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富春山居图：高楼聚远(37)

黄公望道：“这个人不是陆平，是真陆平杀了他，再将他放到这里，有意纵火烧了他面目，好让旁人以为他就是陆平。”

仵作奇道：“会是这样吗？实话说，这具焦尸小的还没验过，请二位稍候。”

他叫进来两名差役，将焦尸拖出来。仵作自己取了工具，上前忙活一番，起身告道：“这个人也是中毒而死。不过他可能真的不是陆平。”指着焦尸脚部道：“他双脚皮肉没有完全烧毁，还能大致看得出来，他是苦力出身，跟里面那三人完全不同。”

黄公望不时到西湖酒肆饮酒，曾见过纤夫光着脚拉船的情形，当即会意过来，道：“他是西湖岸边的纤夫。”

仵作道：“正是。”

杨载摇头道：“这个人那么聪明，跟允泽都能交上朋友，还策划了那么精妙的投毒案，怎么做这件事，又显得那么笨？简直是愚不可及。”

黄公望道：“他还能怎么做？只能这样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仵作完全糊涂了，忍不住问道：“二位到底在说什么？”

杨载道：“仵作看来是个行家，请教一句，砒霜可有解药？”

仵作道：“当然有了，日常易得的药材如防风便可解砒霜之毒。”

杨载望了黄公望一眼，点了点头。黄公望遂道：“我二人有一番推测，说出来，仵作帮忙看看对不对。”

仵作很有些诚惶诚恐，道：“黄书吏太客气了，实在太客气了，小的还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的长官。”

黄公望遂道：“那陆平是主谋，策划了之前的聚远楼投毒事件，虽然最终未能达到目的，但他们四人原本可以全身而退，只是忽然出现了一位关键证人，才导致这四人形貌曝光。既有官府全力追捕，陆平知道已万难逃回高丽，又怕林保保等人被捕后吐露关键信息，遂置下毒酒，称要与林保保几人一起自杀。”

林保保等人自知逃脱本已极难，一旦被官府逮住，必定受尽荼毒，最终还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就算侥幸逃回高丽，也因行动失败而无法向主人交差，于是几人均同意自杀，还能落得一个痛快。

四人一起饮下了毒酒，林保保、崔柏、金房三人均当场死去，只有陆平事先服了解药，安然无事。他先将林保保拖入内室，摆好姿势，然后往纸上写下了“林别监”三个字，其目的不言而喻。

在这之后，陆平又将事先毒害的纤夫搬进厢房，放在卧榻上，往枕头上点了一把火。之所以将纤夫拖到厢房放火，也是怕火势蔓延，烧了正屋内室的那封嫁祸信。

点火之后，陆平断然离去。料想巡夜军士将会很快赶来，扑灭大火，很快也会有人认出正堂中的金房等人。既然被通缉的共有四人，刚好宅子里又有四具尸体，那具面孔被烧焦的纤夫，则会被当成陆平本人。官府当然不会再追捕一个死人，那么陆平逃脱的机会便会大很多。

仵作听了黄公望一番话，半天合不拢嘴，呆了好半晌才道：“这些都是陆平想出来的吗？不，是黄书吏自己想出来的吗？”

黄公望不答，只笑道：“不管怎样，仵作有一双好眼力，黄某还没有请教高姓大名。”

仵作忙道：“小的姓梁，名叫君子。听起来是有些像梁上君子，二位想笑就笑吧，小的早就习惯了。”

黄公望和杨载闻言都笑了。黄公望笑道：“记下了，梁君子，有事我便再来请教。”

出来扁担弄，杨载双手一伸，道：“这件案子破得爽快。而今解决了三个，还剩陆平一个。”

黄公望沉吟道：“但陆平却是最难追捕到的一个。”

林保保三人不熟悉杭州，完全依赖陆平为耳目。陆平早先便与僧人允泽相结，更是知悉聚远楼密道这等秘事，应当在杭州有不少藏身之处，扁担弄的这处民居，应该也是陆平提供的。

杨载却是相当乐观，笑道：“不怕，不怕。而今陆平身份已然败露，就算他逃回高丽，不还有高丽王……不，应该说安平公主追捕他吗？总之，天地之大，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处了。”

黄公望也道：“嗯，这件案子，应当到此为止了。至于陆平等人背后主谋是谁，就交由高丽王世子自己去查吧，如果他实在想查的话。”

杨载道：“不管主谋是谁，可是相当厉害，竟然从一开始就利用了赵丽，找了一个替身，以武人林惟干的身份出现在赵丽面前，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又或者说，林保保、金房、崔柏三人跟赵丽一样，亦不知道主谋的真正身份，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了，还天真地以为是在为高丽大局及前途着想。

黄公望道：“这三人已死，也无从得知背后的真相。不管怎样，投毒案算是彻底告破，除了陆平尚未抓到，不过这也是迟早之事。”

杨载道：“我倒是希望能活捉陆平，如此，便可以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杀了僧人允泽。”

