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海把董昊挪开,让张绍云在李蔓身边坐下。

  他给张绍云介绍说:“喏,这就是李蔓。”

  张绍云打量着李蔓,近看更好看,皮肤也白,他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张绍云。”

  李蔓伸手握手,触碰到很快松开,她说:“李蔓。”

  钱江海说:“你别紧张,别把和客户谈生意那套拿出来,放松点。”

  钱江海回到座位,董昊凑过去,用手挡住嘴说:“你这兄弟我和你打赌,没戏。”

  “你怎么知道?”

  “刚在婚纱店我问老坤了,人姑娘心里有人了,喜欢的很。”

  裴邺坤倒是不知道钱江海会借着这顿饭给李蔓介绍对象,昨儿和他说的是大家一起聚聚,他当初好歹也把李蔓当亲妹妹疼来着。

  裴邺坤对李蔓说:“给我拿个鸡爪啃啃。”

  李蔓给他夹,他又说:“帮我戴手套。”

  张绍云看向钱江海,用眼神询问。

  钱江海说:“忘了介绍,这是小蔓的哥,我好兄弟,他们一块长大的。”

  张绍云点点头。

  张绍云对李蔓说:“我今年三十,做的销售部经理,在江州有房,独生子,大约条件就是这样。嗯...你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李蔓想了想,坦诚道:“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在学校上课下课,买菜做饭,闲着的时候看看电影,这会暑假她打算去做家教,她的生活平静如湖面,很难激起涟漪,可这也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是还差一点就完美了。

  张绍云不知怎么接话,面对客户时的滔滔不绝这会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裴邺坤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啃鸡爪。

  张绍云说:“啊,对了,还不知道你职业呢。”

  李蔓:“美术老师。”

  仿佛找到一个切入点,张绍云说:“老师好啊,这个职业很适合女孩子,我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可惜怎么也画不好,你平常都交学生画什么?”

  李蔓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按照高考的要求给他们选好画作让他们自己临摹,有问题再讲解修改。”

  “你教高中的?”

  “嗯。”

  “真了不起。”

  裴邺坤把骨头扔盘子里,手伸到李蔓面前,“摘了。”

  钱江海说:“来来来,大家干一杯,咱们都好几年没见了,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平日里忙根本没时间聚,下次聚也不知道是哪位兄弟的婚礼了,就你们这些光棍也不知道什时候才能嫁出去,来,干杯!”

  五六个男人起身碰杯,玻璃声音清脆,酒水撞击在一起微微洒出,裴邺坤仰头一口干完。

  钱江海又说:“这一杯,敬咱们几个人的青春友谊!”他看向李蔓裴邺坤又看向苏怡和自己老婆。

  李蔓拿起边上的酒却被裴邺坤拦下。

  纪舒灵说:“小蔓不能喝酒吗?”

  裴邺坤说:“她一喝酒脸就红,酒量也不好,回头喝醉了辛苦的还是我。”

  李蔓拿起果汁和他们碰杯,苏怡皱着眉强忍着啤酒苦涩的味道一饮而尽。

  男人喝起酒来十八头牛都拉不回,一喝多就变话唠。

  施涛醉的最快,从脖子红到脸,拍桌说:“你们还记得当初上课咱们传卫生巾吗,就把那卫生巾夹在英语本子里用胶水黏住,哈哈哈哈,那老头还问我们是什么,那谁,对,老坤这老油条说是糖,结果被老头叫到外面吃了一节课的糖。”

  裴邺坤嚼着花生懒洋洋笑着。

  回忆起那些往事,当时的点点滴滴现在讲来都沾上一丝搞笑。

  而那个年龄段里唯一慎重又宝贵不能亵渎的回忆,只有他和李蔓的,在那些张扬轻浮的往事下总会有些有分量的事情垫着,就像土囊支撑着花朵,表面花香四溢底下却泥泞腥脏。他和李蔓互相见证过彼此的泥。

  连喝好几瓶,尿意上来,裴邺坤拉开椅子起身去厕所。

  苏怡也起身跟了出去。

  李蔓想到上次徐洁跟着裴邺坤出去。

  张绍云还在找话题聊,李蔓有些无心应敷。

  裴邺坤尿完出来,洗手,镜子里突然出现个人影,他脑袋有些晕,被吓一跳。

  苏怡右手搭在左臂上,踌躇又紧张。

  裴邺坤走到走廊边上,倚在窗户边上呼吸了几口夏天闷热空气,动作娴熟的点烟,绿色植物旁是垃圾桶,上面有烟灰盒,他弹了几次烟灰终于忍不住,看向苏怡。

  “你想说什么?”

