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举起自己的杯子。

“为这种气氛干杯。愿我们能永远这样相处下去。”

“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有机会和兰登长谈了一次,”他说,“他的改变相当大。”

“没错。”我同意他的观点。

“我现在比过去更信任他。离开特西斯人后,我们找机会聊了一次。”

“你们到哪里去了?”

“马丁对招待他的主人提到一些事,表明他打算前往一个更加遥远的影子。我知道那个地方,希拉特的石板城。我们赶到那里,发现这个消息是正确的。他确实经过了那儿。”

“我并不太熟悉希拉特。”我说。

“一个砖头和石块筑起的城市,是位于几条商队路线交接处的一个贸易中心。在那里,兰登找到一些消息,于是向东去了,可能更加深入到影子里。我们俩在希拉特分手。我不想离开安珀太久。此外,我还有一件私事要处理。他告诉我他看见黛拉通过了试炼阵,就在安珀之战那天。”

“没错。”我说,“她的确通过了。当时我也在场。”

他点点头。

“正如我说的,兰登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相信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么可能你说的也是真话。于是,我不得不追查那女孩所说的话。你不在,所以我就来找加尼隆——这是几天前的事,他把他知道的关于黛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我瞥了一眼加尼隆,他微微点头。

“所以,你现在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位新的亲人。”我说,“一个说谎成性的家伙,还可能是个敌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亲人。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他喝了一小口葡萄酒。

“我很希望我们之间的确有亲缘关系。”他说,“不知为什么,这想法让我很高兴。我想找到确凿的证据,确认这份关系到底存不存在。如果事实证明我们的确是亲人,那么我就要深入了解她行为背后的动机。我还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她的存在。”

他放下酒杯,举起他的新手臂,伸缩弯曲手指。

“我还想,”他继续说下去,“了解你在提尔-纳?诺格斯经历的那些事情,就是跟我和黛拉有关的事。我对这只手非常好奇,它简直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曾在天空之城上得到过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握住拳头,然后打开,旋转手腕,伸展手臂,举起,再放下,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兰登给我做的这个手术真是了不起。你觉得如何?”他最后说。

“非常出色。”我赞同说。

“那么,给我讲讲那个故事?”

我点头同意,喝了一小口葡萄酒。

“事情发生在天空上的宫殿里。”我说,“那地方到处是浓墨般漂移不定的影子。我感觉自己被什么力量驱使着,走向王座大厅。我走进去时,那些黑影飘到一旁,我看见你正站在宝座的右边,戴着那条手臂。周围的景物更加清晰了,我发现黛拉坐在宝座上。我走上前,用格雷斯万迪尔指着她,她通过这把宝剑看见了我,说我已经死了几个世纪了,还命令我返回我的坟墓里去。我要她说出她的身份来历,她说她是你和地狱魔女琳特蕾的后代。”

本尼迪克特深深吸了一口气,但什么也没有说。于是我继续讲下去。

“她说,在她出生的那个地方,时间的流速迥异于其他地方,那里的生命生生死死,已经经历了好几代。她是他们中第一个拥有真正人类相貌的人。她再次命令我离开。在这期间,你一直盯着格雷斯万迪尔。你突然袭击我,想帮她摆脱危险,我们两个搏斗起来。我们之间本来无法接触,但我的剑可以碰到你,而你的那只手也可以碰到我。事情就是这样。除此之外,我们两人的交手简直就是幽灵之间的互搏。太阳开始升起来,城市开始消失,你用那只手抓住了我。我用格雷斯万迪尔将它从胳膊上砍断,然后逃了出来。它跟着我一起回来了,因为它一直紧抓着我的肩膀。”

“真奇怪。”本尼迪克特说,“我知道那地方可以浮现出预兆,但这种预兆并非真实影像,只是来者内心恐惧与隐藏欲望的显形。不过,它偶尔也能揭示出未知的真相。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很难辨别何者为真,何者为伪。你是如何读解这个预兆的?”

“本尼迪克特,”我说,“我倾向于相信她的来历。你从来没见过她,但我见过。她长得很像你。至于其他预兆…无疑和你刚才说的一样,只是真相被剥离出去以后剩下来的部分。”

他缓慢地点头。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信服,但不愿继续追问下去。他和我一样,知道剩下的预兆指的是什么:如果他追逐王位,而且成功,有一天他可能会为了他所喜爱的唯一的后代而主动退位。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问他。

“做?”他反问,“关于马丁,兰登是怎么做的?我会像他一样,寻找她,找到她,从她口中听到整个故事,然后作出决定。不过,也许需要再多等一阵子,等黑路的事解决之后再说。说起黑路,我正想和你讨论讨论它。”

“讨论什么?”

