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跟他争吵,一个字都不再说,安静地转过身,当着周启深的面上了孟惟悉的车。
白色特斯拉撅着风骚的车屁股就冲了出去,周启深操了一声,既生气又懊悔,三两下脱了昨儿订的这件撞衫新外套,揉成一团狠狠甩向了后座。
后座的玫瑰晃了几晃,撞落了香气,只剩酸气。
——
晚上,顾和平弄了个什么全虾宴,让周启深和老程来吃。顾公子也是个奇葩,秋冬正是吃蟹好时节,他偏偏作天作地,据说是从沿海温泉岭那边儿空运过来的小龙虾,只只肥美活泛。
周启深不仅到的晚,到的还挺有脾气。往包间一坐就开始沉默抽烟。一根接一根,把内外厅都快熏成了瑶池仙境。
席间没有女宾,也就随他抽了。
周启深开第二包时,老程伸手把烟盒丢去沙发,“行了,少抽点。”
顾和平一问,周启深便把早上的事儿说了一遭。他不是喜欢抱怨的人,但这次是真没忍住。
说完后,老程和顾和平都他妈无语了,“你有病没病啊周老板,什么话能说,不能说,你丫还不长记性呢?”
周启深摁灭烟头,也不扔,捏在手里一下一下磕桌面。
“当初你俩为什么离婚,怎么离的婚,你是不是都忘了?谁昨天还在茶馆大言不惭,说要重新追人,还要复婚?”顾和平一声冷笑,“就你今天这表现,我要是小西,我跟你复婚就他妈傻缺了!”
周启深手肘撑着桌面,握拳抵住额头,闭眼不语。
老程给他换了杯温水,“周哥儿,我们也算看着你和小西聚散,今儿没外人,哥们之间不来虚的,你就给我一句实话——过了两年多,现在,此刻,这一秒,你是否仍然不相信小西?”
周启深陡然睁开眼,眸色跟刀子似的,锋利得泛光。
他没回答。
他在忍。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才开口:“让厨子再做两盆虾,少辣少油,不放花椒,再拿一个保温盒来。”
顾和平还想说,被老程一个眼神暗示了回去。
龙虾鲜香四溢,外壳脆薄,汤汁浓郁。去头去虾线,处理得干干净净。周启深起身,把窗户和门全部敞开,散尽包厢里的烟味后,坐回桌面,一语不发地剥完了整整两盆龙虾。
剥这东西最伤指甲,一不小心还会刺刮皮肤。周启深衬衫上溅的都是油腻痕印,他眼都不眨,剥得油水粼粼,剥得手指红辣,那样专注,好像剥的不是虾,而是他的心肝脾肺。
保温盒装满后,他洗手走人。
顾和平冲背影嚷了句,“哪儿去啊周老板?”
周启深沉沉呼了一口气,“认错。”
就这样,赵西音回家的时候,在楼下捡到一个“外卖员”。
深秋浓夜,怕冷的都换上了薄羽绒,周启深却只着一件衬衫,长身玉立于夜色里,这小区灯光不甚明亮,他一身灰黑色,乍一看像个孤魂野鬼。
赵西音见到他后,停在原地不走了,狠狠瞪他一眼。
周启深拎着保温盒,走过来塞到她手里,“吃吧,给你剥的虾,还是热的。”
秋风从楼道穿堂而过,赵西音别过头,吸了吸鼻子,吸进的空气冲进眼睛,又酸又胀。
周启深道歉,“对不起。”
赵西音嘴角颤了颤,视线都模糊了。半晌,才瓮声说:“不去家里吃,味儿重,我爸不喜欢。”
周启深嗯了声,“那去我车里。”
暖风开了两档,没多久暖意就来了,保温盒里,鲜嫩的龙虾肉剥得干干净净,往上蒸腾的热气一分也没少。赵西音拿着筷子吃得沉默,用余光瞥一眼周启深的手。
他的食指尖上,有很明显的小血口。
车里安安静静的,又像是一桶快要沸腾的水。
赵西音屏息,在等周启深开口。隐隐不安的,跃跃欲试的,甚至在某一瞬间,她会想,如果他开口,接下来的路,是否还愿意跟他走。
过了两秒,周启深转过头,眉间那道褶一直皱着就没散过。他声音沉,第一句话就是问:“都穿了灰色,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第38章 一只穿云箭(3)
什么都穿了灰色??