忽有名少年慌里慌张地奔跑过来，正好撞在黄公望身上。

黄公望正与杨载交谈，不曾留意旁事，登时吓了一跳。那名少年脸色惨白，也不赔礼，只忙不迭地指着身后道：“那边……那边……”

黄公望心念一动，忙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少年道：“有人被杀了。”

黄公望大吃一惊，忙抓住那少年手臂，厉声告道：“我是浙西廉访司的书吏，杀人现场在哪里？你带我去。”

少年挣了一下未能挣脱，又见黄公望声色俱厉，只得勉强引路，来到一处民居前，指着宅子告道：“就是这里。快放开我，我要回家去了。”

黄公望见这处宅子位于巷子最深处，甚为隐秘，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人被杀了？”

少年嘟囔道：“我住在附近，就是巷子口那家。昨晚我起来上茅房，听到外面有动静，就从门缝往外看，看到有好些人影朝巷子里面去了。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娘亲总说不要多管闲事，所以我便自行走开了。”

等少年上完茅房，又听到外面有声音，再去看时，见到那些人影又从巷子里出来了。不过他也没敢出去，自己回房睡了。一觉醒来，便忘了昨晚的事。刚刚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来了，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巷子。尚未进院门，便闻见有股怪味，大着胆子推开门一看，才发现院子中死了三个人，浑身是血，死状极为恐怖。

杨载见院门半开，先抢过去看了一眼，瞬间又折返回来，问那少年道：“你没听到其他动静吗？比如有人打架或是大叫什么的。”

少年撇了撇嘴，道：“这里是下瓦子，附近那么多勾栏呢，唱啊，叫啊，喊啊，打架啊，有什么稀奇的？”

杨载道：“奇怪了，杭州不是一直实行火禁吗，勾栏晚上也不能登台唱戏啊。”

少年道：“是没有公开的演出，可好些角儿都摸黑吊嗓子练声呢。这一片的居民，早就习惯了。”

黄公望见杨载脸色，料想院中场面必定相当惨烈，忙问道：“那么打架呢？”

少年答道：“勾栏那些名角火着呢，比南瓦子那边的青楼名妓还火，经常有男人为她们争风吃醋，别说打架，多奇怪的事都有。”

原来这条巷子是条死巷，尽头是一处松林山包，山林的另一边有三处勾栏，经常有各种动静传来。

少年又叫道：“快放开我，我可不想再见到那些死人。”

黄公望见再也问不出更多，便松了手，那少年一溜烟就跑远了。

杨载先道：“里面很可怕，公望要有心理准备。”

黄公望点了点头，进来院子，第一眼望去，便觉得触目惊心——

有两名男子死在靠近院门的甬道上，胸腹中了数刀，或砍或捅，情状骇人。两人手中均有兵器，大约是听到动静出来迎敌，但未能抵住对方，很快被杀死。

另有一名男子死在阶下，应该也是出来抵挡时被杀。

而跨进堂屋中时，情形则更加恐怖，惨不忍睹——

一名男子被高吊在梁下，胸腹已被剖开，心、肺、肠子等各种器官都被挖了出来，丢在其脚下。

那被开膛破肚的男子，正是新被官府通缉的余海生。杨载一见之下，便掉头奔出堂屋，大口呕吐了起来。

黄公望也觉得恶心，忍不住举手掩鼻。正待转身出去，忽见墙角还斜歪着一具死尸，过去一看，那死者竟是另一名通缉要犯陆平——口中塞着布团，眼睛瞪得老大，惊怒之气犹栩栩如生。

