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移植骨髓的过程,需要一次次在髂骨上进行骨髓穿刺,从而提取骨髓液。
这一次她并非自愿抽血,更加疼。
覃樱躺在病床上,再一次失血令她整个人感到晕眩,她身体微微抽搐,好半晌才平息颤抖。
楚安宓病好之前,不会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但她需要覃樱的血液恢复健康。
每一次来医院,对于覃樱来说都十分难熬。
护士温柔拍拍覃樱的手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离开吧。”护士有几分心疼这女孩,看上去年龄不大,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干净清澈。真漂亮啊,还在念大学吧。
她家里有个女儿,覃樱和她女儿差不多大。护士叹了口气,不明白覃樱怎么愿意输这么多血给重症室里那个病人,明明害怕打针抽血。
她起身倒了杯水给覃樱。
“别逞强。”护士说。
覃樱用被子盖住脸,死死捂住盈眶的泪。十九岁的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喜欢一个错误的人,是一件多么使人委屈的事。
她温暖不了他的冰冷,她的痛苦他不会看到,她的恨他也不会在意。她甚至无法从周渡口中,得知他为什么会憎恨自己。
覃樱抽完血的半边手臂麻木到微疼,窗户开着,送来独属于冬日的冷。过了很久,她才恢复自己的意识。
那时天色已经黑了,病房里开着灯,窗户也被人关上。外面噼里啪啦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台上,哒哒作响。
覃樱突然觉得有几分害怕,她坐起来,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她以为是周渡,待看清后才发现,是刚才的护士。
护士问:“好些了吗?”
覃樱点头。
低头穿鞋才看见,身上单薄的被子多了一层,怪不得睡着以后没觉得冷。
她心中一动,问护士:“这床被子……”
“哦。”护士说,“小宋护士刚才进来过,她给你盖上的吧。”
覃樱哼笑一声,这一声是笑自己自作多情,她把鞋带狠狠系上。
护士说:“你献血那名白血病患者已经转入普通病房。陪你来那个男生在照顾她,你要去探望你的朋友吗?”
覃樱应了一声,说:“不去,我要回家了。”
她走出病房门口,转角处,听见女孩柔软的语调。
尽管内心一千一万次警告,不要听,不要去看,覃樱仍旧无法避免看见这一幕。
无菌病房中,女孩苍白的手与少年交握,她靠在他肩窝,和他说着什么,明明在讲话,两个人却安静得像油画中人。
雨越下越大,世上的喧嚣并不能影响他们分毫。
覃樱站了不知道多久,僵硬转身。
假如一开始没有遇见周渡,一开始没有遇见他就好了!她撑开伞,走进大雨中,这次没有回头。
也没有再哭。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会为周渡哭了。今日,今后,永永远远。
*
“醒醒覃樱,别怕。”
啪嗒,啪嗒……雨点击打着窗户,覃樱凌晨五点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坐在床边的黑影和梦里护士交叠,这次却不是护士,而是真的周渡。
她恍然觉出几分时空交错般的可笑,当初盼着他关心自己的那个少女死在六年前,现在的自己不再需要他,他却赶也赶不走。以前周渡利用她,现在她心如磐石,觉察到他的动情,也开始不动声色利用他保护母亲,对抗金家。不知道算不算报应?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微凉的手搭在她额上,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窗外晨光熹微,她睁着泛着湿意的眼睛,轻声问他:“周渡,你为什么不喜欢楚安宓了?我记得,你以前对她很好。”梦里郁气难平,她忍不住想,快,说出你们间发生的不愉快,让我高兴高兴。
他骤然沉默下来。
第20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六))
周渡大概知道覃樱梦见了什么, 那件事也是他后来无数个日夜后悔的事。在他记忆里,那一年无数场景都模糊了,只有覃樱的泪眼渐渐清晰。
想念她的日日夜夜,周渡无数次地想, 如果一早放弃对她的怨恨, 他们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他摸摸覃樱的发, 低声道:“当时我知道你在, 对不起。”
覃樱没想过他会应得这么坦诚,她神色怪异地看他一眼:“你和楚安宓有毛病吗,那种人前秀恩爱的癖好?”
