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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民赴欧洲考察,按理说,携带女儿林徽因一起去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这情理之中的正常也有着许多思索的意味。作为长女的林徽因,十五六岁年纪了,少女亭亭玉立,一派出水芙蓉的摇曳之姿。在封建思潮下的旧中国,不管是普通人家,还是达官贵人,这样的岁数,正好是寻找夫婿的好时机。佳人如蓓蕾,清芬自然香。
在民国的美女才女中,像陆小曼就是其中的一位才貌双全的人儿,显赫名满的家世,让她早早地找到了生命里的另一半,不久就成为了将军夫人。夫君王赓年轻俊朗,海派留学归来,军界担任要职,一切似乎顺理成章的美满姻缘,但是,就是这么完美的婚姻,又早早地夭折了。在封建社会下的贵族小姐们不乏心理隐疾者,她们的内里的呼声是无从诉说也无法袒露的。特别是在婚姻选择上,她们大多听从家庭安排,门当户对地过日子就行,又或是一些利益联姻罢了。
林长民没有将自己的女儿过早地送入婚姻的“坟墓”,他的眼中,女儿是一块宝,是他人生价值的另一体现。或许,当时的林徽因,她能与父亲面对面的平等的有观点的对话,这是一种毫无芥蒂的心灵沟通和兴趣交流,倒不是林徽因有什么特别的知识层次或通晓时事,她的过人处在于父亲是父亲,同时又是朋友、师长,他们在一起是对等融洽的。这在今天来说,现代的父母与孩子也难以达到这样的默契程度。这与林家在男女地位上的主张是吻合的,也与林长民曾经留学有着极大关联,观念是新式的,做法是西式的。
林长民决定带着女儿去欧洲考察,他的想法不言而喻。他对林徽因的培养和期盼,不仅仅是希望她做一个高贵的太太,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独立自主,有职业,甚至是事业,单是这点上,就够新潮和前卫了。在民国那样动荡不安的时期,朝夕瞬变的时局中,让林徽因走一条特别的路子,需要一定的勇气,这也是林家人目光深远的地方,总能别具一格地想问题,做事情。
而林徽因是怎么想的,她理解父亲的用意和期望吗?
林长民临行前致信告诉懵懵懂懂的林徽因:“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察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聪慧过人的林徽因见字如面,多少是能体会到父亲的心思和考虑的,她在心底必然也有了出行的心理准备。
登上法国的Pauliecat邮船,是同年四月初。这是林徽因第一次到外面的世界去,也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大邮轮,第一次看到浩渺无垠的大海。飞翔的海鸥,纵目远处,世界辽阔,无边无际的波浪宽阔,一朵一朵的游云如烟漫过,一切美不胜收,而内心是激荡、新鲜而快乐的。
这是一艘开往春天的邮轮,林徽因和父亲林长民已经行进在了春天的航道中。
这是一次特别的父女同行,他们都从零开始,各自都在找寻人生的坐标和未来的方向。只是,林长民是在主动积极地破冰中,而林徽因则是无意识里慢慢体悟。在这极短而又丰富的一年半留洋考察中,林徽因结识了几位特别的挚友,影响了她一生,她与他们情谊相交一生,且行且走一辈子。
五月抵达法国后,林徽因与父亲转道去英国伦敦。他们先暂时入住Rortland,后租了阿门二十七号民房定居下来。
八月上旬开始,林长民计划了漫游欧洲大陆的行程,他将林徽因引进到当地的风土人情中去,开始了一次有憧憬有意义的旅行。其实,这也是父女俩的一种实地考察学习方法,只是,他们以文人般的触角和艺术的思想去漫走欧洲,便赋予了不一样的谐趣意境。
