她身法诡异飘荡,仅仅凭借着单脚在剑柄之上,腰肢在空中柔韧又修长,几乎弯曲成了想象不到的弧度,然而躲过了一波,下一波接憧而至!
——祖师爷好像很想把不孝子孙打成筛子。
她意识到这样躲是不行的,每一波的小剑都变得更加密集,她迟早会被扎成筛子!
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想到:那这些小剑,能否用剑诀操控呢?
她的确是天生剑骨,但是用的本命剑诀却平平无奇,说出来人都不能信——就是昆仑剑宗人手一本的基础版《昆仑剑诀》,在外面卖一块下品灵石人都要大骂奸商的普通剑诀。
朝今岁小时候被朝太初罚,动不动就抄这本剑法几十遍、练个几十遍。以至于朝初都没想到,等到她开始剑后,她的本命剑诀,就成了《昆仑剑诀》,想换都换不成了。
当时朝太初以为她废了,宗门里的长老也认为这本一块灵石都嫌贵的低级剑诀,要毁掉宗门的天才了——
然而这本简单至极到被人瞧不起的剑决,她老老实实地练习到了第四重后,发现大部分剑修都打不过她了;
她练到了第五重后,发现自己在昆仑剑宗独孤求败了。
后来,朝今岁再看那本《昆仑剑诀》,想起了四个字:大道至简。
但,前世她当了好几年的废人,再次重回剑道,因为折损太严重,始终只能将《昆仑剑诀》练到第五重,再无缘碰到剑道的至高境界。
如果她从未触碰到至高的风景,也许她会甘心停留在那个境界,做一个普通的剑修。但在她隐隐窥见剑道至高境界后,却因为受伤再无缘登顶,那就成为了她一生的遗憾。
她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这本《昆仑剑诀》,究竟是谁创的剑诀呢?
此刻,她已经有了答案。
在万剑再次朝她飞来的时候,她手中只有一把断剑,她用了那无比熟练、又无比怀念的《昆仑剑诀》。
身如秋叶,轻盈无比;剑如寒霜,灵气凝结。
此乃,昆仑剑诀,第五重,寒霜境。
最后,万剑在她面前凝聚成了寒霜,又一一地坠入深谷。
一座巨大的石门,在她的面前,轰然打开。
她收起了断剑,十分顺利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宫室。
里面有一座座的藏书书架,上面摆满了当年祖师爷留下的剑法、身法、甚至还有如何锻剑的藏书,可谓是琳琅满目。那数量,几乎可以再造一个昆仑剑宗了。
她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停留多久。
她目标明确地穿越一排排书架,终于来到了一座铸剑池上,见到了昆仑剑的真面目。
这把剑外形和昆仑剑宗那开山地基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它的剑身干净流畅,只有古朴的简单花纹,并没有什么宝石、美玉作为装饰。乍一看,和街上最便宜的剑也没什么分别,然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古朴雄浑之气,离得越近,就越有一种让人呼吸不过来的压力感。
她眼睛亮得惊人,挽起长发,足尖一点就要跳下铸剑池,取走这把剑!
她无比确信,在大门开的那一刻,昆仑剑就承认了她。
但是她刚刚碰到了昆仑剑,就突然间感觉到了剑身抖动,她的眉心一动,就被拉进了昆仑剑当中。
无数的画面闪过。
有她前世在昆仑剑宗前守护宗门、有她带领昆仑众人杀出重围……甚至到了最后一刻,她被万箭穿心。
昆仑剑,这是在考察她的心性?
她身份正统,是名正言顺的少宗主。
上一世的结局虽然不好,但是却让她此刻和昆仑剑有了一种神异的共鸣。
毕竟她曾经把自己活成了昆仑活的护宗大阵——某种意义上,也是守护了昆仑剑。
就像那个魔头说过的: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拿到昆仑剑。
果然,光芒大作。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昆仑剑给弹开了!
是昆仑剑的剑灵。
——在看完她的记忆后,她就被剑灵丢出去了。
她听见四面八方都齐齐传来了剑灵的声音:
“的确,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得到昆仑剑。”
“但,你不适合。”
她被这把剑狠狠嘲讽了一番之后,扫地出门。
她愣住了,大门在她身后即将关上。
她本应该心灰意冷、离开这里,但是她站了起来,目光灼灼:
“不,你明明认可我了!”
