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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今天老师居然把你地理笔记的区域国土整治部分印了下来发给我们。真是漠视知识版权的人啊。”

只有一句。

邮票便宜也不能这样啊。洛枳苦笑。

丁水婧在南方著名的Z大国际政治学院念到大一下学期的时候,突然决定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而且要考美术类特长生。这个决定几乎震动了所有人。

丁水婧是洛枳高中在班里少有的几个熟络的人。

只是熟络而已,其实了解不深。大一的时候更是基本断了联系,如果不是丁水婧的一封信,与世隔绝的洛枳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退学的事情。

她总是这么孤陋寡闻。甚至连郑文瑞喜欢盛淮南这种“全校的人都看我的笑话”的大新闻,竟然都不知道。

其实她宁肯一辈子都不知道。今晚的遭遇让她胃里很不舒服。

她打开抽屉,把信和其他信封放在一起。

尽管不了解别人的细枝末节,但是洛枳感到安全的一点是,别人也不知道她的事情——如果不是极其确定这一点,今晚突然面对疯疯癫癫、笑得像白雪公主后妈一样的郑文瑞,她可能会慌张得丢了魂。

狭路相逢勇者囧

百丽冲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洛枳坐在阴影中盯着地上方方正正的一块阳光发呆,她大声地说,“干嘛不出去?社团招新呢,人特别多,动漫社还有COSPLAY。”

九月末秋老虎已经过去,天气转凉了,今天虽然阳光灿烂,却格外冷,洛枳又赶上“每个月那几天”,手脚冰凉。她把脖子缩在毛衣中,双手捧住热水杯,仍然缩成一团,眼神呆滞。尽管这时候外面可能反而比阴冷的屋子里面要暖和得多,但她就是不想动。

戈壁是团委社团联的部长,这几天各个社团热热闹闹地招新,他作为上级的事情也很多,手下的大一小干事刚招进来工作还没有上手,大二的老部员没有头衔可混于是早就纷纷离开了,青黄不接,所以江百丽成了没有身份的主力,每天都忙得风风火火,两个人大约一个多星期没有吵架,感情呈升温趋势。

百丽把洛枳从椅子上拖起来,说:“一会儿几个小部员要过来讨论一下晚上的Party,你不是最怕吵吗?出去转转吧,你看你,不到十月份穿什么毛衣啊,你是不是北方人啊,真丢脸。”

刚说完就接起了电话。

“晚上真的要请我吃?我懒得出门了,要外卖吧。我还有Papa Jones的打折卡呢,那等你那几个部员来了我让他们捎给你吧,不许赖啊,你说要请的。”

“恩,他们一会儿过来,你们开完会了吗?”

“烦死了我知道啦!”

洛枳无奈地抬头看了正热火朝天地对着电话发嗲的江百丽一眼,叹口气,慢吞吞地脱下冬天的毛衣,穿上薄薄的外套迈出宿舍门。

漫无目的的乱走,她一路仰头注视金黄色的银杏叶和透过缝隙洒下来的耀眼的午后阳光。有点懊恼没有把单词书带出来,又懒得返回去。

她报了12月的雅思。

路过办公楼的小超市附近,想起那天的冰红茶,无意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ONLY红色夹克梳着黑得发亮的马尾辫的女生,相当漂亮,不注意都难。

更惹眼的是她身边的人。

深灰色的羊绒背心,露出里面好看的白衬衫,没有表情地面对女孩子,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而女孩子揪住他的袖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动作好像僵持不下一样。

洛枳深吸一口气,双手插在兜里,走过去,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前面的一出好戏,然后在拥挤的台阶上撞到女孩子的肩膀,抬起头作出很意外的样子说,“哦,真对不起。”

她一定是疯了。她在做什么?

盛淮南在这个时候很快地接上一句,“洛枳?”

