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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张了张口,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都被他挤压走。

  他吻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抚着她鬓角汗湿的碎发。

  黑夜里,李瓒的眼睛又清又亮,深深看着她。

  宋冉身体尚在战栗过后的空虚中,她迎视他,忽轻轻地问:“阿瓒。”

  “嗯?”

  “有一天,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

  “也不会丢下我哦?”

  “不会。”他说,居高临下的眼神深黑而沉静,说,“如果我丢下你,就让我被枪毙。”

  宋冉一愣,下一秒却捂嘴笑:“都什么年代了,哪有分手。枪毙的。”

  李瓒说:“那就在战场上被乱枪打死……”

  宋冉瞪着眼打了下他嘴巴。

  他这人性格较真,怪她就不该说这些。

  李瓒浅笑:“我又不会,怕什么。”

  “反正不许说。”宋冉不高兴道,“摸木头。”

  在他们那儿,说了不好的话,摸木头就能化解。

  李瓒无奈一笑,抬手摸了摸床头木。

  宋冉重新钻进他怀里,许久后,说:“阿瓒,哪怕万一有天我们分开,我也不会希望你有事。”

  李瓒眯了下眼,眼神往床头示意一下。

  宋冉乖乖伸手出被窝摸摸床头,咯咯笑起来。

  李瓒在她身边躺下,忽抬头听了一阵,说:“你妈妈好像在咳嗽。”

  宋冉一惊:“不会被发现了吧?”

  李瓒判断片刻,说:“你来之前我就听见她咳嗽了。”

  “她冬天得过流感,春节的时候就咳,之后明明好了。”

  “让她去医院检查下,拖这么久要弄成支气管炎了。而且,我感觉你妈妈气色不太好,靠化妆遮着。”

  “那明天你去医院,我叫上她一起。”

  “也行。”

  第二天上午,冉雨微早早就去上班了,李瓒宋冉没碰见她。

  军医说李瓒耳朵恢复良好,但要注意保护。

  从医院出来,他直接就去了机场。

  宋冉一直将他送到出发口,接下来是长达三个月的分别,彼此都很不舍。李瓒搂着宋冉在落地窗边说了好久的话,直到还差四十分钟登机了,他才进去。

  宋冉等在线外,一直看着他走过安检门前回头冲她招手,她立刻踮脚招招手,这才再也不见了踪影。

第41章 chapter 41

  六月下旬, 中x边境。

  原始森林绵延数十公里。这里靠近热带,烈日炎炎。太阳将一方蓝天照射得虚白一片。

  地平线上, 一架军用直升机的影子由远及近。

  靠近了,螺旋桨掀起轰隆隆的声浪, 一波接一波。

  机上的特种兵们全副武装,作战服, 盔甲背心,挂具, 枪支弹药, 头盔面罩。

  李瓒站在舱门边,将面罩扯到下巴上,朝底下看了眼, 喊:“再下降。”

  直升机垂直落下一截距离, 螺旋桨卷起的风搅动森林里的树干枝桠如深陷气流漩涡。惊起一群飞鸟展翅而去。

  “升!”

  直升机回调一段距离,底下滚动的树梢些微平息, 波浪般缓缓摇晃。

  李瓒冲飞行员比了个ok的手势,将面罩重新拉上去, 一手抓住一旁的速降绳,纵身跳下了直升机。

  他矫健的身影迅速落入森林, 再也不见了踪迹。

  半分钟后,绳子摇晃一下, 发来信号。

  他的战友们接二连三跳下了直升机,速降至林中。直到最后一个队友落地后解开绳子。数条绳子齐齐收上去,直升机升高一段距离, 朝着地平线飞去。

  而刚才停留过的地方,树木静止,一切如常。

  只剩下火辣辣的日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整个六月七月,李瓒没再来过帝城。宋冉也没有办法去看他。

  异地分隔,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长时间的杳无音讯,她不是不担心的。

  虽然她知道李瓒是很厉害的特战兵,可毕竟是执行任务,子弹不长眼,就怕有万一。偏偏这段时间新闻也乱,一会儿民警被刺身亡,一会儿刑警被自制枪具打中,一会儿缉毒警死于交战。

