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她感叹道,“像是梦中的一束光,可真的好华丽。为了获得遗传的力量,你们所有人都得从它上面走过去吗?”

“是的。”

循着边界,她一步一步来到右侧。我跟着她慢慢走着,只见她的目光落向了那一道道宽阔的弧线和拐弯,以及那些短促而笔直的线条和长长的曲线。

“我猜肯定很难吧?”

“是的。技巧就是你必须不停地往前走,即使走不动,也绝不要停下脚步。”我回答道。

我继续往前走,沿着右侧,慢慢绕到了后面。那试炼阵更像是嵌在地板下面,透过一层玻璃去看一样,而非悬在上方。不过,表面却丝毫不滑。

我们大约停了一分钟。她换了个角度,再次打量起来。

“有什么感觉没有?”我终于问道。

“太美了。”她说。

“还有吗?”

“力量,”她说,“像是在往外辐射着什么东西。”她凑上前去,一只手在最近的那条线上挥了挥,“几乎是实实在在的压迫感。”她补充道。

我们又沿着试炼阵后面的边界线往前走了走。越过试炼阵,我能够看到,那盏灯笼正在入口附近的地面上发着光。在试炼阵那强烈光线的映照下,灯笼的光芒几乎很难注意到。

很快,卡洛儿停了下来,指了指。

“这条孤零零的线是干什么的,好像是终点线?”她问。

“不是终点,”我说,“是起点。那就是行走试炼阵时的起点线。”

她又走近了一些,同样伸手试了试。

“对,”过了一会儿,只听她说道,“我能感觉到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我们究竟在那儿站了多久,我记不清了。只是随后,她抓起了我的手,握了握。

“谢谢,”她说,“谢谢这一切。”

我正要问她这话从何说起,只见她走上前去,将一只脚落在了那条线上。

“不要!”我叫道,“停!”

可已经晚了,她那只脚已经落了上去,靴底立刻闪耀了起来。

“别动!”我说,“什么都别做,千万别动!”

她照做了,将那只脚停在了那儿。我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它们真的好干。

“现在,试着把线上的那只脚抬起来,向后撤。能做到吗?”

“不能。”她回答道。

我蹲在她旁边,细细查看了起来。从理论上来说,一旦你踏上了试炼阵,便没有了回头的余地。除了继续往前走,要么过去,要么在某个地方灰飞烟灭,没有别的选择。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此时的她,应该已经送了命。还是从理论上来说,但凡同安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要把脚放上去,立时就会没命。这么多理论。

“我知道这个时候问这个不合适,”我说,“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山洞中你曾暗示我的猜测是对的。你说你知道我是谁。”

我回想起自己当时所说的那句话,但当时我把她误认为是那个幻形幽灵,我指的是那件事。她怎么能将它理解为和试炼阵有关呢?我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咒语能让她脱离试炼阵的控制。不过,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我的脑海。

“你和安珀家族……”我轻声问道。

“据猜测,奥伯龙在我出生前曾和家母有过一段关系,”她说,“时间好像也对。不过,那只是流言。我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此事的细节。所以,我也一直不敢肯定。但我一直梦想它能是真的。我想让它变成真的。我希望能够找到一条隧道,把我带到这儿来。我想偷偷溜进来,走一遍试炼阵,让影子在我面前敞开大门。可我也很害怕,因为万一我错了,我便会死。然后,当你说了那句话之后,刚好验证了我的梦想。可我当时还是很害怕,现在也一样。现在我害怕的是,我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它走完。”

我遇见她时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突然明白了,这全都是家族间的血脉关系在作祟。她的鼻子,她的眉毛,让我想到了菲奥娜,而她的下巴,她的颧骨,则让我想起了弗萝拉。不过,她的头发、她的双眼、她的身高和她的身材,则是独一无二的。不过,绝对不像是她那名义上的父亲,或是姐姐。

我再次想起了平时经常见到的祖父那幅猥琐的画像,就在楼上的过道中,靠西一面。那好色老浑蛋的风流韵事看来还真不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单从外表上判断,他长得倒也算体面……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听着,卡洛儿,”我说,“我们所有人在开始前,都受到过很好的培训。在你迈出另一步之前,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而且我会一边说,一边把我的力量传一些给你。我想让你尽量强壮起来。等你迈出第二步之后,我便不想让你停下来,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正中间去。在此期间,我可能给你一些提示。不管我说什么,立刻照做,千万别想。”

“首先,我得跟你讲讲那些幕帐,那些地方的阻力……”

至于我究竟讲了多久,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看着她,就那样来到了第一道幕帐前。

“别管那上面的寒意和震颤,”我说,“它们伤不了你。别让那些火花分你的心。你即将遇上巨大的阻力。控制好呼吸。”

我看着她奋力穿了过去。

“好,”她来到一条较为容易的直线上,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第二道幕帐更为困难,“顺便说一句,守住心神。很快,它便会影响你的意识……”

“已经开始了,”她回答道,“我该怎么做?”