周渡说:“不是,我和她没什么。”
覃樱哼了一声,每一个渣男都这样说。她不会说出这句话, 因为孙雅秀还在周渡手中。
周渡看她一眼, 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样做, 因为当初的自己的确包藏祸心。
周渡也没想过他会把有关每一件覃樱的事记得如此清晰,冬夜中,知道覃樱离开后, 他去三楼医院长廊,看覃樱渐行渐远。
他站了良久, 覃樱没有回头, 也就不会发现他。
冷风争先恐后往肺里灌,带着令人不适的刺痛。穿着白色大衣的女孩身影不见, 他这才转过身。
灯摇晃着人影, 楚安宓虚弱地站在病房门口。
楚安宓穿着病号服,她说:“我过来快二十分钟了。”而周渡没有发现她。
周渡平静地说:“你还生着病。”
“周渡, 我很害怕。”她颤抖着说。
“我答应过,不会让你死。”
楚安宓凝视着他, 惨然一笑:“你后悔了吗?”
周渡沉吟片刻道:“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她爸妈,你和姥姥不会过这样的生活,你不会经历小时候那些事。周渡,她倒是幸福单纯地长大了,你呢,你和姥姥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一开始,你就恨她不是吗。”
“嗯。”他没有忘记为什么和覃樱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阴谋。他的病也注定不会懂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这些对覃樱的报复,本来该有快感,可他并不觉得痛快,反而心口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非常不舒服。
近来气温骤降,周渡觉得自己是因为病了,才会有这些反常。
和楚安宓擦身而过时,楚安宓颤声道:“周渡,别喜欢她,好不好?”
真的喜欢上她,对你这样偏执又简单到极点来说,这辈子该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啊。疼痛不止,烈火焚心。
周渡停下脚步。
“我知道。”他这样说。
局中人迷,他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楚安宓一语成谶,整整六年他失去覃樱的消息。茫茫人海,他撕心裂肺地感到疼痛时,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
如果可以,他不会喜欢她。但就是这么讽刺和不讲道理。
覃樱从梦魇中回神,也不关心他到底为什么,她现在就惦记孙雅秀。她越想越不信任周渡,很怕周渡发疯把孙雅秀交给金在睿,毕竟钱权动人心。
于是她握住周渡抚她头发那只手,十二分真挚道:“嗯嗯我相信你和她没什么,这次的事情我感激不尽,我明早出院,你让我见见我妈吧,金在睿是个危险人物,总不能连累了你。”
周渡凝视着她,低语道:“你不信任我。”
覃樱说:“哪有,我就是怕你被连累。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金在睿看上去要疯了。”
周渡视线掠过她真诚无辜的脸,说:“我随后把你母亲送回来。”
覃樱喜不自胜:“谢谢你周律师,你真是个大好人。”
他看不得她与自己做戏,这样的不信任也令他的心隐隐作痛,周渡把手抽出来,冷淡道:“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
*
覃樱睡不着,干脆打开手机,看见金家有关新闻已经微博漫天飞。天蒙蒙亮,微博上热闹非凡。
#豪门阔少囚禁妻子,污蔑妻子患精神病#
#金家二少与嫂子#
#金萌萌死讯#
#嫌疑犯金在睿单凝#
下面热议纷纷,网友议论得最多的是金在睿和嫂子单凝之前的绯闻,甚至还有人扒出来,单凝在嫁给金存谦之前,就已经和金在睿有一腿。
还有些人大胆揣测,金存谦的死或许都和这两人有关系。
覃樱往下翻着评论,有点儿担忧,按照计划,关夜雪得先找好落脚的地方,再和金在睿斗,可关夜雪竟然一次性抛出所有的筹码。能看出来她想报复金在睿和单凝的急切。
天亮以后,医生通知覃樱她的骨头没有大碍,崴伤的脚需要静养,可以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覃樱想了想,医院好歹是公共场所,不少地方还有监控,比在自己家安全许多,于是同意住院几天。
周渡一大早开车回了律所,覃樱知道,蔚桃桃的案子开庭就在这两天。
林唯司给覃樱打电话,焦急地说:“我看见金家那个新闻了,你找到关夜雪了是不是,你现在在哪里?”
