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班级,多为军队子弟,我们的父辈在几十年前由北方来到上海,而我尤为高大壮硕。音乐老师和生物老师一直密切注意我唇上胡须的增长。她们身上散发的香水,往往令我羞愧难当。

语文老师可能是在我送给她乳罩后,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美丽,带上羞涩的红晕,在脸上,在她的脖子上,双耳。升学的语文考试中,作文成绩占三十分,每个星期,她让我们交一次作文,我买了一个沉重的公文包,漆黑的封皮,隐藏着一把小锁。当我第一次将这个东西交给她后,她在走廊里装作意外地和我相遇,没有说话,只向我伸手,我四下看了一眼,掏出钥匙,放在她的手心,她的手掌消散着雾一样的粉色,是皮肤下新鲜的血液,她的手心极为白皙。

很多年过去了,今日我已忘记我每星期给她写的是什么,我的过去是朦胧的,我失忆后残存的影像已不多了。

离开了录像厅,没有在一个角落昏昏睡死,是为了寻找记忆。夜晚的南京在我眼中复原,蒿草鱼苗在空中旋转,最终在一个神秘的点上消失,我眼中的世界仿佛一个水池,无数的知识就是池中的积水,伪造着生命,当水塞拔掉时,它们旋转着流走。

我摆脱了唐朝沿着乏味的空气行走,路面上仿佛有着鱼身上的粘液,走在上面极不舒服,还残留着幻象的痕迹。抬头看见条横匾——XX纪念馆,门扇虚掩着,我踏入一步便绊倒在地,我的双腿拌着根横木门闩,我见到了她,一位端庄的妇女。

她一副惊讶的样子,是的,我与众不同。我有着死去诗人顾城一样过分洁净的眼白,有着死去作家王小波一样充满倦意的笑容,因为一个女人,死亡在我身上展现魅力。

我从1987年变化到了现在,1987年,她在每堂课上都讲武侠传说,以至我失忆后认定自己是个武侠。1987年,我为了她而锻炼身体,渴望成长的高大英挺,脸上的血肉在颧骨和下巴上绷紧,久违了,我昔日的容貌。

我的学校在1987年有一根高耸的烟筒,在每个冬季,烧出热量,灌入一间间教室的暖气片中。在烟筒下是一片黑压压的煤堆,侵占了半个篮球场,在1987年,我已具备了一个武侠的优良体质和执著心理,在每一个月光昏暗的夜晚,我套着用麻袋改装的衣服,腋下夹着把铁锨,钻进学校的煤堆。我的家族在上海有着数不尽的房子,但我的家族人口众多,虽然我一生下来便被告知:“现在如果还是清朝,你便是世袭云骑位,如果是明朝你便是世袭一品侯,如果是唐朝你便是皇太子了。”也许我有着高贵的血统,但我的家族一千年来的确在走着下坡路,以至我找不出个地方可以将语文老师长时间地抱住。我有几次按捺不住地向我的父母大叫:“我究竟是不是个贵族!”

幸好我有着良好的体力,可以在煤堆中兴致勃勃地挖掘,我建造了我的密室,它如此的完美,有一条长长的隧道,通向卧室,有数不清的机关暗器,足以低挡一个兵团的入侵。我心满意足,对我的天赋倍感自豪,但也常常怀疑:我的家族一千年来本应该是一群心灵手巧的民工。但我有个病态心理又足以证明我出自中国历代皇族:看上个女人,就想把她藏起来。我在煤堆中的密室跟朱元璋建造的故宫,在性质上相同。1987年,我不由自主地爱上了我的老师。

语文老师每天总是很晚才离开学校,这样,在她满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骑了一圈以后,学校已是空荡荡。为了避免自行车发出响声,她总是慢慢推着车一步步向煤堆走来,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这一幕总是让贴在实验室窗口窥视的化学老师大惑不解。