“绝大部分都只是潜意识里的一些东西。别让它们泛滥,把意念集中到路径上。”

她继续往前,我引导着她进了第二道幕帐。还没能穿出去,火花便几乎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双肩。我看着她一步步挣扎着,穿过了一道又一道弧线,随即又是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曲线和拐弯、折返。有时,她动作似乎很快,有时,她似乎停在了原地。不过,她依然在继续移动着。她知道了这其中的利害,而且似乎也有这个心志。我觉得她现在应该不再需要我了。我相信自己已经没有可以指导她的了。能否成功,全看她自己。

于是,我闭上了嘴,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有些恼火,但还是忍不住跟她一起不断地前倾、转身、移动、奋力向前,就像在试炼阵当中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一样。

当她终于来到大回环处时,已变得犹如火人一般。她的进度异常缓慢,但还是在一步步向前。不管结局如何,我知道她正在被改变,已被改变,试炼阵正在她的身上烙下烙印,而且,她眼看着就要到达成功的彼岸。有那么一会儿,见她似乎停了下来,我差点叫出声来,但随即她身体一颤,接着前行,我只好把那句话生生咽了下去。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怀疑。只有安珀的孩子,才有可能像她这样活下来。

我不知道她究竟花了多久,才从最后一道幕帐中脱身出来。她的每一次努力,时间都越来越长,我的心早就被提到了嗓子眼。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燃烧的身影,动作慢到了极点,而那圈笼罩在她身体外面的光环,则如同一支硕大的蓝焰蜡烛,照遍整间石室。

随后,她终于挣脱出来,来到最后一道短弧线处。最后三步,也是整个试炼阵中最为艰难的部分。精神的高度紧张将与身体上的惰性交织在一起,就像一个人在紧急情况下碰到的那样。

再一次,我以为她停了下来,但好在只是表象。这就像是在看一个人打太极,那一组组缓慢的步伐,几乎会让你疯掉。不过,好在她完成了,继续前移。若是最后一步没有要了她的命,那她就完全自由了。然后我们便可以谈谈……

最后一个动作,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这时我看到她的一只脚向前挪了出去,迈过了试炼阵。很快,另外一只脚也随之脱出,她站到了试炼阵中央,气喘如牛。

“恭喜!”我叫道。

她虚弱地挥了挥右手,同时抬起左手,遮住了双眼。就那样,她在那儿足足看了大半分钟的时间。她此时的感觉,行走过试炼阵的人都明白。我没有再次出声,而是让她尽情恢复,给她足够的空间去享受她的胜利。

此时,试炼阵上的光焰似乎更加明亮了,一如平时有人走过去时那样。整个洞穴都染上了童话般的色彩,到处是蓝色的幽光和摇曳的影子,并将远处角落中那一汪仍有盲鱼游动的池水变成了一面镜子。我开始思考起来,试图想明白这件事对卡洛儿和安珀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她突然间直起腰来。

“我活下来了。”她宣布道。

“太棒了,”我回答道,“你知道的,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个选择。”

“什么意思?”她问。

“你现在已经有资格命令试炼阵将你送往任何一个地方了,”我解释道,“你可以让它把你送回到这儿来,或者送你回房间,替你省下一大段路程。虽然我很享受你的陪伴,但我还是推荐后一个选项,因为你可能已经非常累了。然后,你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个热水澡,从从容容地穿好吃饭时要穿的衣服。我会在餐厅等你。好不好?”

我看到她笑盈盈地摇了摇头。

“我才不会浪费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呢。”她说。

“听着,我知道那种感觉,”我告诉她,“但我觉得你应该克制一下自己。突然出现在某个古怪的地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且,在没接受过影子行走训练前,回来也是件麻烦事。”

“不就是一些意念和期望之类的东西吗?”她问道,“只需要去时把周围的环境记清就行,对不对?”

“远比那要复杂得多,”我说,“你得学会利用特定的参照物。一般情况下,第一次进行影子行走,得有一位有经验的人陪同才行……”

“好吧,我知道了。”

“还不够,”我说,“是只要控制住意念就行,但也有问题。开始时,你会产生某种感觉。这种事别人教不了你的。得自己去经历。除非你自己有把握了,否则都应该找人陪同。”

“好像只要是实验,都难免会有差错。”

“或许吧,”我回答道,“可万一你撞见危险了呢?到时再临时抱佛脚就晚了。会扰乱你的心神的……”

“好吧,你已经说得够明白啦。幸运的是,我现在还不想尝试那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