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糟糕的那种。”我随口说道,当即回过味来。确实是!

出口处越发大了。照我们此时的下坠速度,落地时应当还能承受。被我称为“巨人耳光”的那条咒语,应该可以缓一缓我们的下坠势头,平稳着陆,甚至还有可能把我们向后托一托,但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受几处擦伤,远比阻碍交通要好得多。

着实是一次糟糕透顶的行程。我正想着兰登的那些话,我们已以一个疯狂的角度砸在了地上,翻滚了出去。

最后,我们停在一个山洞里,紧挨着出口。前方,洞穴的道路分作两条,朝左右两边延伸,洞口则在我背后。我匆匆扫了一眼,只见洞口下面有一些草木,很像是一条蒙眬的山谷。卢克躺在我身旁,一动不动。我立刻爬起身来,两手搭在他腋下,将他朝后面拖去。那两头怪兽的打斗声,此时已经很近了。

卢克再次失去了知觉。这倒很正常。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此时的状况,对任何安珀人来说都够受的。他主牌中的魔法相当危险,实属我生平仅见。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我拖着他朝右手边那条隧道走去。两条隧道中,右边的稍窄一些,从理论上说更加易守难攻。就在我们眼看着就要退进那条隧道中时,两头怪兽也已相互撕咬着从出口处坠落下来。来到地面上,它们继续纠缠着,爪子铿锵作响,怪异的厉啸声和嘶嘶声响成一片,相互撕扯着,继续缠斗。它们似乎完全将我们忘到了脑后,于是我们趁机退进了那条隧道里。

我只能推断兰登的猜测是对的。毕竟,他是一名音乐家,而且所有的影子世界他几乎都去巡演过。此外,我脑子还有些迷糊。

我召唤出了洛格鲁斯之兆。等它渐渐清晰起来之后,我将双臂套了进去。我原本应该对那两头怪兽出手的,不过,既然它们没有理会我,且不管这之中有什么缘由,我都无意招惹它们。更何况,我也拿不准这精简版的咒语打在它们身上会有多少收效,加之事先并未想到这一层,因此临敌变计反而会闹个手忙脚乱。

于是,我径直探出了手去。

时间长得有些叫人难以忍受。在影子里穿过了硕大一片区域,我才找到我需要的东西。然后,还得再来上一遍。又是一遍。我所需要的东西为数不少,而且每一样的距离都着实不近。

同时,两头怪兽的缠斗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它们的爪子偶尔击打在洞壁之上,立时火星四溅。它们在彼此身上划出了无数的伤口,每一条上面,都凝固着黑血。卢克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用手肘支撑着身子,饶有兴致地欣赏眼前这场精彩纷呈的大战。它到底能吸引他多长时间,我有些拿不准。此时此刻,让他保持清醒尤为重要,见他好像并未去想别的东西,我很高兴。

顺便说一句,那炸脖龙的表现也颇令人振奋。它不过是一头十恶不赦的蠢物,在死敌的照料下,根本就无力分心来针对我。烈火天使则完全不一样。除非有人派遣它过来,否则一头烈火天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混沌这么远,游荡到这儿来的。它们十分扎手,原本就很难捕获,想要使其驯服,更是难于登天,同它们打交道,实在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因此它们一直是天价,而且往往代表着死亡。一个人是不会轻易在一头烈火天使身上花钱的。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为的就是杀戮。就我所知,混沌王庭之外,尚无人雇佣过这种东西。它们有着极强的嗅觉,其中一些甚至可用作影子猎犬。光凭它们是不能游走于影子之间的,这一点我知道。不过,影子行者是可被追踪的,而且烈火天使一旦记住受害者的特征,哪怕是极微弱的气息,也能追踪得到。现在,我被人用主牌送进了这个诡异的酒吧。我觉得,这样的主牌跳跃式穿越它们应当追踪不到,不过也有另外几种可能,比如某人先锁定我的位置,再将它们送到我附近,让它们执行任务。不管是通过哪种方式,这次尝试都带着王庭的印记。想到此处,我转而担心起了那头炸脖龙的安危来。

“出什么事了?”卢克突然开口问道。只见四面的洞壁突然隐了一会儿,同时我听到了隐约的音乐声。

“很棘手,”我说,“听着,你该吃药了。”

我倒出一捧维他命B12,并将一起召唤来的水瓶盖子拧开。

“什么药?”我把它们递过去时,他问道。

“遵医嘱就是了,”我说,“能让你尽快站起来。”

“哦,好吧。”

他将那些药片悉数塞进口中,用一大口水送了下去。

“现在吃这些。”

我打开那瓶氯丙嗪,每片的剂量为200毫克,我不知道究竟该给他服多少,于是给了他三片。此外,我还给了他一些色氨酸和一些苯丙氨酸。

他盯着那些药片,四壁又隐了起来,音乐声又起。一片蓝色的烟雾,从我们头顶飘了过去。突然间,那酒吧出现在眼前,纤毫毕现,一应俱全,倒伏的桌子已被扶了起来,矮胖子依然在摇摇晃晃,壁画在继续蔓延。

“嘿,酒吧!”卢克惊呼道,“咱们应该往回走。看起来派对才刚刚开始呢。”

“首先,你得先把这些药吃了。”

“治什么的呀?”

“你身体里边某些东西坏掉了。这个能让你睡得安稳点。”

“可我不觉得呀。实际上,我感觉好极了……”

“吃了它!”

“好吧!好吧!”

