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兰登把拨火棍放在一旁,站起身,“好梦。”他冲她们的背影说道。

迪尔德丽向我露出满是倦意的微笑,而弗萝拉的笑则有些不安。我向她们道了声晚安,看着她们离去。

“得到什么有用的新情报了吗?”兰登问。

我耸耸肩。

“你呢?”

“有些想法,有些推测。没有新的事实,”他说,“我们试图推断出谁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那么…?”

“本尼迪克特觉得这就像抛硬币。不是你,就是他。当然有个前提,你不是幕后黑手。他还觉得你的伙计加尼隆也要多加小心。”

“加尼隆…对,有这个可能…我也这么想。我想他说的硬币游戏也是对的。也许他那面更重一点,因为他们知道我有前车之鉴,已经有了警惕。”

“我得说,现在所有人都察觉到本尼迪克特自己也很警惕。他努力向每个人推销自己的观点。我想他倒很欢迎凶手来试试。”

我轻笑几声。

“那硬币又平衡了。这确实是个掷币游戏。”

“他也这么说。其实,他知道我会告诉你的。”

“事实上,我希望他能重新开始和我说话。好吧…这事现在我也无能为力,”我说,“真他妈的该死。我去睡觉了。”

兰登点点头。

“别忘了先检查床底下。”

我们离开房间,走向大厅。

“科温,我真希望除了枪以外,你能想到再带些咖啡回来。”他说,“我想来一杯。”

“不会让你失眠吗?”

“不,我习惯晚上喝几杯。”

“我一般早晨更想念它。等尘埃落定,我们一定要进口一些。”

“小小的愉悦,却是大好的主意。对了,菲怎么了?”

“她觉得朱利安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她也许是对的。”

“那凯恩的事又怎么说?”

“假设幕后不止一个人,”当我们走上楼梯时,他说,“比如说两个,朱利安和凯恩。他们最终闹翻,凯恩输了,朱利安料理了他,并利用他的死来削弱你的地位。过去的朋友会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不好说。”我说,“各种可能性把我弄得头都晕了。我们要不就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不就主动让某些事发生。也许后者更好。但今晚不行…”

“嗨!别走那么快!”

“抱歉,”我在楼梯平台上停下脚步,“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猜是一股最后冲刺的劲头。”

“不如说情绪紧张。”他说着赶到我身边。我们继续上楼,我努力配合着他的步伐,压抑住疾走的冲动。

“好吧,睡个好觉。”他最后说道。

“晚安,兰登。”

他继续上楼,我则沿着走廊走向我的房间。我觉得身体有点颤抖,一定是因为这个,钥匙才会从我身上掉了下去。

我趁它还没落下太远,一伸手在空中将它捞住。与此同时,我突然觉得钥匙下落得要比平时慢。我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开。

房间很黑,但我决定不点蜡烛或是油灯。我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黑暗。我锁上门,上好门闩。此时,眼睛已经差不多适应了门厅的昏暗。我转过身。几缕星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我走过房间,解开衣领。

他就等在我的卧室里,在房门的左侧。他的位置绝佳,而且纹丝未动,完全没有暴露自己。我径直走了进去。他的位置理想,拿着匕首,准备充分,他有偷袭所需要的一切要素。按理说我会死——不是在我的床上,而是在他的脚下。

我走过门口时,瞥见黑影一闪,察觉到有东西在里面,也明白其中的意义。

我知道即使抬手格挡,也已为时太晚,没法避开这一下子。但有件怪事比刀来得更快:偷袭者的动作慢得出奇。他紧张地等了这么久,动作本应快似闪电。这样的话,我本不应该在结果产生前就意识到事情的发生。我原本没有时间半转过身,尽可能挥动手臂。我的视野里充满一片红雾,当钢刃碰到我的腹部并深入进去时,我感到自己的前臂打到了伸过来的手臂。我今天早些时候刚刚走过的那个试炼阵的宇宙图景,朦朦胧胧地出现在这片红色之中。我弯腰向下倒去,完全无法思考,但仍保持着一瞬间的清醒,那图案逐渐清晰,逐渐逼近。我想逃跑,却向下倒去。

我被传送了出去。

 

 

CHAPTER Ⅷ

 

 

人生在世难免受伤流血。倒霉的是,这次轮到我了,而且流得可不止一点。我蜷着身,面朝右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按住腹部。我觉得身上潮乎乎的,不时有东西从肚子上的口子里流出来。伤口在腹部,左侧偏下,腰带上面一点。我觉得自己像个被随手撕开的信封。这些就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而第一个念头则是“他在等什么?”显然,致命一击还没发动。为什么?