覃樱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只让林唯司给自己请个长假,就挂了电话。金在睿能用孙雅秀来威胁自己,也能用林唯司和棠梨来增加筹码。
这场对抗关夜雪一天没回去,舆论还在发酵,金在睿就不会善罢甘休。
中午覃樱点了份盒饭吃,再看热搜,发现所有与金家相关的热搜已经被人压了下去,换上几个明星恋爱怀孕的绯闻。只有少部分人还在议论,猜测金在睿撤了热搜。
覃樱心里沉甸甸的,每天的八卦那么多,总有不断刺激民众吃瓜之事发生。比起这些当红流量,关夜雪这个过气女星存在感实在太低微了,她女儿的死在没引起轩然大波前,已经被资本压了下去。
覃樱早就能猜到这样的结果,却也不免低落万分。怕自己手机被监控,她不敢给关夜雪打电话,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关夜雪做金太太这些年,并不是毫无作为,她有属于个人的一些产业,一旦脱离金在睿的掌控,至少躲起来比较容易。她的安全得到保障,就能够徐徐图之。
覃樱住院期间,金在睿来威胁了她几次,但大庭广众之下,金在睿但凡还有些理智,就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金在睿冷着脸回家,迎面碰上一脸郁色的单凝。
单凝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看好她,怎么能让这个疯女人跑出来!她跑出来我们就完了,在睿,你早该听我的,把她解决了干干净净,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金在睿脸色阴沉,一把掐住她脖子:“你说谁疯女人,把她解决了?老子现在更想把你解决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单凝咳嗽着拍他的手:“放开我。”
她后退好几步,冷笑看他:“哟,我从来不知道金二少是个情圣,真那么爱关夜雪,当初怎么会和我偷情。偷情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吗,半点没看出你觉得对不起关夜雪,现在想把一切推在我身上,我告诉你,做梦!如果我出了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那些视频我都留着,你敢动我我就让人发出去,死也要拖着你们和金家一起死!”
金在睿冷静下来:“现在所有的舆论都可以压下去,我告诉你,如果我找不到她,她出了什么事。你不是想死吗,我就成全你,正好为萌萌谢罪。你最好祈祷所有事情完满解决。”
单凝脸色变了变,说:“金萌萌不是我杀的,那只是个意外。明明你,你也有错!对了,你继续去逼问医院里那个女人,她把关夜雪放出去的,一定知道关夜雪在哪里!”
金在睿森寒的目光看她一眼,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
金萌萌相关的新闻数次上热搜,又数次在几十分钟内撤下来,最后所有媒体不再报道相关消息,甚至还有人出来辟谣,说是“不实传闻”。
下午,覃樱突然收到一笔转账,她打开一看,发现足足五千万。转账人关夜雪,备注只有两个字“谢谢”。
覃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出院,试图用说好的方式联系关夜雪,可是关夜雪完全失去了消息。
直到下午,一个热搜以不可抵挡之势登上首页――“关夜雪自杀前遗言”。
看见这几个字的时候,覃樱的心凉了半截。她点进去,看见面容憔悴美丽的关夜雪。
“大家好,你们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关夜雪,或许你们中很多人不认识我,也已经遗忘了我。我的演艺生涯昙花一现,连自己的生活也不曾过好。这些年,我无数次后悔退圈嫁人,如果不是那个错误的决定,我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没了事业,没有自由,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年追逐的爱情,成了一场笑话。”
“七年前,我遇见金家二少金在睿,那时候他在我眼里,温柔体贴,很有耐心,他追求我,极尽浪漫。这样一个人,很少有女孩子不心动。我也不例外,我们恋爱半年就结了婚,我云里雾里,没想到自己真能和他修成正果,成为豪门太太。我当时不知道,这是我人生噩梦的开始。”
顿了顿,她把所有密辛娓娓道来。
七年前,金在睿喜欢青梅竹马的单凝,单凝却嫁给了他哥哥金存谦。有一天他喝醉了酒,闯入单凝房间里给她告白,正好被金存谦看见。
