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意外在此时发生了。突击检查的警察冲入了赌场,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所有人四散逃窜。我听人说,我们的赌注很大,被抓住的话会被判很多年的刑,我顾不得那些筹码,跟着其他人从后门逃走了。
所有赌资被充公,我血本无归,想要找忠叔商量对策,可已经找不到他人了。阿伟告诉我,忠叔生怕警察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逃到国外暂避风头去了。借高利贷的人也没有马上问我要债,而是过了几个月,等到利息已经翻倍,才开始向我要钱。我东躲西藏了好一阵子,他们终于找来了隆哥。
当我看见隆哥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赌局的目标人物根本不是什么外地商人,而是我这个冤大头,我上了忠叔的当。但是欠条上白纸黑字是我的亲笔签字画押,就算去报警,关于借钱的目的也是难以说出口的。
所以我必须找忠叔讨个说法,不能就这么认栽。
阿伟挡在楼梯口,摇摇头说:“忠叔今天不在。”
门口停着豪车,应该是有人来找忠叔谈事情,车没有熄火,估计不会是一次长谈,我对阿伟说:“他和客人在谈生意吧。”
“你别难为我,忠叔他不会见你的。”
“我就在这儿等到他下来。”
“你等了也没用,像你这样的人每个月都有,不管是来横的还是软的,忠叔从来没吃过亏。”
原来阿伟是知道忠叔在干这种勾当的,看来害我的人里面也有他一份。
我的火一下子蹿上了头顶:“你给我让开,我这就上去问问那个老骗子。”
“丁捷,别逼我!我只是个看门的。”阿伟把手放在了腰间,我知道那是他藏家伙的地方。
如果硬闯的话,阿伟一定会对我动手,我索性就站在楼梯口,扯开嗓门对着楼上破口大骂起来。
这时候,门外传来捷豹的发动机声,我急忙跑出去,迎面进来一个一头银发的长者。
“是丁捷呀。”
忠叔热络地和我打起了招呼。
“你怎么从外面进来?”我再看那辆捷豹,后窗玻璃上映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忠叔一定是带着他们从边门出来的,故意避开在前台大闹的我。
没等我看清车里的人,就被忠叔拉到了前台旁的沙发上,阿伟忙向忠叔汇报道:“丁捷为了他那笔债跑来问你讨个说法……”
忠叔瞪了他一眼,打断道:“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叫讨说法,钱又不是我借的!”
虽然是在教训阿伟,但明显是在向我表明态度,阿伟撇着嘴,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前台后面的房间。
忠叔对我保持着一贯的微笑,语气和蔼地问道:“我刚从国外避风头回来,就听说你欠的钱还没有还清,是有什么难处吗?”
“要不是你说那个局能赚钱,我怎么会去借高利贷呢?”
“天底下哪有百分百稳妥的事情呀。我不是也赔进去了吗?”忠叔摊开双手。
“现在那笔债已经翻了一倍,叫我怎么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至于你怎么还,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要是把我逼上绝路,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忠叔依然在笑,他的笑容令我感到惊悚。
我后背一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我转头一看,竟然是隆哥。
隆哥梳着油亮的头发,皮肤黝黑,刀削过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如鹰隼般冷酷的眼睛。隆哥比我高出将近一头,从鼻子里呼出有力的气息,在我面前压迫感十足,他手里如杂耍般把玩着他那把令人望而生畏的瑞士军刀。
忠叔指指隆哥:“钱上面的事情,你还是和他谈吧。”
看见隆哥拿把军刀,我不自觉地将手插进了口袋,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被忠叔斥走的阿伟,其实是去找隆哥了。
我能感觉到隆哥的目光正投射在我的头顶。
“钱有问题吗?”隆哥问。
我没有作声。
忠叔对隆哥挥挥手,隆哥听话地退到了一旁,我的呼吸也稍稍变得顺畅了一点。
“丁捷,你也别着急,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忠叔示意我坐回沙发,得意地摇着脑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发扶手,说道,“听说你父母近日过世了,你只要尽快完成法律继承手续,拿到手的遗产足够你还清债务。”
“但是继承遗产必须我姐姐也在场,现在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她在哪儿呢?”
“你知道?”我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不是也知道吗?那烟是你的吧?”
刚才给阿伟的烟还放在前台,那是德宁市才有的香烟。
“我姐姐还在德宁?”
忠叔点点头。
“在德宁哪里?”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忠叔话锋一转,“你知道‘云端’吗?”
