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便是广义上的‘不可简化’冲突了。”菲奥娜答道。

“我想听到的可不是这个。”

“事情太过于复杂,暂时只能这么跟你说了。”

“你也是其中一分子吗?”

“微乎其微的一分子。现在,恐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我该怎么做?”

“了解都有哪些选项,选择其中最好的一个。”

“对谁最好?怎么个最好法?”

“这就只能问你自己了。”

“能给一点提示吗?”

“那天我带你去时,你是否本可以去走科温的试炼阵的?”

“对。”

“我早想到了。那试炼阵是在一种非常规环境中绘制的,永远不可复制。我们的试炼阵,是容不下它的。”

“那……”

“我们的试炼阵正在尝试吸收它,吞并它。如果它成功了,将带来灭顶之灾,其危害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战争中安珀试炼阵的损毁。到时,混沌将完全失去所有对抗的资本。”

“难道凭混沌的力量也阻止不了这事吗?我还以为它们俩的能量在伯仲之间呢。”

“在你修复影子试炼阵,让安珀的试炼阵可以吸取它之前,是这样的。你的行为,极大地增强了试炼阵面对混沌的优势。现在,它已经能够顶住洛格鲁斯,接近你父亲的试炼阵了。”

“我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至少目前还不知道。不过请你记住我说的话。当时机到来,你必须作出选择。我不知道都会牵扯到什么,但肯定非常重要。”

“她说得没错。”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了过来。

转过头去,我看到了我父亲,正在一个闪闪发光的黑色镜框中间,镜框顶上,摆放着一枝银玫瑰。

“科温!”只听菲奥娜说道,“你在哪儿?”

“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他说。

“我还以为你在安珀呢,父亲,和迪尔德丽在一起。”我说。

“幽灵只会出现在幽冥鬼界,”他回答道,“我没有多少时间,因为我的力量很弱。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个——事情解决前,既别相信试炼阵,也别相信洛格鲁斯,包括它们的徒子徒孙。”

他开始变淡。

“我该怎样救你?”我问。

“……王庭。”说完这两个字,他便消失了。

我再次回过头来。

“菲,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她秀眉紧蹙。

“给我的印象是,答案应该就藏在王庭某处。”她沉吟道。

“哪儿?我该去哪儿找?”

她摇摇头,开始转过身去。

“谁知道呢?”她说。

随后,她也走了。

各种声音,依然在朝着我叫嚣,前后皆有。有人在抽泣,有人在欢笑,而我的名字,则在被一遍遍重复着。我朝前面跑去。

“不管出什么事,”比尔·罗斯说道,“只要你需要律师,我都能够摆平,哪怕是在混沌。”

然后,便是托尔金,在一面边框扭曲的小小镜子当中,眯着眼看着我。

“没什么可害怕的,”他叹道,“但你周围的情况太复杂。”

“我该怎么做?”我叫道。

“你必须成为一种比你自己更加伟大的东西。”

“我不明白。”

“逃脱生命的牢笼。”

“什么牢笼?”

他不见了。

我朝前跑去,他们的声音,在我耳畔绵延不绝。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面镜子,犹如一面黄绸撑在一个相框上。当中,柴郡猫正朝着我咧嘴而笑。

“不值当,让他们全都见鬼去吧,”他说,“来卡巴莱餐馆,老朋友。咱们喝上两口,看那人画画。”

“不!”我叫道,“不!”

随即,眼前便只剩下了它那张咧着的嘴。这次,就连我也一起消失了。谢天谢地,慈悲而幽暗的忘却,伴随着风声袭了过来。


第三章
03

我究竟睡了多久,不得而知。我是在宿慧一遍遍的呼唤声中醒来的。

“梅林,梅林,”他说道,“天色已白。”

“会是忙碌的一天,”我答,“我知道。其实昨晚我也挺忙的。”

“看来它起作用了。”

“什么?”

“我在你身上放了一条小咒语,能抵达你的意识,给你一些开示。我希望能引导你从自己的内心寻找答案,而不是用猜度和怀疑给你压力。”

“我回到了镜子走廊。”

“我不知道它会以怎样一种形式引导你。”

“它是真实的吗?”

“在这方面,应该是的。”

“哦,谢谢,我猜。不过它倒是提醒了我,格里尔好像曾说过,你想在我母亲之前见我。”

“我想在你面对她之前,看看你都知道多少。我想保护你的自由和选择权。”

“那你的判断是?”

