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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又说回来…难道就这么简单?只是简单地发泄因为无能而产生的不满?只是过去在军队里养成的老习惯,不愿意有人质疑我的决定?或者,还有些更深层的、本来一直困扰着我的什么因素,现在浮到表面上了?
“科温,”加尼隆说,“我一直在想…”
我忍不住叹口气。
“什么事?”
“关于兰登的儿子。你们一家子的痊愈能力这么惊人,我猜,他很可能还活着,而且还在到处乱跑。”
“我也宁愿这么想。”
“但也别太想当然。”
“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他很少和安珀还有家族里的其他人联系,是在芮玛城里被人抚养长大的。”
“据我所知是这样。”
“事实上,除了本尼迪克特,还有莉薇娜(当时她也住在芮玛),他所接触的唯一的家里人显然就是刺杀他的人,这个人是布雷斯、布兰德或者菲奥娜中的一个。那么,他对自己这一家子的印象恐怕很差。”
“差就差吧。”我说,“这种印象也不是毫无根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猜得到。如果他对这一家子的看法不仅仅止于害怕,那么,说不定他会设法对付你们这一伙。”
“有可能。”我说。
“你认为他可能已经投靠到敌人那方了?”
我摇头否认。
“如果他知道敌方只是想杀死他的那些人手中的工具,不会。”
“可他们真的只是工具吗?我不知道…你说过布兰德很害怕,试图退出他们三人团伙和黑路上的那帮家伙达成的计划。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强大,菲奥娜和布雷斯是不是已经沦为了他们手中的工具?如果真是这样,我想,马丁很可能正在寻找某种东西,能让他拥有超过他们力量的某种东西。”
“你的推测实在精巧得太过分了。”我评论说。
“可敌人似乎知道很多关于你的情况。”
“没错,因为我们中的叛徒给他们提供了情报。”
“但你说黛拉知道很多情况,这些都是叛徒向他们透露的?”
“这话问得有道理。”我说,“我不知道,难说。”但我立刻想到,安珀的叛徒并不知道特西斯人的事。我决定现在暂时不提这个,还是先听听加尼隆的想法,而不是抛出一个有些离题的问题。“但以马丁的情况,不可能告诉他们太多安珀的秘密。”我说。
加尼隆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你有没有查过那天晚上在你坟墓边,我告诉你的那件事?”
“什么事?”
“关于主牌是否会被人窃听的事。”他问,“现在我们知道,马丁也有一副牌…”
这次轮到我沉默不语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组家庭成员的形象,大家排成一排,从左到右,全都冲着我吐出舌头,做着鬼脸。
“没有,”我说,“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去调查。”
我们静静地又走了一段路,他又开口问道:“科温,那天晚上你把布兰德带回来…”
“怎么了?”
“你说你会考虑每一个人的情况,发誓一定要找出那个行刺你的家伙,但他们每个人都不大可能在那段时间做出那种特技动作。”
“哦,”我说,“那怎么了?”
他点点头。
“现在你多了一个要考虑的亲戚了。或许他的手段比家里其他人差点,只是因为他年轻,没有经验。”
回到安珀以后发生的一切充斥着我的脑海,我静静地望着这些事在我头脑中缓缓流过。
CHAPTER Ⅳ
我敲门,她问是谁,我告诉她我的名字。
“请稍等。”
她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了。薇亚妮身高只有五英尺多一点,身材非常纤瘦。她皮肤微黑,面貌娇好,说话的声音温柔至极,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想起黑暗的过去,还有痛苦。
我说:“兰登叫我转告你,说他可能会迟些时候回来,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
“请进来。”她说着退到一边,敞开门,空出地方来。我走进去。其实我并不想进去,但还是进去了。我本来不打算逐字逐句地执行兰登的请求——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他到底去了哪里。我只想简单地告诉她我刚才已经转告的内容,无需更多细节。直到我们分开各走各的路之后,我才意识到,兰登的请求的真正内容是:他是要求我转告他那位我只跟她说过十来个字的妻子,他动身去寻找他的私生子了——那小家伙的妈妈茉甘忒自杀了,为此兰登遭到惩罚,被迫娶了薇亚妮。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场婚姻居然相当幸福美满,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很惊讶。我不想一进门就宣布一大堆令人难堪的消息,于是开始苦思冥想,寻找别的什么话。
我经过的左边走廊,有个高悬在墙壁上的架子,上面摆放着兰登的半身雕像,我都快走过去了,才发现那是我兄弟。越过房间,我看到了她的工作台。我转身,端详着那座半身像。
“我还不知道你会雕塑。”我说。
“我会。”
我匆匆扫了一眼房间,很快找到她的其他作品。“非常出色。”我夸赞说。
“谢谢。你不坐下来吗?”