他把满满一捧全都抛进了口里。

炸脖龙和那烈火天使似乎也在消失,而我在吧台旁边那最后一个愤怒的动作,好像也遭遇到了阻力。虽然那些东西在我眼前并未完全固定下来。随后,我突然看到了那只猫,它此刻似乎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真实。

“你们到底是要来还是要走啊?”它问道。

卢克站起身来,光线更加散漫了,但同时也强烈了许多。

“唔,卢克,你看那边。”我说着,指了指。

“哪儿?”他一边问,一边转过了头去。

我再次重重给了他一拳。

他倒下去时,酒吧开始消退。四面的洞壁再次坚实起来。我听到了一只猫的声音。

“原来是要走……”只听它说道。

各种声响再次回到顶点,只是这次,最先传到耳边的是一声类似于风笛的惨叫。那是炸脖龙的声音,此刻它已被死死地压到了地上,正被对方疯狂地抽打着。就在此时,我决定用上突袭堡垒时剩下的“七月四日”咒。我抬起双手,念出了咒语,移到卢克身前,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将头转向一边,死死地闭上了双眼。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道刺眼的亮光。只听卢克叫了一声“嘿!”,接下来的话便全被封住了。待我睁开眼时,那两头怪兽都已躺在了地上,在这狭小洞穴的另外一头,一动不动。

我抓住卢克的一只手,将他甩到肩上,用消防员的姿势将他扛了起来。随后,我飞快地进了那洞穴,沿着最近的墙壁,侧身小心翼翼地朝着出口走去。好在中途只是在踩到怪物血时,脚下滑了一下。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出去,两个怪物便都动了动,好在动作都有些茫然,只是本能反应。来到出口处,我停下了脚步,大片的花园撞入了眼帘,群芳怒放。所有的花,至少都和我一般高,微风过处,浓烈的芳香袭来,叫我有些喘不过气。

片刻后,背后传来了一些更为果断的响动,我转过头去。只见那头炸脖龙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而那烈火天使,依然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呜咽着。炸脖龙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展开双翼,突然间一转,双翼一阵闪动,随即逃入了山洞后方的竖井入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一边暗想,一边匆匆出了山洞,进了那园子。

香味更加浓烈起来,穿行其间,只见鲜花大多都在怒放,在头顶上撑起一片五彩缤纷的华盖,令人赞叹。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喘息起来,但依然在摇摇晃晃地奋力前行。卢克确实很沉,但我想尽可能地让我们俩离那山洞远一些。一想到那怪物惊人的速度,我便开始担心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使用主牌的时间。

一路匆匆向前,我开始觉得头晕眼花,而这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极限。猛然间我意识到,这些花的味道似乎有麻醉作用。可真够棒的。正想将卢克从一种迷幻中抢救出来,不料自己也陷入了另一种毒气之中,这才是所谓的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不过,我还是依稀辨出了远处一片略微高出地面的空地,于是朝那边走去。希望可以在那儿歇口气,好让我的头脑清醒一些,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察觉到那东西追过来的任何声响。

我继续向前奔去,感觉自己的脚步开始蹒跚起来。平衡感似乎也出了点问题。一阵寒意袭来,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会摔倒,这种感觉类似于面临深渊的高空恐惧症患者那般。若是摔倒,恐怕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也许会就此放弃抵抗,昏睡过去,然后被那头混沌怪物找到,趁我昏睡时将我撕成碎片。头顶,缤纷的花朵连成一片,犹如一条明亮溪水中的一匹匹彩绢,在流动,在轻漾。我试图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少地吸入毒气。不过这确实很难,越是控制,越是气喘如牛。

不过,虽然将卢克放到那空地中央之后,我也倒在了他身旁,但中途并未摔倒。他依然昏迷不醒,一脸的平静安详。风从空地边缘的土丘后面吹了过来,远处露出一片丑怪的针叶林,不见任何花朵。这样,那些巨型花朵散发出来的醉人香气便处在了下风口,不再逼人,片刻过后,我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不过,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气味被刮向了洞穴那一边。在这醉人的花香中,那烈火天使能否分辨得出,我不得而知,但面对这种怪物,哪怕是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也足够叫人心神不宁的了。

多年前,作为一名大学生,我曾尝试过LSD。它当时可真是吓得我肝胆俱裂,自此再也不敢尝试任何致幻剂。那不仅仅是一次糟糕的经历那么简单。它直接影响了我穿越影子的能力。众所周知,安珀王族能够到访任何他们想象得出来的地方,去看影子之中任何他们想看的东西或是地方。只消将意念同动作联系起来,我们便能随心所欲地穿越影子。不幸的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更不幸的是,我依然能够被送到那些地方。我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可那只是让情况更加糟糕。因为只要意念一动,我就会被立刻送去某个具体的地方,在那儿停留一段时间,而那些地方说不定正有某些骇人的事情发生,因此,我很可能稀里糊涂就送了命。等我清醒过来后,我找到了回家的路,呜咽着出现在了茱莉亚家的台阶上,并一连崩溃了好几天。后来,当我告诉兰登此事时,才得知他也曾有过类似经历。开始时,他对这一经历秘而不宣,将它当成制约其他家人的秘密撒手锏。不过随后,等到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了一定程度,他便将这事当成一个故事说了出来。然而,结果令他大吃一惊,没想到本尼迪克特、杰拉德、菲奥娜和布雷斯全都有过这种经历。虽然大家致幻的途径不一样。更为奇怪的是,只有菲奥娜一人曾考虑过将它当成一种对付家庭成员武器的可能性。不过,她已经放弃了那种想法,因为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这已是陈年旧事了,不过伴随着这些年倍增的压力,这一想法也曾偷偷溜进过兰登的脑海,他只是没想到像我这样一位新成员也会有这样的经历,否则早就警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