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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照你说的做,你会放过我的人吗?”我问他。
“是的。”他说,“否则我自己也会损失几个手下,没必要这么做。”
“你以王子的名誉保证?”
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好吧。”他说,“我把船靠过来,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上我的船来。”
我把剑插进剑鞘,朝周围的人点点头。
“你们战斗得非常英勇,我爱你们大家。”我说,“但在这儿,我们已经失败了。”说话的时候,我把双手在衣服上擦拭干净,仔细地抹掉手上的污迹。我不愿用这双脏手玷污托尔金大师的艺术品。“放下你们的武器。但记住,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永远不会被遗忘。有一天,我将在安珀的宫廷赞美你们。”
九个红皮肤的高个子和三个毛茸茸的小矮子哭泣着放下武器。
“不要怕,为安珀进行的战斗并没有完全失败。”我说,“我们只是输掉了其中的一个回合。在其他地方,战斗仍在继续。我的兄弟布雷斯正奋力朝安珀前进。我将前往陆地,与他会合。否则,他无法知道舰队已经不能协助他了。发现我已经离开后,凯恩会遵守诺言,他不会伤害你们的。很抱歉,我不能带你们一起走。”
说着,我取出布雷斯的那张牌,把它低低地拿在身前,不让对方船上的人看见。
就在凯恩的船靠拢过来时,扑克牌冰冷的表面下出现了动作。
“是谁?”布雷斯问。
“科温,”我说,“近况如何?”
“赢了,不过损失很大。我们正在休息,准备继续前进。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猜我们摧毁了凯恩一半的舰队,不过今天是他赢了。现在他正要登上我的旗舰。帮我逃走。”
他伸出手来,我握住他的手,随后瘫倒在他的手臂里。
“每次都瘫在你怀里,简直快变成习惯了。”我喃喃道。我发现他也负了伤,头上有伤口,左手上还缠着绷带。见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他满不在乎地说:“空手抓住了对方的刀刃。疼得要命。”
我缓了口气,接着我们一起朝他的帐篷走去。他打开一瓶酒,给我拿来面包、干酪和一些干肉。布雷斯还剩下不少香烟,我在军医为我包扎伤口时吸了一根。
他大概还剩下十八万人。夜幕降临,我来到一个小山坡上。所有我曾置身其中的营地仿佛一一浮现在我眼前,向前延伸着,一英里又一英里,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无穷无尽。突然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这些人,他们和安珀的统治者们不同,短暂的一生之后,他们就将归于尘土。在全世界各个战场上,多少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我回到布雷斯的帐篷,我们喝干了那瓶酒。
CHAPTER Ⅶ
那晚,暴风雨袭击了营地。黎明时分,日光挣扎着照到世上,可暴风雨一点没有减弱的迹象。整个白天的行军中,雨一直没停。
淋着雨,而且是刺骨的冻雨,在泥泞中跋涉,这肯定会降低士气。我向来讨厌泥泞,觉得好像已经在泥泞里行走了好几个世纪。
我们试图在影子里寻找一条没有下雨的路,但最终一无所获。
我们能走到安珀,不过得忍受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必须把雷声当作鼓点,还要接受闪电的一路陪伴。
第二天夜里,气温直线下降。早晨,旗帜都冻僵了,灰色的天穹下飘着雪花,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缕缕白烟,被风刮到身后。
除了那些毛茸茸的小个子,战士们缺乏抵御严寒的装备。我们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以免冻伤。红皮肤的大家伙遭了殃,他们居住的世界是个非常暖和的地方。
那天,攻击我们的有老虎、北极熊和狼群。布雷斯杀死了一只老虎,那畜生从尾巴尖到鼻子足有十四英尺之长。
夜幕降临后,我们没有停下来宿营。布雷斯催促部队继续前进,尽快离开寒冷的影子。画着安珀的扑克牌显示那里正是温暖、干燥的秋季,我们在不断接近实界,很快就能解冻了。
到了午夜,我们已经依次体验过烂泥、冰雹、冰冷的雨水、温暖的雨水,最后终于到达了一个干燥的世界。
我们传令扎营,布置了三倍的警戒哨。部队太疲劳了,此时此地正是攻击的绝佳机会。但我们无计可施,战士已经步履蹒跚,再也不能要求他们继续前进了。
几个小时之后,袭击发生了。我后来从生还者那里了解到,领头的是朱利安。
他带领突击队奇袭了部队外围防御最薄弱的营地。要早知道是朱利安,我会试着用扑克牌控制他,可惜我后来才得知这个情况。
前一阵子突如其来的寒冬让我们损失了大概两千人,有多少人死在朱利安手上还不得而知。
队伍的士气受了打击,但在我们下令启程时,他们还是服从了命令。
接下来的一天里,埋伏连续不断。朱利安不停地侵扰我们的侧翼,而我们的队伍过于庞大,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调整阵形,应对他的攻击。我们也干掉了一些他的手下,可比起遭受的损失,这简直不值一提。每杀死一个朱利安的手下,我们自己就要损失十个人左右。
正午时分,我们穿过了与海岸平行的山谷。在我们的左手边,也就是北边,是阿尔丁森林。安珀就在我们的正前方。微风略带凉意,充满了大地的气息和植物特有的香甜味道。几片叶子从树上飘落。安珀仿佛地平线上的一点微光,距离我们还有八十英里。