  苏怡走到植物边上,植物叶子尖角刮到到她手臂,又刺又凉。

  她说:“我们...他们应该和你说了吧,我这次回来.......”

  “嗯。”

  “我不是胡搅蛮缠,时隔这么多年,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对你什么感情,不求以后,就想问问你,当初和我在一起真的喜欢过我吗?”

  裴邺坤长眸轻眯,顺着她的话端思绪飘到那时候,隐隐约约记得些吧。

  他说:“我那时候很混,谈恋爱没个正经,也没喜欢过谁。”

  苏怡得到答案这些年的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但还是有些失落。

  她说:“你喜欢她,对吗?”

  裴邺坤看着窗外的景色,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苏怡说:“你喜欢李蔓,对不对?那个时候就喜欢了,所以当我提出分手,你也无所谓,你不会为了我或者其他人去和她断绝关系。”

  她那时候吃醋死这个妹妹了,比她们小四年又怎么样,还在小学又怎么样,一次两次说的过去,凭什么次次都以她为重。

  “那时候啊......”裴邺坤这会思路倒是清晰起来,他说:“那时候也谈不上喜欢,我只是喜欢和她在一块待着,舒服,自在。”逗逗她,欺负欺负她,挺开心的。

  “那现在呢,难道不喜欢她?”

  裴邺坤说:“除了我妈,她是我生命里第二个重要的女人,无论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苏怡说:“我本来听说前几年你要结婚了,后来又听说没结成,既然她这么重要,你娶她不就好了,何必招惹别人。”

  “哪里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裴邺坤眉间皱成川字。而他也不必和一个外人解释。

  李蔓倚在转角的墙上,听得一清二楚。

  那边不再有声音,李蔓离开,迎面碰上张绍云,喝了点酒胆子也大起来了。

  他说:“能不能留个电话,我真的挺中意你的。”

  李蔓轻轻摇头,嘴角却带着笑意,说:“对不起。”

  如果她真想好好谈一次恋爱,以结婚为目的,那她当初也不会决定和韩傅明分手,韩傅明的条件比绝大数人都要好,是很好的选择。

  在年龄还不大不被逼着结婚的时候,在自己情感分明的时候,她不想卷入这种纠结的感情中,她只想好好喜欢他,好好过生活,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成家的时候,她会去顺从,但至少不是现在。

  这场鸿门宴结束的时候正是午后太阳最毒辣时,一伙人分道扬镳,陆陆续续都走了,酒店大门口只剩下裴邺坤和李蔓。

  裴邺坤考虑到李蔓过敏,说:“我们打车回去。”

  李蔓凝视他,他和苏怡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日光鼎盛,褪去她在酒店染上的冷气,这段短暂的交替瞬间竟有一丝丝的温暖,这烈日更像是春日的暖阳,裴邺坤口中的‘希望’如杂草般疯狂在心头滋长,她甚至开始无法控制,也许爱情真的是摧毁理智的毒药。

  裴邺坤:“怎么,我很帅?看傻了?”

  李蔓眼睛弯了弯,清淡的瞳仁里捻着细微的柔和。

  裴邺坤说:“刚在婚纱店故意走的?”

  李蔓敛敛神,说:“嗯,给你们一点空间,你和我一直在一起也许她会误会。不过看来,你似乎没处理好。”

  “你倒是明事理。”

  “纪舒灵说让我帮帮她。”

  裴邺坤吊起眼皮,额头有些许褶皱,“那你怎么不把我灌醉回头开个房把我和她放一块。”

  “这样做了,你就会对她负责吗?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人爱憎分明,谁都勉强不了。

  风卷起几片树叶很快落下,他说:“得分人。”

  李蔓嗯了声。

  裴邺坤问:“你和那人怎么样?看得中他吗?”他问的很随意,似乎早已知晓答案。

  李蔓说:“没成。那你和她呢?”明知故问也不是一个人的把戏。

  他说:“也没成。”

