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跟着他,来到了那块破碎的窗户玻璃前,看了进去。

又是黑暗。窗子另外一侧,根本什么也没有。

“见鬼了。”我说道。

“嗯——哼,”朱特说道,“看来我们是被限制住了,绝对禁止靠近不同的影子。你怎么看?”

“我在想,在其中一个地方,会不会有我们需要寻找的东西。”我说。

突然,窗户那一侧的黑暗不见了,一支蜡烛,开始在一张小桌上面摇曳了起来。我将手透过那块破碎的玻璃,伸了过去。它灭了,又一次只剩下了黑暗。

“我觉得这应该是对你刚刚那个问题的肯定回答。”朱特说。

“应该没错。但我们总不能把路过的每一个场景都找上一遍。”

“我觉得应该是某种东西,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提醒你必须留意所现出来的东西,而一旦你开始留意,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东西现出来。”

亮若白昼。此时,整个桌子上面,都已是点燃的蜡烛。

“好吧,”我喊道,“如果你真想这样,那我照做。这地方还有别的我需要找的东西吗?”

黑暗袭来,从街角开始慢慢朝着我们这边蔓延了过来。群烛消失,窗子当中同样有黑暗逼了过来。街对面一面漆黑墙壁后面的建筑,已不见了踪影。

“那我就当没有了。”我喊完,随即转身沿着窄窄的漆黑道路,朝着我们原先的道路跑去。朱特就跟在我身后。

“好思路,”来到那条明亮的道路之上,看着那条笔直陡峭的街道从我身旁慢慢挤出去,我告诉他道,“你觉不觉得这些场景像是随机显现出来,好等着我进入其中一个?”

“对的。”

“为什么?”

“我觉得它在那些地方的控制力,明显要强得多,而且在其中一个当中,对你的问题的回应也更加从容得多。”

“‘它’指的是试炼阵?”

“很有可能。”

“好吧。等到下一个场景一出来,我就立刻进去。如果在里边就能尽快出去的话,那它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

“是我们,哥哥。我们。”

“当然。”我回答。

我们再次往前走去。不过,身旁却再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显现出来。道路曲折往复,一个之字连着一个之字,我开始在想,我接下来究竟会碰到谁。如果我真的入了试炼阵的彀,而且正在为它效命,那试炼阵似乎必然会派一个我认识的人,来作说客,劝我回头是岸。不过,根本就没有人从天而降,而我们也转过了最后一道弯,跟着一段突然笔直起来的道路往前走了一段时间,随即就见到它突然消失在了远处的混沌当中。

继续往前,我看到它一头扎进了一片如山的幽暗。朝着它一步步走去,念及这背后的种种,我隐隐产生了一些幽闭恐惧感,而朱特则骂了一句脏话。还没到那儿,我右侧便有火花突然一闪。转过身去,我便看到了兰登和维娅尔的卧室,在安珀的卧室。从角度上来看,我正处在南方位置,在沙发和一张床头柜之间,越过一把椅子和一毯一垫,便是壁炉,旁边的窗户当中,露出了一片柔和的天光。床上以及其他地方,都空无一人,壁炉里的木柴,燃烧得只剩下了火红的灰烬,正有气无力地冒着青烟。

“现在怎么办?”朱特问。

“就是它了,”我回答道,“肯定就是,你还没看出来吗?只要我一接到指示,便会现出真实的场景来。不过,我觉得我也得尽快行动才是。只是,我得先弄明白……”

壁炉旁的一块石头开始发出了赤色的光芒,越来越强。那些灰烬是不可能将它烤成那样的。因此……

我突然福至心灵,连忙冲了上去。朱特似乎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但我刚一进那房间,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路过床边时,一丝维娅尔最为钟爱的香水的味道袭了过来。这确实是真实的安珀,我敢肯定,并非影子幻象。我飞快地跑到了壁炉右侧。

朱特突然从我身后闯了进来。

“快出来动手!”他叫道。

我猛地转过身去,叫了一声:“闭嘴!”随即将一根指头放在了我的嘴唇上。

他来到我身旁,抓住了我的一条胳膊,压低嗓音焦急地说道:“博瑞尔正试图再次成形!他可能会再次凝固下来,等着你出去!”

从起居室中,传来了维娅尔的声音。

“有人在那儿吗?”她叫道。

我将胳膊猛地从朱特手中挣脱了出来,跪在壁炉前,一把抓住了那块闪闪发光的石头。它其中一些地方像是被砂浆粘住了,但还是被我轻易掰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那一块能弄下来?”朱特悄声说道。

“光。”我回答。

“什么光?”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右手从缺口当中猛地探了进去,心里暗暗祈祷里边可千万别有什么机关。石头后面,那洞口又延伸了好长一段。我在里面摸到了一条链子,不知是挂在钉子上还是钩子上面。我抓住它,拉了出来。身旁的朱特,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最后一次见到它,还是在凯恩的葬礼上,当时兰登便将它佩戴在胸前。出现在我手中的,不是别物,正是仲裁石。我赶忙将它举起来,将链子套在脖子上,让那块红色石头坠在了我的胸前。就在这时,起居室的门开了。