煤堆中应有尽有,我在煤堆中提炼出了乌金,将它们贴在四壁,皮肤赤裸的贴在乌金上,有一种特殊的幸福感,但也常为此发愁,我不认识走私犯,以至于不能换来一分钱来为她买点东西。她从不跟我说她以往的经历,她住在哪里,她只与我分享黑暗,与她在一起,我失去了视觉。在乌金的包围下,总有微妙的回音,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她血液在流动,她发丝与肩头皮肤的摩擦。

我摔倒在南京的一所纪念馆门口,身旁站着位端庄的妇女,我忧伤地想到,我的语文老师现在也许变成这一样的气质。向后望去,馆深不见尽头,我说:“纪念什么的?”“时间。”

历史是生命的蝉蜕。

我双脚的伤口流出血来,溢到鞋外,她看见,沉默了一会,发出“呀”的一声。在这个晚上,我失去了我的体力和继续游荡下去的勇气,站在我面前的妇女有着优雅的骨盆、光洁的额头,我需要睡眠,她有着语文老师一样“智慧的嘴唇”,看着她,我失去了知觉。

我感到自己睡在一片莲花塘中,钻入我怀中的是盛开的莲花。在黑暗中,我又抱住了语文老师,十几年前,我在乌金中抱住她时,我见不到她眼中的光,她的体温引发我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这情绪不知来源于何时何地,也许是我的前生,我过去一百年的经历:

我是一只在草原气候中漫步的大象,长着弧线优美的牙齿,带领着我的家族迁徙、生育,最后我衰老了,独自离开,走向死亡。穿过一条秘密的丛林,来到一个召唤我的地方,那里有着数不尽的巨大白骨,那是我家族历代安息的地方。

我如此地相信这一幻觉,因为语文老师也叫我“大象”,她说我抱住她时,仿佛一头大象卷起丛草,灵巧地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她说,每当她睁开眼,看到我的头颅搭在她颈部,异常沉醉的表情,她心底就会升起深深的欢娱,她愿意我爱她。

我醒了。

我躺在一间洁净的房中,睡在一张硬木床上,布垫只有薄薄的一层,在床边桌上放着一台九寸黑白电视,音量调到最小,我在纪念馆门口遇到的妇女坐在床脚,入神地看着,她侧对着我,线条舒展,她的双眼隐藏在阴影中,形状莞好的眉毛极为放松,她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表情,却令我倍感忧伤。

我醒了有两分钟,她没有发觉,而我却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些地方经过了水的清洗,留下几片冰凉。我仰起上身,想引起她的注意,但过了一会,她才说话:“你的伤怎么弄的?”我便将火车站录像厅中的情况说了一遍,她点点头没有言语。

她静静的坐着,有着语文老师般“智慧的嘴唇”。我将脑海中的幻象告诉她,她只是听着没有语言,我只得起身向她告辞。她看着我将被子叠好,双眼在阴影中眨了一眨,告诉我一个馆中图腾中的故事:

那是一个秦朝青铜器上的图腾,上面模模糊糊的有一个人形,这个人形被称为武侠,他在人间生生死死七次,拯救历史长河中七个重要人物的性命后,便化作一颗流星,他和人类的缘分只有七次,和任何人的相聚,只是为了可以长久的别离。

她展开我的手掌,那条被称为“命运”的线路直贯掌根,这条纹路的中间有一小截断裂,她说这表明我即将变成一朵莲花。这一小块断裂的空白,证明我是第七次来到人间,来最后一次填补我的空白,掌中的纹路将完美无缺,连成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我会毫无痛苦的死去。

我很想自己就是武侠,但我在古代史的漫游总是造成别人的死亡。看着我忐忑不安的表情,她的嘴唇像语文老师般绽放笑容。

我随着她去看那秦代青铜上的人形,但在走近那铜器时我停住了脚步。我即将回到1987年,不想因为一个秦代青铜而误入三千年前。我的大脑有着丰富的知识,它数以亿计的细胞仿佛海底的泥沙,将我情感的沉船掩埋。

