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饭如霜作品集上一章:
  • 白饭如霜作品集下一章:飞跃疗养院
我据实以告:“我在找沙瑞西草。”
它歪头想了想:“哦,我知道了,就是以前长在这里那种歪脖子草,叶子上面有银色水滴印子对吧。”
没错没错,你见过它们吗,怎么都不见了。
蛇先生爬下我的身体,在草地上转了转,说:“哎哟,真的都不见了。”
它昂起头对我说:“我想应该是搬家了吧,前几天也有人来找它们,可能嫌客人太多,它们就搬家了。”
搬家?
等等,这不是重点。
也有人来找它们?
蛇先生很乐意解答我的困惑,显然它的话也很多——在深山荒野里找一个愿意和蛇聊天而不大惊小怪的人,机会应该是不算多的。它说:“男的,个子比你还大,穿黑衣服,比我还黑(改错+恶搞的鸿毛留:人家眼镜蛇小朋友是绿色的哇,这个没法帮你改鸟),比我的皮裹得还紧,屁股后面装个袋子。”
想想,又说:“对了,他在这里晃了一圈,拔了两根草走了,然后喷了一圈黄色的雾,臭死了,我给熏得两天没来。”
黄色的雾。
透明的空间。
黑色的紧身行动装,屁股后面有个袋子。
为什么猎人联盟的人,会找上沙瑞西草的麻烦。
很多年前,我也在猎人联盟工作过,所配发的装备视级别和任务难易度不同,但有几样东西则是标准的:
黑色紧身行动衣,感应调温,具备一定防护能力,随穿着者体形自动调整。
四维袋,外观和一个钱包大小差不多,但空间极大,收纳一切随身装备和必要用品,左撇子放左边,右撇子放右边,非人类放中间,但都靠近屁股,所以内部称为屁股袋。
空间迹象洗清剂。就是蛇先生说的那种黄色,臭哄哄的喷雾,猎人联盟的工作人员执行任务的范围极广,行踪也不算光明磊落,因此绝不希望被其他人一看就知,最有效的方法除了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以外,就是一了百了,把记录了行动痕迹的空间镜象消除,所谓春梦了无痕,我挥一挥云彩带走了所有衣袖。
既然是猎人联盟出动,则与兴趣爱好无关,纯属受人所托,是盘生意,考虑到沙瑞西草属于非人界园艺爱好者栽培出的产物,世上任何一本植物百科全书都没有加以记载,;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则对其展开的搜寻,统统都可以归结到一个源头上去。
尹美丽。
尹美丽背后的人。
虽然我的推理能力不算特别强,但事实如此昭然若揭,甚至不允许我患上突发性智障。
看太阳上了高天,估计阿四已经奔赴在开店的金光大道上了,我和蛇先生握握尾巴,祝它健康长寿,福如东海,随即转身离开。
走了好远,回头还看到它竖起那颗很有志气的竹叶青头,遥遥对我目送。
不出我所料,阿四果然准时准点上了工,坐在店堂里呆若木鸡。胖而白,犹如一个冬瓜盅。
看到我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你迟到了,扣钱。”
第二句是:“昨天那个女人又回来了,问有没有沙瑞西草。”
我如旧跑到沙发边,今天稍微有点精神,没有躺下去。
“昨天我告诉过她了,沙瑞西草很难长的,起码还要两年。”
想一想,现在连两年都保证不了,人家都全体跑路了,谁知道跑去哪里。
阿四斜瞄着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我相信他无论吃什么,都一定可以活满一百二十岁——有这种藐视一切不合常理而镇定生存下去的人实在不多。
双双沉默了一阵,他突然冒出一句:“她说这回只需要一剂了,要你无论如何找给她。”
我正想吃一惊,又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预料到还有更具戏剧效果的下文还没有出场,于是沉住气,果然他以慢动作,演示了一个小店员所能达到的极至表扬水准。
他举起一张支票。
我很熟。
那几个零我早上数过了。
但是第一个数字翻了一倍。
两百万。
短短一个早上,沙瑞西草期货进入了空前的牛市,价格成倍向上翻滚。为了一根草啊同志们,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有钱可以去赈灾嘛!!
对我的义愤填膺阿四表示不理解:“这不是件好事吗?咱们有钱了,可以把店继续开下去了。”
我耸耸肩:“没货。”
他盯着我的眼睛,不许我眨:“真的?”
我很诚实,所以说话时眼睛绝不会颤动,问题是就算你拿把刀直接抵到我眼珠子表面,我想不颤动也能不颤动:“真的。”
阿四花了大概十分钟时间观察我的脸,在此过程中盲目的希望我会突然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傻仔,我骗你啦,我们有货!!!”
十分钟后,他放弃了幻想,长叹一声,把那张支票丢到地上,然后坐回沙发,继续扮演他天长地久的冬瓜盅角色。
我于心不忍,过去安慰他:“哎,我加你工资。”
他动都不动,嘴里喃喃自语:“不晓得我娘舅家开的豆腐店还在不在,我去磨磨豆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对阿四的生存勇气,我是很有信心的,只要给他一点时间想通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飞来一笔巨款绝不能收就行了。
靠在药店的窗前我看街道上来去的三五行人,步伐缓缓,神色恬然,于他们世上并无太多特别的事需要操心,无非三餐一宿,生老病死,安然度日,有始有终,人生是为完美。
这样的人生,为我长久所羡慕,有时我假装自己混迹尘世,与任何人都无不同,唯独心灵深处滋生倦怠,随岁月流逝,渐渐参天。
我接收人生赐予我的一切,无论是欢喜抑或折磨,细微,真实,渗入血肉与年龄。
然而它谢绝我的参与,将我的戏份逐一剔除,我是永恒驻守台下的观众,看纷纷扰扰的悲欢,都与我恍如隔世。
到最后,我所能做的,是致力于保护那座舞台。
我不会让任何力量,破坏那承托无数人平凡幸福的舞台。
我犹豫了整整一个白天,想要不要去猎人联盟查查看寻找沙瑞西草药的客人到底什么来头。
尹美丽昨天还缺三剂,今天一早忽然就只缺一剂了,一定是猎人联盟那边传回了好消息,填补了她的缺口。
如果那填缺的,就是猎人联盟从当归镇以北,我今早去过那个地方找到的沙瑞西草,那我足可放心,不用追究―――经我上次采摘之后,短短四个月内,绝不可能出现合用的根株。
我说过,沙瑞西草很自由,为所欲为地生,为所欲为地长。
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这个过程中它都不算是药草,唯独到生命的尽头——正常生长期限两年到三年之后――它的叶子从绿色转为红色,上面的银色印子发出温柔明亮的光芒,象征活力已经消失,所余都是记忆,它才正式成为一味药。
它以遗蜕换来鲜活的新生。利人不损己,乃是至高境界。
尹美丽拿犹在生长期的沙瑞西草去用,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成功的。这个秘密,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这一丝侥幸支撑我发了大半天呆,今天王大好像停止罢(百度)工了,终于有人上门买药,住西门大院里的九婆,说她孙子突然犯懒病,以前精干活泼的小伙子,两天了都没起床,饭也不吃,话也不说,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眼睛望天,长吁短叹,把九婆担心得要死,请了好几个医生去看,都束手无策,不得已找到王大,拿了张处方就上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