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卡什法王后在用圣蟒之眼看东西。”

“我不知道她能否看得见,”我说,“她手术过后正在恢复当中。不过这么想确实很有意思。如果她真能用它来看东西的话,究竟会看到些什么?”

“清澈而冰冷的永恒之线,我敢说。在所有的影子中,没有任何一个凡夫俗子能够坚持太长时间。”

“她是安珀后裔。”我说。

“真的?奥伯龙的?”

我点了点头。

“你们那位先王可真是一个活跃的人,”他评价道,“不过,虽然我仅仅是基于猜测以及某些特定的原则,但那依然是一种不可承受的视觉。我不知道它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只有托尔金能说清楚。他既然已经清醒过来了,此事背后自然有深意。虽然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我承认,他确实是一位行家里手。”

“你们认识,私下里那种?”我问。

“我认识他,”他说道,“很久以前,在他有麻烦之前。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沮丧。复原后,他就可以好好工作了。但话又说回来了,他的兴趣,肯定带有门户之别。”

“对不起,这方面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我说,“我也猜不透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也是一脑子糨糊呢,”曼多说,“不知道他为何要那样处理那只眼睛。不过,听起来还是带有本地事务的味道,应该同安珀与卡什法和伯格玛的关系有关。这个时候,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用处。咱们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更为紧迫的眼前事上吧。”

我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叹息。

“比如继位?”我说道。

曼多压了压一条眉毛。

“哦,看来宿慧勋爵已经跟你说了?”

“没,”我回答道,“没有,不过关于我父亲在安珀继位的事情,我可是没少听说,什么阴谋诡计、两面三刀,我都快成这方面的专家了。我想,在这儿应该也差不多,萨沃家族有这么多后裔,涉及这么多代人。”

“你这么想也没错,”他说,“虽然我觉得这种事在这儿应该比在那儿更有序一些。”

“也有道理,”我说,“不过,就我来说,我只打算尽一下人子之道,然后就滚得远远的。大事定了之后,给我寄张明信片就行。”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很少这样笑。我手腕上弗拉吉亚通常所在的位置,隐约刺痛了起来。

“看来他还真不知情。”他说着,看了宿慧一眼。

“他刚刚才到,”宿慧回答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任何事呢。”

我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枚硬币,向上一弹。

“头像,”我看了看,宣布道,“你来跟我说,曼多。出什么事了?”

“在继位顺序上,你并非第二人选。”他说。

现在该我笑了,于是我笑出了声来。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说,“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就在不久前,在饭桌上,你跟我说在我之前的名单如何如何长——如果像我这样并非纯正血统的人也有资格的话。”

“两个,”他说,“排在你前面的,有两个。”

“我不懂,”我说,“其他人呢?”

“死了。”他说。

“流年不利?”

他朝我坏笑了一下。

“最近的生死决斗和政治刺杀空前的多。”

“哪一种更多一些?”

“刺杀。”

“有趣。”

“……现在,你们三人都在王庭的黑暗监护之下,还有各自所属家族的照顾。”

“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

“是许多人同时发难,还是少数人在清除异己?”

“王庭还没查明。”

“你所说的‘王庭’,此时此刻到底指的是谁?是谁在发号施令?”

“安博拉什的本瑟斯勋爵,”他回答道,“先王的老友和远房亲戚。”

“我好像想起他了。他会不会也在盯着王座,并且隐身在其中一些清除行动后面?”

“此人是圣蟒的祭司。他们的誓言,不允许他们染指任何地方的王座。”

“总有办法绕过誓言的。”

“没错,但这人似乎对这种事情真的不感兴趣。”

“也不能说他就没这个心思。王座旁有没有人对他特别言听计从的?”

“就我所知,没有。”

“那也不能排除有人和他串通一气。”

“对,虽然本瑟斯并不是那种轻易动摇的人。”

“换句话说,你相信他没有任何疑点?”

“只是缺乏指向相反方向的证据。”

“接下来是谁?”

“凯尼卡特的塔伯。”

“第二呢?”

“杰仕比的蒂姆尔。”

“你那池子,看来还是一个排行榜。”我对宿慧道。

他再次朝我露出了他的牙齿,它们似乎在轮转。

“咱们同凯尼卡特或是杰仕比之间有世仇吗?”我问。

“算不上。”

“然后我们就这样全都受到了照顾,嗯?”