“我敢肯定她想把你扶上王座。”

我坐起身来,揉了揉双眼。

“我猜也有那个可能。”我说。

“我不知道她打算如何去做。我只是想赶在她的计划实施前,给你一个机会,认识自己的内心。来一杯茶吗?”

“好,谢谢。”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举到了嘴边。

“除了猜测之外,关于她的心思,你还知道些什么?”我问。

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的计划究竟会如何操作,”他说,“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不过,不管此事与其他事情有没有关联,你身上的咒语都已被解除了。”

“你的杰作?”

他点了点头。

我又喝了一口茶。

“我从没料到自己也能排到前面,”我补充道,“在继承顺序上,朱特排在第四或是第五,对吗?”

他点了点头。

“我有一种感觉,今天会是忙碌的一天。”我说。

“先喝完你的茶,”他告诉我,“然后跟我走。”

他径直穿过对面墙上一幅绣着一条龙的挂毯,走了出去。

当我再次举起茶杯时,左腕上那条亮晶晶的腕带脱了出来,飘到我面前,失去了穗状外形,变成了一圈纯白色的亮光,悬在我那热气腾腾的茶水上面,像是在享受它那馥郁的芳香。

“嗨,阿鬼,”我说,“你干吗要把自己编成那样套在我手腕上啊?”

“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你经常戴的那条绳子啊,”只听他回答道,“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喜欢这种效果呢。”

“我的意思是,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干什么?”

“一直听啊,老爸。看看我有没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这些人也全都是你的亲戚吗?”

“到目前为止,我们碰到的都是。”

“要是想说他们的坏话,有必要回安珀去吗?”

“不用,我原来那话在这儿也管用。”我又啜了一口茶,“你这是要具体说谁的坏话,还是只是一个总体评价?”

“我不相信你母亲或是哥哥曼多,即使他们是我的祖母和叔叔。我觉得他们是在引你入彀。”

“曼多对我一直很好。”

“……还有你叔叔宿慧,他似乎异常沉稳,但老是让我想到托尔金。他会不会已经设计好了一切,准备随时发难?”

“我想不会,”我说,“他从来就不是这种人。”

“哎呀,反正肯定有事,现在可是非常时刻。”

“不过,这种通俗心理学,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一直在研究影子地球上那些伟大的心理学家。这也是我了解人类必须做的尝试。就是在那时,我学了不少关于非理性的东西。”

“你怎么想起来学这个了?”

“实际上,这还得归功于我在那块宝石中见到的试炼阵高级版。里边有一些东西是我不能理解的。这让我想到了混沌理论[1],然后是门宁格[2]以及其他所有关于意识表象的东西。”

“得出结论了吗?”

“我变得更聪明了。”

“我的意思是,关于试炼阵。”

“有。它要么拥有一种愤怒情绪,像活物一样,要么拥有智力,而且其中一些比另外一些更具愤怒色彩。不管是哪种,从实际角度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还一直没机会检测一下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呢,不过根据你的自我认识,你是否可以说,自己也会堕入那样一种境地?”

“我?非理性?这想法我可从没有过。也没那个可能。”

我喝完茶,将双腿从床上放下来。

“太糟了,”我说,“我觉得正是它其中的一些因素,使我们成为了真正的人。当然,还包括自我认知。”

“真的?”

我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对,将其控制在我们体内,可是与智力和创造力有关哟。”

“那我得好好学学才行。”

“去吧,”我说着,套上了靴子,“如果有什么发现,可别忘了告诉我。”

我继续穿衣服,而他问道:“等到天色变蓝,你就要去和你哥哥曼多吃早饭?”

“是的。”我说。

“然后跟你母亲一起吃午饭?”

“没错。”

“再然后,你要参加先王的葬礼?”

“对。”

“那你需要我保护你吗?”

“阿鬼,我和亲戚们在一起很安全。尽管你并不相信他们。”

“你参加的上一个葬礼就被轰炸了。”

“没错。可那是卢克,他已发誓不干了。我会没事的。你要是想四处参观一下,就去吧。”

“那好吧,”他说,“我确实想。”

我起身穿过房间,站到了那条龙前。

“你能告诉我去洛格鲁斯怎么走吗?”阿鬼问。

“你在开玩笑?”

“不是,”他说道,“我已经看过了试炼阵,但还没看过洛格鲁斯呢。他们把它设在了哪儿?”

“我还以为你会长点记性呢。上次见到那东西,你可是把人家恼得够呛。”

“确实是那样。你觉得它会记仇不?”

“那是肯定的,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它会。还是离它远点好。”

“可你刚刚还建议我去了解一下混沌,学习一下非理性。”

“但我也没建议你去送死啊。在你身上,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