将指头放在双唇上,我再次伸出手去,抓住了朱特的肩膀,将他推向了墙上那个通向我们原本路径的开口。他开始反抗,但我猛地一推,他便朝着那个方向撞了过去。

“谁在哪儿?”维娅尔再次问道。朱特回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的茫然。

时间紧迫,我已无暇用手势或是低声跟他解释她已是双目失明,只好再次推了他一把。只是这次,他往旁边一让,同时腿一伸,一只手探到我背后,反将我朝前推了出去。一声咒骂,刚来得及从我嘴边溜出,我便倒了下去。身后,维娅尔的一声“谁……”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已被硬生生切断。

我翻滚到了路上,并在倒下时从右侧靴筒当中,拔出了短剑。来到路上,我翻身站了起来,剑尖指向了博瑞尔的身影。他似乎已经再次汇聚成了人形。

眼见我出来,他一脸笑容地盯着我,手中的武器尚未出鞘。

“这地方可没有那些胳膊了,”他声明道,“你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走狗屎运了。”

“太糟了。”我说。

“我只要将你脖子上那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弄到手,再送到洛格鲁斯的地盘,我就能恢复肉身,替代我活着的那一半,就是你所说的被你爹阴谋害死的那一个。”

安珀皇室宅邸已经消失了踪影。朱特站在路旁,正是它刚才和这片诡异国土所交汇的地方。“我知道我干不过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叫道,“可你好歹曾经干翻过他一次。”

我耸了耸肩。

一听这话,博瑞尔转向了朱特。

“你是要背叛王庭和洛格鲁斯吗?”他问他。

“刚好相反,”朱特回答道,“我说不定可以纠正一个严重的错误。”

“那什么错误?”

“告诉他,梅林。你把我们爬出那个冰窟时所说的话,都跟他说一遍。”他说。

博瑞尔回头瞥了我一眼。

“这整件事情都有一些蹊跷,”我说道,“我有一种感觉,这完全是两种力量之间的一场决斗,洛格鲁斯和试炼阵。安珀和王庭在整件事情当中,不过是二流角色。你看……”

“荒唐!”他一声断喝,拔出了剑来,“你这都是为了在我剑下活命,而编出来的借口。”

我将短剑一抛,交至左手,右手则拔出了格雷斯万迪尔。

“那就去你妈的!”我说,“有本事就过来拿吧!”

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肩上,往下一压,同时一扭,便将我朝着道路左侧扔了出去。透过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博瑞尔也退了一步。

“你和艾里克或是科温有点像,”一个柔和而又熟悉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可你戴着仲裁石,想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不值得为这种小事冒险。”

我稳住身形,回过头。本尼迪克特,一个双手完好的本尼迪克特,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我叫梅林,科温之子,”我说,“这是混沌王庭来的决斗大师。”

“你好像有差事要办,梅林。是时候了。”本尼迪克特说道。

博瑞尔的剑尖一闪,递到离我的喉咙约摸十英寸的距离。

“你带着那个宝贝,”他声明道,“哪儿也去不了。”

本尼迪克特出剑无声,却拍落了博瑞尔的剑。

“我说过了,你尽管上你的路,梅林。”本尼迪克特告诉我。

我站起身来,飞快地退出了剑锋所及范围,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如果你结果了他,”朱特说道,“他过一段时间还会凝聚成形的。”

“真有意思,”本尼迪克特赞了一句,举重若轻地击开对方刺过来的一剑,略微退了退,“多长时间?”

“几个小时。”

“你们这趟差事需要多长时间?”

朱特看了看我。

“我也说不准。”我回答。

本尼迪克特角度刁钻地封住了一剑,接着步伐怪异地滑步上前,一剑挥了出去。博瑞尔胸前衬衫上的一颗扣子,飞了出来。

“那样的话我可得多玩上一会儿,”本尼迪克特说道,“好运,伙计。”

他举剑飞速向我示意了一下,博瑞尔趁此机会,攻了进来。本尼迪克特用上了颇具意大利风格的第六式,两人的剑尖同时滑向了一侧,他举步紧逼,动若脱兔,跟着左手一晃,在对方鼻子上面揪了一把,随即将他一推,后撤一步,笑了。

“你一般教训别人收多少学费?”我和朱特匆匆沿着道路往前走去时,听到他如此问道。

 

“我在想,其中一种力量将一名幽灵凝聚成形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我们一路小跑,进入那片如山般的混茫当中时,朱特问道。

“就博瑞尔来说,几个小时吧,”我说,“而且我觉得洛格鲁斯如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对这件宝贝这么感兴趣的话,它会召唤出一支影子军队来的。我敢肯定这地方对它们二者来说,都是绝对的禁区。我有一种感觉,它们只能渗透一股微弱的力量到这地方来。不然,我也走不了这么远。”

朱特伸出手来,像是要摸摸那宝贝,但显然又想了想,将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