赵西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周启深又把头转了回去, 敛了敛眼神,“小没良心,那两盆龙虾白给你剥了。”
赵西音莫名其妙, 捧着保温盒往他面前一递, “还给你?”
周启深梗了一口气, 差点没被他噎死, 怒又不敢言的模样看笑了赵西音。刚想调侃两句,她手机响,是赵文春打的,一顿唠叨, 问她为什么还没到家。
应了声在楼下,赵西音边讲电话边下车。
周启深抠着方向盘的手指用了点力,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后座被外套盖住的玫瑰,蔫儿了,实在拿不出手了。
赵西音在车外, 很自然地对他挥了挥手, 也没回头看, 端着龙虾进了楼道。
到家后,赵西音把虾给吃完,赵文春也不问是谁给的,只在她收拾残羹时, 说了句,“刚走。”
“什么刚走?”
“那辆保时捷是启深在开吧, 在楼下待了两个小时,刚刚才走。”
赵西音刷碗的动作一停。
“他十点多就来了,停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中间下车了几趟抽烟,我发现他烟瘾大了很多啊,抽得比我还凶。”
赵西音拭干手,语气平静,“您不是把他当亲儿子吗,怎么没让他上家里坐坐了?”
赵文春说:“惯坏了,以后不惯着他。”
赵西音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毛巾,在白炽灯下转过头轻轻一笑,眼底亮堂。她走过来,挨着爸爸坐在沙发上,“来,赵老师,小赵同学迷茫了,给我上上课呗。”
赵文春乐了,“那得收费。”
赵西音噘嘴,“不是亲爹呢。”
脑门儿立刻挨了赵老师一记敲,“胡说八道。”
赵西音龇牙憨笑,然后抿了抿唇,“爸。”
“嗯?”
“如果我和周启深……我和他复合,您有没有意见?”
赵文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倒还能抓住重点,问:“他跟你主动提了?”
“没。”赵西音唇瓣抿得更紧,心里一点愁绪,一点失落,甚至还有一点冲动,“我也不是不可以主动。”
赵文春笑出声,“啊,可是可以,但要是被拒绝了,老赵家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西音小心翼翼的勇气瞬间又退了回去。
“我瞧的出来,启深对你有感情,那么有些事情,就该他来主动。你若问我的意见。”赵文春说:“我只要女儿开心。”
赵西音灿烂一笑,“听赵老师的话。”
赵文春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件事,“对了,忘了跟你说,你姑姑这个月十号回北京,周六晚上你把时间空出来,陪她吃饭。”
赵西音眼睛一亮,惊喜道:“姑姑要回来了?”
“回来忙她公司上市的事儿,说是在北京待一个月吧。”
赵伶夏难得回国待这么久,她也算名奇人异士,货真价实的女强人。以往每次回北京,都会风风火火地把赵西音收拾一顿。她太独立,太有主见,看男人就是个屁,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爽利劲儿。
赵西音对姑姑是又怵又爱。
赵伶夏虽怼天怼地,但对她,其实是极好的。
洗完澡,赵西音在床上保持着劈叉的姿势拉伸筋骨,周启深给她发来微信,“虾好吃么?”
赵西音诚实回:“好吃。”
“那明天我来接你,顾和平那儿还有,带你去吃新鲜的。”周启深顺理成章地发出邀请,“你跳完舞,我在楼下等。”
赵西音握着手机,终于回过味。
手机壳发烫,拽在掌心翻来覆去,像极了周启深现在的状态——他的心脏被心爱的姑娘拿捏住,等待最后判决。
赵西音拉伸完,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汹涌热烈,几乎瞬间在周启深眼里炸出朵朵烟花。
他从书桌前起身,拉开窗帘,从落地窗往外望。国贸大楼高层,能俯瞰cbd的华美夜色。往西纵伸长安街,车灯迷绚,晕成无数条光带,日月穿梭,盛宴流动。不知来路,永无尽头。
他往群里发张截图,喜悦之情跋扈嚣张。
老程:“这是秀恩爱?”