法国灿烂辉煌的文化,德国满目创伤的战火遗迹,比利时的动物园,意大利的名胜古迹,许多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特别是面对湖光山色的瑞士风景,他们更是融入了这种自然的醉美里,痴迷欣喜着。这样的山水交融,丽景如织,勾起了林长民的表达欲望,平时忙于政务,在北平时他少有记录心情,此次游历一番,也算是心情舒畅,一次难得的放松。于是,他在日记中兴趣盎然地写道:“罗山名迹,登陆少驻,雨湖烟雾,向晚渐消;夕阳还山,岚气万变。其色青、绿、红、紫,深浅隐现,幻相无穷。积雪峰颠,于叠嶂间时露一二,晶莹如玉。赤者又类玛瑙红也。罗山茶寮,雨后来客绝少。余等憩Hotelatchardraux时许……七时归舟,改乘Simplon,亦一湖畔地名。晚行较迅。云暗如山,霭绿于水,船窗玻璃染作深碧,天际尚有微明。”
父女俩雅兴十足,成了最佳的旅游拍档。林徽因乖巧机灵,林长民诙谐有见地,他们边行边唱,边游边吟,不亦乐乎。一个暂时离开了政治纷扰的不快,一个新鲜好奇地打量这世界,这是一趟完美的有收获的自由行。
以林徽因在中国时的英语水平,要去接轨欧洲还是尚存一定距离。在国外生活,没有良好的语言沟通能力,将成为学习和生活的最大障碍。要在外国好好地待下去,先得掌握语言这个基本技能。林长民自然看得到这个关键点,于是专门为林徽因聘请了一位家教,专门辅导英语知识,攻克语言难关。这位老师叫Phillips,林长民译作斐理璞,因为其为人忠厚朴实,林长民非常放心地让斐理璞来他们的寓所住下,这也是林徽因在英国接触的第一位外国朋友。斐理璞还带来了女儿,与这一对母女朝夕相处久了,在异国他乡的孤独里,林徽因很自然地喜欢上了她们。斐理璞带着林徽因融入真正的英国人生活中去,让她更快地掌握英语的技巧和方法,在实战中取得更大的收获和更好的经验。
当时,斐理璞的姻亲克柏利经营一家糖果厂,因了这一层的关系,林徽因时常能得到一种叫可可糖的糖果,前后“干掉”不下三箱子的可可糖,“战绩”斐然。可可糖唇齿留香,林徽因非常喜欢这个味道,以致多年以后她常怀想起当初这一刻的甜蜜。此外,林长民还给林徽因请了一位钢琴老师,极力培养女儿的艺术特长。林长民的投资果然奏效,凭借林徽因的悟性和智慧,她从没辜负过父亲的栽培和期望。
在他们结识的人中,有一个叫柏烈特的医生,有五个女儿,这使得林徽因有了机会和这些女孩子相处,她们之间融洽交往,非常欢喜快乐。一次,柏烈特全家准备前往南部海边避暑,便邀请了林徽因偕行。就是这次旅行中,林徽因像一匹撒开蹄子的小马驹,调皮活泼的性子再也关不住了,在这一个月里,她几乎和姑娘们天天一起下海游泳,无拘无束地嬉戏打闹着,特别的畅快。海是蓝蓝的,天是蓝蓝的,小女孩都爱这般蓝蓝的干净的感觉。
这些接触和相交,和外国朋友打成一片,让林徽因很快地进入了状态,英语水平也大大地提高了。
这种自由自在的玩耍,随着林徽因的即将入学而结束。
林徽因的调皮、天真、童趣,并不影响她作为父亲社交搭档的形象。林徽因良好的外貌形象,清纯的风格,得体的应对,无疑是为林长民的社交活动增光添彩的,即使在国外,政治上不得志的情况下,林长民也活得如鱼得水般地肆意。在这些聚会交往中,林徽因慢慢走进了一座高高的城堡中,这些骄傲的人物,他们行云流水般地来来往往,让林徽因应接不暇,收获了应酬许多朋友的社交经验。可以说林徽因的好友圈子,一开始层次就非常之高。其间,她认识了旅居国外的留洋精英张奚若、陈西滢、金岳霖、吴经熊、张君劢、聂云台等人,这让她的眼界自然广阔,这是许多京城名媛无法相比的资源优势,林徽因独享之。后来,这些人大多成了“太太的客厅”里的常客,他们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个时候缔结的。
