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我的主牌。我估计自己的东西会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但伸手去够它需要太多扭动,我可不希望抻到缝合好的伤口。再说也没有必要那么匆忙。安珀八小时的睡眠时间,相当于这里二十小时,所有人应该都还在家里体面地休息着。但我需要联系兰登,好编造出一些合适的说法,为我早晨不在安珀的事实打掩护。过会儿就干。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人觉得可疑,而且我希望尽快知道布兰德会说什么。我希望处于有利位置,及时应对。因此我迅速作出决断。如果我能在影子里勉强恢复过来,回安珀后就能少浪费点时间。我必须仔细安排好我的时间,避免事态复杂化。我希望比尔赶快来,我很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比尔生于此地,在布法罗上的大学,回来后结了婚,加入家族企业,一直在这里生活。在他的印象里,我是名退役的美军军官,不时外出料理一些说不清的买卖。我们属于同一个乡村俱乐部,我就是在那儿遇到了他。开始的一年多里,我们几乎没说过话。后来有一天夜里,我们两人在吧台相邻而坐,不知怎么发现了他对军事史的热衷,特别是拿破仑战争。那天晚上,我只记得最后俱乐部里所有的人都围在我们身边。我们就这样成了密友,直到我遇上那些麻烦为止。我有时会想他后来怎么样了。其实我上次路过地球时,没去看罗斯的唯一原因,就是知道他无疑会提出很多诸如我怎么样了之类的问题,而当时我脑子里事情太多,很难把它们处理停当,只想一个人待着。有几次,我想过等安珀的事都结束后,可能的话再回来看看他。要不是出了这事,我真希望是在俱乐部的长沙发上和他见面。

不到一小时,他就来了。矮个,敦实,皮肤红润,两鬓带点灰白,面带笑容,不住点头。此时我已经坐起身,试着深呼吸了几次,并判断出这样做还为时尚早。罗斯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随身带着自己的公文包。

“你昨晚上差点儿把我吓死了,科里。我还以为见鬼了呢。”他说道。

我点点头。

“再迟一点,我就真成鬼了。”我说,“多谢了。你最近如何?”

比尔长叹一声。

“忙,你知道的。还是那些老问题,只是更多了。”

“爱丽思怎么样?”

“她很好。我们又添了两个孙子——小比尔的孩子,双胞胎。等一下。”

他掏出自己的钱夹,找到张相片。

“你看。”

我端详着相片,觉得他们长得很像。

“真不敢相信。”我说。

“这么多年,你看上去没怎么变。”

我笑着拍了拍肚子。

“我是说除了这次的伤。”他说道,“你去哪儿了?”

“天哪!我去哪儿了!”我说,“地方太多,我都记不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双眼。

“卡尔,你遇上什么麻烦了?”他问道。

我微笑起来。

“如果你是指法律上的麻烦,答案是没有。我的麻烦牵扯到另一个国家,而且我很快就得回那儿去。”

他的表情松弛下来,双光眼镜后面闪过一丝精光。

“在那里,你是军事顾问之类的角色吗?”

我点点头。

“能告诉我是哪儿吗?”

我摇了摇头。

“抱歉。”

“这我能理解,”他说,“你跟莫里斯医生讲的昨晚的遭遇,他都告诉我了。现在,咱们私下里说说,这是否和你正在做的事有关?”

我又点点头。

“这就容易理解了,”他说,“不多,但足够了。我甚至不会问是什么机构,或者有没有这个机构。我早就知道你是位绅士,在这种事情上很有理性。因此当你失踪后,我感到好奇,自己做了些调查。我自知有点多管闲事,但你的个人背景很让人迷惑,而且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主要的是,我关心你。我希望这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麻烦?”我说,“很少有人关心我出了什么事。我很感激。另外,我也很好奇你都发现了什么。我一直没时间调查,你知道,没法把事情搞清楚。干吗不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罗斯打开皮包,拿出一个黄褐色的文件夹,铺在膝盖上。他翻出几页黄色文件,上面写得满满的,字迹很漂亮。他拿起第一张,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从奥尔巴尼的医院逃走后,遇上了车祸。布兰登显然漏掉了照片,而且…”

“等等!”我说着举起手,试图坐起来。

“什么?”他问。

“顺序搞错了,还有地点,”我说,“先发生的是事故,而且绿林不在奥尔巴尼。”

“我知道,”他说,“我是指波特疯人院,你在那儿待了两天就逃走了。逃走的当天遇到了那起事故,结果被送到这里。然后你的妹妹伊芙林来了。她将你转院送到绿林,你在那儿住了几周,接着又按自己的意图离开了。对吗?”