顾和平:“秀恩爱后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系统提示,顾和平已被移出群聊。
周启深单独给他发信息,“明天我带小西过来吃虾,你安排好。”
顾和平:“你妹的,把我踢出群,还这么嚣张。那龙虾都是温泉岭空运过来的,死贵。”
周启深不废话,直接给他转账五位数。
顾和平发了个狗腿的表情,“遵命,周骚骚。”
——
次日,孟惟悉约了几个业内人吃饭,地点选的偏,在东郊的一处庄园里。他回国接任家族事务后,行事低调,甚少有这么亲力亲为陪应酬的时候。
在园子里足足待了一天,往城区赶时,天色灰蒙,秋风变温。
孟惟悉已经下车吐了两遭了,吐得他胆汁泛苦,脸色苍白。他也不是酒量差,估计是今天的葡萄酒不行,喝混了。张一杰给他递纸巾递水,“要不要去医院?”
孟惟悉摆摆手,扶了把车门上了车。
张一杰吩咐司机开慢些,微微叹气,“和老吴他们吃饭,孟总,降您身价了。”
孟惟悉没说话,含了一颗薄荷糖。
“您为了那女孩儿的事,心思用到这份上。”张一杰笑而不言,意味深长,“圈子里这么玩儿的人太多了,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真出事,火也烧不到他们身上。”
吃了糖,孟惟悉舒服了些。他皱了皱眉,“烧谁我不管,但这个人不行。”
张一杰笑,“就因为她是小赵的妹妹?”
孟惟悉淡声,“答应她的,我要做到。”
倪蕊这事还真不好办,她最初是认识了一个什么制作导演,带她出入了几次饭局,又辗转认识了不少人。这姑娘缺根筋,太向往名利场,先是被一个香港小开追求,她以为是在认真谈恋爱,其实人家只是玩玩。一个人玩儿还不够,换着玩,谁把谁当真,不都是一场消遣。
跟倪蕊发生过关系的,其中一位是有身份的。早早得到了消息,大名鼎鼎的祁宇明律师团队插手。祁宇明什么角色?他要较真,背后的人和事都能给你曝光。
大佬姓瞿,业内尊称一声瞿爷,有家室有身份,是又怵又怒。他已经放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到时所有是非过错,都推到倪蕊身上。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命如蝼蚁,连牺牲品都称不上。
怎么推?
孟惟悉再清楚不过了。
惯用的伎俩,毁掉一个人轻而易举。倪蕊才二十岁,舞是别想跳了,能不能在北京待下去都成问题。当然,孟惟悉不在乎这些。可方才在饭局上,那大佬皮笑肉不笑地忽然扯了句,“能请得动祈宇明律师团队,赵小姐真是好大能耐。”
孟惟悉客客气气把话推回去,“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子,能有什么能耐,您是谬赞了。”
那人晃了晃杯中酒,眼尾上挑尽显凶相,“改天一起约来吃个饭。”
孟惟悉眼皮都没掀一下,敛了笑意,“我陪叔吃还不够么?”
他那么护着她,不惜惹人不快。
张一杰当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他一直觉得孟惟悉琢玉成器,处事周到圆润,是能成为将王之位的人。但今儿算是彻底明白,他的爆点就是赵西音,一踩一个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孟惟悉身上总有几分波澜壮阔的悲情。
“瞿爷要年底院线传媒的排片优先权,最好的档期,是大年初一那一天。”张一杰平静陈述,“他投资的那部电影就是为了捧一个新人,粗制滥造,实在称不上诚意之作。而我们原先的计划,是与环球影业达成共识,推一部喜剧动漫。”
孟惟悉情绪淡淡,“不急,他会再来找我谈条件的。”
张一杰笑了笑,“千金难买红颜笑,只为佳人戏诸侯。孟总,用情过头了。”
孟惟悉勾着嘴角,虽无言,但俊朗面容下,竟有那么两分少年稚气。张一杰看在眼里,无奈叹气,至诚至纯,痴情种了。
进市区,在四环边上,张一杰上了另一辆车去探班,孟惟悉回了总部。公司没事,他坐在办公室,一分一秒地等。日色等到暮色,办公室里的感应灯柔柔亮起。
孟惟悉背靠座椅,闭目养神。
八点,敲门声准时响起。
等人进来,孟惟悉手机又响,他压了下手示意对方先坐。
孟惟悉接了两通越洋电话沟通工作,一口流利英文说得十分悦耳,谈笑风生时,眉眼斜飞入鬓,窗外的霓虹之色潺潺淌入,在他肩头披下一层光影。
十五分钟后,通话结束。
孟惟悉的表情几乎瞬间收敛,从落地窗边走回办公桌。宽敞红木桌对面,那人等候已久。孟惟悉拉开皮椅坐下,“查到了吗?”