金存谦冷冷呵斥弟弟,单凝哭得梨花带雨,保证他们之间没什么。金存谦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加上金在睿懊恼道歉,就差给他跪下,金存谦虽然心里有疙瘩,但还是原谅了他们。
只是从那以后,金存谦和单凝的关系就不太好。金在睿眼见单凝过得不好,为了宽哥哥的心,消除那日自己的错误,他故意找了个漂亮女孩闪婚,那人就是关夜雪。
其实不是关夜雪,也会是其他人。当初的关夜雪,温柔脾气好,单纯善良,是个很好拿捏的人,对金在睿来说,娶这样一个乖巧好看的花瓶是为了解决问题,让心上人单凝过得好些,也算对自己哥哥做出保证。
后来没多久,金存谦出车祸意外身亡,金家继承人变成金在睿。
单凝十分哀恸,金存谦本来就喜欢她,心疼得不行,暗地里处处保护照顾着她。
金在睿甚至策划着过几年就找个时间和关夜雪离婚,即便迫于公司压力,他没办法和大哥遗孀单凝在一起。
没想到后来关夜雪怀了孕,生下一个小天使一样的女儿金萌萌。金在睿离婚的计划一拖再拖,关夜雪也发现了丈夫的异常,她生性单纯,并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加上金在睿和单凝在一起时,十分谨慎,她很难抓到什么把柄。
后来偶然撞破,关夜雪伤心欲绝之下,觉得恶心坏了,坚决要离婚。
提起诉讼期间,金萌萌却死了,关夜雪疯了一样追查真相,最后发现和单凝脱不了干系。女儿死那天,只有金在睿和单凝在别墅里,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关夜雪几乎想与这两个人同归于尽。
当然没能成功,怕她把事情闹大,金在睿把她关在归来山庄一年多,对外说她生了病。关夜雪心如死灰,她以为的爱情,其实是另一个人幸福的跳板。她如珠如宝,一口一口喂大的女儿,不明不白被害死。她满心依赖喜欢的男人,把她关起来,对外宣布她精神异常。
一年来,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过来,彷如身在地狱。
视频讲述到这里,关夜雪停下,淡淡一笑:“因为嫁给金在睿,我没了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自由。如果一个小女孩的死不能得到重视,那么作为一名母亲,我以自己的死,来祈求你们为她找到真相,为她讨一个公道。”
画面的最后,关夜雪睡在全是血液的浴缸里,与她表现出来的决绝不同的是,她神情恬淡,仿佛得偿所愿。
第21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七))
覃樱手机滑落, 怔怔不能言。她手脚冰冷,觉得自己在一场荒诞的噩梦里。她以为自己帮关夜雪逃了出来,可其实呢?她害死了关夜雪。
发现申诉无望,关夜雪竟然以这样的方式, 来为金萌萌呼吁一个公道。再想到关夜雪转过来那笔钱和一声谢谢, 覃樱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心里抱着微小的希望, 希望这一切只是关夜雪试图引起关注的手段, 其实她还活着。
覃樱打车出医院,直奔关夜雪出事那个房子。她到达时外面已经被警察拉了警戒线,不许任何人进入。
周围有人说:“真可怜,才二十多岁吧,就这么死了, 听说还是个豪门太太。”
“可不是, 但她也挺惨的, 那个视频我看了,她老公简直不是人,和人偷情, 女儿还被情妇被人害死,自己被当成疯子关了一年多, 这种事换成谁都想不开。”
“她老公是刚刚冲进去那个男人吗, 他看上去很奔溃,感觉都要哭出来了。”
一个阿姨说:“现在才来后悔, 有什么用, 要是我女儿嫁给这种畜生,我死了都没闭眼。年轻人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覃樱苍白着脸,被挤出人群外。
不仅看热闹的群众多, 连记者也全部涌来了,金在睿带来的保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许记者拍照,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大喊道:“出来了!”
无数镜头调转,对着房门口。覃樱看过去,看见一个黑色衬衫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走出来。
女人悄无声息被他小心抱在怀中,头发湿漉漉的,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他面容憔悴得不像话,眼睛里面充斥着血丝。
“金二少,金太太真的死了吗?”
“她在视频中痛斥你和嫂子的不伦恋情,请问是真的吗?”
“金二少,你真的包庇了杀害你女儿的凶手吗?你现在抱着金太太的尸体,想去哪里?”