这众多的名人中,多是文艺文学界或是学术界的精英,这对于林徽因的艺术细胞开发是很有意义和帮助的。这无疑给了她绝佳的平台和绝好的机会,她心中的小火苗如萤火般微微地开始闪烁了,越发亮丽,晶莹。
一位高瞻远瞩的父亲,一个多才慧气的女儿,他们的交相辉映,在英国的天空下,自成光芒铺开了。
第三章 初相见
我想,我以后要做诗人了。徽因,你知道吗?我查过我们家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谁写过一行可供传颂的诗句。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入金融界的。徽因,我的最高理想,是想做一个中国的汉密尔顿。可是现在做不成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写诗。
——徐志摩
欧洲的风情,从初遇见的美好,游历中所见所闻的浪漫情趣,到多彩丰富的风土人情,林徽因陪伴父亲行走在异国他乡,更多地领略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人文,这是她人生境遇中的第一次眼界的改变。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仅仅是带来视觉的冲击,灵魂的追寻也在悄悄地发生,这可谓一场质变。
1920年8月,林徽因以优异的成绩,如愿以偿考取了St.MaryCollege(圣玛丽学院)。凭着开朗的个性特征和聪慧的为人处事,林徽因为自己创造了更为轻松的人事环境,同时,也必然会搭建出一个极为有利的学习环境。在这以后,林徽因的英语水平再次迅速提高,口语更加纯正娴熟,知识结构和知识广度正慢慢地拓宽延伸着。
热闹的聚会,理想的学校,似乎林徽因在英国的生活和学习都有声有色地进行着,她原本就是一个具备了在广阔舞台上自由挥舞水袖的女子。但是,这位离乡背井的少女,其实很多时候是处在孤独寂寞中的。天生的艺术敏感性让林徽因始终站在忙碌繁华的背后,静默着看这世间的一点点空洞在沉沦,罅隙里有乱草纷飞……
林长民是一个热爱事业的人,政治舞台才是他的第一生命力。每当林长民去参加各种会议和聚会,不能在家陪林徽因时,她都虚空而胶着着孤单。一个人在屋子里,身在异乡为异客,难免会生出枝枝丫丫的思乡情节来,尽管那些繁忙丰富的日子打发了许多空挡,其实林徽因心内依然纤细,情怀寂寞难耐。
林长民有一段时间去了欧洲大陆开会,在离开的日子里,林徽因更觉空荡荡的,莫名其妙的辗转反侧。人在天涯,漂泊的无助,玩伴的缺乏,就像一缕缕幽幽浮萍,只能静静地随波逐流下去。这挥不去载不动的乡愁,有时就像一只只小小的蚂蚁,不断地啃噬着她郁蓝色的时光,而她只能在每一天期待阳光的悄悄来临。可是,伦敦总是一个雾霭重重,阴雨绵绵的城市,潮湿浅浅的在蔓延滋生着。
伦敦瓦灰色的天,瓦灰色的日子,就是这么的无以言说。
学习,观察。除开这些平时的功课,林徽因也有打发时间的绝招,她会选择泡上一杯咖啡,安静地独坐在书房中,呼吸伦敦的空气,聆听伦敦的雨,那雨连绵不绝地下着,下着,一直没有停歇的意思,比她心中发霉的无聊更显绵长、湿润。这样的时分,她会摊开英文杂志,择一些心情文字漫无目的地翻阅,慢慢打发掉这闲淡的,和充满着潮湿的苔藓气味的时光。
一个个二十四小时,一轮轮孤单真切上涌,林徽因的忧愁,似一堵灰色的墙垣支撑着她心中的梦。
偶尔,林徽因也出去画画,她最喜欢去剑桥附近写生,同去的还有房东太太。
剑桥周围有许多可以作素描的景致和建筑,这是伦敦人文英才的集散地,有一种古老的气息,涂抹着厚重的底色,这些各具特色的建筑群,在放眼中林林总总而立,林徽因喜欢这一抹独特流彩。