招待所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冷气从管道里吹出来的声音。
这时,隆哥轻轻地咳了一声。
离开招待所,我脑海里满是刚才忠叔提到的“云端”。我问忠叔“云端”到底是什么,他笑而不答,说是不方便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找答案。他说找到“云端”就可以找到我姐姐,他的目的是要钱,我想他没必要骗我吧。
我努力回忆这忙碌的一整天,好像今天在哪里看见过这两个字,拼命在记忆库中搜寻这两个字。
忽然,疏雨夹风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只穿了一件短袖的我,只得在冷飕飕的夏夜中加紧步伐。
隔着裤袋,有什么东西硌着我抬起的大腿,掏出一看,原来是夏陌表姐夫给我的那张名片。
在被雨点打湿的名片上,画着两片交叠的云朵,图案下面清楚地印着黑体字——云端。


第一章
1717年,一个名为共济会的玄秘组织在英国成立,他们行事神秘低调,引发众多流言蜚语。因为受到神教的迫害,共济会的成员发明了各式各样的暗号,来表明身份和区分各自的职务。他们知识渊博,通晓宇宙天文、人体解剖学、几何学等,彼此以兄弟互称,团结友爱,同舟共济。传说世界上许多重要的政界人物和著名人士都是共济会的成员,譬如维克多·雨果、路德维希·凡·贝多芬、列奥纳多·达·芬奇等,甚至有美国总统和英国国王。
这个目前世界上最庞大的秘密组织,主张追求人的理性和自身完善,完成自身“内在殿堂”的建设,最终进入神的领域。
何小双向我介绍起“云端”的时候,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共济会。
当我打定主意要加入云端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何小双。起初我和她是通过电话联系的,随后互相添加了社交聊天工具,每天都会花上四五个小时闲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何小双非常健谈,无论和她说起我的哪个兴趣爱好,她都可以聊得很投入。
两天之后,我提出和她来一次视频聊天。
“为什么?”何小双的对话框里弹出一个带着问号的表情。
“就想看看你,总觉得你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有什么好看的,怕你看了以后会失望。”
“会不会失望看了才知道嘛。”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何小双终于答应和我视频聊天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准备准备化个妆。”
“我都没有准备,你也不用化妆了。”
“那怎么可以!第一次视频总要留个好印象吧。”
说实话,何小双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堪称惊艳,虽然她的化妆水平很差,衣着品味也不怎么样,可这些都无法掩盖她的美貌,看见她的笑容,整个世界都会美好起来。
就在这天,视频画面里的何小双突然问我:“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成为百万富翁?”
“百万富翁?”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和你?”
“我看你天天那么悠闲,不如来我这里工作,只要肯努力吃苦,还是可以赚到很多钱的,很快就能变成百万富翁了。”
“你在哪儿?”
“德宁市。”
“是什么公司可以赚这么多钱?”我故意提出疑问。
“你听说过云端吗?”
“是那个当红女明星柏雪做广告代言的公司吗?”我提早查过了云端的资料。
“没错。云端可是很出名的公司。”何小双浮夸地说,“这么赚钱的工作很多人都想干,你可要抓紧时间过来,晚了的话,没准儿就没你的位置了。”
我装出兴奋又焦急的样子,要何小双务必给我预留职位,当即就约定乘坐第二天的火车去德宁市找她。我买好次日的火车票,将车次发给了何小双。
“不用来火车站接我了,我自己过去找你就行了。”
我其实是想套出她的具体地址。
可哪有那么简单,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只知道云端的存在,却不知道云端具体在哪儿呢。
“我这地方外地人不太好找,你一个外地人,就算告诉你了也未必能找到。”何小双执意要来接我,我最终拗不过她,就答应让她来接了。
连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将几套替换衣服塞进旅行箱后,我冲了个澡,水龙头喷出的冷水打在身上,令我清醒了许多。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为了避免麻烦,我对何小双隐瞒了加入云端是为了找人的真实意图。
我擦干头发,倒了杯水,已是凌晨两点钟,可能是精神处于亢奋状态,身体一点不觉得疲劳,我打算坐在窗边等着天亮。
不知为什么,终于要接近云端的我,却生出一丝恐惧,除了对云端的未知,还有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人的迷茫。
夏至的夜晚格外短暂,不知不觉中,淡青色的天际亮起一道橘红色的光,微微有点刺眼。整座城市尚在沉睡之中,我提着旅行箱,踏上了这场特殊的旅程。
先前的重重顾虑,都在出发的时候变成了承担一切的勇气。
我一走出德宁市的火车站,就看见出口处站着一个皮肤雪白的女孩,正举着一块牌子挡阳光,牌子上正写着我的名字。
何小双本人看起来比视频里憔悴一些,甚至有点消瘦,但在人群中依然美丽动人。
我朝她走过去,她根本没有认出我来,我叫了她名字一声,吓得她倒退了几步,手里的牌子差点掉在地上。
我指了指牌子上我的名字:“昨晚还视频聊天,这么快就不认识啦?”