下午,云层在我们头顶聚集,还带来了几丝细雨。天空中开始雷鸣电闪。接着,风停雨住,太阳露出脸来,把地上的一切都烤得干干的。
没过多久,空气中出现了一股烟味儿。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的眼睛证实了鼻子的发现:浓烟四起,不断升腾。
在我们身后,绵延的火焰开始忽高忽低地上下飞蹿,所到之处,吞噬一切,不断向我们靠近,卷来阵阵热浪。与此同时,一阵惊恐在队尾爆发,并迅速蔓延开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队形瓦解了,人群乱哄哄地向前涌来。
我们开始向前狂奔。
灰烬如雪花般飘落在我们四周,烟也变得更浓了。我们拼命往前冲,但火焰的速度更快,不断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光和热挟着雷霆般的气势持续地驱赶着我们,阵阵热浪先是敲着我们的后背,接着整个包围了我们。很快,火烧到了我们身边,树木变得焦黑,树叶化为灰烬,小一些的树被热浪冲得不住狂舞。目力所及,前方的道路已经成了一条熊熊燃烧的火巷。
预感到形势不久还会恶化,大家跑得更快了。
我们的感觉一点没错。
大树开始倒下来,横在路上。我们跃过它们,绕过它们。至少,现在还有路可走…
热浪开始让人窒息。呼吸时,肺部感觉沉甸甸的。到处是鹿、狼、狐狸和兔子,它们飞快地往前冲,和我们一起逃命,根本不理会人类的存在,也不在乎自己的天敌。浓烟之上,空中似乎满是尖叫的小鸟,它们的粪便洒落在我们周围,但已经没有谁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这片森林几乎和阿尔丁一样古老,烧掉它简直是一种亵渎。但艾里克是坐镇安珀的王子,很快还会成为国王。我猜要是换了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干…
我的眉毛和头发被烤焦了,喉咙像烟囱似的直冒烟。这次袭击又会让我们损失多少人?
我们和安珀间还隔着七十英里长满树木的山谷,如果掉头往回走,离森林尽头也有三十多英里。
“布雷斯!”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再往前两三里路就分叉了!右边那一条离奥森河比较近,沿河还可以到达海边!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整个伽纳斯山谷都会被烧个精光!只有到河里去才能保住性命!”
他点点头。
我们继续往前跑,火势却比我们的动作更快。
不过我们还是到达了岔路口。一路上,我们不断拍打着衣服上的火苗,用手背抹去眼睛里的灰,同时不停地吐唾沫,啐掉嘴里的灰。如果头上冒出了火花,还得赶紧捋捋头发。
“只剩下四分之一英里了。”我说。
我被落下的树枝砸中了好几次。暴露在外的皮肤全都火辣辣地、一跳一跳地疼。裹在衣服里的皮肤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经过一片燃烧着的草地,顺着一条长长的斜坡往下跑。跑到坡底,河水出现在我们眼前。之前,我们以为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再次加快速度。我们一头扎进河里,热烈拥抱冰凉的河水。
水流带着我们向下游漂去,布雷斯和我尽量靠近对方,不让奥森河曲折的河道把我们分开。河边长着不少树木,交错的树枝伸到水面上方,仿佛是一座熊熊燃烧的大教堂繁复的梁柱。每当它们断裂,掉进河里,我们就必须翻身下潜,潜到河床底部。周围的河水一片嘶嘶声,漂着无数焦黑的碎片。在我们身后,逃过一劫的士兵漂在水上,脑袋像长串长串的椰子。
河水黑沉沉的,凉极了。我们的伤口痛起来,浑身发抖,上下牙直打架。
还要游几英里,我们才能离开燃烧的树林,来到地势平坦、没有树木的海边低地。这一路最利于伏击,朱利安肯定会带着弓箭手沿路射击。我把想法告诉了布雷斯。他赞同我的观点,但又说我们反正无计可施。我不得不表示同意。
周围的树木在燃烧,我们又是游泳又是潜水,不停前进。
感觉像过了好几个小时,不过事实上肯定没有那么久,第一波箭雨落到我们头上。我的恐惧变成了现实。
我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下游了很长一段距离。幸好是顺流而下,不得不抬头换气时,我已经游出去很远了。
换气的时候,更多乱箭落到我周围。
天知道这阵箭雨还要持续多久,不过我可不打算留在附近帮他们计算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了下去。
我潜到水底,在石头中摸索着前进。
直到再也憋不住,我才往河的右岸浮上去,一边上浮一边把气呼了出去。
我猛地冲出水面,喘息着,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没看周围的情形便再次潜入水里。
一直游到肺都快炸了,我才再次上浮。
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我的左臂肱二头肌上中了一箭。我设法潜到河底,先折断箭杆,再拔出箭头。接着,我用右手在身下划着,双腿像青蛙一样使劲蹬,尽快逃离这个地方。我知道,下次露头时,我会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
于是我强迫自己不断前进,直到眼前一片红雾,脑子里一团黑云。我在水里至少待了三分钟。
没想到,下次浮出水面时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我踩着水,大口大口喘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