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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向前。一,二……三。我觉得自己如果再走上十步,便有机会过去。四……我已大汗淋漓。五步。阻力空前。脚下每移一寸,都像是百米赛跑。肺发出了拉风箱一般的声音。第六步。火苗蹿到了我的脸部,过了双眼,将我完全包裹起来。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不灭的蓝色火焰,正在拼命想要穿透一块大理石。我拼尽全力,燃烧着,燃烧着,可那石头却纹丝不动。我可能会就此油尽灯枯。我感到自己仿佛只剩下一个纯正的意念,在绝望地对抗着这无休无止的阻力。八……身体已不复存在,时间成了一个莫须有的概念。挣扎不再是一种拼搏,而是前行的一种自然因素,一旁,冰河汹涌。九步。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唯有移动。微乎其微,而又无休无止……
十步。
身上突然轻松起来。等到了正中央,也许还会再次艰难起来,但我知道,剩下的路好走多了。我迈步前行,恍然间,似乎有一阵几不可闻的音乐,让我心神为之一振。转弯,前行。这音乐,一直陪伴着我通过最后一道幕帐,我终于将最后一步迈出了大半,确实有了《大篷车》的感觉。
我们站在试炼阵中央久久地沉默着,气喘如牛。究竟达成了什么,我有些说不上来,但从一定程度上,觉得自己更加了解了父亲一些。雾气丝丝缠绕,在试炼阵那边,在山谷对面,四处游走。
“我觉得自己……强壮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卢克宣布道,“好,我会帮忙守卫这个地方的。这似乎是个打发时间的不错方式。”
“顺便问一句,卢克,你当时要给我的消息是什么?”我问。
“哦,让你离王庭远点,”他回答道,“那东西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我已经领略了危险部分了,”我说,“不过还有些事情必须去办。”
他耸了耸肩。“哦,反正我要带给你的就是这个,”他说,“现在似乎真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目前还不会有什么问题,”科温说,“两股力量都还不知道如何接近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它。它太强了,安珀的试炼阵没法吞并,洛格鲁斯又不知道怎样摧毁它。”
“那听起来就相当简单了。”
“不过,那个时刻总会到的,它们迟早要来的。”
“在那之前,咱们就等着,守着吧。没问题。要是真有什么东西过来,会是什么?”
“可能会有幽灵——跟我们一样——来刺探,测试。你会用兵刃吗?”
“谦虚地说,会用;不谦虚地说,或多或少也学过一些。”
“虽然它们流出来的是火而非血,但钢铁还是能够干掉它们。你要是愿意,现在可以让试炼阵送你到外面去。我一会儿去找你,指给你看武器都藏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些别的装备要给你。我想出去一趟,你单独守一会儿。”
“没问题,”卢克说,“那你呢,默尔?”
“我得回王庭。我还有一顿饭要跟我母亲吃呢,然后还得参加萨沃的葬礼。”
“它可能不能直接把你送回王庭,”科温说,“那离洛格鲁斯太近。不过你也可以跟它谈谈,或者它找你谈谈。黛拉怎么样?”
“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这次来也只和她短短见了一面,”我答道,“她依然那样霸道、自负和多疑。给我的印象是,她不但卷入了当地一些政治阴谋,还有可能影响到王庭和安珀的关系。”
卢克闭上双眼,随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我那辆波利·杰克逊旁边。他打开车门,滑到乘客座位上,俯身上前,摆弄了一下什么。然后,就听见收音机中远远地传来了音乐。
“可能吧,”科温说,“我从没了解过她,你知道的。在我生命中一个奇怪的时刻,她突然从天而降,带着谎言,让我们成为了恋人。她去走了安珀的试炼阵,随后消失了。这就像是一个古怪的梦。很显然,她是在利用我。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她只不过是想接近试炼阵,然后通过它。但最近我有了许多思考的时间,已不再确定是否仅仅是那样了。”
“哦?”我说,“那会是什么情况?”
“你,”他回答道,“我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她的真正目的,是怀上一个安珀的后代。”
我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难道我的存在真是这样一件精心算计出来的事情?这里边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我来到这个世间,早就被人算计好,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个非同小可的任务?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想法,它让我觉得自己成了鬼轮,成了一件基于我的想象和天赋精心设计出来的产品,一种不过是为了证明安珀人特有的天赋而存在的设计。可他依然在叫我“老爸”,他似乎真的很在乎我。古怪,我对自己有些生气。莫非其中部分原因是我们实在太过于相像,只是我自己还没意识到?
“为什么?”我问,“我的出生,为何对她那么重要?”