没等洛枳惊讶地点头,盛淮南立刻就微笑着对女孩子说,“我和同学有点事情要说,你先回去吧。”

能看出这个女孩子刚刚拧到盛淮南袖口上的自尊心在另一个同性出现的时候被收回了,她顿了顿,收敛表情笑笑说,“嗯,那我们改日再说,陈师兄的表格我也给你发过去了。”

估计是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盛淮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情,然后女孩转身离去,微微昂起的头带有一点天生的矜傲,目光没有朝洛枳偏离半度。

洛枳在她走远了之后回头看盛淮南,笑了笑说,“哦,那个,原来……哈,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刚说完,她就想把舌头咬下来。镇定,洛枳,你怎么了?镇定!

盛淮南看起来有一点吃惊,不过洛枳很高兴看到对方没有选择装傻,而是落落大方地点点头,说,“那就请你喝咖啡吧。谢谢你。”

这才是盛淮南。所以她也不能慌。

她顺势点头,“那就不好意思啦。”

只是好像并没有感到很开心。

也许因为她期待中的和他第一次相遇,实在太假太做作了。

不要多想,她一边走路一边告诉自己,就当作是机会偏爱有准备的人——她准备的时间,的确太长了。

坐在咖啡馆里的时候,洛枳有点拘谨。她用手指拢了拢头发,后背一直保持挺直,又觉得好像僵硬了点。终于在沙发中找到了一个放松的姿势,这一套动作做完,急急忙忙抬起头朝他微笑,看到的却是盛淮南对着桌上的茶杯垫微笑走神的样子。

洛枳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点尴尬,立刻偏头躲开从侧面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

绞尽脑汁都打不破沉默。这种时候她应该说什么?不是没有人追过她,不是没有和男生一起自如地聊天吃饭,但是,对面是盛淮南。

对面是盛淮南。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尽管是她自己造成的。

盛淮南从他的走神中恢复过来,神态自若地开口说,“对了,你……认识我吗?我叫盛淮南。”

他对她自我介绍。这辈子他第三次对她自我介绍。

第一次年代太久远,她不敢回头看。

第二次正式而官方,却不是单单针对她。

那是高二迎新生大会,他作为刚上任的学生会主席代表老生上台发言,自我介绍说的是“大家好,我叫盛淮南,来自高二三班。欢迎来到振华中学。”

小学到现在所有程式化而冗长的开学结业典礼上面,学生代表们机械地慷慨陈词,事先写好的稿子刷拉拉地翻页,然而只有这句话和这个画面在洛枳的心里面翻不过去。他站在那里,穿着白衬衫,挺拔洒脱,尽管距离很遥远,但扬声器就在她背后,少年清冽深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她慌忙中抓紧了扶手,轻轻地提一口气,然后在身边女生兴奋地窃窃私语中低下头,缓缓靠在椅背上,脸上始终是淡淡的没表情。

“我认识你的。”她点点头。

“哦?是吗。”

她是不是应该继续说是怎么认识的?说他很优秀很有名气大家都认识他?这么腻味的话,他会乐意听才怪。

盛淮南好像贡献了一个开场白之后也没有话可以讲了,不过看起来他没有觉得这种场面让人难受,更没有为了找话题而劳神,只是悠然地看着窗外,眼神里的闲适和刚刚洛枳的做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抹闲适,突然刺痛了洛枳,这么多年隐隐的疼痛在这一刹那变得尖锐起来。到底要畏首畏尾到什么时候?她放下杯子清清嗓子说,“高中的时候听说过你,不过很少见到,我和周围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知道人家的名字,但是从来不认识,名字和脸对不上。不过你真的很有名气,走过路过的时候都会听到人家喊,看,盛淮南——所以我认识你。”

盛淮南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说,“是啊,我也是这样。在同一个学校三年,无论如何都会混个脸熟,有的时候甚至会因为某件事情两个人就忽然说话了,比如在公车上面踩到对方的脚了,没有零钱了就朝看着眼熟的陌生同学借一点,或者……”

“或者食堂打饭课间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洒到对方身上了,不打不相识。”洛枳接上,意料之中地看见盛淮南悠然的表情僵在那里。

不打不相识。这句话对盛淮南的杀伤力比洛枳想象的还要大。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说,明知道很可能让他反感。然而话出口,看到他的反应,她忽然有些开心,阴暗的开心,报复得逞一样。

报复什么?因为刚刚他比局促的自己更洒脱?

