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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如果某个吹捧者影响力很大,是社会的名流,那么别人还会尊称他为“捧角儿家”,这个称号在捧角儿者内部算是尊称,不过在外人看来,则更像是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
有的捧角儿家,为了把自己喜欢的角儿捧红,不惜花费重金,甚至发动自己所有的关系。后来,很多同捧一个人的捧角儿者,慢慢互相往来,有的结成了一个集团,他们互相欣赏,没事的时候就会谈论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捧的角儿更加红火。在当时,最庞大的捧角儿集团,恐怕就是梅兰芳身边的“梅党”了。
一般来讲,捧角儿者大都为异性捧场,即男捧女,或者女捧男。当然,也有男捧男,女捧女的,不过这种不多见,一般只有像梅兰芳这种著名的大家,在舞台上魅力四射,才会有很多同性捧他。这些同性之间的捧场,大多是冲着艺术来的。
这些捧角儿者,有的行为很是奇怪。他们有的会预先在剧场包下几排座位,开戏的时候不来,只有等到自己要捧的演员快要入场的时候,才陆陆续续来到剧场。而听完自己要捧的演员的剧目之后,便马上离开,根本不听其他演员的演唱。这种行为,看似是对自己追捧的人的热爱,却会伤害其他演员的心。不过在这些捧角儿者眼里,只要帮助自己喜欢的演员添了场面,他们就高兴了。
有捧角儿,自然也有踩角儿。一般来说,没有任何关联却踩一个人的现象是很少见的。通常都是一帮人一开始捧一个演员,但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跟这个演员闹翻了,便会组团去踩他。
他们的做法通常都是这样的。也是包好一定的座位,然后按照戏园开场时间入内,在其他演员唱戏的时候,表现都很正常,可是一旦跟他们闹翻的那个演员即将出场的时候,他们便找准一个关键时刻,比如那个演员即将登场,或者刚发第一声的时候,突然呼啦一下,全站起来走了。这样,那位演员就会很尴尬,从而丢失面子。
这些捧角儿者,可谓是异类,能让你上天,也能将你狠摔在地。他们觉得你好的时候,什么都肯为你付出,觉得你不好了,则狠狠地修理你、恶心你,让你不知如何是好。
当时这种风气很盛,许多演员都曾经历过。甚至大名鼎鼎的余叔岩,都曾经被人踩过。
麒麟童周信芳年少的时候曾经到上海演戏,不想当时碰到了“小小余三胜”也就是余叔岩,之后二人打擂台。结果麒麟童被打败,从而退出天津。
1920年的时候,余叔岩去上海演戏,演出的地方是丹桂第一台,而那时候周信芳已经是上海的大拿了,而且又是这家戏院的后台管事。余叔岩想,这下糟了,周信芳这次如果报复自己就惨了。没想到周信芳很是宅心仁厚,他不仅没有想要报复余叔岩,反而找到余叔岩说:“当年你我都还年少,是小孩子,那时候的争强好胜就是玩闹,何必再去担心?这次是你第一次来到上海,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不管是什么戏,我都会尽量配合。外面的事情,也由我来替你摆平。”
余叔岩听了这话,非常感动,也放下心来。想在上海这个地方,周信芳不说是梨园之王,也是差不多的地位了,有他帮忙肯定没事。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乱子。
原来,当时陈彦衡也在上海。早年间,陈彦衡在北京的时候,曾经教过一段余叔岩,后来他看余叔岩一天天火了起来,就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让余叔岩正式向他磕头拜师,这样他的地位就更高了。二是他要给余叔岩操琴,而待遇则是分成形式。这显然是有些无理的要求,因此两个条件余叔岩都没答应,他们二人自然也就闹翻了。陈彦衡则转去捧言菊朋,等到言菊朋红起来之后,陈彦衡又提出了类似的条件,结果言菊朋也没有答应。
陈彦衡这种人,称得上是梨园界的混混,虽然有些让人不齿,但其关系网确实很大,而且常年行走梨园,也有很多徒子徒孙。他听说如今余叔岩来上海唱戏了,就决定羞辱一下他。
余叔岩演戏那天,陈彦衡的徒子徒孙们包下了剧场第三排到第五排的所有座位,然后开戏就入场,正常听戏。等到余叔岩上场的时候,这些人全部起身,一哄而散,表示余叔岩的东西太烂,不忍入耳。结果弄得余叔岩哭笑不得,情绪也很坏。
虽然周信芳在上海梨园界有一定的影响和地位,但这种事情他也是阻止不了的,也只能干看着。
我们会觉得,这种行为很过分,然而还有更过分的,就发生在本书的主角孟小冬身上。据余叔岩的次女余慧清说,孟小冬曾经得罪过一个姓孙的人。后来,这个人扬言要在孟小冬去鑫鑫戏院演《洪洋洞》的时候,包下所有座位,但不去人,让孟小冬下不来台。这件事对孟小冬的打击很大。所以有一次她曾说了一句气话,如果嫁人就嫁那种跺脚乱颤,没人敢惹的人,省得受这些人的闲气。
