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心中的震惊,我咳嗽两声,正要殷勤询问对方有何贵干,虎皮女张口说出一句话来,声如雷霆之响,炸得我整个脑袋几乎要横刺里飞将出去,说道:“我折一支梅花可以吗?”
我大惊之下,急忙捂着耳朵镇定心神,带她往园子里去,指着梅树示意随便摘,虎皮女喜上眉梢,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一枝合心意的,小心翼翼折了,对我微笑,刚要开口说话,我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自唱自演道:“谢谢,不客气,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拉着就往门口带,之后放下手来,深深鞠躬,挥手道别,只差没有热泪盈眶了,虎皮女模样羞涩,赖着不走,我鞠躬再三,腰都要断了,就是不依不饶矗着,不得已,我放下手来,没好气地说:“干嘛?”
她退了几步才开口说话,仍旧疾风劲啸,劈头盖脸,这还算是虎皮女言辞客气,倘若发起彪来,则传说中的狮子吼即不外如是。
徐徐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我摇头如拨浪:“啥都不要,不要,您慢走,不远送,改天见。”
实在怕了她了,这么亮堂一副嗓子不去百老汇唱超级无敌女高音或者上街吆喝卖烧饼,没事跑疗养院来是要帮助院方杀人灭口吗?
虎皮女很固执:“不行,你非得要一样东西的。”
非得?做好事不留名不是本地的核心价值观要素之一吗?
虎皮女有点急躁了,指指我的院子:“我拿了你的梅花,嗯,给你一个熊掌吧。”
当胸塞了一砣东西给我,然后掉头就走,我打开来一看,好嘛,真的是上好一个熊掌,这只熊真可怜,什么时代了还被抓来做食料,当然,拥有一颗环保主义者的心灵之余,我也拥有一个辨别食物的专业级鼻子,拿起熊掌闻一闻,耶,一股骚味迎面而来,虎皮女你玩我吗,这分明是黑熊冬眠时拿来塞住谷道的那只掌,这玩意熏蚊子就有奇效,谁敢拿来进肚子啊。
正要回忆一下失传已久的熊掌烹调之法,乌龟兄像一团小型绿色龙卷风一样推开纸门,不请自入,站在客厅中间,高兴地说:“准备好了吗,我们去派对!!”
去派对我没什么好准备的,最多就是我不肯穿那件和服。
小乌龟说,和服就像我的名片,胜域里人人都这样一张,我跟他提到下午来摘梅花的虎皮女,他赶紧点头:“见到她要躲远一点,她很凶。”
这么低级的象征主义,我的品味颇不认同,但磨得久了,小乌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大好意思油盐不进。
沉思半天之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把那件和服做成了一件围裙,袖子在后面绑一绑,系在了我的腰上,杰尼亚英式衬衣与和服的混搭,跨界实在太大,导致我跟着乌龟兄出门的时候,多少有点骚眉搭眼,后来一想,怕什么呀,都没人看我的。
这个想法在二十分钟之后,被颠覆性地改变了。
乌龟兄带我去的地方,走到数百米开外,尽管雾气仍然回荡,天地不见峰峦,但隐约已有人声鼎沸,各种音色音强音频交织,像是某一年我在纽约看演唱会,大家堆在场外等入场的光景。我忍不住问:“很多人么?”
绿毛小乌龟显然是爱凑热闹之辈,闻言兴高采烈点头不迭:“很多,很多。”
我表示由衷钦佩:“你们生意挺好啊,那你这样的应该有很多才够吧。”
它歪着头看看我,指指自己:“我这样的?”
好像是严肃地思考了一下它这样到底算是怎么样,绿毛小乌龟沉默了良久,最后恍然地说:“哦,你说的是工作人员啊。”
他笑得相当之开心,不像只乌龟,倒比较接近狐狸:“其实只有我一个而已啦。”
我大惊:“一个人?”
他隆重地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脱下帽子的姿势,优雅地对我鞠鞠躬,表情像做了一件多骄傲的事情似的:“是的,一个而已哦,你需要的全部我都可以提供。”
喂,这种口号简直是皮包公司的典范啊,我现在有点怀疑了,你们建的那些房子啊,放那么多干冰雾气啊,种梅花啊,是不是全部没有给过钱的?等我回家之后,万一有人到我那里去拍门要账,那我岂不是很冤枉。
绿毛小乌龟兄闲闲地看我一眼,眼中精光闪动,绝非平常一只乌龟变的人所有,说道:“第一,放干冰霧氣,層次很低,非我輩所為,第二 ,凡事都想得那么复杂,你不觉得很辛苦么。”
我微微一怔,怎么这其中话中有话,我一时间捉摸不清,此时我们已经接近那声浪喧哗的中心,乌龟兄转头刚要和我说什么,忽然之间嗤嗤笑起来,我正大惑不解,猛觉前后左右一阵异样清凉,颇为不祥,我大惊之下低头一看,浑身上下,除了那条和服式的围裙忠心耿耿坚持值守之外,余皆出走,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不见。简而言之,我现在就光着一个屁股,和乌龟兄面面相觑,这没义气的还咳嗽两声,说道:“嗯嗯,保养有方,有方。”
难怪你死活都要劝我把和服穿上,原来留了这么一手,不大厚道吧。
乌龟无辜地摇摇头,丝毫不准备辩解,它的眼神真有演技,一会儿老奸巨猾,一会儿富于哲理,一会儿清澈无暇,有如眼下。
走到这儿,就算是光屁股我也后退无门,只好趁着暂时还进入公众场合,把和服解下来,左看右看,找不到折中的利用法,没奈何,披披挂挂穿上,还劳动了一下乌龟兄帮我系后面的带子,心中充满凄凉之余,还担心会把衣服撑出一个透心凉,结果大出意外,这件衣服相当合身,难道当真是定做?
不容多想,前面已经有建筑物出现,经过一系列洗礼,我已非进门时那只纯粹菜鸟,因此就算看到维也纳皇家歌剧院矗立在我面前,我也。。。只是大叫了一声而已。
我去过维也纳,像所有老太太讲故事的开头一样,我总是说那些过去的事。
有将来的人是有福的。
我在当时,不知将来如此可贵,要付出许多才能保留入场券,就算座位是在最后,命运唱歌时会远远招呼我为坐在山上的朋友。
维也纳皇家歌剧院,世界歌剧的伊甸园,那方形的罗马式建筑巍峨高贵,曾吸引过多少被饱满才华折磨而不安的天才,其最高梦想是将自己心灵中流淌出来的乐章在那金色辉煌乐池中奏响。
主要的建筑建材是来自意大利的淡黄色大理石,气势磅礴,正面门楼有五个拱形门,楼上有5 个拱形窗户,窗口所立5 尊女神青铜雕像,分别代表歌剧中恒久歌颂的英雄主义、戏剧、想象、艺术和爱情。
门楼顶上,戏剧之神驾驭着天马驰骋的青铜塑像庄严矗立,放眼望去,门楼内的墙壁上画着大型壁画,用色 强烈,笔触精美,是莫扎特不朽名剧“魔笛”中的精彩一幕。

这一切都在我面前。
和我见过的,竖立在维也纳老城环形大道上那座,一模一样。
我站在那里傻眼,过了半天,撒腿冲进这座华美不可方物的建筑物,凭借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我来到歌剧院主楼梯,印象中那里有一处回廊,装饰着许多音乐家的雕像。
半点不欺场,位置上雕像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