覃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金在睿。狗仔只顾着大新闻,全然不顾死者最后的体面,镁光灯怼着他怀里的人拍,他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人群:“今天谁他妈再给老子拍她一张试试!”
“文三,敢拍照的把相机砸了,手打断扔出去。”
记着被他狠戾可怖的语气骇住,一时间真没人拍照,纵然警察在这里,可是看金在睿的状态,显然快疯了。
车开过来,他抱着关夜雪上了车,轻轻一吻落在她额头,颤声道:“没事了,夜雪,我带你回家。”
豪车远去,留下一干记者面面相觑。很快人群疏散开,留下一阵唏嘘。
覃樱的希望破碎,她浑浑噩噩跟着人潮走出去,一个穿着清洁工衣服的女人拍拍她的肩膀,说:“覃小姐,关小姐给你的。”
覃樱打开信封,上面是关夜雪清秀的字迹――
“樱樱,别自责,是我对不起你,太过懦弱,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我从小就不是个坚强的人,可是为母则刚,不论被人怎样践踏,萌萌还在我就有好好生活的勇气,他们却连萌萌都不留给我。一年半前,我就想去陪萌萌,她还那么小,没了妈妈沉睡在冰冷的地下会害怕。可我不能让这个那两个禽兽抹去她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我得向她证明,伤害她的人,妈妈会让他们得到报应。别难过,我只是彻底自由了。祝一切都好,幸福珍重,永远别像我――关夜雪。”
捏皱信纸,覃樱恍然,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练完琴后推开窗,邻居家那个温柔娴静的姐姐低头浇花。
她从小品学兼优,善良美好,岁月把所有的温柔倾注在她身上,到生命终结时,她的反击都是软绵绵的。覃家出事时,所有人避之不及,爸爸平时交好的同事绕开她家走,生怕惹祸上身。只有关夜雪把她接出来,送她上飞机,抱着她说:“关姐姐在呢,我送你去过新的生活。樱樱,别放弃,长大了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美好。”
这个世界在关夜雪看来如此美好,她珍重生命,最后却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
关夜雪的事情迅速发酵起来,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热搜并没有很快压下去。金家企业股价开始出现波动,那天金在睿抱着关夜雪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大众视线中。
单凝被带走调查,金氏企业高层开始闹分裂,不少人觉得金在睿德不配位,不应该再担任董事长,试图召开董事会革他的职。
这么大的事,也没能惊动金在睿,他似乎变成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热搜也不压了,任由金萌萌之死飘在最上面。
可若说他完全人间蒸发也不对,至少关夜雪不体面的遗照一张都没流传出去,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手段。
没过两天,覃樱收到公司的邮件,通知她被开除。覃樱起先没多想,毕竟她作为实习生,这段时间经常请假确实影响不好。清晨出门买菜,覃樱发现房门口被人扔了兔子尸体,散发着一股恶臭,炽烈的夏天,还有苍蝇飞来飞去。
覃樱皱眉把兔子尸体处理了。
出门没多远,天上掉下来一个多肉盆栽,堪堪落在她的身侧,碎成碎片。覃樱的心狂跳,如果偏差一分,碎裂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她往上看,发现单元楼安安静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但覃樱并不觉得是自己倒霉,或者这些只是一场意外。她想起那天赤红着眼睛的金在睿。
周渡曾说,金在睿爱着关夜雪。