上面的种种是剧场捧角儿。还有其他形式,便是吹嘘所捧演员有多么厉害,或者直接给一个封号。像梅兰芳便被称为“伶界大王”,孟小冬后来被人称为“冬皇”,都是此类。
可见,对于捧角儿者,演员是不大敢惹的。毕竟,演员靠的是名气吃饭,如果有人故意来捣乱,那么自己就会很难堪。更为重要的是,演员们也需要一些捧角儿者。这样能让自己的演出更加顺遂些,有人帮着宣传,也能让自己的名气更大,是好事。
当时,在众多的捧角者当中,有这样一个小角色,他叫李志刚,是北京东城某大学的学生。李志刚生于山东,在东北长大,后来又随母亲迁到了天津。中学毕业之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便来北京上学了。
当时的学生,闭门苦读的很多,但游玩放荡的也不少。而学生们的放荡方式,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去八大胡同那种地方,流连于妓院之间。另一种不太富裕的,就去戏园捧角儿。这李志刚不爱学习,家境又很一般,所以便常去捧角儿。每当课余,便去城南的游艺园听戏。
最开始的时候,李志刚捧的是旦角琴雪芳。天长日久,就打起了琴雪芳的主意,因此不时去后台溜达。本来,根据规定女戏班的后台是不准闲杂人等随便乱入的,可是这李志刚是个大学生,平时打扮出一副斯文形象,又对人彬彬有礼,跟戏园的人都很熟悉。而且他又是戏园的常客,因此大家也都不好意思出声阻拦。还有就是,人们也觉得,这样一个斯文的人是不会乱来的。所以,李志刚虽然常常出入后台,也没什么人管他。
不过,琴雪芳在上海的时候,就早已经名花有主了。而且,琴雪芳眼界甚高,对这种穷学生是不大看上眼的,所以李志刚虽然总是找琴雪芳聊天,但对方很少搭理他,不过是偶尔打声招呼,或者闲聊几句,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后来,琴雪芳合同期满,便回上海去了。这李志刚一阵失落后,便开始寻找下一个捧的对象。最后,他看中了孟小冬。一次他曾在后台看到过没上妆的孟小冬,觉得青春靓丽,比琴雪芳漂亮多了。于是便生起歹心,此后常常无事献殷勤,想要得到小冬的芳心。
李志刚发现孟小冬被师父仇月祥看管得很严,便决定先搞定仇月祥,于是没事就给仇月祥点烟、敬酒,一口一个大爷地喊,想要博取仇月祥的好感。后来,他又借着散戏后送孟小冬师徒回家的名义,常常去孟家走走。
孟家是梨园世家,吃开口饭的,对这种戏迷自然是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所以一直敷衍着他,表面上待他如客,背地里则烦得不行。可在李志刚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他将孟家的客气当成了欢迎,以为小冬的家人对自己有好感,甚至已经接受了自己,因此不时想入非非。这以后,他去小冬家更勤了,在他心里,长跑跑就能跑出感情,说不准哪天孟家就会决定将孟小冬嫁给他。
不久之后,孟小冬在城南游艺园契约期满,之后转战于前门的新明剧场,而那李志刚也跟随到了那里。他紧追着小冬不放,一直在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而且,时间越久,对孟小冬越是情深,深深陷入,不能自拔。
不料突然有一天,孟小冬辍演了,接下来数日,始终不见孟小冬的影子。戏园则经常布告,说原本安排的孟小冬的戏因故不能上演,不过孟小冬一定会择日上演好戏以飨听众。那时候,正是军阀混战最厉害的时期,常有飞机往北京城里投掷炸弹。李志刚以为,孟小冬害怕炸弹,所以不敢出门演戏,因此跑到了孟家,去问原因。结果连跑了几次,也没见到小冬,更是问不出什么。
一段时间之后,李志刚感觉,事情好像不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四处打探,依然没有孟小冬的消息。直到一个多月之后,他才从一个老戏迷的嘴里听说,孟小冬已经嫁给了梅兰芳,恐怕从此以后都不能登台了。
李志刚听了这消息,如五雷轰顶,他知道自己的美梦算是彻底破灭了。同时,他内心一股邪恶的火焰升起,他觉得孟小冬和梅兰芳伤害了自己,所以要去复仇。
李志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终于打听到了冯耿光和梅兰芳二人的住址。之后,便常在这两家附近徘徊,观察动静,等待复仇的时机。别人虽然经常能够看到这个年轻人在自家附近乱逛,可是看他衣冠楚楚,且一副斯文样儿,也都没太在意。
1927年的9月14日,李志刚又来到了无量大人胡同的梅宅附近,他见梅兰芳的汽车停在那里,便去梅宅求见,结果被门房挡在了外面。不过李志刚并没有走,他一直在梅宅外面等待机会。