被问的男人三十左右,姓关,名谦,生得一副稳重如山的面相。
关谦递过一个文件袋,嗓音粗粝,“查到了,赵小姐就诊的所有检查报告都在里面。”
第39章 一只穿云箭(4)
孟惟悉打开, 薄薄几页纸。还没看, 他心里就有了数,赵西音应该不是什么重病。他按顺序,从接诊记录开始, 然后是b超单, 血检结果。
外伤, 左右手臂均有锐器划伤, 左手腕更甚,肌腱损伤中度(2级),轻微骨裂。
孟惟悉神色凝重,反复看了两遍, 问关谦,“摔伤的?车祸?”
关谦:“赵小姐撞到玻璃柜上。那玻璃半面已经老化,她人扑下去的时候,玻璃整块都碎了。我了解的情况,她当时应该身上很多处都被碎玻璃划伤了, 脸上, 脖子, 腿,只不过手腕最严重。”
孟惟悉下意识地蜷曲手指,那几页纸瞬间扭曲凌乱。
他眼缝微眯,极力克制着情绪, 哪怕心里早有预料,也要亲耳听到答案。
“为什么会撞到玻璃柜上?”
“被人推的。”
空气流速宛若停滞, 血液枯朽,孟惟悉又木又硬,硬成了一把尖刀,终于捅破了这层厚冰。
他说:“周启深。”
关谦答:“是。”
“他们16年下半年时,感情就有了变化,甚至还分居了一个月。农历春节前争吵升级,但再怎么吵,周启深和赵西音始终都没有提离婚。真正离婚的点,应该就是这一次。具体过程我实在是调查不到,但我问了外科医生,按这些病例报告的描述,小赵是被重力推搡导致的。还有,他们签署离婚协议之前,赵小姐去了一趟美国,大概是两个半月没有回北京。离婚后的头三个月,她去南方旅游,基本就是在一些水乡古镇里待着散心,第四个月,冬天,她又一个人回了次美国,在美停留了大约两个月。”
孟惟悉哑着嗓子问:“她去美国做什么了?”
关谦说:“住在她姑姑的别墅里,应该只是陪她姑姑。”
孟惟悉的记忆力是极好的,他知道赵伶夏是位成功的女商人,也知道她工作繁忙,性格又飒又厉,“她姑姑感情观淡薄,不会在意这么多亲情陪伴。”
关谦这就不太了解了,毕竟能把周启深离婚的愿意及细节扒出这么多,已实属不易。孟惟悉也没多想,他脑子现在像一片荒原,一手抵着额,狠狠掐了把眉心。
“我还查到,周启深这两年一直在进行心理咨询以及相关治疗。”关谦说:“他的心理医生,孟总您应该有印象。
“是林依,林医生。”
孟惟悉抬起头,皱眉。
何止有印象,他离开北京的第一年,情绪极差,甚至有自虐倾向,便也去看了心理医生。林依医生在美国著名的心理机构任职,接诊了孟惟悉。之后回国发展。
也不知说是巧,还是孽缘,他和周启深水火不容,相克相生,命里注定是仇家一般,却总有千丝万缕的交界。
关谦在汇报事情的时候,永远态度端正,秉持合理,“业内都传,周启深与原生家庭关系恶劣,我查过相关资料,或许在某些问题的处理上,他的性格本身就有缺陷,容易冲动,容易极端。”
安静数秒,孟惟悉挥手一扫,将桌面上的文件合同、macbook全部扫落在地。噼里哐当的声音尖锐,呼啸,带着巨大怒气和愤恨。
关谦连忙起身,“孟总,您去哪儿?”
