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晋这下放心了,但还想再试探一下说:“不必如此,不过是些丫头罢了。”
雁姬笑说:“总是服侍过大爷的,想必也有好的。大爷身旁还是使着旧人好些,更知冷热。这只是儿媳的浅见,如有不妥,还请额娘示下。”
又花了些口舌,雁姬终于请得老福晋的同意接回那些被送走的丫头。上一次她就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只是当时认为这是努达海对自己的真情而心喜,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跟一百个又有什么分别?
等努达海下次回来时,惊奇的发现被他送走的丫头们跟在雁姬身后迎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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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年过去。
雁姬已经生下骥远,但原与骥远差两岁的珞琳如今却只有四岁大。
府中除了她生下的嫡长子骥远外另有四个庶子,十年来她给努达海纳了六个妾,之前接回来的几个丫头有三个在生产时难产或产后血崩而亡,其余几人都生下孩子后扶成妾。
族中也有亲族家的女儿送来,她跟老福晋选过后几年里纳了四个进来。
珞琳是嫡女,她上面有两个庶姐,下面有四个庶妹。虽然家里女孩多,但老福晋和努达海都更偏疼珞琳,以前雁姬只在旁人家中见过何谓嫡庶之别,亲眼看到仍不免惊讶。
府中现在极为热闹,老福晋直说是因为娶了她才旺了努达海。
努达海现在已经受封将军了,而老将军已经战死。老福晋在老将军战死后的一年里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看起来更像雁姬印象中的那个额娘了。她常常说如果不是府里还有这么多的孙儿,她早就撒手离开了。
骥远十一岁时,老福晋说要给他选通房了。雁姬恍惚中倒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过这种事。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开始近身服侍骥远。
雁姬唤骥远来告诉他要专心学习练武,这种私密事当然不能由她来告诉骥远,只能旁敲侧击。等到努达海回来,立刻让他教导骥远何谓成人之事。
努达海看着着急慌忙的雁姬不由得打趣她道:“你是他的额娘,由你来教他也是应该的。”
雁姬看他似乎不想去,急出一头汗。在她眼中骥远已经是那个十八九岁的男人了,她怎么能跟他说这种事?
努达海看到雁姬潮红的脸,一时感动的说:“莫急,自然由我这个做阿玛的去教他。”
雁姬这才知道他在逗自己,脸一沉就要走。努达海立刻揽着她说:“是我不好。”
他叹气道:“只是……少见你如此……”
雁姬也沉默了。
努达海不敢再多说,生怕雁姬生气,放开雁姬出门去找骥远。走出院外仍然心潮起伏,他与雁姬已是十年的夫妻了,外人称赞他们琴瑟相谐,只是他始终觉得跟雁姬隔着一层。
她孝敬父母,教养子女,为他纳妾,开枝散叶,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见到骥远,先是考校了一番他的功夫,爷俩赛了赛马。雁姬教养骥远,放得开手,不会如一般妇人那样将孩子拘在院中,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宠溺孩子。看着骥远,努达海心中一阵满足,这是他的骨血,是他的延续。
说起那几个房中人,骥远的脸立刻红了,吱吱唔唔的。
努达海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也是这副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心中一片怅然。他已经老了。
骥远听到努达海告诉他要克制,不可贪色之后立刻正色答道:“儿子绝不会的!”
努达海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父子两人骑马回府,下马后努达海说:“走吧,今天你来陪阿玛和额娘用饭。”
骥远眼中一亮,兴高采烈的说:“真的吗?”
努达海心中一酸。
回到房中,雁姬已经准备好午饭等着他们,见他们父子两人进来,迎上来说:“将军回来了,大爷快去换衣服吧。”
骥远期待的看着雁姬,怯怯的唤道:“额娘。”
雁姬温温一笑说:“你的丫头已经把衣服送过来了,到隔间去换吧。”
努达海看着他们母子相处,忍不住在骥远离开后小声对雁姬说:“对儿子……其实不用这么冷淡……”
雁姬还没来得及开口,努达海抢在她前面说:“我不是责备你,我知道你是为骥远好。看到那些被宠坏的一事无成的宗族子弟我就知道你对骥远寄了多大的期望。”
雁姬想走开,却被努达海拉着说:“我只是觉得,你对孩子……也可以更亲近些……”
这大概就是努达海唯一觉得雁姬做得不好的地方了,虽然她性格冷淡,但对自己的孩子却也不见得有多少热情。骥远和珞琳平日里见到雁姬是想亲近又不敢亲近,但却不能说雁姬做的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对庶子和嫡子几乎没有分别,一视同仁。
努达海倒是想让雁姬偏心些,嫡庶本就是天渊之别,他的儿子那么多,他也只对骥远寄了厚望,期待他继承衣钵。那些庶子,如果不是雁姬大度慈爱,恐怕他都记不住他有那么多的孩子。
如果是以前,雁姬当然会把骥远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但当她发现连骥远和珞琳都口口声声的说要她接受,要她体谅时,她就明白,这个世界上谁又真的能体谅谁?
她活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只是一个受过她的恩的仆才真心对她,那些她当成生命般爱护的人一个个都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要大度要体谅。
雁姬把一切都看淡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真正能把握的吗?除了她自己以外?
第 3 章
“请大格格的安。”雁姬门前的仆妇远远的看到珞琳过来,立刻躬身下拜。
珞琳已经十岁了,雁姬一年前开始教她掌家,如今更是分了一个庄院要她打理。
骥远十六岁,已经开始议亲,当雁姬听到额娘告诉她要开始给骥远挑媳妇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额娘,是不是太早了?”
老福晋大笑,说:“还以为你不似一般人家的额娘,不疼自己的儿子,这下露馅了吧?”
雁姬闹了个大红脸,因为她记得上一次是在骥远十八岁时,家里才开始说这件事。想起以前,心中不由得一动。
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她也已经三十二岁了。那件事是不是快要来临了?
雁姬捂住胸口,以前每当她想起此事都会有窒息的感觉,愤怒、憎恨、怨忿充满了她的心。
她想过要狠狠的报复他们,报复努达海,她甚至想过偷偷剪断努达海的马鞍摔死他,她宁愿守寡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种事。
但每次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曾经细细看过自己的手,如白玉般洁净,她何苦为了那样的人让自己蒙上血腥?时间慢慢过去,岁月悠长,她的怨恨也渐渐消散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她甚至觉得,如果此刻努达海走进来说他要迎娶一位和硕格格当妾,她就能立刻为他安排,别说是妾,就是庶福晋,侧福晋也可以。努达海的庶福晋和侧福晋的位置还是空的,虽然她在这十几年里想过要给他纳几个身份高贵的庶福晋,但每次都被努达海回绝了,就连老福晋都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