大概晚上七点左右,有客人来梅宅造访,那人下车之后,步入梅宅,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白皙的斯文少年,便问门房这是什么人。门房回答说这是一个请求帮助的人,来梅宅好多次了,一直没让他进去。那客人笑笑,就进去了。
原来,那天晚上冯耿光要在家设宴,宾客极多,梅兰芳是当时的名人,又是冯耿光的好朋友,自然是要出席作陪的。可是就因为有人在门口不走,众人都想等他离开了再出门。而且,当时梅宅内也有好几个客人,其中冯耿光也在,正好在梅宅内喝茶聊天也算快活。后来,天快黑了,宴会也即将上演,众人就决定大家一起出去,然后将梅兰芳夹在中间,趁着天黑走掉了事。他们想,如果帮这个人也没问题,但看样子不是什么善类,梅兰芳一众是名人,怕惹出什么事端来,反倒不好看。直接说不帮打发人走更不行,那样如果有媒体吵起来,岂不是失了身份。
李志刚看到一众人走了出来上了一辆汽车走了,也没看清里面到底有谁。不过他见梅兰芳的车依然停在那里,便认定梅兰芳还在家,所以依然在那里等待。
等到梅兰芳一行人到了冯公馆之后,梅兰芳往家里打电话,问门口的人是否走了,家人回答说还没有,梅兰芳便命家人关好大门,不要去管他。
八点多的时候,梅家的司机开着空车去了冯宅,准备晚上接梅兰芳回家。李志刚看空车开出,觉得奇怪,便雇了一辆人力车,紧随其后,来到了冯宅。梅家司机看这个年轻人竟然跟着自己来了,觉得很是奇怪,就跟其他家的司机和冯公馆的老仆人说了。大家见这青年穿着干净,一副斯文模样,也没多想,便客气地问他有何事。青年则答自己叫李志刚,是山东人,有事向梅兰芳求援。
老仆人见他不像个无赖就去告诉了冯耿光。此时,冯家正有很多宾客,冯便不耐烦地跟老仆人说给他些钱让他走掉就好了,何必前来禀报。那老仆人说已经给他加到二十块了,可那人就是不走,非要见梅老板。梅兰芳有一个习惯,他从不见陌生人,所以就跟老仆人说我不去见他。
这时候,旁边的一位客人,即大陆日报的张三张汉举出声了。这人平时最是好事,他主动说要去见见那年轻人。
李志刚见前来的不是梅兰芳,便跟张三说自己要见梅老板。张三问他何事,李撒谎说自己家里跟梅家是世交,如今家道中落,正逢祖父去世,无钱安葬,要向梅兰芳求援。张三听了之后回到屋中,跟众人说了,大家纷纷解囊,最后凑齐了两百块钱。结果李说不够,张三感觉有异,便说你要多些也有,不过要带我去你家看看情况再说。
之后,张三便用自己的汽车拉着李志刚,去往李的家里。结果一路上李不断扯谎,一会说自己家在这边,一会说在那边。张三不禁起疑,就多问了几句,最后李志刚实在回答不出,张三就认定,这人或许是个骗子,便要求他下车。结果,这个年轻人突然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顶住张三的胸口,并命令司机开车回冯公馆去找梅兰芳。
张三的司机见主人被人挟持,哪敢出声,一路狂飙,没多久就将车开回了冯公馆。到了之后,李志刚拿出自己事先早就写好的信函,让张三的司机拿去交给梅兰芳。
那是一封很长的信,不过主题鲜明,要梅兰芳给他五万元。当时已经是半夜了,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梅兰芳也已经回家了。剩下的,大都是冯公馆内部的人,根本没地方弄那么多钱,最后众人一起凑,也不过凑齐了五百多块。可是李志刚似乎铁了心要黑梅兰芳一笔,看到那么点钱,竟然大怒,说必须五万块,少一分都不行。
冯无奈,只好给梅兰芳打电话,告诉他大概,并要他赶紧尽量筹集些现款,派人送来。可是,梅兰芳和冯耿光通话的时候,没想到被电话局的秘密探员给窃听到了,之后告诉了密探处的朱处长。朱处长听了之后,赶紧带了十多名密探,往冯公馆赶去,同时,又打电话给其他警局,请求派人增援。
冯耿光看到朱处长,非常吃惊,一问才知道,是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就赶过来了。冯耿光大概介绍了情况,朱处长决定亲自去会一会李志刚。朱处长换了一件普通的大褂,拿着冯家临时凑的五百元钱,便去跟李志刚讲条件了。他说如今已经是半夜了,实在无处筹钱,这些你先拿着,明天再将其他的补齐。李志刚还是不松口,非要现在就拿到现款。
就在这时,有两个正在巡逻的巡警正好经过胡同口,被李志刚远远地看见了。他以为是抓捕自己的人来了,就命令张三下车,同时用枪抵在张三背后,想要一起进到冯公馆里,去躲避一下。
当李志刚押着张三往冯公馆走到回廊的时候,朱处长瞅准了机会,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李志刚,想要将他制服。李志刚突然被人抱住,慌乱中拿着手枪朝着左右肋下各开了一枪,都打空了。朱处长害怕李志刚继续胡乱开枪打到别人,便放开了李志刚,迅速躲了起来。张三听到枪声也躲了起来,藏到了门后,可是没想到,门后有电灯,映出了张三的影子。李志刚跑过去,又将张三控制住了。然后挟持着张三躲进了一间屋子里。同时喊话,必须拿出五万块来,否则便伤害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