“部分正确,”我说,“准确地说,是最后那部分。我刚才跟医生说过了,关于那场意外之前几天的记忆,我都丧失了。在奥尔巴尼那个地方的事似乎拨动了某根弦,但也是朦朦胧胧的。你还知道什么吗?”

“哦,是的,”他说,“这可能对你的记忆有所帮助。你被判定为精神失常——”

“被谁?”

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瞥了一眼。

“你的兄弟,布兰登?科里;随行医师,希拉里?B.兰德,精神病医师,”他念道,“拨动更多弦了吗?”

“很可能,”我说,“继续。”

“好的,以此为根据,法官签发了一道法庭令。”他说,“你被正式置于监管之下,然后被送到波特疯人院。另外,关于你的记忆…”

“嗯?”

“我不太了解这种疗法对记忆的作用和效果,但你在波特疯人院曾接受过电休克疗法。然后,我已经说了,记录显示,两天后你从那里逃走。你显然是从某个未查明的地点找回了自己的车,结果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似乎没错,”我说,“是这样的。”当他开始讲述这些事时,我有一瞬间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觉得我回到了错误的影子——一个万事都很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地方。但现在,我觉得并非如此。我在某种程度上对这个故事有所反应。

“关于那道命令,”他说,“是基于伪证作出的,但当时法庭显然无从知晓。这些事发生时,真正的兰德医生正在英国,后来我联系到他,他说从没听说过你。但他出国期间,办公室曾被侵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中间名不是B。他也从没听说过布兰登?科里。”

“布兰登怎么了?”

“他消失了。你逃离波特医院后,院方几次尝试联络他,但就是找不到。接着你遇到意外,被送进这里治疗。就在那时,一个名叫伊芙林?伏罗美尔的女人自称是你的妹妹,联络到这里,告诉他们你正处于监管期,家人想把你转院到绿林去。你的监护人布兰登不在,所以作为唯一的亲属,她的指示得到遵从。就这样,你被送到了别的地方。几周后,你又逃走了,我的记录也就到此为止。”

“那我现在的法律地位如何?”我问。

“哦,你现在是普通公民了。”他说,“兰德医生和我谈过后,向法院递交了一份书面材料,陈述了这些事实。所以法庭令被撤消了。”

“这就是医生把我当成潜在精神病患者的原因?”

“哦,天哪!有可能。我没想到这些。根据他们的档案,你显然有过精神病史。出去时我最好跟他谈谈。我这里还有一份日志记录。我会给他看的。”

“我离开绿林多久以后,法庭才把这些事搞清?”

“第二个月。”他说,“过了几周,我才有机会到处打探。”

“你决不会知道,你做的这些事让我有多感激,”我说,“而且你为我提供了几条我估计非常重要的信息。”

“很高兴能帮上老朋友的忙。”他说着合上文件夹,放回公文包中,“还有件事…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无论你正在做什么——等到内容不再受限的时候,我想听听这个故事。”

“这我不敢保证。”我说。

“我知道。只是顺便提一句。对了,你准备怎么处理那栋房子?”

“我的?它还在我名下吗?”

“对,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的话,今年它就可能被卖掉,以偿付税款。”

“我很惊讶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发生。”

“你给了银行代理偿付账单的权限。”

“这我倒忘了。我开那个账户只是为了交纳水电费和赊购款。诸如此类的东西。”

“是这样的,那个帐户现在几乎没钱了,”他说,“我前几天刚问过那儿的麦克纳利。这意味着,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房子明年就是别人的了。”

“我现在要它没用,”我说,“他们想怎么办都行。”

“那你也可以把它卖了,把钱用在别处。”

“我不会待那么久的。”

“我可以帮你办。然后把钱寄到你指定的地方。”

“好的,”我说,“我会签署所有必要的文件。替我付清医院账单,剩下的你就留着吧。”

“我不能这么做。”

我耸耸肩。

“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但别忘了给自己拿一份手续费。”

“我会把钱存进你的账户。”

“好的,多谢。对了,我刚才忘了说,你能帮我看看那个桌子的抽屉里是否有一副牌吗?我够不着,但我过会儿需要用它们。”

“没问题。”

他伸手打开抽屉。

“一个棕色的大信封,”他说“有点鼓。他们可能把你兜里的东西都放进去了。”

“打开它。”

“对,有一副牌,”他说着把手伸了进去,“哦,这盒子真漂亮!可以看看吗?”

“我…”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滑开牌盒。

“有趣…”他喃喃说道,“某种塔罗牌…是古董吗?”

“是的。”

“冷得像冰一样…我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看,这是你!穿得像位骑士!这是做什么用的?”

“一种非常复杂的游戏。”我说。

“如果这是古董的话,上面怎么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