  一看到警察军人在职位上牺牲,她就不免心惊胆战。

  哪怕是不吓唬自己的时候,又会想他,想得很厉害。

  但或许这就是和李瓒在一起,她必须要承受且习惯的一部分。

  他执行任务的地方在边境,信号差不就说了。一旦进入任务状态,是不可能跟外界联系的。

  宋冉偶尔会自说自话地给他发短信,但他没办法及时看到。

  两个月,他只给她打过两通电话,用的不是他的手机,显示的也是奇怪的数字乱码。

  第一次电话是在六月末,两人刚分开不久,正是热情黏腻的时候,东拉西扯聊了快半小时。直到他要集合了才匆匆挂断。

  第二次打电话是在八月中旬。近两个月没联系,彼此都有点儿生疏。

  刚接到电话时,宋冉反应有些迟钝,话也不多。他一不说话,她这头也就跟着呆呆的沉默。明明有千言万语,担忧,害怕,思念,却不知从何说起;更怕说出来也是徒增烦忧。

  话筒里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还有他那边夏虫鸣叫的声响。

  李瓒等了一会儿,淡笑一声,说:“不记得我了?”

  “记得啊。”她点点头。

  安静的夜里,他听着话筒里她点头的窸窣声,问:“我是谁?”

  “男朋友。”她乖乖回答,“阿瓒。”

  他心都软了,一时没开口,很轻地笑了一下,说:“诶。”

  她脸一红,这下是渐渐缓过劲儿来了,问:“你还好吗?”

  “都挺好的。”

  “都在做些什么任务?”

  他没有回答具体内容,说:“跟平时训练的差不多。没什么难度。你放心。”

  “哦。那你有没有受伤?”

  他语气轻松:“没有。”

  她这才安心,很快又怅然地说:“最近新闻里总有警察牺牲……”

  “警察是警察,我是我。”

  “你那边比警察还危险。”她低声说。

  李瓒顿了一下,安抚:“冉冉,我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好。连一点儿轻伤都没有,真的。哦不对,有的。上个月有次起床,脑袋撞到上铺的床板上,肿了。”

  宋冉噗嗤一笑:“你傻不傻!”

  他听她笑了,跟着笑。

  她又问:“那你每天休息够吗?辛不辛苦?”

  “不辛苦。”他语气闲散,说,“休息也挺好,就是……”

  他打住了。

  她等了几秒,问:“就是什么?”

  “很……想你。”他说。

  宋冉贴着手机的脸颊在发热,明明室内开了空调。

  “你想我么?”他问。

  “想呢。”她嗡声答。

  他轻吸了一口气,将内心情绪平息,又问:“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哦,告诉你啊,你在那边可能还不知道。但《我们的旗帜》都已经上线播完了。”

  “这么快?”

  “对啊。反响特别好。很多年轻人都在看呢,新媒体也很喜欢,前段时间好多人议论。这次跟着栏目组工作,感触好深。他们做事太认真细致了,又讲究,办事效率也高。一点儿都不像在梁城。”她絮絮叨叨,细数了一堆工作上的事情和小趣闻。

  他安静而认真地听着,到了有趣处,忍不住笑两声。

  “……哦,对了。”她讲着讲着,之前的一点儿小陌生小低落早就烟消云散,“有一期节目讲一个前狙击手,现在已经是上校了。他的妻子是个作家,写小说的。很神奇。”

  李瓒温声道:“这有什么神奇的,以后人家采访李上校,我的妻子还是拿过普利策的著名记者呢。”

  他无意间吐露的一句话,淡淡的语调透过电话线传来,叫她听进了心里。她的心咚咚直跳,在薄薄的空调被里翻了一圈,说:“他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现在感情还很好。”

  他听着,慢慢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问。

  他说:“想了一下我们二十年后。”

  宋冉也跟着想了一下,抿唇笑:“我希望到那时候,我们也像现在一样好。”

  “会的。”他很确定地说,又问,“最近心情怎么样?”

  “都挺好的呀。”

  “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写书?”

  “嗯。一直在构思,整理框架。雏形已经出来了,就等往里头填内容。哦,因为《我们的旗帜》播出了,又有好多栏目组来找我。但我还忙不过来。”

  “一样样慢慢来,别太累着。”

  “我知道的。”

  正说着,屋外传来冉雨微的咳嗽声。

  两人同时静了一秒。

  李瓒问:“你妈妈怎么还在咳嗽?”

  宋冉也有些纳闷:“之前明明好了,不咳了的。”

  “反反复复的,找个专家问清楚吧。”

  “好。”

  依依不舍地讲完电话,宋冉起身出门:“妈妈?”

  “嗯?”冉雨微刚回家,倦怠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她正在卸妆。最近工作太忙,她几乎天天加班。

  宋冉靠在门边,拧眉:“怎么又咳嗽了?不是都好了么?”

