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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起床到现在,我还没逮到机会呢。”
她把头一偏,那双美丽的眼睛眯缝起来。
“你太轻率了。”她说,“但有可能,确实有可能,或许你真的没撒谎。也许。眼下我就当你讲的是实话吧。这么说来,你没准儿来对了。对你来说,这里也许更安全。让我想想。”
我吸了口烟,希望她再多说点儿什么。但她没有,不过我刚才似乎取得了一点优势,于是我决定利用这一点优势发起进攻——为了我所不知道的赌注,跟这个我一无所知的对手玩一场我全然不了解的游戏。
“我来了,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没错,”她回答道,“这我知道。但你很精明,所以这可能说明了不止一件事。咱们等着瞧吧。”
等什么?瞧什么?
这时,女仆拿来了牛排和一大罐啤酒,我暂时可以松口气了。吃饭的时候,我用不着挖空心思想些含糊其辞的泛泛而谈,让她以为话里藏着什么暗示,或是包含着什么微妙的含意。牛排很不错,鲜嫩多汁,里边的肉还保持着粉红色。我用牙齿撕咬着硬皮面包,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啤酒,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她一边把自己的牛排切成小块,一边看着我的吃相大笑起来。
“你总是活得精神十足,兴高采烈,科温,我就爱看你这个样子。这也是我不愿与你为敌的原因之一。”
“同感。”我喃喃道。
吃东西的时候,我一直在努力回忆她的事。我仿佛看见她身着大海一般碧绿的低胸长裙,空气中飘动着音乐,有人在跳舞,我们身后还有人在谈话。我穿着黑色和银色…幻象消失了,但它是我真实记忆的一部分,这一点我敢肯定。我暗暗诅咒自己没法全想起来。在那个满是音乐、舞蹈和人声的夜晚,她一身绿色,我则身着黑色和银色服装。当时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拿起啤酒罐,为我俩倒满酒,准备对刚才的记忆来个测试。
“记得有天晚上,”我说,“你一身绿色,而我穿着常穿的那些衣服。那时一切都显得多么美好啊——还有音乐…”
她脸上露出一点憧憬的神色,表情也放松了些。
“是的,”她说,“是啊,那些日子…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说?”
“以名誉担保。”我回答道,天知道名誉值几个钱。
“情况越来越糟了,”她说,“影子里有很多恐怖的东西,比任何人想像的都多…”
“还有呢…”我催促道。
“他的麻烦也还没解决。”她说出了剩下的半句话。
“哦。”
“是的,”她接着说,“所以他肯定想知道你站在哪一方。”
“就站这儿。”我说。
“你的意思是…”
“目前是这样。”也许我说得太快了点儿,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因为我还没完全掌握全局。”天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噢。”
我们干掉了牛排和啤酒,还丢给狗两根骨头。
饭后我们喝了点咖啡,我开始觉得她和我的距离拉近了,不过我压制住了这种感觉。我问她:“其他人呢?”这句话可以理解成任何意思,听上去很安全。
有几秒钟我怕她会问我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没问,而是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跟过去一样,还是没消息。也许你的办法是最明智的。我过得很愉快,但谁能忘掉那…那荣耀?”因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眼神,我垂下双眼。“谁都忘不了。”我说,“永远忘不了。”
之后是一段让人难受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说:“你恨我吗?”
“当然不,”我回答道,“我怎么可能恨你?”
看来这话让她很高兴,她咧开嘴,露出了满口白牙。
“很好,谢谢你。”她说,“其他不论,你一直是个绅士。”
我鞠了一躬,脸上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总能牵着我的鼻子走。”
“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在内,”她说,“这种可能性不大。”
我感到很不安。
我仍然很愤怒,她知道是谁让我怒火中烧吗?我觉得她知道。真想直截了当地问问她。我跟这股欲望纠缠了老半天,终于把它压了下去。
“那你准备怎么办?”最后她问。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回答道:“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反正你不相信我…”
“我们怎么可能相信你?”
我用心记住了这个“我们”。
“那么,就目前而言,我愿意把自己置于你的监控下。我很愿意留在这儿,这样你就可以随时监视我。”
“以后呢?”
“以后?再说吧。”
“聪明,”她说,“非常聪明。你让我的位置变得很尴尬。”
我提这个建议是因为自己没别的地方可去,敲诈来的钱又撑不了多久。
“好吧,你当然可以留下。但我必须警告你,”她的手指拨弄着脖子上的那条链子,我还以为那是个坠子之类的小饰物,“这是个超声波狗哨。这儿的唐纳和布利曾还有四个兄弟,它们全都受过训练,知道怎么对付讨厌鬼,而且它们全都听我的口哨行事。所以别乱闯不欢迎你的地方。只需要一两声哨子,你就会完蛋。你知道,全靠它们,爱尔兰的狼群才消失了。”
“我知道。”说话间,我意识到自己真的知道。
“好吧。”她继续说,“你成了我的客人,艾里克会很高兴的。这样一来他应该不会找你的麻烦了。这正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吗?”