[1]金姓的姓源较多，最早的一支源于上古时的少昊帝，另一支金氏出自西汉名臣金日磾（其人故事可参见吴蔚小说《大汉公主》）。五代是金姓发展史上一个重要时期，五代十国之一的吴越国创建者叫钱镠（镠与刘同音），刘姓在吴越国本是大姓，为避讳而改姓金，大大增强了金姓族人，特别是南方浙江、江苏一带金姓势力，后世南方金姓的发展，也大多以这一带金姓为繁衍源头。金氏祠堂通用四字联：“秺侯世爵，仁山隐居。”上联典指西汉金日磾封为秺侯，子赏袭爵。下联典指宋末元初学者金履祥（曾在兰溪城内小天福山开设仁山书院讲学，故世称“仁山先生”）。此金履祥即前文所提献襄阳解围之策之金履祥。
[2]清明上河是当时的民间风俗，类似于今节日集会，人们借以参加商贸活动。
[3]宋朝是中国古代王朝中经济最发达、商业最繁荣的时代，其最鼎盛之时，一年的铸钱量最高达五百万贯，而明朝总共二百七十六年的历史，总铸钱量也仅一千万贯。宋真宗签订“澶渊之盟”时，宋臣曹利用奉旨谈判，以每年输给辽国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合计数三十万达成协议。此数目，大大低于宋真宗早先的估计。而宋真宗询问结果是，曹利用伸出三个指头。宋真宗误以为给了辽国三百万，先是认为太多了，但又认为谈判既已成功，也就算了，当了解到只有三十万、不到宋廷年财政收入的千分之五时，大喜过望。虽然“澶渊之盟”带有屈辱性，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宋朝之富有。除了经济之外，宋朝的文化成就也是空前的：理学、文学、史学、艺术以及科学技术领域硕果累累；二程、朱熹、欧阳修、苏轼、司马光及沈括等优秀人物，享誉千古；而活字印刷、指南针及火药的发明和应用，更是对人类做出了杰出的贡献。陈寅恪先生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邓广铭先生也曾说：“两宋时期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整个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英国著名史学家汤因比说过：“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
[4]钱乙：字仲阳，东平郓州（今山东郓城）人，约生活在北宋仁宗至徽宗年间。钱乙祖上与吴越王钱俶（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最后一任君主，为宋太宗毒杀）是亲眷，后北迁到东平。钱乙还在襁褓之中时，母亲去世，其父钱颖精于医道，但特别爱喝酒，又喜欢外出游历，某日东游海上后，再也没有回来。那时钱乙才三岁，瞬间成了孤儿。钱乙姑妈已经出嫁，丈夫是位姓吕的医生。吕医生没有子嗣，就将钱乙收为义子，教其医术。钱乙成人后，方才得知生父之事，于是出去寻找生父，前后往返八九次，前后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生父钱颖，接其回家。此时的钱乙，已经三十三岁了。尽管寻回了生父，钱乙对待养父吕医生仍如亲生父亲，在其过世后为其穿孝服守丧。钱乙行医儿科，初先以《颅囟方》而成名，曾治愈皇亲国威的小儿疾病，声誉卓著，被授予翰林医学士。曾任太医院丞。在多年的行医过程中，钱乙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成为当时著名医家。他一生旨在使“幼者无横夭之苦，老者无哭子之悲”，在儿科上取得了很高成就，奠定了中医史上儿科的专业地位，在中医历史上有里程碑式的地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钱乙幼科冠绝一代”，言不为过。其一生著作颇多，有《伤寒论发微》五卷，《婴孺论》百篇，《钱氏小儿方》八卷，《小儿药证直诀》三卷。现仅存《小儿药证直诀》，其他书均已遗逸。《小儿药证直诀》也是中国现存的第一部儿科专著。它第一次系统地总结了对小儿的辨证施治法，使儿科自此发展成为独立的一门学科。后人视《小儿药证直诀》为儿科的经典著作，把钱乙尊称为“儿科之圣”“幼科之鼻祖”。今大众熟悉的补益剂六味地黄丸，原名地黄圆（丸），最早便是见于《小儿药证直诀》。
[5]中医运用视觉，对病人全身和局部的神、色、形、态等进行有目的的观察，诊断疾病的方法。在临床上，望诊同闻诊、问诊、切诊相结合，才能全面系统地了解病情，并对疾病作出正确的判断。
[6]采风：指对民情风俗的采集，特指对地方民歌民谣的搜集（古代称民间歌谣为“风”。《诗经》根据乐调的不同分为风、雅、颂三类，《风》诗是从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桧、曹、豳15个地区采集上来的土风歌谣，大部分是民歌）。
[7]本书涉及《清明上河图》细节之处，均为真事，读者可自行与该图比照，目前该图真迹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清明上河图》画面中，三处绘有中医诊所，两处是小儿科，反映了当时中医小儿科的发展盛况。画中一家儿科诊所门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专治小儿科”。堂内坐着一位医生，旁边有一人领着自己小孩请医生诊治。小孩大概怕医生，欲挣脱跑掉，画面生动有趣。另一处诊所门前竖的牌子上写着“专门接骨”的字样。中国在唐代之前并无外科、伤科之分，只统称为“金创折疡”。至宋代，外科、伤科才开始分开，有了专门的接骨医生。图中诊所门前有两位头顶斗笠的人在徘徊着，其中一人欲入内求治。画家真实勾画出初诊者的心理活动,形象非常逼真。除三处诊所外，《清明上河图》中还绘有一处药铺，招牌上“本堂法制应症煎剂”八字依稀可辨。当时民间药铺生意兴隆，药铺不仅看病卖药，还为病人代煎中药，服务十分周到，前注释所提“惠民”也提供类似服务，但属于官方机构，与画中民间药铺性质不同。在画中，买药人和卖药人之间用专门的柜台隔开，井然有序。据称现代中药铺的柜台形式，就是沿袭了宋代的模式。
[8]汴河是人工开凿的河流，前身为通济渠，自隋代修通后，引黄河之水，成为南北交通的大动脉。到宋朝立国，汴河已经与蔡河、五丈河、金水河连接沟通，分走了黄河三分之一的水量，大宋一多半的财赋、百货都通过这条人工河流运输。可以说，汴京富丽天下，成为“天下之枢”的水陆都会，完全是依托在汴河之上。由于有交通之利，繁茂商业区均集中在汴河沿线，《清明上河图》即表现的是汴河两岸的风光及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