  李蔓张张嘴,似欲言又止。

  燠热的风打在身上,吹散一些混沌想法。

  她沉下心,深深吸口气。

第十六章 改错字

  这段时间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黄美凤从银行存钱回来正巧看见裴邺坤和李蔓从出租车上下来。

  自从裴邺坤回来后,他和李蔓走得很近,也许街坊邻居不在意或觉得没什么异样,毕竟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所有的举动似乎都理所当然,但黄美凤都看在眼里,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多少能知晓一二,特别是那天看到她和裴邺坤握在一起的手后。

  吃过晚饭,母女两人在阳台上乘凉,乡下不似城里,没有灯火辉煌的夜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附近人家的零星灯火,安静祥和,天边的繁星也比城市里的明亮闪烁。

  李蔓把切好的西瓜插上牙签递给黄美凤,说:“昨晚和陆家联系好了,后天开始去做家教,做二十天,我八月中旬回桐城,学校差不多那时候开补习班。”

  “打算一直待在那边?”

  “嗯。”

  黄美凤说:“和妈说老实话,当初考那边的大学是不是因为邺坤那孩子?”

  李蔓注视着远处,黑蒙蒙一片,她说:“不是。”低柔的嗓音出卖了她。

  黄美凤叹了口气,说:“邺坤那孩子相貌什么的是好,人看着也精神有朝气,先不说他的家庭,就说他的学历和工作,你觉得配吗?妈本来不想干涉你太多,知道这些你也懂。可还是想和你说一说,这时代是开放了,进步了,不像妈年轻那会,那时候自由恋爱其实还是挺困难的,多数依旧是听家里的,有些人熬一熬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有些人磕死就是凑不成。就像我和你爸,好就好在家里有点钱你从小也没受什么苦,你说你要找个喜欢的人,妈妈很同意,可妈妈也希望你能找个相匹配的,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其实这年头依旧讲究门当户对,对方太有钱你嫁过去日子不顺心,对方太穷你过日子会苦,还是得门当户对。你觉得妈妈自私也好,要面子也罢,你如果和邺坤在一起,一个大学生和技校毕业的谈恋爱,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妈妈走出去会被人说三道四。”

  她说的这些李蔓都懂,如果不懂那么这些年也不会只单单是暗恋了。

  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心,每个人都被世俗和规则捆绑,能有几人洒脱抽身。她也不是青春期的少女,她做不到为爱不顾一切,现实的羁绊牢牢锁住她的双脚。

  李蔓把头发勾到耳后,细若的眉微微一蹙,她平静的说:“我和他没在一起,今天一起去见了他的朋友,以前一起玩过。”

  “妈知道你们没在一起,就想这么告诉你,把其中道理和你讲一讲。邺坤那孩子呢,打小也不容易,妈也挺心疼他的,他母亲去世的早,你裴叔又娶了你顾阿姨,明着是一家人背地里呢,其实都是各过各的,我记得那会顾兰没少给邺坤脸色看,苦了他了。”

  李蔓安安静静的听着,晚风和煦,有一瞬间的错觉,好似回到童年。

  也许是有了年纪,黄美凤提起过去有些停不下来,她说:“那时候你还小,还在婴儿车里,邺坤也六七岁,经常上我们家来玩,我们在一边聊天他就逗你玩,我和你爸那会关系也算融洽,都挺喜欢他的,有什么好吃的都拿点给他,这孩子聪明,很讨人喜欢。你裴叔就一大老粗,是真的没文化,妻子走了留下儿子,男人粗心大意总疏忽孩子,后来顾兰嫁进来,邺坤真的算是彻底毁了。还好,现在看上去一个人在外头过的不错,也算有志气。”

  李蔓说:“他妈妈长什么样子?”