  “上次的好了。”冉雨微不挂心地说,“但前几天夏季暴雨,吃了风。又感冒了。你叫外卖给我送点儿药来。”

  “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怎么感觉像是吃药就好,一停就病?”

  “哪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大概是这两年太累了,体质不太好。气候一变就容易感冒。”

  “还是去医院吧明天。我怀疑你是不是得支气管炎了。”宋冉说。

  “大惊小怪的。支气管炎我会不知道?”冉雨微在镜子里白了她一眼,但或许是卸了妆,她的面容有些憔悴,那个白眼远不及平日里来得凌厉。

  自从搬来帝城和母亲同住,宋冉发现冉雨微脾气柔和了些。虽然在很多生活小事上依然改不了咄咄逼人的性格,但不知为何,住这儿比住在宋致诚家自在。

  哪怕意见不合,她至少敢跟她斗几句嘴,甚至大声争执。

  第二天一早,宋冉起得很早打算带冉雨微去医院,结果房间里头空空无人,她赶去上班了。

  宋冉拿她没办法,翻出抽屉里她的空药瓶子,给她买了糖浆和几款常用感冒药。

  几天后,宋冉去电视台结算,收到了栏目组一次性打来的薪水和奖金,好几万块。抵她在梁城大半年的工资了。

  宋冉开心不已,想立刻告诉李瓒这好消息。但和往常一样,她知道现在联系不到他。于是发消息给冉雨微,冉雨微回了一个“哦”字,不甚搭理的样子。

  宋冉也无所谓,下午去见了趟策划人罗俊峰。

  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宋冉将《东国浮世记》的初步构思讲给了他听。

  她想采用类似于旅行笔记的方式,按照她去东国的时间线以及城市线来讲述。从战前东国普通人的生活写到战后的抗争与逃离,从一座城的特色与历史,写到另一座城的湮没与沉寂。

  她着重提到了好些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小人物,而每座城市在她眼里都有各自鲜明的特点。同样,从世界各地涌进来的医生记者军人也是一抹独特的风景。

  罗俊峰听完,非常满意,说:“就按照你的想法来。我等着看成品了。”

  他准备回去拟合同,又跟宋冉讲了一下条款稿酬和出版量。罗俊峰很爱护作者,对自己欣赏的作者毫不吝啬,开出的条件也十分优越。

  见完罗俊峰,是下午四点多,并不堵车。

  宋冉乘着公交回家,八月的帝城夏花落尽,树木蓊郁。上周下过暴雨,天蓝得像宝石似的。

  盛夏的阳光灿烂而刺眼,照得公交车里一片明亮。

  她独自坐在公交最后一排,闲适地荡着脚。

  很快到了小区门口,她跳下公交车,正要往路边走,忽然一辆摩托车冲过来将她带倒在地。

  宋冉摔在地上,脑袋重重撞到台阶,疼得她几乎晕厥。

  她捂着脑袋坐起身,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像隔着铺满雨水的毛玻璃。

  她惊忙用力眨了几下眼,可没用。

  她一下子慌了,手在地上到处抓,抓到手机,摸索着立刻摁下紧急联系人。电话拨通出去。可她这才想起设置的是李瓒。他接不到。

  摩托车早已跑远。

  她坐在地上到处乱摸:“帮帮我……”

  有好心人过来帮忙,打通了冉雨微的电话。

  宋冉抓住电话,慌张道:“妈妈,我看不见了。”

  ……

  病房的门被推开,冉雨微说:“山然,你来了。”

  “阿姨。”

  宋冉坐在病床上,揪着被子,满心惶然。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没有半点清晰的预兆。

  忽然,面前光影晃了一下,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冉冉,我现在跟你检查,不要惊慌。”

  宋冉听声分辨了半晌:“……何医生?”

  何山然微笑起来:“你还记得我?”

  她没说话,呆呆的,目光涣散。

  “来给你检查了,不要后缩。”他徐声说着,弯腰靠近她的脸,打开手中的一束光。

  宋冉感觉面前有人靠近,下一秒,有光照射进眼睛里。

  她眯了下眼,强撑着睁眼。

  何山然很快检查完,说:“轻微的角膜瓣移位,先滴点儿药水,观察一两天。没有复原的话,做个小手术就好了。不是大问题。”他说,“别怕,冉冉。”

  宋冉一颗心缓缓落下,慢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