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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我们决心的强烈,我们还祈祷过干脆自己出车祸,但是好几次被拖拉机和自行车擦挂裤子,导致要光着一条腿甚至半个屁股上班之后,我们终于意识到老天爷是明察秋毫,品德端方的,对我们此类烂人的心愿是一律不予理会的,因而本店仍然是要十点准时开始营业的。
卷闸门拉起,沙发上的尘土拍拍干净,把有限的货物随心所欲重新摆放一通,这是阿四一天中的首要工作,很多时候,也就是全部需要完成的工作,而我的呢,就是等待他把尘土拍干净,然后躺上去,在这里继续我和周公不死不休的长久缠绵。
这种生活,如果能够赚到足够的钱维持下去的话,老实说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今天早上,情况稍微有点不同。
有人来敲我的门。
敲门的这个人,居然是几乎不在东门和家以外出现的王大。
他敲敲敲敲敲得很起劲,山响,我晨间好梦正销魂,无端端中道受惊,开门的时候想必脸色不算温柔。
然而王大完全无暇顾及我的脸色,门一开,他就猛扑上来,双手高举一样东西,作缴械投降状。我定睛一看,分明那是一张支票,再看,上面的一串数字之长,足够当场把我晃晕过去。
我第一个反应是:“你捡到的?”
他从支票后把脸露出来,拨浪鼓般摇头:“有人给我的。”
不是捡的就一点都不好玩,我打个呵欠,门也不关,转身走回床边,一头栽到被子上,就这么半站半躺的,睡意朦朦胧胧,再度袭来。
天杀的王大,毫不尊重我的正常作息,急急忙忙走到我身后,抓住我一阵乱摇:“杰夫,杰夫,一百万哎,要我找沙瑞西草药。你有没有,有的话赶紧拿出来”
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是不是一个好美腿好长的女孩子。”
他再度摇头:“男的。”
男的?那么我的待遇比你好很多。
这会儿我总算打起了精神,看看床头闹钟早起了一个半消失之久,损失之大,简直痛彻心肺,我长吁短叹,丢下王大径直去洗漱更衣,收拾停当之后,王大那副被一百万震到了火星的灵魂还没来得及回来,我只好提醒他:“老王,走了。”
他嗔怪地看我:“去哪?”
我提醒他身为一个养家糊口的人类,还有很多比坐在我这个狗窝里发呆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结果王大立刻就激动起来:“只要你把沙瑞西草给我,我就不用天天去蹲东门了。”
我反问他:“那你去干嘛?”
他真的去想,想了半天没有结论,结结巴巴地说:“钓,钓鱼去,数钱,数钱玩,免费算命!!”
最后四个字说得意气风发,看样子是跟算命扛上了,总要算准一次才收手。
我实在不忍心再逗他玩,只好说实话:“别想了,药没了,最后的存货,昨天已经被人买走了。”
在和尹美丽一样反复纠缠过我什么时候去进货那个问题之后,王大悻悻然离去,他不是美女,所以连两年之后那个答案都没有得到。以他离去背影为背景,那张孤独的支票在风中袅袅飘零,最后落在我的门槛上―――老实说王大真是条汉子,觉得有就够胆收钱,发现没有就掉头跑路,有遗憾没后悔,想都不想干脆假造一根草药出来。
能修炼到这个程度,我没白和他兄弟一场。
拣起那张支票,我看都没看一眼,把它丢到屋里的垃圾桶,出门。
离阿四开店门还有两小时,我还有时间去拜访一个人。
其实不是人,是一样东西。
沙瑞西草最近的生长点,离我住的当归镇不过两百公里,不过考虑到该镇子的位置已经算是山区外沿,再往里面走两百公里,于普通人来说,就已经相当冒险了。
这两百公里山路,基本上都不算路,连绵不绝的悬崖峭壁中间,夹着一条恶浪滚滚的大河,所谓的路,不过是山脚与河沿交错处泥石堆积出的小径,雨季时候,连这条小径都一并淹没,而毫无预兆就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随时会把大胆探险的人砸落白水。
如果说当归真往南,还是山清水秀,怡情悦目的逍遥地,打北一望,忽然就变作危险区。估计盘gu开天地的时候,兴高采烈开完当归镇那一截就被老婆打了,紧接着就劈点穷山恶水出来泄愤。
但如果你能够沿着那条不是路的路一直走进去,就会看到比任何地方都更丰富的植被――我药店里出售的草药,大半来自这里,更瑰丽的风景――太阳升起或降落时那一轮火光如此庄严寂静,如同远古神只的冠冕在燃耗。
把我的鞋子拎在手里,我尽量轻巧地穿过山崖相夹的险径,这段路上不大可能存在摄像头和狗仔队,所以我想走多快就可以走多快,就算山上有松鼠看到一道人形的光闪过眼帘,它也不会写在报纸上广而告之并且建议松鼠国科学机构以研究的名义解剖我。
很多时候,我觉得人类去不到的地方要更为美丽而安全,却又总是免不了思念人类。
河沿的小径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延展出大片大片的灌木林和青草坡,我爬到其中一个小山头上,这里是我上次采集到沙瑞西草的地方。
奇怪,仍然是植物茂密的所在,但是以前大片的沙瑞西草,忽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蹲下去仔细搜寻,以我的眼力,不要说一根草,就是草上一根须须,都无处藏身。
问题就是,连沙瑞西草上的细胞都见不到。
好像这种东西怎么都没有存在过,但如果这种东西从来都没有存在过,那我过去一年中采药的经历,难道都是在梦游中发生的吗?
不得已,看来我要出绝招了。
再次庆幸了一下四周无人,我闭上眼,聚精会神,准备收集一下残存在空间中的镜象碎片,只要时间不要太久远,那么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都会留下残像,我所需要做的就好像从燕窝里把燕子毛挑出来,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就行了。
闭了差不多三分钟。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知道大件事发生了。
不,我没有看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内幕。
正好相反,我啥都没有看到。
空间干净得像我刚刚洗过的手指头,就算戳到眼睛里也不会引起角膜发炎。
太干净了,连鸟都没有飞过来一只。
干净得充满了一种类似于消毒水的味道。
如此,只说明一种情况。
这时有个细微但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哎,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小心地转头看看,一条小小的绿蛇盘在我的肩膀上,三角眼很清纯,无辜地看着我,自我介绍说:“我叫眼镜蛇,你呢。”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它尾巴上敲一敲,当做握手,然后很大义凛然地说:“我叫杰夫,我觉得你不是眼镜蛇哦,你应该是条竹叶青。”
它点点头,有点沮丧:“我知道,不过我觉得竹叶青这个名字太娘娘腔了,我觉得眼镜蛇又斯文又强壮,很适合我。”
做蛇没有理想,和一条草绳子有什么两样,我被它感动了,决心不再打击它的上进心,鼓励道:“放心吧,下辈子你可能会投胎变成一条很强壮的眼镜蛇,这辈子你就先用用这个名字吧。”
这条叫做眼镜蛇的竹叶青非常高兴,把身子团团转了两圈,然后又说:“你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