我睁开眼。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我转头看去,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似乎发生了些奇怪的事,可我又说不清是什么。我闭上眼,把头再次靠回床垫。

有些事不对劲,但同时又很合理…

床垫…对,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我不相信自己有能力独自爬到这里。但要说有人捅了我,又扶我上床躺好,这未免太诡异了。

我的床…这是我的床,但又不是。

我紧闭双眼,紧咬牙关,感觉懵懂迷茫。我还在休克边缘,鲜血汇聚在腹部,然后汩汩流出。在这种状态下,我没法正常思考,只能极力强迫自己保持思绪清晰。这不容易。

我的床。在清醒地意识到其他事情前,你总会先意识到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我也一样,但…

我努力压抑住打喷嚏的强烈欲望,因为我觉得这会把自己撕成两半。我捏住鼻孔,用嘴急促地呼吸着。灰尘的味道、气息和感觉充斥在我周围。

鼻子的冲动逐渐平息,我睁开眼,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我确实又来到了这个本以为无缘再见的地方。

我放下右手,挣扎着撑起上身。

这是我房子里的卧室。过去的房子。当我还是卡尔?科里时所拥有的那座宅院。我又回到了影子,来到了这个满是尘埃的世界。这张床自从我上次睡过后就再没铺好,至今已有五年。我完全了解这栋房子的状况,毕竟几周前刚刚顺道来看过。

我努力撑起身体,将双脚滑出床沿,放到地上。接着我又蜷起身坐在那里。感觉真糟。

尽管我觉得暂时不会再受刺客袭击,但也知道现在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安全。我此刻的状况没法自救,必须寻求帮助。我甚至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昏过去,所以我必须下床,然后出去。电话早已停机,最近的房舍也不够近。我至少得走到公路上去。我沉郁地回想起,自己选择此地的原因之一,就是那条路少有人烟。我享受孤独,至少有时如此。

我用右手拉过最近的枕头,掏出里面的衬垫。我把枕套翻过来,试图叠好,但最终放弃。我只是把它团起来,塞在衬衫下压住伤口。接着,我坐在那儿,按住伤。为此,我耗尽了全身力气,同时还发现呼吸太沉会很痛苦。

尽管如此,片刻后,我还是拉过第二个枕头,放在膝盖上,将枕垫扯出来。我需要挥动枕套,向过路的驾驶员求救,因为我的衣服和平时一样是黑色的。但我还没把枕套系上腰带,就被枕垫的运动搞糊涂了——它还没落到地面。我已经放开了它,空中没有支撑物,而且它确实在运动。只是动得相当慢,缓缓落下,从容如梦。

我想起进屋前掉落的那枚钥匙,想起和兰登一道上楼梯时无意识的迅捷,想起菲奥娜对仲裁石的评论…这宝石还挂在我的脖子上,随着我体侧的抽痛波动不止。可能是它救了我的命,至少暂时如此。是的,如果菲奥娜的论点是正确的,那就是它。当杀手偷袭时,可能是它给了我额外的时间,让我转身,让我挥起手臂。可能是它,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将我突然传送到这里。但是只要我还能有未来的话,这些事就不妨日后再想。而现在,宝石必须摘下来——以防菲奥娜对它的忧虑也是真的——而且我必须行动起来。

我掖好第二个枕套,扶住床板,试着站起身。不好!眩晕,更疼。我慢慢伏身趴向地板,生怕在这过程中昏厥。我做到了。休息片刻,我开始移动,慢慢地爬。

我记得前门被钉死了。好吧,那就从后门出去。

我爬出卧室,停下来,靠在门框上休息片刻,从脖子上摘下仲裁石,缠在手腕上。我必须暂时把它存放在某个地方,书房里的保险柜离我的既定路线太远。另外,我相信自己肯定会留下一行血迹。任何发现并沿着它探查的人,可能都有足够的好奇心去检查并找到这个小玩意。而且我没有时间和精力…

我爬出去,转弯,直行。我不得不竭尽全力才能直起身打开后门。在这之前没有休息一下,是我的失误。

再度恢复意识时,我躺在门坎上。夜幕低沉,浓云漫天。一股悲风搅起庭院上的树枝,我能感到摊开的手背上沾了几滴水珠。

我翻过身,爬出房子。积雪约两英寸深,冰冷的空气帮我保持着清醒。在几近痛苦的感觉中,我意识到从卧室爬出来的这一路上头脑有多迷糊。刚才我随时都可能死去。

我马上朝着房子的远角爬去,只在找到堆肥时稍微偏离了既定路线。我把宝石扔进去,又将弄松的枯叶重新堆好,用雪盖住,继续向前爬。

我转过拐角,不再受凛冽寒风的侵扰,开始沿着一条略微倾斜的坡道向下爬。我来到房子前面,休息片刻。一辆车正好驶过,我能看到它摇曳的尾灯。这是视线范围内唯一的车辆。

我再次开始移动。冰晶扑面而来,我的膝盖被雪水浸湿,冷得发烫。房前是个斜坡,开始很缓,接着便向公路急降。在右侧一百码左右有个凹地,通常驾车人在那儿都要踩一脚刹车。无论谁从那个方向开过来,我都可以在车前灯的光线中多出现一会儿。当事态变得严峻时,头脑总会寻找这种微不足道的慰藉,就像精神上的阿司匹林。经过三次休息,我终于来到路边,爬上一块刻有我住宅号码的大石。我坐在上面,背靠着冰冷的路基,拉出第二个枕套,垂放在膝盖上。

我等待着。我知道自己精神恍惚,相信自己在意识边缘进进出出了好几次。一旦清醒过来,我就试图理清头绪,根据刚刚发生的每件事来估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便找到更多的安全保障。但刚才的路程显然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想要让思维超越本能反应的层次实在太难。遥远的灵光闪过,我想起主牌还在身上。我可以联络在安珀的某个人,让他把我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