  “儿子像母亲,邺坤长得端正,他妈是个美人。”

  李蔓从来没见过他妈,很多都是从长辈口中得知,他妈妈似乎是在他五岁时走的,听说是在回江州的列车上,列车追尾,发生意外,裴邺坤当时也在这趟列车上,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李蔓知道,他之所以选择在铁路部门工作多数是因为这个原因。可那的的确确是一份苦差事,在那工作的,特别是工务段的,到老了能有几个身体好的。

  母女俩陆陆续续聊了很多,是这几年里难得的交心。

  黄美凤再也没提恋爱这茬,她知道李蔓自己能权衡好,她从小就很独立也有正确的是非观念,黄美凤唯一心疼的是李蔓的倔脾气全都因为是她和李建忠,她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甚至比较美好的童年,欣慰的是李蔓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一直很让她放心。

  临睡前李蔓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医院复检。妈,以后别弄这些了,每天早出晚归对身体不好,不然那些药不是白喝了吗。”

  黄美凤嘴上应了,可心里还在想还差多少钱可以给李蔓买套一室一厅。

  李蔓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可能是触觉出问题了,身下的竹席硌得慌,辗转反侧几次她打开床头灯支起身子。

  灯光招虫,没一会窗纱边上伏了好些昆虫。

  家境比较优越的韩傅明,清华毕业的IT男,国企单位的销售部经理,这些都符合母亲的要求。

  她不是没有尝试去开启新的生活,也努力试着让自己去爱上韩傅明,可爱情这东西狭窄又自私,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想收回那可能得历经千难万险,其中滋味李蔓也体验过,疼的人再难去往前走一步。

  李蔓想打开手机,可黑屏,没电了,她通上电源跳出好些微信信息,都是裴邺坤的。

  他不知哪里收集到的表情包,各种关于猪的。

  他说:看着和你挺像的。

  消息是一个小时前的。

  李蔓把每一个表情包认真看过去,甚至存下来。

  她回了一串省略号。

  裴邺坤瞬间秒回,问:你和你妈在阳台上聊什么呢?

  她回:没什么。

  李蔓盯着屏幕看了会下床,从包里翻出烟,打火机一点就燃,她抽了两口吐尽烟雾,眉间的愁绪似乎也淡了些。

  手机又震动两下,他说:你走到窗边往我这边看。

  李蔓夹着烟走到窗边朝东望去。

  月色皎洁,灰云缭绕,袅袅云雾缥缈,幽暗的月光下他靠在老旧平房的墙上,手机灯光打在他脸上,他仰头望着李蔓。

  李蔓放下烟。

  裴邺坤说:我都看到了,眼睛好着呢,又被我逮到了。

  李蔓回复:是蚊香,刚点的,窗边蚊虫多。

  裴邺坤忽的一笑,回复:那就当做是蚊香吧。

  李蔓:深更半夜,你站那里干什么?

  裴邺坤:撒尿。

  李蔓:......

  裴邺坤:得,现在人我也瞧见了,晚安。

  他朝李蔓挥挥手,扭头往屋里走。

  李蔓回了个晚安,倚在窗边把剩余的烟抽完。

  ......

  李蔓早在回来那天就预约好医生做检查,半年前黄美凤咳血的时候查出肺癌早期,好比一颗种子刚发芽,甚至都没伸出泥土,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是可以用药物治疗的。

  那半年恰好是李蔓忙着毕业论文答辩的时间,所以一直留在桐城几乎没回来,忙完学校的事情六月的时候回来过,黄美凤看上去面色红润,没什么不适,这趟复检她就是想确定病有没有在被治愈,不然心里总像是扎着根刺。

  黄美凤晕血,抽完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李蔓将她扶到走廊座椅上休息,她还要去配药,那药得吃一年,家里还剩不多。

  医院人来人往,略微有点窒息感。

  李蔓配完药上楼时遇到个人,那人倒是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亲切的喊了声小蔓。

  李蔓思忖许久,毫无印象。

  男人穿着病服,腿脚似乎不利索,说:“我是杨伯伯呀,不认识了?你小时候经常来你家吃饭的。”

  这么一说,李蔓记起几分。他是李建忠的朋友。

  男人说:“你怎么在医院?生病了?”

  李蔓不想多聊,说:“嗯,有点发烧。”

  “夏天高烧可难受了,自个当心点。”

  出于礼貌,李蔓说:“杨伯伯生了什么病?”

  “人老了身体禁不起折腾,前段时间出车祸,倒也不严重,就是压迫到神经,腿脚有时候不灵活。”

  “老杨!”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蔓挺起背脊,这声音熟得不能再熟。

  “哟,你爸来了。”

  李建忠完全没预料到李蔓会在这,还和老杨站一块,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

  李建忠说:“老杨,我先和我女儿说两句,等会再来找你。”

  李蔓给他面子,等人走了才说:“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

  见她手里拎着药品,李建忠问:“你生病还是你妈——”

  “和你没关系。”李蔓看也不看他,绕过他往楼上走。

  李建忠追上去,他也是五十五的人了,可却不显老,西装皮鞋,是个生意人的样子。

  “小蔓,就不能好好和爸说几句话吗?”