我坐在一张很大的高背扶手椅里,坐上去居然相当舒服。她自己坐在一张低矮的无靠背长沙发椅上,双腿蜷缩在身体下面。
“给你拿些吃的喝的?”
“不用,谢谢。我只能待一小会儿。事情是这样的:兰登、加尼隆和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条岔路,之后遇见了本尼迪克特,和他待了一阵子。结果兰登和本尼迪克特不得不再小小地旅行一趟。”
“他要离开多久?”
“可能要过一晚,也许还要更久一点。如果时间拖得太久,他会通过某人的主牌送回消息,我们会让你知道的。”
我身侧的伤口一阵阵悸痛,我把手放在上面,慢慢按摩。
“兰登曾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她说。
我笑了笑。
“你真的不想吃些东西吗?不麻烦的。”
“他告诉你我总是个饿鬼?”
她笑起来:“没有。不过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忙,我猜你可能没时间吃午饭。”
“你只猜对了一半。好吧,如果你还有剩下来的一片面包,来几口倒也不错。”
“好的,请稍等。”
她站起身,走进旁边的房间。我终于抓到机会,在我的伤口上痛痛快快地挠痒,现在那里突然痒得要命。我接受她的殷勤好意,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另一部分是我意识到自己真的饿了。不过瞬间之后,我突然想到,她根本看不见我抓挠身体的动作。她把握十足的动作、自信的态度,都让我意识不到她双目失明的事实。很好,她过得这么好,我很高兴。
我听见她在哼一支调子,是《渡水者之歌》,安珀伟大的贸易船队之歌。安珀没什么制造业,农业也不是我们的长项。但我们的船队航行到影子里,定期穿梭往来于各处,和任何一个种族做贸易。几乎每个安珀的男性,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舰队中待过一段时间。贸易航线是很久很久之前开辟出来的,为此流了不少血,让其他船只得以前赴后继,沿着航线前进。每一位船长的脑子里都装着几十个不同世界的大海航图。我过去也在舰队里帮过忙,不过我的参与不像杰拉德和凯恩那么深入。那些穿越大海的人们,他们心中的坚毅力量和不懈精神曾经深深地打动过我。
过了一会儿,薇亚妮端着沉重的托盘进来了,上面满满地堆着面包、肉、奶酪、水果,还有一瓶葡萄酒。她把托盘放在靠近我手边的桌子上。
“你想要喂饱一个军团的人吗?”我问她。
“多点选择总没坏处。”
“谢谢。不和我一起吃点?”
“或许吃片水果吧。”她说。
她的手指摸索了一秒钟,找到一个苹果,然后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兰登告诉我,那首歌是你写的。”她说。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薇亚妮。”
“你最近还在创作吗?”我刚开始摇头,立刻又停了下来,说:“没有。那一部分的我…正在休息。”
“真可惜。那歌很动听。”
“兰登才是我们家里真正的音乐家。”
“是的,他非常出色。但是演奏和作曲是两种不同的才华。”
“没错。有一天,等所有的事情都安定下来…告诉我,你在安珀这里住得开心吗?每件事物都让你喜欢吗?缺不缺什么东西?”
她微笑着:“我所需要的全部,就是兰登。他是好人。”
听到她用这种方式谈论他,我竟奇怪地被感动了。
“那我为你感到高兴。”我说,“他更年轻,更小…日子可能比我们其他人更难一些。”我接着说下去,“如果已经有一大群王子的话,再没有比另一位王子更无价值的东西了。这方面,我和其他人一样对不起他。布雷斯和我曾让他困在南边的一个孤岛上整整两天…”
“杰拉德知道之后,立刻赶去救他。”她接着说下去,“是的,他告诉过我。过了那么久再回忆起来,你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肯定很恨我。”
“没有。他很久之前就原谅你了。他只当作笑话来讲。还有,他曾把一根长钉子穿进你的靴跟里——结果你穿靴子时,把你的脚扎透了。”
“原来是兰登干的!我真蠢!我还一直为那件事臭骂朱利安呢。”
“那件事情一直让兰登觉得很过意不去。”
“都是往事了,过了这么久…”我说。
我摇头甩掉伤感,继续吃东西。饥饿感攫住了我。她有几分钟没说话,让我安静地吃东西。
吃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好多了,现在感觉好多了。”我开始找话说,“我在天空之城的那晚,实在是太诡异太令人难受了。”
“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征兆?”
“我不知道是否有用。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反而希望我根本没有得到那些征兆。最近你这儿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仆人告诉我,说你的兄弟布兰德的伤势在持续好转,他今天早晨吃了不少东西,让人放心多了。”
“没错。”我说,“看来他已经脱离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