“没错。”我说。
艾里克!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什么!过去我的确认识一个叫艾里克的,我能感觉到,这对我而言很重要。过去很重要,不是最近这段时间。但我认识的那个艾里克还在,这一点非常重要。
为什么?
我恨他,这是原因之一。恨到想杀死他的程度。也许我甚至尝试过。
而且,我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
血缘关系?
没错,就是这个。我俩谁都不希望有对方这么个兄弟…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高大、强壮的艾里克,卷曲的胡须油光水滑,还有他的眼睛——和伊芙琳的一模一样。
新的记忆开始翻腾涌动,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脖子后边也忽然热了起来。
我没有让这些显露在脸上,而是强迫自己又吸了口烟,再抿了口啤酒。这时,我已经意识到伊芙琳确实是我的妹妹,只不过她并不叫伊芙琳。我想不起她究竟叫什么,反正不是伊芙琳。我决定谨慎点。在记起来之前,跟她说话时绝不提及她的名字。
我自己呢?还有我身边发生的这些事?
艾里克。我突然感到他和我的车祸脱不了干系。车祸本该是致命的,可我侥幸逃脱了。就是他干的,不是吗?没错,我的感觉回答道,肯定是艾里克。而且伊芙琳跟他是一伙的,她付钱给绿林,让我一直昏迷。比死强,但是…
我意识到,来伊芙琳这儿几乎等于把自己送到了艾里克手里;如果留下,我就会成为他的囚犯,会面临新的攻击。
但她刚才暗示说,只要待在她这儿,艾里克就不会找我的麻烦。这一点值得怀疑,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也许我最好离开这儿,让记忆慢慢恢复。
可我有种强烈的紧迫感。我得尽快搞清情况,之后还必须赶紧行动。这就像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控制着我。如果能以危机为代价换回我的记忆,以风险来赢取机遇,那就这么着吧。我要留下。
“我还记得。”我这才发现伊芙琳一直在讲话,而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或许是因为她在回忆往事,并不真的需要我回答,还因为我刚才想的事情非常紧急。
“我还记得那天你跟朱利安比赛他最得意的游戏,你赢了。他朝你泼了一杯酒,还破口大骂。你没跟他较真。他突然害怕起来,怕自己过了头。可你只是哈哈大笑,还跟他喝了一杯。他平常总是那么沉着冷静,那天却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肯定觉得非常丢人,而且还很妒忌你。你还记得吗?那以后,我觉得他在不少地方都有点儿模仿你。但我还是恨他,希望他赶快完蛋。我觉得他会的…”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有点印象,却又记不清楚。一场比试,我好好修理了某个人,粉碎了他那堪称传奇的自制力。没错,感觉很熟悉,可我想不起具体是怎么回事。
“还有凯恩,你可真的把他耍得团团转!你知道,他现在还恨着你呢…”
看来我不大受欢迎。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挺高兴的。
还有,凯恩。他听着也很耳熟。非常耳熟。
艾里克,朱利安,凯恩,科温。这些名字在我脑子里飘来荡去,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已经过去太久了…”而且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科温,”她说,“咱们别再演戏了。你要的不仅是安全,这我很清楚。你很强大,如果好好利用你手里的牌,你肯定能从中捞到些好处。我猜不出你是怎么打算的,但我们也许可以和艾里克做笔交易。”这次的“我们”含义明显不同。她已经得出结论,在眼下这件我还闹不明白的事情里,我不是没有价值的。看得出来,她发现了为自己捞点儿好处的机会。我露出笑意,只有一丁点儿。“这就是你来这儿的原因吗?”她继续道,“你是不是准备向艾里克提议和解,也许你需要一个中间人?”
“也许,”我答道,“但首先我得再仔细考虑考虑。我刚刚恢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想清楚。不过我希望身处最有利的位置,这样,如果发现站在艾里克这边的好处更大,我就可以迅速行动。”
“小心点儿,”她说,“你知道我会一五一十地向他报告的。”
“当然。”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于是赶紧想法子搪塞过去,“除非你觉得跟我同一阵线对你更有利。”
“你是在向我提议…”
“我没有向你提出任何建议,至少现在没有。”我说,“我对你完全坦诚。我只是告诉你我还不知道,我还不能肯定我想跟艾里克做交易。毕竟…”我故意拖长声音,因为我不知道后边该接些什么,可又觉得应该再说点儿什么。
“还有别人找过你?”她突然站起身来,抓紧她的哨子,“布雷斯!绝对是他!”
“坐下,”我说,“别傻了。我自己送上门来,没让你费半点儿工夫,难道只是想在你碰巧记起布雷斯的时候变成狗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