房东太太是一个女建筑师,对于这些有名的,无名的建筑都非常熟悉,她们会谈论起对面的皇家教堂,皇家的学院,以及那些传神的雕塑,散落的大小建筑物。在林徽因眼里和最初的感触中,它们无非是房子,只是庄重好看些而已。然而,经过房东太太专业解读和细致介绍后,林徽因才恍然一醒,原来,这些都是艺术者的建筑,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她醒悟到,其实建筑不单单是简单的建造房子,这是一门科学的包含艺术性的建造学,是非常复杂而又宏伟的工程。房东太太的无意点拨,让这个时候的林徽因,对建筑艺术升起了朦胧的美好向往,无疑为她日后的选择埋下了厚重的一笔,影响了她一生的职业选择。
这是一个朦朦的在伦敦司空见惯的雾霾日子。但是,就是这一天冥冥之中注定的因缘际会,让城市的天空散发出一种铮亮的色泽。才女林徽因与诗人徐志摩相遇了,他们上演了一出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剧情就此拉开序幕。
1920年初冬,林长民租住的公寓,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留学的江苏籍学生陈通伯,他旁边的一位高高瘦瘦的,模样俊朗且周身散发着一股子精气神的人,引起了林长民的注意。陈通伯介绍说:“这位叫徐志摩,浙江海宁人,正在经济学院读博士学位,一直敬重先生的道德文章和书法艺术,特意慕名拜访。”就这样,徐志摩走进了林长民的视野中。徐志摩是一位很有风采风度的青年人,谈吐学识自不一般,与林长民一拉开话题,便收不住思想的线索,谈论热烈、激昂,两人一见如故,只觉得相见恨晚。慢慢熟络后,林长民与徐志摩都互引为知己,在异国他乡的寂寞、孤独中,潺潺的流水之音,引发了高山共鸣。
而此时,林徽因也是在场的,可能因为与林长民初相识,徐志摩还保持着一定的拘谨和约束,所以,他并没有特别地关注在旁的林徽因。中国文人大多懂理守节,在别人家中做客,不会没礼貌的东瞅西望,因此,他们的初相逢印象不太深刻。
第一次相逢,烟雨朦朦,你也朦胧。
如果初相遇是正常的失之交臂,那么随着徐志摩不断地与林长民的深交,林徽因便与这个风趣而文雅的徐志摩熟悉了。彼此一起围坐,林徽因会静静地聆听父亲与徐志摩他们天南海北的侃侃而谈。其实,在林长民身边一直围绕着好些留学的年轻人,他们都极其喜欢与林长民交往,林长民也爱和这些进步青年接触和谈话。林长民非常赏识徐志摩的才气和性情,两人脾气兴趣爱好都很投缘,连林徽因也看到了徐志摩在父亲林长民眼中的不一样。徐志摩来林家的时间,愈发多起来。
每天的下午茶时间,便成了一种固定的沙龙时段。
林徽因欣赏这位忽闪着灵气,语言别致的才子。
那徐志摩呢?在这位面容姣好的少女面前,他闻到了芬芳,看见了美丽,他似乎倾听到了白莲出水时紊乱的心跳,他眼前有一枝洁白初放在盈盈的水中央。
诗人的情感,都是细腻、丰富、敏感的,心中隐匿的许多沉寂的感情因子,企图在时光抵达的某一瞬间完成发酵。林长民呼唤女儿“徽徽”,呼唤得轻轻柔柔的,多么温暖的感觉。在这种暖暖的气氛下,自然很容易产生美丽的情愫,而且林徽因是那么的娇小,玲珑,聪慧,大方。
此时的两个年轻人,也开始谈论各种有趣的事情。林徽因读书非常多,涉猎也广泛,他们谈话的主题丰富,这也是两人能知音般交往的重要前提。徐志摩不庸俗,林徽因特慧气,两人的诗文灵感如星子聚光般慢慢地迸发出来。这时期的徐志摩,开始了真正的诗歌创作,而林徽因的美好就是他创作的源泉。林徽因在徐志摩的感染下,对文学感悟强烈,文学鉴赏力也提高得很快。他们相互切磋,相互砥砺,这样的火热氛围,对于成就诗人来讲,林徽因起着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没有认识徐志摩之前,林徽因巧慧聪明,是一块最完美的璞玉,正是这样的交流机会不断出现,才真正开发了林徽因的所有才华,才有了人们认识的才女林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