她能够感觉到,本来,感应到了她的记忆,昆仑剑就认可了她。
同样得到了昆仑剑的认可,为什么当年祖师爷可以带走昆仑剑,她却不能?
就这么放弃么?她不甘心!
她上前一步,将断剑卡在了即将关闭的大门中间。
“祖师爷当年将昆仑剑宗建立在魔界之边,就是为了拒魔族于千里之外,捍卫苍生;我虽然不及他,但昆仑剑在我手中,不会堕先祖的名头!”
“你可是因为我对昆仑的态度改变的缘故,我不愿意再做昆仑的护宗大阵,你便不愿意跟我走?”
剑灵很是不屑:“踏入这里的,难道还能是孝子贤孙?”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朝今岁在看向那把昆仑剑的时候
——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剑,从来都是“守”的一方,别看伏魔剑杀气腾腾,多么厉害的一把剑,实际上伏魔剑本质上也是“守”,而不是“攻”。
因为她从前用“守护昆仑和苍生”为道,来驾驭伏魔剑,是足够了,伏魔剑和她无比合拍。
但是昆仑剑不一样。
这把剑雄浑霸道,锐气逼人,绝对不是一把“守”的剑。
大门猛地关上。
这把很有个性的剑,显然再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安静了片刻:
“至少告诉我,当年祖师爷用什么打动了你?”
是他的天赋、心性、还是伟大的志向?
她不甘心,至少,她要知道为什么。
剑灵的声音传来:“他只说了一句话。”
然后当初的昆仑剑就跟他走了。
下一秒,她如愿,听见了当年祖师爷的一声暴喝:
“老子乐意!”
朝今岁:“……”
她呆住了。
“就这个?”
剑灵:“就这个。”
当年祖师爷创立昆仑剑宗,因为老子乐意;
把昆仑剑宗设在了魔界边上,因为老子乐意;
把昆仑剑当地基,还设下了试炼等着不肖子孙拔剑,因为老子乐意。
什么拒魔族千里之外、做人族的屏障……通通都是放屁,究其原因:
老子乐意。
就这么简单。
自在随心,不受拘束。
这就是昆仑剑的上一任主人。
所以剑灵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从小到大,过得太压抑拘束了。
她在朝照月面前说自己要斩妖除魔,入剑道是为了这个,她就真的以此为任,九死不悔;她很小的时候成了少宗主,日日被教导要以身作则,她就真的把昆仑当做了自己的责任,每一个弟子的死活,她都要管;她把别人的人生都背负了起来。
但是她做过什么自己乐意的事么?
从未。
也许只有捅夙流云的那一剑,是她最乐意、最痛快的时候。
比起祖师爷那一声“老子乐意”,她简直是个反面例子。
她意识到这一点后,简直是有点失魂落魄。
这把剑对于她而言,太狂放了。
难怪昆仑剑虽然让她进门了,但却并不买她的账。
她再次被丢了出来。
这一次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她显得非常低落。
小眼睛凑上来,用狐疑的小黄豆眼打量着她。
她的身后,感应到她低落的情绪,那只魔也冒了出来。
黑气汇聚的魔头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手,低下头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丹凤眼在阴暗处显示出冷冰冰的危险审视。
多疑的魔头,脑子里一万种阴谋诡计闪过,然而还没有等这魔头开口——
下一秒,他就听见了一个很轻的声音,
“燕雪衣,你是不是故意的?”
魔界之主,冷冰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竟然还有点迷茫:他故意什么了?
她看起来有点糟糕,长发散落,面色苍白,
“你故意用这把剑来嘲笑我?”
“嘲笑我活得压抑、循规蹈矩,没自我?”
魔头:?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一句比一句尖锐、近乎咄咄逼人。
黑气化作的魔尊此时愣住了,那张漂亮的脸上,表情有点古怪。
他要怎么回答她?
反驳自己没有嘲笑她、觉得她不好?
——那不就是逼他承认,他觉得她很好么?
魔尊恼怒不已。
人族,不仅喜欢花言巧语,还爱听漂亮话!
小眼睛立马谄媚: 主人,她可能是在撒娇!