  楼梯转角,阳光从玻璃窗透进,玻璃窗上积了薄薄一层灰,这阳光就显得浑浊了。

  李蔓顿住脚,说:“行,那你说,我听着。”

  李建忠一噎,想说的话无非是嘘寒问暖。

  李建忠说:“那些陈年往事爸爸和你解释过很多遍,你依旧怨恨我,我也不想再多说,事情已成定局,爸爸也不后悔。血脉相连,我们永远是父女,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李蔓:“我没有不承认你是我父亲。”

  “我也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你也是爸爸唯一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爸爸希望有一天和无意中见面的时候,比如今天,希望我们能够平和的聊几句。”

  “平和?你的愿望未免太强人所难。”她平静的音色犹如泛着光的刀刃。

  楼上有行人下来,两人暂时静默。

  待人走了,李蔓说:“过去那点事情我也不想反复拿出来说。就像你说的,事情已经成定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李建忠说:“爸爸不想和你关系这么僵,从前你还小,爸爸知道你是不会理解的。可现在能不能换个角度想想?”

  李蔓说:“你知道我恨你什么吗?”

  李建忠微怔,难道李蔓不是恨他离婚吗。

  李蔓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目光挪到玻璃窗上,窗角有个小小的蜘蛛网。

  她说:“你和妈的婚姻没有爱情基础,过不下去想离婚,也许从前我是不能理解,可换做现在我能理解一点,也许埋怨你几年也就淡了。可你是这样的吗。我什么都知道,从幼儿园开始我就都知道。”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对婚姻不忠,一次两次母亲都选择原谅隐忍,无非是为了她,次数多了是人都会心灰意冷,母亲是,李蔓她也是。

  再到后来他因为那个女人提出离婚,奔向他的爱情大道,积累多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一瞬爆发。

  再多的忍耐和原谅最后换来的依然是不忠。

  见他目瞪口呆,李蔓嘴角勾出一抹嘲笑,但很快被刺眼的阳光抹平,她说:“我能给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平和的对话。”

  李建忠张张嘴,似有些无奈,说:“爸爸是不好。”

  他甚至不知道李蔓从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在外面的那些事。

  李蔓说:“总会有人还的。”

  她走了,李建忠垂下脑袋没有追上去。

第十七章 (改屏蔽词)

  复检结果要到下午四五点才能出来, 期间空荡荡的时间李蔓不知该怎么打发,她也不想再遇见李建忠,更不想让母亲碰见他, 母亲性格好, 纵使碰见也不会激起水花,可她真的厌烦极了这样的场面。

  李蔓想起许久未和她逛街, 母亲似乎也很久没买过衣服。

  两个人把商场走了个遍,午饭在一家还算高档的餐厅吃的, 黄美凤虽然借据, 但偶尔和女儿出来玩用的吃的都很大方, 这是李蔓教她的,该开心的时候就得开心点。

  四五点的太阳有些懒倦,但依旧光芒万丈。

  李蔓让黄美凤在走廊等她, 她自己走进医生办公室。

  黄美凤坐在椅子上神情渐渐淡下去。

  医生说恢复的很好,只不过还要坚持吃药。

  李蔓心里的那根刺终于被拔,从办公室走出来眉梢都带着笑意。

  小时候总有各种愿望想要实现,如今她却只想要母亲身体健康, 大抵世上儿女都有着这样简单却虔诚的心愿。

  黄美凤听到结果会心一笑,勾住李蔓的手臂两个人不急不缓的往家走。

  公交车上人不多,橘色的日头布满整个车厢, 有一段路比较坎坷,整个车都上下摇晃,李蔓手肘撑在窗户边上,慢慢闭上眼, 在这动荡中倦怠之意侵袭而来。

  傍晚,天边云霞渐暗,裴邺坤和裴江在院子里吃晚饭,一盘咸瓜炒毛豆,一只猪耳朵,两瓶啤酒,够两个老爷们吃上好一会。

  他们父子间本就话少,裴江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可起不来头,能嚼的无非就是婚姻问题,裴邺坤像在桐城扎了根死活都不愿意回来,一开始他还发火,后来见他发展的不错也就不管了,裴邺坤从小就难管,不过这娶媳妇的问题是真的让人头疼。