“如果在他们的巢穴中,时间流动的速度与别的地方不同,那他们完全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好另一次攻击。我不想傻等在路上,等着和他们打一系列没有决定意义的遭遇战。我在考虑沿着黑路上溯到对方的源头,在他们的地盘上攻击他们。我希望先征得你的同意。”

“本尼迪克特,你过去见过混沌王庭吗?”我问。

他抬起头,凝视着帐篷里那面空白的墙。

“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他说,“我骑马飞奔到我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走到一切的尽头。那里,在一个分裂的天空下,我看到了一个让人感到敬畏和恐惧的深渊。我不知道混沌王庭是否就横亘在那里,还有黑路是否能通向那么遥远的地方,但如果真是这样,我准备再次踏上那条路。”

“是真的。”我说。

“你怎么如此肯定?”

“看这个。”我取出主牌,递给他。

“这是托尔金的牌,我从他的东西里面找到的。我只在刚才试过一次。它把我带到了那里。时间在那个地方飞速流动。一名骑士沿着一条不断漂移的道路前来攻击我,牌上没有显示出他那个种族的形象。在那里,很难通过主牌建立联系,也许是因为两地时间差异太大的缘故。最后是杰拉德把我弄出来的。”

他仔细研究着牌面。

“它似乎就是我那时见过的地方,”他半响才回答说,“这样一来,我们的后勤问题就解决了。只要有主牌的联系,我们分驻两边的人可以把军队直接带过去,就像我们那天从克威尔山转移到伽那斯山谷一样。”

我点头。

“这是我把它给你看的原因之一,显示我的真诚和善意。可能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比让我们的军队冒险直接进入未知之地风险更小的方法。我想请你暂时推迟这次攻击,让我先好好研究我的方法。”

“没问题。反正我无论如何都要推迟进攻,好获取那里的情报。我们甚至不知道你的自动化武器在那里是否会起作用,是不是?”

“是的。我上次去的时候没带枪过去做测试。”

他撅起嘴唇。

“你真的应该想到带一把去试试的。”

“我当时离开的情形不允许我这样做。”

“什么情况?”

“找时间再说,它和这些事情没关系。你刚才说沿着黑路上溯到它的源头…”

“怎么了?”

“那里并不是它真正的源头。它真正的源头其实位于真实的安珀,就是初始试炼阵上的那块瑕疵。”

“这个我知道。兰登和加尼隆把你们到初始试炼阵的所在地冒险的故事告诉我了,还有你们在那里发现的破坏。我自己作出了推测,猜到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你还记得我逃离阿瓦隆,还有你在后面追击的时候吗?”

作为回答,他微微一笑。

“我们从某一点横穿过黑路,”我继续问,“你还记得吗?”

他眯起眼睛。

“是的,”他说,“你辟出了一条道路,横穿过黑路。在那一点上,世界又恢复了正常。我几乎忘记了。”

“那是试炼阵的效果,”我说,“我相信,我们可以在更大范围内得到同样的效果。”

“有多大?”

“消除整条黑路。”

他身体后倾,仔细打量着我。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动手呢?”

“动手之前,我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还要花多长时间?”

“不会太久,可能只需要几天时间,也许几周。”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这些?”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该如何着手。”

“怎么着手?”

“从本质上来说,这项工作相当于修复整个试炼阵。”

“好吧。”他说,“就算你真的成功了,可是敌人还是在那里。”他朝伽纳斯山谷和黑路的方向做个手势,“过去有人给他们辟出了一条通道,今后仍会发生这种事。”

“敌人总是在那里。”我说,“至于会不会再发生为他们提供通道的事,这取决于我们,取决于我们怎么处置当初给他们打开通道的人。”

“这方面,我赞同你的意见。”他说,“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们需要得到一次教训,科温。我想好好地教训他们一次,让他们学会对安珀应有的敬畏之心。有了这样的敬畏,即使通道再次打开,他们也不敢再利用它。我要做的是这个。这是必须的。”

“你不知道在那个地方作战会是什么样子,本尼迪克特。我很难对你形容。”

他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我想我最好自己亲眼去看一看,”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借用这张牌一段时间。”

“我不介意。”

“很好。那么就这么办,你继续做你关于试炼阵的事,科温。而我做我的事,这也会花费我不少时间。我得走了,给我的指挥官们下达一些我不在期间的命令。我们俩最好达成一项协议,在没有和对方协商之前,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展开具有决定意义的活动。”

“同意。”我说。

我们喝完了酒。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上路做我自己的事情了,”我说,“那么,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