如果这是真话,那么她的死一定对金在睿打击很大。所以单凝被警察带走,覃樱身边“意外”频频。她意识到,金在睿把关夜雪的死怪在了他们身上。
覃樱猜,金在睿认定单凝是始作俑者,所以推波助澜,放任舆论发酵,牵扯到金家产业都不在乎,他要单凝坐牢。至于自己,他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带走了关夜雪,关夜雪现在还好好的,留在他的身边,不会自杀。
这种猜测让覃樱心中沉甸甸的,她不过走神了一会儿,一辆轿车加速朝她撞来,幸好她反应快,往旁边的公交站台避让。
轿车从她身侧开过去,很快不见踪影。覃樱极力冷静下来,忍下恐惧,试图拍下轿车尾号。结果轿车尾号用口香糖挡住了,两个数字看不真切。
林唯司来找覃樱正好看见这一幕,脸色都变了,跑过来扶着覃樱肩膀上下看看:“你没事吧,那司机不长眼睛吗,直直朝你撞过来。”
覃樱赶紧拂开他的手:“我没事,你离我远一点。”
“你怎么了?我知道关姐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别自责了。还有工作的事,我去给主管说,你……”
“林唯司你听我说,我没有在自责,我知道人活着得往前看。金萌萌的死引起重视,是关姐姐最想要的结果。”覃樱严肃着神色,“你别为我工作的事奔波了,我正好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慢慢找新工作。你最近别再来找我,我说真的,金在睿恐怕疯了。”
林唯司皱眉,还想说什么,覃樱打了个手势,抿唇道:“别过来,我回家了。”
她掉头离开,惴惴不安回到家里,那种如影随形被人恶意盯着的感觉并没有消散多少。她只能祈祷金在睿不把手伸到她身边的人身上。
可是没过两天,林唯司被无薪停职了,不仅是他,棠梨被医闹人员打破额头,无法去上班。
总有股阴冷的视线盯着覃樱,她现在一走出家门,总会发生些什么意外,并不致死,只是让她受伤活着恐惧。
覃樱意识到,金在睿压缩着她的生存空间,要她感受珍重的人被伤害的滋味。也因此,她几乎要被林唯司和棠梨的事急得不行,却不敢联系他们,只能冷漠以对。
金在睿就是个疯子,他知道怎样瓦解人心,怪不得关夜雪的父母那么疼爱关夜雪,最后也对她不闻不问。
覃樱选择了报警,警察调查说:“都是些无迹可寻的意外,我们也没办法。总之,覃女士,你自己注意些吧。”
覃樱的心无限下坠,在这样压抑的日子里,覃樱鲜少出门,她偶尔连连形体操,看看喜剧,维持心态。和一个疯子没法讲道理,找不到解决办法前,只能见招拆招。
午后她醒来,发现有两个陌生的未接电话,覃樱回拨过去,以为会听到恐吓内容,没想到那头传来周渡的声音:“覃樱,是我。”
覃樱怔了怔,打起精神:“周律师。”
周渡说:“蔚桃桃的案子结束了,之前我答应你,把你母亲……”
“周律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不合理,你能不能……暂时帮我照看几天我妈。”
周渡说:“可以。”
“谢谢你。”这次真心得不能再真心,覃樱清楚地知道,孙雅秀如果回来了,肯定会出事。
那头顿了顿,周渡问:“覃樱,你怎么了?”
覃樱苦笑一声,谁都猜不到金在睿能疯到这个地步。覃樱第一次盼着周律师千万别出事,于是她说:“我没事,周律师,这次是真的,等金萌萌的案子结束,我再也不怪你了。”
周渡能救她母亲。
他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嗯。”
覃樱不等他多说,直接挂了电话,联系的人越少越好,周渡不被波及,孙雅秀才会安全。
第二天,林唯司开车回家,再次出了事,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险些出车祸。他不忘给覃樱打电话:“没事没事,都是意外,我明天来看你。”
还没等覃樱开口说话,那头传来林母断断续续的声音:“你还去,你要不要命了,她就是个扫把星,当初她家……你还犯浑……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是不是……”
林唯司吼道:“妈,你说什么呢!”