他漂亮的丹凤眼闪了闪,身体后仰,藏在了黑暗里。
高大的魔族青年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我没想过嘲笑你,你很好。”
“一直都很好。”
是有点规矩、还挺正派的,但是想想从前对他刀剑相向的时候,还追着他给他念《清心经》,小呆子一个,也挺可爱的。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显然她遭到的打击太大,以至于魔头都被殃及池鱼了,但是向来脾气不好的魔尊竟然没有暴怒,还表现得怪怪的。
她抬头看了看那个魔族,他整个人都在黑暗中,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一只大狼狗似地盯着她。
“……”
她对他发脾气,他为什么那么高兴?
她有点狐疑地看着他,刚刚想要凑近,就看见了那只魔头化作一团黑气,嗖地原地消失了。
——他走那么快做什么!
她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思索着究竟要怎么得到那过于狂野的剑灵的认可,眼神渐渐地坚定了起来。
就这么放弃?她不甘心。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着,她不甘心。
她非常确定,自己对昆仑剑,势在必得。
然而,当她下定了决心,想要再闯进万剑阵再试一次的时候,脚步一顿。
她看见了朝照月的身影。
她眯起了杏眼,不远处人影幢幢。
——禁地被包围了。
第17章 挟持人质
朝今岁问:“你等了多久?”
朝照月:“三天。”
昆仑剑试炼,一旦踏进了万剑阵,时间流速就和外面不一样了。
长老三天一换班,一旦发现异样,反应就特别快。
朝照月拦了一段时间,期间把大长老用板砖打晕了无数次,眼见着朝太初也出现了,人也越来越多,再也拖延不得了,才进来提醒她。
禁地外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重重弟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位长老都到齐了——头顶有个大包的大长老,正十分愤怒地盯着朝照月,眼神像是能够喷出火来。
朝太初冷笑道,“擅闯禁地、打晕长老,无法无天,真真是老夫的一对好儿女!”
朝今岁长发松松地挽起,五官精致,面无表情;朝照月高马尾,眉眼张扬,两个人一起走出来,如同美玉成双,都没说话。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擅闯禁地是大罪,朝太初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叫人拿下他们。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一甩袖道,
“逆子,闯禁地之事,暂时不和你们计较。”
朝太初道,“你们还不知道,夙家已经到了昆仑城。”
朝今岁和朝照月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
人群中间,朝小涂正在朝着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朝今岁几乎可以断定,接下来的事,定然是让朝小涂得意极了。
朝小涂果然开口了:“呵,朝今岁,你以为将那剑气模仿得天衣无缝又如何?你不会以为,区区一个夙白引,就能让夙伯伯和爹爹反目成仇吧?”
朝今岁瞥了她一眼。
谁知道就是这一眼,彻底激怒了朝小涂,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愤怒的红晕,
“朝今岁,我就知道是你干的,是你害得夙师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别想狡辩!夙伯伯来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朝太初伸手拍了拍朝小涂:
“小涂,不要这么急躁,如今夙家找上门来,我们昆仑自然要团结一心才是。”
果然,朝太初缓缓道,
“你夙伯伯找上门来,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搞清楚你流云师兄究竟去了哪里。”
朝小涂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果然,朝太初接下来的话——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夙家也还算是通情达理,今日,只要你前去夙家,配合调查,好好和夙家家主说明情况,到时候,爹爹会帮你通融一二的。”
就在这三天,夙家飞快带着人来了,事情越闹越大,眼看着就要成为了修真界的笑柄。
朝太初焦头烂额,倒是真的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朝太初虽然有杀了夙白引的嫌疑,但是一个夙白引还没有到两宗不死不休的地步。
夙家最终的目的还是夙流云,毕竟大公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夙家又不肯信他就这么死了,疯了似的想要找到夙流云。
他们带了三百修士杀上昆仑,逼朝太初交出夙流云。
然而朝太初哪知道夙流云到哪里去了?偏偏夙家不要到一个说法不肯罢休!
他们闯不进护宗大阵,昆仑众人也出不去,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事情眼看着就要传得修真界皆知,情急之下,朝太初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们要交代,要个说法,他就交一个出去。
朝照月本来皱眉听着,闻言,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什么配合调查、说明情况?