何小双朝我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她和昨晚判若两人,有种从来没有和我聊过天的陌生感。
一只长满汗毛的手抓住了我旅行箱的拉杆,随后一张帅气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惊讶地看着他的脸,发现除了发型之外,竟然和何小双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是小双的哥哥,我叫何凉生。小双昨晚说有个好朋友要过来,高兴得整晚都没有睡,一早就叫醒我,让我一起来接你。”
说完,他看了何小双一眼,何小双连忙配合地点着头:“是啊。是我硬要拖着他来的,你不会介意吧。”
我表示,有人帮我拿行李怎么会介意呢。
“你是第一次来德宁市吧?”何凉生推着我的旅行箱,走在前面问我。
“是啊。”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生怕他拐走我的旅行箱。
“那今天就带你去德宁市最有名的几个景点玩玩。”
“我们不去公司吗?”
“你才刚来,急什么!”何凉生说,“今天好好玩一玩,等明天我们经理上班了,再带你去公司报到。”
这对俊男靓女的兄妹,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来接我都没有开车。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我们三个人上了车,何凉生跟司机报了好几个地方,让他依次带我们兜一下。司机表示这几个地方都不顺路,是不是考虑换几个相近一点的景点。
何凉生斩钉截铁道:“你就按照我的路线走,不会少你车费的。”
司机正了正坐姿,开始启动汽车,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应该是因为接了笔大单。
我和何小双并排坐在后座上,她始终一言不发,对我的态度有点冷淡。在冷场的车里,我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牙齿摩擦着坚韧的指甲,稍稍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我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不知道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何凉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像导游一样热情地向我介绍德宁市各处的景点,而每个地方都只是走马观花一样稍作停留,就让我看上一眼,连车都不下就赶往下一个景点。就这么一路上走走停停,我已经在这个小城里被绕得晕头转向,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
最后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一段后,我们在一家酒店门口下了车,何凉生叮嘱司机先别走,在酒店门口等他一会儿。他提着我的旅行箱熟门熟路地走到前台,帮我办理了入住手续。
这家酒店地处偏僻,外观看起来像是厂房改建的,只是简单涂刷了一下外墙。红色的招牌在风吹雨淋后褪了色,上面的字迹已经淡得看不清楚了,如果不是熟人带路,光凭外观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家酒店,估计下次让我一个人找到这里,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前台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她的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翻开登记簿,抬眼问道:“你们开几间房?”
“一间就够了。”何凉生晃了晃食指,回答道。
“我们这里只有标准间。”老妇人见我们有三个人,愣了半天。
“标准间够了,我要114室。”何凉生告诉老妇人他只是送我来的,今晚不住在这里。
老妇人问我要了身份证,把号码认真地抄写在登记簿上,她要了我的身份证做抵押,等到退房的时候再还给我。
我心里有一丝犹豫,还没等我答应,何凉生就替我付了房费,将写着阿拉伯数字114的钥匙递给了我:“今晚你就先委屈一下住在这里,明天一早我再来接你们去公司。”
“我们?”
“对了,小双今天和你一起睡,你们一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吧。”
“这个不方便吧?我一个人住就行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何凉生虎起了脸,“你那么远跑来找她,出门在外,你就当我们是你的兄弟姊妹,彼此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信任的问题,我真怕和何小双相处时会不自在,情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自己去忙吧。”我边说边看着何小双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就住一晚,你别想太多了。”何小双冷不防说道,她干脆利落地从何凉生手里接过我的旅行箱,拉着箱子慢慢往走廊左侧拐去。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彻空旷的走廊。
“她一个小姑娘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顾虑的,以后把我们当成你在德宁市的亲戚就行了。”何凉生同我告别后,跳上了门口的出租车。当我目送他离开的时候,发现酒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豪华商务车,我纳闷开这种豪车的人怎么会来住这种酒店。豪车的玻璃贴着黑色的膜,看不见车里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