  裴江嘴巴刚张,一个音也未发,裴邺坤就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瞎掺和我的事。”

  “什么叫瞎掺和,我是你爸,别的我也不管你,就问问你结婚的事,越往后拖越难找,咱家又不是大户,拖不起。你忘了,前几年你带回来的那姑娘,后来还不是黄了。”

  裴邺坤挑起半边眉若有若无的笑了声,不想和裴江扯这事。

  李蔓回来,和他遥遥一望,两人都很平静。

  饭后,裴江去隔壁串门散步,裴邺坤站在院子里那颗白玉兰下咬冰棍吃,手指不停歇,给李蔓发微信说要不要吃。

  李蔓刚收拾好碗筷,黄美凤正在欣赏今儿的战利品,一直说这件衣服买的实惠,李蔓看了看手机又放下,有些出神,但附和着说这衣服是买的挺值。

  黄美凤一眼就看穿,语重心长道:“妈知道你自己心里有分寸,这份感情能处理好,可妈没让你们连朋友都不做,邺坤找你你就去,饭后散散步聊聊天很正常的事情。”

  李蔓知道母亲是足够的信任她,也不想让她彻底断绝关系从而致使自己活得更狭窄,可越是这样她肩上的分量就越重,好似稍不留心踏错步就会毁天灭地。

  李蔓还是出去找他了,裴邺坤就站在那里等他,见她出来弯了弯嘴角,晃动手里的冰棍。

  裴邺坤说:“去消化消化。”

  两个人往海棠林的方向走,乡间小路边上立着稀疏的路灯,有几个还是坏的。

  盐水棒冰裴邺坤咬几口就没了,他把棒子一扔懒懒的说:“小时候还是五毛一根这会都要一块了。”

  李蔓吃东西不像他,她吃的时候比较细比较小口。

  她说:“社会进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物价上涨,没什么不对。”

  裴邺坤借月光看她,水光潋滟的小嘴含着洁白的冰块,额边的发因为这气温有些潮,脖颈雪白线条姣好,他眸子忽然沉下,脑海中飘过一些龌龊刺激想法。

  李蔓感受他的目光,她没有看他,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裴邺坤手插袋,说:“今天和你妈去逛街了?”声音有点哑。

  还剩余半根,李蔓倒也没什么胃口,她手僵在那,扔也不是吃也不是,裴邺坤瞥她一眼,顺其自然的拿过冰棍就着她吃过的那里咬。

  李蔓微微一怔,其实两人都明白,这样的举动有些越界,又不是小时候。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李蔓也装作不在意,说:“陪我妈去医院复检。”

  “复检?阿姨生病了?什么病?”

  “和你爷爷一样。”

  裴邺坤有些惊愕,“肺癌?”

  李蔓说:“早期的,还有的治,这次检查下来没多大问题,没事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我看你妈忙进忙出的,还是好好休息着吧,你不也工作了吗,她不用这么拼。”

  “我也这么劝她,可我妈看着软,其实挺固执的。”

  裴邺坤咬冰棍,嘎吱嘎吱,冰块在嘴里鼓起碎化,他说:“看得出来,你和你妈一个性格。”面上看着软,骨子里那叫一个硬,能把地球撬起的杠杆都撬不动她。

  水渠边有水泥砌成的小堤坝,李蔓走得背脊冒汗,倚在堤坝而坐,今晚天闷,没风,旁边的芦苇丛纹丝不动。

  裴邺坤靠在她边上,两个人默了好久他才打破这份宁静,说:“我爸催我娶媳妇呢,给我介绍了个,你说我要不要去?”

  他说的随意,反倒是有几分试探之意。

  自从在桐城遇见后李蔓总是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有时候完全丢失了理智,但昨晚黄美凤把话一说,那些她原本就明白的道理这会再一次被烙印在心。

  李蔓把头扭向一边,说:“你是应该结婚了,可以试试。”

  “这样啊......”裴邺坤冷笑一声,说:“那就试试呗。”

  裴邺坤掏烟抽,一根两根,抽了四五根后,李蔓说要回去,他靠在那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