不,是昆仑需要推一个替罪羊出去给夙家!
在朝今岁有着重大嫌疑的情况下,朝太初要她独自一人去夙家。
她去了,还能活着回来么?
朝照月目眦欲裂,揽月剑发出了嗡鸣之声。
朝今岁轻声道,“你看,哥哥,他们根本就不想要我活。”
朝照月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没事,要把你交出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朝小涂笑得甜美,“姐姐和照月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只要你乖乖配合,爹爹说了,最多三个月,会把你接回来的。”
朝太初道,“三个月,我会接你回来,若你不信,可以立誓。”
显然,在场的几个长老也参与了这一次的商讨,毕竟夙家要交代,他们给不出来,又不愿意和夙家真的打起来,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而且朝太初愿意发誓接她回来,就是承诺要保她的命,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朝今岁笑了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朝太初手一抬,周围的弟子都迟疑了,但是宗主一声令下,没人敢不从,“蹭”齐刷刷的剑出鞘之声,无数雪亮的剑尖,对准了她——
昆仑弟子也不愿意对她拔剑,纷纷劝道:
“少宗主,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洗脱了嫌疑,夙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少宗主,宗主发过誓了,您不用担心,只是去一次夙家交代清楚事情的原委,不会有事的!”
……
她笑了笑:
“那个誓言?是,接一具尸体回去,不也算是接我回来了么?”
周围一片寂静。
什么?
无数拿着剑的昆仑弟子,都惊愕地看向了朝太初。
就连长老们都看了过去。
因为朝太初愿意发誓,口口声声不会让朝今岁送命,长老们才齐齐同意,他们当真是以为朝太初是想要让朝今岁去配合调查的!
朝太初陡然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然,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但是他绝对不想被当面揭穿,他打断道:
“今岁,你想太多了,我可是你的父亲!”
朝今岁却步步紧逼:
“父亲,你可敢立下誓言,说愿保我完好无缺、完完整整地归来,否则就天打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修真界的天地誓言可是非常灵验的。
朝太初果然哑然。
她冷笑:“不敢吧。”
她又看向了其他昆仑弟子。
“劝我去夙家?”
她顶着无数雪亮的剑尖,脚尖往前一步,后面的昆仑弟子就齐齐后退一步。
“劝我去死?”
她的视线扫过前面的一排弟子,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看向他们的时候都忍不住躲闪。
无涯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几个灵字辈都站在了最后面,不敢看她:
“我们没有……”
她声音很轻,
“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用我教的剑,对着我?”
有心志不坚定的弟子被话音所震慑,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朝今岁身上的时候,朝照月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朝照月的揽月剑发出一阵清越的鸣叫之声,如同长虹,剑气横扫,将前面一排筑基期的弟子掀飞出去!
朝今岁紧接着足尖轻点,踩着揽月剑的剑尖飞身而上,直朝着朝小涂而去!
朝太初面色一变,就要去拉在他身边的朝小涂!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朝今岁已经来到面前,猛地将朝小涂一拉,在地上旋了一圈,手中的断剑猛地横在了朝小涂的脖颈之上!
伴随着朝小涂恐惧的惊叫,她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朝今岁长发散落,杏眼冷冽:
“父亲,你可以试试,你的剑快,还是她死得更快!”
话音落下,朝小涂的脖子上的血就流了下来。
朝太初目眦欲裂,“放开她!你这个逆子!”
朝小涂感觉到断剑在她的面颊上,让她毛骨悚然,吓得眼啪啪地流:“爹!爹!救我!她要杀了我!”
朝今岁冷冷道,“退后!”
朝太初面色发白,不得不抬手,“退!”
朝今岁:“还不够!继续退!”
朝太初愤怒至极,“都给我退出去!”
朝照月施施然地落地,站在了朝今岁的身后。
朝太初血红的双眼瞪视着他,“朝照月!我待你不薄,从来严格教导你,器重你这个大儿子,你也要和这个逆子一样,背叛我、拿你的亲妹妹威胁于我?”
朝照月轻飘飘:“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朝小涂么?”
他眼里满是嘲讽:
“也许你不记得了,这辈子你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自称爹爹,就是刚刚逼岁岁去夙家受死的时候。”
哪有少年人不敬仰自己的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