“我只记得她走完试炼阵,完成了向幽灵的转变之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安珀,必亡。’然后就不见了。”
我颤抖起来。其弦外之音让人心碎,我想要大哭一场,大睡一觉,或是大醉一次。任何事都可以,只求能有片刻的解脱。
“你觉得我的存在,可能是一个长期阴谋的一部分,为的是毁掉安珀?”我问。
“有可能,”他说,“也可能是我错了,孩子。可能我真的错了,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向你道歉。不过,不让你知道这样一种可能性,或许同样是一种错误。
我揉了揉太阳穴、额头和双眼。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说道,“我不想成为别人毁掉安珀的帮凶。”
他将我揽进怀中,紧紧地抱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不管你是怎样一个人,不管别人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总会有选择的余地的,迟早的事情。你远比自己想象的出色,梅林。不管你的诞生涉及多少阴谋,也不管它们如何影响你此刻的生命,你都有一双眼睛、一颗大脑、一套价值体系。别让任何人糊弄你,包括我。等时机到了,如果真能到的话,就去作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决定。在此之前,一切都不重要。”
他的话,果然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谢谢。”我说。
他点了点头。“你的第一个念头,可能是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他说,“不过我建议你别这样做。那样除了让她察觉到你已起了疑心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它当成一场游戏,谨慎地去玩,看看会发现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
“当然,你说得没错,”我说,“你这么大老远地跑来找我,帮我逃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对吗?”
他微微一笑。
“只是比较担心一些要紧的事情而已,”他说,“咱们会再次见面的。”说完,就不见了。
突然,我又看到了他,正在对面的车子那儿和卢克说话。我看着他指给卢克藏匿武器的地方,开始思索此时王庭会是什么时辰。过了一会儿,他们俩都朝我挥了挥手。然后,科温与卢克握了握手,转身走进迷雾之中,我能够听到,此时收音机中播放的,是《莉莉·玛莲》。
我集中意念,让试炼阵将我送往萨沃道。片刻的旋转和黑暗过后,我依然站在试炼阵中央。我再次试了试,这次是前往宿慧的城堡。又一次,它拒绝检我的票。
“你最远能送我去哪儿?”我只好问道。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但这次起作用了。它将我送到一处高高的海岬上,脚下是白色的岩石,头顶是漆黑的天空,身旁是一片同样漆黑的大海。两圈半圆形的苍白火焰,将我夹在中间。好吧,我还应付得来。此地,正是烈火之门,安珀附近的一个影子交会点。我面朝大海数了数,当数到左侧第十四座明灭不定的高塔时,朝它走了过去。
一片粉色的天空下,我出现在一座倾覆的塔楼前。我走向它,被送往一个光滑如镜的洞穴。当中,一条翠绿的河水穿洞而过。我沿着河岸前行,找出几级石阶,上了一条小路,进了一片秋日里的树林。走了大约一英里左右,在一棵常青树旁,一条岔道出现,将我带到一座山的山麓,距离与母亲约定的吃饭地点已经不远了。我看了看天,好像没时间换身衣服了。
来到十字路口,我停下脚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服,梳了梳头发,开始有些好奇。如果我现在通过主牌与卢克联系,会是谁接到呢?卢克自己,他的幽灵,还是两者皆有?幽灵可以接收主牌连接吗?我发现自己想到了安珀,想知道那儿现在怎么样了。此外,我还想到了卡洛儿和妮妲……
见鬼。
我不想赴约,我想走得远远的。试炼阵通过卢克传来的警告,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科温跟我说了太多事情,需要花些时间去想明白。不管王庭发生什么,我都不想被卷入其中。我更不喜欢牵涉到我母亲的部分,也不想去参加什么葬礼。此外,我还觉得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有人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某些异常重要的东西——至少也该花点时间和我好好解释一下,请求我的配合。如果对方是亲戚,我合作的可能性还会大一些。取得我的配合,至少比试图控制我的行动要光明正大。我很想离开那些打算控制我的人,以及他们正在玩的把戏。
我可以转身走进影子,迷失其中,也可以回到安珀,和兰登讲明一切我所知道、所怀疑的东西,他想必会保护我,帮助我对抗王庭。我可以回到地球影子,换一个身份,重回计算机设计行业……
不过,那样一来,我也就无法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以及已经发生什么了。还有就是我父亲的真正下落。既然能够在王庭联系到他,在别的地方不行,说明他就在这附近。而在这儿,是没人愿意帮他的。
我走上前去,右转,转向了一片正渐渐变紫的天空。应该还来得及。
于是,我来了,再次进入了萨沃道。庭院前面,一侧的院墙上,高高地刻着一个红黄二色、光芒四射的星星图案,我从其中穿出,下了那道隐形楼梯,盯着中央大天坑以及边缘外的黑暗暗流看了许久。当我回过头来时,一颗流星正一路燃烧着划过紫色的天际,朝后面的雕花铜门及艺术迷宫而去。
来到那迷宫里边,我不由得想起孩提时数次在其中迷路的情形。萨沃庄园有着数代人的艺术品收藏传统,藏品之丰,令人叹为观止。整个迷宫当中,入口并不在少数。穿过一条隧道、一架大大的螺旋梯,会出现一个类似老火车站那样的地方,只见车身猛地一转,车头就消失在了下一道拐弯处。有一次,我曾在这儿迷失了好几天时间,最后被人发现时,我正在一排钉在木板上的蓝色鞋子下面哭泣。此刻,我又沿着这条路慢慢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那些庞然大物,它们有新也有旧。也有一些令人惊叹的物件夹杂其间,比如一只像是由一整块火蛋白石雕刻而成的硕大花瓶,以及一套从一个遥远的影子中收集来的古怪珐琅牌匾,只是,目前家族中没有人认识上面的文字。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再次欣赏起这两件艺术品,而非抄近路穿过展区。那套牌匾,我尤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