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滚在地上又哭又笑,一起问话又一起闭嘴,眼睛贴在对方鼻子上看都还嫌不够近,亲嘴亲了十七八个才停下来喘口气。罗伯特平时还挺像摸像样的,现在只会喊:“天哪,天哪,耶苏基督爱我,上帝爱我。”辟臣喝着汤在一边观望,唏嘘的说:“真感人啊,真是太感人了。”南美含着一口八宝饭凑过去问:“怎么个感人法,你什么时候那么多愁善感啊?”辟臣指指那两个高兴得昏头的家伙身下,说:“喏,那块地毯今天蹭了灰,我本来准备拿去洗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等我们终于吃完,大家才有心情去把那两个人扶起来坐下,他们的手还紧紧扣在一起,互相看着,仿佛一秒都舍不得分开。看看年龄呢,加起来怎么也有个八十岁吧。为什么痴缠成这样?
再三催促,罗伯特才为我娓娓道来。莉莉是他十五岁时候的初恋情人,彼时在巴黎,罗伯特是随游商世界的父母去的,和莉莉陷入情网不过四个月,就被迫随家庭离开。但两人一直书信往来,互有探望,誓言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是十四年前,突然有噩耗传来,说莉莉失踪,从此音信全无,罗伯特心死如灰,独居郊外,还建了一栋当初莉莉最钟爱的欧式古屋,聊为怀念。
我和南美对望一眼,原来如此啊。
他一边述说一边眼泪鼻涕齐下,我几乎动念要去拿摄象机拍下来,作为一个有钱人,八卦报纸对他多半也有兴趣,拿去换点钱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激动起来,握住莉莉的手一迭声问:“你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好苦!”
史密斯太太脸上突然露出奇特的迷惘表情,她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

  罗伯特和莉莉一起驱车从我家离去。对他们的安全问题我不由得担心。但第一拗不过他们想单独相处的强烈愿望,第二我也不知如何把近日所见的异象讲明白。人家是正常人啊,叫他们怎么相信有两只手单独出来散步,或者一双眼睛自由翱翔。万一他反问我一句,能不能把自己的腿独立出来跳一段拉丁舞,我怎么答得上来?说不定他们善心一动,还直接把我送去精神病院疗养一年,每日三百八十伏工业电压电击治疗,我招谁惹谁了?
看着他们远去,辟尘拍拍我:“别担心啦,他都说要去请保镖和私家侦探保护莉莉,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我耸耸肩,天晓得什么样的侦探才能在跑来跑去的人体器官前保持冷静镇定。瞎子吗?
回客厅坐定,辟尘开始每日的例行功课:哄小破去洗澡。预设台词一般是这样的:
“小破,洗澡!”
“不”
“小破,去洗澡吧”
“不去”
“小破乖乖哦,你去洗澡我给你做好吃的。”
“吃饱了”
“去不去?”
“不去”
到这里,马上就会响起“呼呼啦啦”的声音,那是辟尘丧失了耐心后用线状偏旋风强行脱小破的衣服,这一招我垂涎已久,他就是不教我,其实我也不想干什么坏事啊,我不过讨厌削苹果皮,想吃现成的而已。
一旦小破的衣服被脱掉,他就会恼羞成怒,开始读辟尘的脑电波,并且大声念出来,可惜这个小子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太发达,经常瞪着辟尘瞪半天,才无比用力的吼出一声:“萝卜!”
辟尘就向我解释:“我琢磨着明天在后院种点萝卜呢,那块土不错。”
要不就是:“水,水,水!”
不用注解我都知道辟尘在想着待会搞卫生的事情。
不过今天小破很争气,他在客厅里光着屁股跳上跳下,活象一只发条上得太满的运动人偶,一面念念有词的说:“黑屋子,黑屋子,BB进去了,进去肚子里了,太阳,好多人。”
我和辟尘面面相觑。我小心的问:“你想什么呢。”
他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想啊。”
我觉得也是,辟尘和黑屋子,BB,根本不搭筋,我捞出一个渔网兜兜过去站在客厅中间,等小破一落下来,瞅准机会一兜把他捞过来,问他:“宝宝你说什么呀。”
他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我:“黑屋子,有个小BB钻进刚才阿姨的肚子里。”
我头皮一麻:“莉莉?”
南美今天一反常态没什么话,坐在一边。往常她就会和辟尘联手去捉小破洗澡,还要揩人家三岁小童男的油。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掌,水晶球在她掌心上方悬浮,微微发光,那条悬神引在球面上一动不动,活力全无。南美凝视着水晶球深处,冥思苦想。我也站在一边看,不过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上次球体里的景象完全消失了,十分混沌。
过了半天,她抬头看我:“猪哥,莉莉有问题。”
这句话我是认同的,适才他们相见欢的过程中,我冒着被罗伯特起诉非法进入私人住地的危险,试图告诉他家里那位里奇太太,不但搞出来的饭能够间接吃死人,而且还真的下手杀人。不过莉莉却仿佛有所避讳一般,不断在关键时候打断我或转移话题。后来匆匆离去也多半出于她的坚持,因为从罗伯特后来的话题来看,他本来想和辟尘探讨一下晚上的菜色的~~~。
南美转动水晶球,缓缓说:“等一下我回自己家,用多两种工具看一下再跟你们说,如果定论的话,这个女人绝不是单纯受害者那么简单。”

合我等三人之力,终于把今天格外叛逆的小破扭送洗手间。说来也奇怪,天天要他去洗澡都跟要杀他头一样,但只要一放进浴缸,小破就立刻安静下来,一脸陶醉的泡在水里。他和普通小孩一样喜欢一边玩玩具,所以两米长一米三宽的浴缸每天都有机会变成太平洋海战现场,浮满了形形色色的军舰,货轮,海盗骷髅船,并且飘扬着各国旗帜,充分体现了我们天下一家的博大精神。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这些船在水里泡久了可能有点不耐烦,有事没事会飞起来,在空中表演托马斯全旋。
今天当值表演飞船体操技术的是导弹巡洋舰勇气号,只见它从水缸中徐徐上升,优雅的在半空中缓缓旋转三百六十度作为亮相,然后突然船头一提,飞速斜窜上天花板,临近高速撞墙的时候一个急刹,反身腾那两周转体,又笔直下坠,速度之快,大约普通人来看压根看不到。我们三个各自端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作为贵宾席,见状轰然较好,纷纷鼓掌,献上飞吻。小破在浴缸中咯咯发笑,十分得意。
勇气号踌躇满志的在空中高视阔步,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偶尔会做出一些危险动作,例如飞快冲向放满各种洗发用品和婴儿护肤品的架子支撑部,在堪堪撞上的时候一个急转弯掠开。说它危险,并不是害怕损失那些东西―――江左司徒给的抚养费不少,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破魂每年定时去吸血鬼和狼人王国收保护费,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而是那些东西一掉下来,就意味着辟尘的额外清洁工作立刻拉开序幕,今晚家里的蟑螂都没得睡了~~~
他差不多也玩够了,我们三人站起身来挽袖子,又要开始齐心协力把他从洗手间拖出来。此时那艘勇气号突然在空中凝铸不动,仿佛在倾听什么,瞬间之后,小破在浴缸中发出清亮的一声长啸,那艘玩具船猛的以万夫不当之勇向浴室窗户笔直驶去,一声裂响,玻璃碎落,恍惚看见有一头金色长发飞扬而起,迅速闪过。我冲上去探头一看,外面清风白云,夜空琅琅,一无所有。但是勇气号的船舷上,分明夹住了一缕头发,金色,极为柔细。南美抱起小破问他:“刚刚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