我和她沿着时间的方向在馆内散步,越过了唐宋元明清,即将来到1987年。当见到历史照片上中山装的款式时,我松了口气,精神稍稍松懈了一下。

20世纪初,袁世凯在清朝灭亡后称帝,宋教仁先生在报纸上对他冷嘲热讽,已经有风声传出袁世凯派出了杀手。我因为这个缘故来到宋先生身边,和我一起保护宋先生的人被百姓们称为“十三武侠”,实际上只有十二个人,因为我一个顶俩。

那一次外出宋先生说要秘密而行,他不想兴师动众,只带一名保镖。他走到了我面前,说:“好象听你说过,你还从未坐过火车。”

宋先生一直对暗杀他的风声不以为然,他所有的保镖都是他朋友们硬派到身边。

我也一样。

在我们的年代,东西方文化交融,受手枪的影响,人们认为武侠有一种飞剑性能在手枪之上,能够像鲨鱼一样跟踪追击直至插入敌人的心脏。我是徽州一名三流的杂技演员,由于在宣称自己会使飞剑而出入豪门。每当他们要我表演时,我总是宣称:随意表演不但是对飞剑这一极品武功的玷污,更是对我师承的侮辱,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致我还是表演一下飞刀吧。我的飞刀表演是“刀扎蟑螂”,我的刀在众人的眼前飞出,重重的摔在地上,豪门的仆人将它捡起时会惊喜地发现刀头上钉着一只蟑螂。这只蟑螂象钻石一样被众人传阅。

一位看过我表演的爱国商人求我保护宋先生,我打听到这位大人物已有众多送来的保镖,便没有放过这一机会,当这一事件过去后,作为保护过宋先生生命的人,我的飞剑骗局将会涂上一层神圣的保护色。我背着柄长剑来到宋先生府中,望着那些拿手枪的保镖我友好的微笑。两个月来,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为了宋先生第一次拿出那把飞剑,在十二个人中我才是真正的武侠。

两个月来,在宋先生的环境中,我听到了许多政体计划和崭新思想。我隐约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改变大家的生活,我说不好是怎样的生活,在那种生活里我用不着四处行骗。我不想让他的生命因我而消失,又不想离开这个对我有着巨大吸引力的环境。我曾经在吃饭时让一个盘子在筷子上旋转不停,那是我杂技演员身份的明确暗示,不料只是得到了一片掌声。

我存着侥幸心理上了火车,这次旅行也许真的没人知道,我已经决定在这次行动之后向宋先生告别。在春秋时代有一个滥竽充数的故事,由于君王喜欢群奏,一个不会吹奏的人带着一把不出声的乐器混入宫廷的乐团之中,他投入的演奏神情显然是位绝伦的名家。

1987年我也曾经伪示,作为老师的情人我隐藏在同学中间,在她讲武侠故事时发出傻傻的感叹。她和我在白昼的校园冷淡无言,我的真实只在夜晚的煤山,她将我那个带锁的作文本挂在洞顶,然后说:“是灯了。”我已经不再写一个字给她,那个厚重的本子已经写满,因为她,我刚学写作,便已经掌握了现代汉语的全部奥秘。她总担心我在考试中的表现,因为在“爱祖国、爱集体”的题目时,我也往往写成一封给她的情书。有一次,市里统一考卷的题目是“我的老师”,她立刻惊慌失措,绕着我来回踱步,直至我写下“虽然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告诉我的,但我太爱学习了,所以忽略了她的存在。我不了解我的老师。”——在这之后她才安静下来,写下了这一行字,看着她的眼睛,在这一刻,我的心脏如花瓣凋零,片片散开。医生不解的问我,你为什么总是得些怪病?