深秋之夜,孟惟悉连外套都不带,拎着车钥匙踹门就往外走。关谦拦不住,也不敢拦,闻见的全是煞气腾腾的血腥味。
——
三里屯这边今晚搞什么商业剪彩活动,人多车堵,周启深从建国路绕过来的时候,在长虹桥西这块堵了半小时。但他心情还不错,随着车流走走停停,也没什么不耐烦。
副驾驶上有艳色满溢的香槟玫瑰,后座放着三四只精美纸袋,是他下午去新光天地亲自挑的礼物。
团里下午加训,彩排走位多耗了时间,赵西音这会还没解散。到了工体,把车驶入地下车库,周启深松了安全带,就这么在车里等着。
花香馥郁,让人心生安宁。车没熄火,仪表盘的亮光刚刚好,把周启深本就偏硬朗的侧脸线条化软了几分。
他靠着座椅,后脑勺枕着椅背,正阖眼。
很奇妙,他以为他会情绪起伏,但真真到了这一刻,心思却静得离奇。也很矛盾,脑子里两种设想彼此试探,追回心爱的女孩儿,从此加倍对她好,弥补那些过去的遗憾。另一个思想小人儿拿着刀叉剑戟对他指手画脚——那道裂痕,你是不是真的想好怎么修缮了吗?
周启深心跳漏掉两拍,但很快,又被内心所向给折服。
爱呀,他爱这个女孩。
每一次牵手,每一次拥抱,每一次在她身上舍身忘死。
爱到现在,只增不减。
手机响,赵西音发来微信,“训练完了,等我五分钟。”
周启深视线垂于屏幕,正回信息,车门被拉开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孟惟悉的那辆白色超跑就横在了他车前边儿。
孟惟悉真凶悍,卸他大路虎车轮子的气势。他拽了一把周启深的手,太快了,周启深重心没稳住,索性就着力道往下滚,推着孟惟悉,两人一块儿摔在了地上。
扭打之际,孟惟悉占得上风,死死压住周启深,拳头如雨下,是真狠,真戾,真想要他的命。
“你他妈疯了?!”周启深操了一声,屈膝沉力,然后猛地往上一顶,顶中孟惟悉的胃,腹上最脆弱的部分。孟惟悉疼得冷汗唰的冒出来,周启深借机反攻,拳头悉数奉还回去,“你有病是不是?!”
孟惟悉倒地,血从嘴角漫出,殷红似血梅,格外惨烈。
周启深也没捞着好,眉骨豁开一道血口,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汇成血流,沿着脖颈往下,染透了领口。
孟惟悉撑着膝盖站起,然后一拳直接往周启深太阳穴上砸,“姓周的,你他妈就是个渣男!你抢走小西,得到了又不珍惜她,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周启深脸色一瞬就变了,思维全死了,太阳穴嗡声鸣响。
孟惟悉的话如利刃,刺穿他内心最深暗,最敏感,最懊悔的那层纱。扒皮抽筋,见血见骨。孟惟悉拽着他的衣领,往身前猛拉,拳头裹着恨意,裹着意难平,裹着少年负气宣泄而下。
周启深的那根弦断了,意志也散了。
“你是男人吗,你他妈是男人吗?!你要腻了,不爱了,你别伤她啊,你把她还给我,你把小西还给我!”孟惟悉嗓子哑了,风度失了,单薄的浅色衬衫上,染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他一遍遍地重复,“你要什么我都给,能不能把小西还给我。”
哽咽里,孟惟悉眼眶跟着红了。
一个男人以强硬做铠甲,在这辈子的敌人面前,却以脆弱示了人。
周启深魂飞九天,这一秒回神。
也没再拳脚相向,也无用戾气比气势,他阴沉、深邃,神情落败颓废,只说了一句,“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空旷的停车场,仿佛是由心碎织了一张网,两人在网里互揭伤疤,痛苦沉沦,全是败将。
周启深撑着身子,踉跄站起。
孟惟悉眼神锋利,丢过最致命的一刀,“周启深,赵西音本就不该是你的。你当年不做人事,怎么抢走她的,你心里清楚。她是你不配拥有的福报,你折煞她,也不怕自己遭报应?”
说完,孟惟悉捂着受伤的右肩,一步步上了自己的白色跑车。
周启深停住脚步,背影褴褛,脊梁却依旧笔直。
几秒安静,周启深慢慢扭过头,肃着脸色,从容淡定地也回到车里。
喧嚣落地,车灯明晃,好似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方才的对峙不过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