洛枳说不清。

好像空气中漂浮着另一个洛枳,一边对盛淮南怨毒地龇牙,一边冷笑着睥睨座位上那个洛枳的局促和做作。

她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思绪越飘越远。

也算是圆梦

咖啡杯看着有点眼熟。

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在一轻局濒临下岗,带着她到人事处的什么什么阿姨家里送礼,她坐在阿姨家的小姐姐房间里面端着一杯高乐高,也是这样一圈圈地摩挲着杯子。

杯子好看吗?那个小姐姐撇撇嘴问。

她礼貌地点点头。

好看吧?买不起吧?这一套可贵了。打碎了让你赔。小姐姐一昂头,哼了一声就走出去了,把她自己晾在屋里。

好看个屁,小洛枳对着天花板小声说,明明就像大便。

“的确很像大便啊。”长大的洛枳温吞地自言自语。手里的咖啡杯是深棕色的,而且是螺旋状。

盛淮南明显有些招架不了,呛了一口水,笑出了声,惊醒了洛枳。

他喘了口气,问,“你说杯子?形状还是颜色?”

洛枳傻了一会儿,慢慢才反应过来。

“both。”她也笑得眼睛弯弯。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杯子的时候也这么想,他们非说我低级。”

“你是想说我低级吗?”洛枳哭笑不得。

气氛不知道怎么就缓和了。

他们随便聊了聊共同认识的同学和老师,评价选过的选修课,天南海北,但是没有聊八卦,始终是有礼貌而谨慎的态度,聪明的对答一来一回,滴水不漏。

既怕冷场,又怕言多必失。

光线里面的那个人,被光和影分割得明朗而深沉。洛枳面对着他,怎么笑都不自然。其实他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有三分的注意力不知去向。她能感觉得到。

当他说喜欢小提琴曲的时候洛枳很兴奋,开始絮絮地跟他说自己小时候不好好练琴还在家里面摆好琴谱和琴凳伪造现场骗妈妈的事情,说到一半突然刹住口,因为他的目光在一度一度地偏离,他苦笑,然后摇头,最后傻笑。

她停下来,很久,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摆出各种各样的微笑。

那一瞬间,她有些愤怒和受侮辱的感觉,然而很快,视线里充满了被阳光渲染成金色的盛淮南,他安详的呼吸还有嘴角不设防的幸福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费心尽力地提起话题却被忽略的尴尬和懊恼,被对方的英俊沉静吸引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快乐,还是单单能够坐在对面看着他的卑微的幸福?

她一直注视着他苦笑,直到他惊醒了,歪着头看她,她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的样子就像上课的时候玩PSP太入迷一抬头发现正被老师盯着一样,尴尬,有点慌乱,又不敢贸然采取什么行动——谁知道老师是刚刚发现自己溜号于是用目光提醒,还是点名让自己回答问题?洛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埋怨一句“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至少给他个道歉的方向。

她扬手喊服务员结账。

“多谢你了,不要赖账。”她笑得那样真诚而开朗。她最善于伪装的就是真诚。

到此为止吧。她想。

“送你回宿舍吧。”盛淮南挠挠后脑勺笑笑说,“住哪栋楼?”

“不用了,其实刚才我只是出门转转。还不打算回去。”

话说到这里,迎面走来一个黑黑的男孩子,打了盛淮南一拳说你小子偷偷摸摸约会谁啊,这是第几个了?盛淮南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少废话要你管。

“泡面男?”洛枳想起,这个人就是马路上边骑车边吃泡面的那个男孩。她过目不忘。

两个男孩同时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她摆摆手说,走了,再见。

“不是吧,我打扰你约会了?美女,你们继续,我立刻就消失!”

洛枳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怒气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缓缓地抬眼盯着男生那张嬉笑着的脸,浅浅地笑着说,“虽然我既不是在跟他约会也不是美女,但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立刻消失。”

黑男孩愣了一下,被她的眼神刺得六神无主,傻笑一声说抱歉哈抱歉哈就跑掉了。盛淮南这次集中了十分的注意力看着她,她的眼神锐利而平静。他停顿了一会儿,好像认真思考着什么。良久说,“对不起。”

洛枳耸耸肩,“谢谢你请我喝咖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