“对。”

“事情怎么会这样?我的意思是,就我回忆,涉及的人着实不少。这都是一夜之间的事情,还是……”

“不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死上几个。萨沃的病情突然恶化时,并没有暴发死亡流血事件,有几桩是最近才发生的。”

“哦,那肯定有人调查过了。牢房里有人吗?”

“没有,不是跑了就是被杀了。”

“被杀的都是些什么人?从他们身上总能查出蛛丝马迹吧?”

“没什么大用。其中几个是专业杀手,其他的不过是些对现状不满的人,精神都不正常。”

“你是说根本查不出任何线索?”

“没错。”

“那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塔伯自己肯定有嫌疑,虽然这种事不好说出去。他的受益最大,而且现在有这个条件去做。此外,在他的政治生涯中,阴谋诡计、两面三刀、暗杀什么的应该并不鲜见,不过,那已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谁家地窖里没两具白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收敛。”

“那蒂姆尔呢?他也值得怀疑。有没有任何他牵涉血案的证据?”

“说不上。此人做事一直很隐秘,他本身就是一个隐秘之人。不过,他从来没干过刺杀这种事。我不太了解他,但他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比塔伯更加简单、更加直接的人。他似乎是那种如果实在按捺不住对王座的渴望,会直接来一场政变,而非花这么多工夫搞阴谋诡计的人。”

“当然,也可能有许多人被卷了进来,各自按照自己的兴趣行事——”

“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似乎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一个微笑。一次耸肩。

“一次加冕,不大可能让所有人偃旗息鼓。”他说。

“一顶王冠,也不可能让一个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过继位者也不会一点污点也没有。”

“这种事在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许多君王都是带着这样的阴影登上王位的。顺便问一句,你有没有碰巧想过,其他人也会这样想你?”

“对,这让我很不自在。我父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梦寐以求的都是安珀的王座,这将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只有他真正放下了,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刻。如果我真的从他的故事里学到什么的话,就是这一点。我没有这样的野心。”

不过有那么一会儿,我不由得在想,若真能掌控这么大一片疆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每一次,当我抱怨这儿、安珀或是地球影子上那个国度的政治时,都会不自觉地想,若是换成我主政,该怎样去做。

“然后呢?”曼多重复道。

我将目光垂了下去。

“也许别人现在也正盯着他们的占卜池呢,”我说,“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是毫无疑问的,”他回答道,“不过,如果塔伯和蒂姆尔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呢?你会怎么做?”

“想都不用想,”我说,“这是不可能的。”

“万一。”

“我不知道。”

“你真应该作出决定了,该怎样就怎样。下定了决心,自然也就不用在乎流言蜚语了。”

“谢谢。我会记住的。”

“跟我说,咱们上次见面后,都发生了什么。”

我照做了,跟他说了试炼阵幽灵等等。

那头再次传来了呼号声。宿慧朝那块石头走去。

“失陪一下。”他说着,那石头中分,他走了进去。

旋即,我感觉到曼多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们可能只有一会儿的时间,”他说,“真的不够,没办法把我想跟你说的话说完。”

“非得私下里说,嗯?”

“对。所以,葬礼前务必安排出时间来,一起吃个饭。比如,四分之一个轮回过后,天蓝之时。”

“没问题。是去你那儿还是萨沃道?”

“来我的曼多道吧。”

那块石头再次传来了动静,我点了点头,一个小小的幽冥鬼影走了进来,笼罩在一层闪光的蓝色云雾之中。我立刻站起身来,弯下腰去,亲吻了她伸出来的手。

“母亲,”我说,“没想到竟如此荣幸,还这么快。”

她微微一笑,这时旋风骤起,她身上的鳞片随之消失,露出了脸和身子的轮廓;蓝色亦化为了苍白的血肉颜色;身子变矮了一些,臀部和双肩变宽,但身材依然不低;眉弓向后收缩,棕色的双眸变得更加迷人了;几粒雀斑,出现在了此刻微微上翘的人形鼻梁上;一头棕色的秀发,比上次见她这副模样时长了一些;她依然笑着,一袭红色短袍用带子随意一束,最是相宜;一把轻巧细长的剑悬在腰间。

“我亲爱的梅林,”她说着,将我的头捧在双手间,吻了我的双唇,“你看起来很好,我真的很高兴。上次过后,已经很久没见了。”

“最近事情有点多。”

“那是当然,”她说,“你的种种不幸,我也有所耳闻。”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个泰一甲整天跟着,偶尔还变幻形体来勾引他,并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借保护的名义将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