“我哪里说错了,金家的事她也敢管,老覃两口子就是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林唯司生怕自己妈再说什么,赶紧道:“覃樱我挂了,下次我……”
“林唯司。”覃樱冷淡道,“绝交吧,永远别联系我了。”
挂完电话,覃樱轻轻叹了口气。她并不是恼怒宋医,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有和林唯司毫无关系,才能保护好他们不受伤害。
棠梨那边如法炮制,覃樱也断绝了关系,任由棠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只能狠下心肠。
交好的同事、邻居,她全部删除了联系方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冷漠木然,听不得别人埋怨自己的人。她也想过离开避过这段时间,可买好机票,才要打车离开,接她的司机惶恐让她取消单子,求她别连累他。
在坞城这地盘,金在睿彻底困住了她。或许等到金萌萌的案子调查出来,有个结果,他会给她一个痛快。
覃樱只能待在家里,有一天晚上胃隐隐作痛,覃樱吃了药依旧没有好转。她咬牙出门打点滴,回家的时候好多了,天上下起雨,覃樱没有带伞。
她跑到公交站台下,看着城市万家灯火沐浴在雨中。或许这天气实在糟糕,时间也晚,她这次没出什么意外。
浅浅的光影拉长她的影子,她看见自己孤单的身影,垂落在雨幕中。雨水飘落打湿额发,覃樱蹲下,护住隐隐作痛的胃部。一种难言的孤独失落感侵袭了她。
长达八天,她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生怕连累他们,买东西都是结了账就走。她的状态就像六年前一样糟糕,被迫和所有人划清界限,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她环住膝盖,泪水涌出眼眶,终于忍不住,把关夜雪死去后这段时间想流的泪,全部哭出来。
头顶一把黑伞撑开,遮住四散飘零的雨。
她泪眼朦胧抬起头,周渡正沉默地看着她。他撑着伞,无声站在她身侧。
覃樱擦掉眼泪,闷闷道:“周律师,你走吧,我会连累你的。”
他单膝曲起蹲下,抬手把她湿漉漉额发上的水珠抹去:“已经连累了。”
覃樱想到自己母亲的事,这时候拉他下水,有点羞愧难当。这是要命的关头,若不是因为最不在意他,一定不会让他承担这样的压力和风险。她注意到他额上的淤青,甚至不敢问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让他把母亲送回来。
他黑瞳淡然,手指微凉,把她残留在下巴上的泪水擦干净:“那就连累一辈子吧,覃樱。你想不想看看,男人间的对抗?”
她惊愕地看着他,眼里还湿漉漉的。
他眸中带上浅浅的笑意:“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别怕,这次我在,也不会晚。我替你……”
他扯了扯唇,在她耳边低语:“送那个畜生去死。”
第22章 我要你(无我不欢(八))
“下车。”周渡说。
覃樱心情复杂地走下来, 昨夜下了雨,今天却晴空万里,天幕碧蓝,镶嵌着几片软绵绵的云朵。
今天周渡, 周律师没去律所, 一大早开车来覃樱楼下, 接她去领结婚证。到了民政局门口, 覃樱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不再考虑下?”
以金在睿现在的疯魔状态,如果覃樱结了婚,金在睿一定最想让覃樱尝尝失去伴侣的滋味,来偿还他失去关夜雪的感觉。
其他人倒是安全了,林唯司、棠梨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包括覃樱, 都可以暂时不再受恐吓, 因为所有的危险都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周渡真和她结了婚,他没死之前,金在睿一定不会让覃樱死。
周渡说:“我很清醒。”
覃樱道:“不签个协议之类的吗, 比如婚前财产。”
他揉揉额角,压住上扬的唇, 难得出现一种无奈的情绪:“分你婚后财产不乐意吗, 覃樱,还是你资产比我多?”
覃樱就是知道他现在有钱有地位, 所以才觉得他傻了。他图什么啊, 图陷入危险,图给另一个女人分钱?每一样都讨不到好。
“你后悔了怎么办?”
周渡说:“你不后悔就行。”
“这件事真的很要命。”覃樱严肃地看着他, 试图申明可怕性质。
周渡看她一眼,低低道:“是挺要命的。”
覃樱还能没能动摇他, 两个人在外面掰扯了一会儿,见周渡坚持,她也心一横,他都不怕,她怕什么啊!
他们走过去,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来登记结婚的人并不多,前面只有一对新婚夫妻在准备拍照。
他们都很年轻,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女孩子很紧张,男孩笑着给她理头发。咔嚓一声,两个人的结婚照片被定格下来。覃樱看见,他们都笑得很甜蜜,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难以掩盖。
两人相携走出来,路过覃樱他们,女孩好奇地看了眼。
无他,实在是比起来结婚的他们,覃樱和周渡站得太远了,两人间隔着半米的距离。
女孩的手放在新婚老公掌心,频频回头看。
覃樱也知道这样很奇怪,他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准新人,男的神色淡淡,仿佛是出门谈公事,她自己则十分凌乱,甚至有些茫然。
周渡伸出手:“证件。”
把证件上交以后,两人坐在桌子前填写《结婚申请登记书》,覃樱名字写好以后,忍不住去看身边的周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