我的脸上是武林高手的沉静,也许这种沉静吓住了暗中隐藏的刺客,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只听到火车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声音。

窗外一直是荒凉的景象,当一排洋房在窗外一闪而过时,我的胃部是急速的疼痛,就快到站了。我转头向身旁的宋先生望去,一道亮光闪在我眼中,一个带着文明帽的瘦小男子将一把匕首插入宋先生的胸膛。那个瘦小男子飞速的向车厢的纵深处跑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扔出了我的飞刀,那把刀飞出两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每当它摔在地上时都会有一个佣人将它拾起,惊喜地发现在刀尖上钉着一只蟑螂,那只蟑螂是我在扔刀的一瞬以极快的手法插上去的。

这是座小型历史纪念馆,挂满照片,零星的几件文物仿制品,几乎没有实物,它属于中小学生,每当学生们排队进来,我眼前的妇女就开始了漫长的解说。

习惯使然,她对我滔滔不绝。陪伴着她的话语,情侣漫步般的走向展厅的深处,将我带入无数个神秘的历史瞬间。

也许当我背着宝剑第一次出现在宋先生面前时,他就看出我的真实面目,但他并不说破。他一直以轻松的心态面对自己的处境,不象个政客而象个文人。他对袁世凯坐龙椅的行为感到可笑,对那暗杀的风声感到可笑,对我们这些保镖的出现感到可笑,也许他觉得他身处的世界就是一个玩笑,也许他觉得我这假冒的武侠在他身边,是生活给予的幽默,为了保持幽默感,他失去了他的生命。

我没有去捡那把飞刀,我从座位上取来那把长剑,那是我进宋府前买的一把古剑,它花尽了我的钱财,它精致异常,造成了我“为宋先生第一次拿出飞剑”的效果。在上火车前,那十一个保镖竭力的劝我带上这把“飞剑”,宋先生愉快地听着他们恳切的话语,当我背上这把剑时,他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顽皮的微笑。也许正是这把古剑暴露了我们的形迹。

宋先生是在观看车窗外景色时失去的生命,生命离开的太突然,以至他死后的面容上还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容。随着尸体的冷却,笑容渐渐僵直,僵直后的笑容是一种极为苦涩的表情。

我站在纪念馆的尽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生命如同眼中的一粒泪珠,一旦流出眼眶便必然的干涸,这正如我的出生。我甚至在记忆中都无法保存我的语文老师,因为成长是一个干涸的过程,生命就是失去。

纪念馆中的妇女好奇的看着我,我一定让她感到好笑,她笑的时候嘴唇显现光泽,随着这光泽,她的五官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当雾散去后,她的笑容浮现出几分端庄,很多年前,她就是带这副笑容站在讲台之上。

中学,我所在的学校展开了一场渐渐引起轰动的较量,化学老师制造出种种元素复杂的气体,藏在一个个气壳中,在楼道里碰到我时,就掏出一个向我喷射。我的化学成绩在全班最低,但并不妨碍我制造出结构复杂的防毒面具,一天到晚戴在脸上。只在乌金的黑暗中我才露出五官,以至语文老师取笑我为“愁容武侠”,这取自于唐吉柯德“愁容骑士”的绰号,那是西方世界中的一个高瘦男子,他穿上沉重的盔甲希望能被人爱上。每当她这么叫我后,她总是变得焦躁而感伤,悄悄地钻出乌金,呆坐在煤堆上,直至皮肤被风吹红。那时,她在课堂上讲武侠故事的行为已遭到了禁止。

化学老师冒着生命危险探索煤堆的奥妙,每次的结果都是他住进了医院,给我和语文老师带来几天的平静。和语文老师在一起后,我发明机关暗器的才能逐渐衰退,我爱她,我无法当着她的面制造出一件充满恶意的武器。布在隧道中的机关暗器,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没有多少日子了,化学老师将冲进我的宫殿,将语文老师抢走——每想到这一点,我便会异常急切地将语文老师抱住,直至她疼的大叫起来。

一定发生了什么,因为在我的情绪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怨恨。

我匆忙的向纪念馆中的妇女告辞,急于跃入外面的黑暗追踪我的记忆。

她一路小跑追着送我。

如果现在的时间是一粒新鲜饱满的葡萄,那么过去的时间就是吃剩的果皮。她守护着过去时间,在历史的残骸中消耗着自己现在的时间。她有时会将大门悄悄打开,希望强盗或好色之徒突然出现眼前。这么多年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没有等来强盗和歹徒,却等到了一个武侠。当我摔在门口时,她很想将我制成标本私人收藏。我双脚的伤口处涂了层细腻的膏药,我体内有种特殊的虚弱。在生理上,我需要她,但她不是我掌纹的空白。

我忍着脚趾伤口的轻微痛苦奔跑,她被抛在展览厅一片斑斓的光照之中。

在跃入黑暗的边界,一扇上锁的铁门将我阻挡。她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懊恼的脸色在她的眼中。她平静的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在她将自己关在门后的瞬间,我询问那青铜武侠未完成使命的后果。她怔怔的看着我,我羞涩的提醒她,我对她讲过脑海中的幻像。

她告诉我,七个被拯救的人是武侠的宿命,每死一个人,武侠的体内就会长出一根骨头,仿佛是扎入心肺的利剑,那是死者地狱的报复。

看着我惊惧的表情,她慢慢显出狡诈的笑容。

铁门关上。

我离开纪念馆,去寻找我的空白。

如果生命的过程是一个自己和自己开的玩笑,将玩笑当真就是玩火者的自焚。

当我走出纪念馆时带走了报应和诅咒,行住坐卧均是痛苦,黑暗里中行走的我感觉的体内出现两块骨头,向着心脏的方向不断增长——作为心理学博士,我清楚,这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但很久以来我就有一种自毁的倾向,这幻觉中的两块骨头,随时逼迫着我跳入死亡。

游荡了很久,我意外的回到了火车站,东方的天空显现出微弱的紫色,那是光明的迹象。

她说比起阳光,她更喜欢黑暗。躺在乌金中,透过四壁的回音,我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她有时天真的告诉我:“你跳的和我不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数着彼此的心跳次数,即将睡去,却猛然有了种死亡来临的感觉。她后来说,我在那一刻皮肤雪样的白。语文老师忍受着体内越来越强烈的焦躁,钻出了隧道,发现煤堆已变成了座火山。化学老师远远的站着,在蒸汽中显得神秘莫测,他日复一日的被机关暗器阻挡在外,每每望着漆黑坚硬的煤堆,痛苦不堪,忽然灵感来临,想到煤是可以燃烧的。

只要再过一刻钟,我和语文老师就将永远地融化在煤炭之中。校园中站满了人,众多的老师还有闻讯后纷纷赶来的低年级同学。语文老师将我架出隧道,向他们大声求救,校长插手而立,表情冷淡,他早已对语文老师的诱导式教育满是怨言。化学老师慢慢掏出一个气壳,抛给语文老师,说:“只要你闻一下,我就将你们救出。”语文老师看了我一眼,打开气壳,很明显,这就是传说中令人产生爱情的气体,然后她开始剧烈的抖动,仿佛她体内藏着一片寒冷的冰凉。化学老师身旁有一座坦克般巨大的显微镜,镜口喷出水柱,我眼中的世界立刻变成白惨惨的一个盲点。火熄灭了,原本漆黑的煤堆成了一瘫软软的灰沫。

我和语文老师被分别关在两间办公室,交待我们点燃煤堆的动机和我们的色情行为。

我对煤堆着火进行了解释:

“今天煤堆在燃烧,却未变成热气到暖气片中。煤是树叶树干是经过了几百万年所变成的,这么无辜的被烧了,它们一定极度感伤。早知如此,何必千辛万苦地变成一块煤,还不如当初作树叶时,一狠心烂掉算了!”

“众所周知,点燃一块蜂窝煤,还需要报纸木柴,何况这么一大堆煤,点燃煤堆的一定是用的化学燃料。种种迹象表明,罪魁祸首是化学老师!”

语文老师的检查很象是文学博士的毕业论文:

“我们应该对文学作品中的爱情悲剧进行反思。”

“悲剧中往往有一个孩子、疯子或瞎子,用他们的视点来窥视爱情。这种阴暗病态的窥视,注定了男女悲惨的结局。但那是文学的道德感在捏造现实。这世上没有天定的惩罚,只有人类的诡计。为了验证悲剧的虚伪,我坚持我的爱情。”

写完那些话后,她被调离了学校。

天亮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