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是记得杨筱光和她说的关于亦寒和路晓一起出现在哈根达斯的事情的。
“这些专辑,是不是路晓给带的?”暖暖问。
“哎,你怎么知道?”亦寒有些惊讶,探询地看着暖暖。
暖暖轻轻咬下嘴唇,杨筱光和他都以为她真的是万事不过问吗?
路晓有那件和杨筱光同款不同色,同样是从香港买来的米老鼠连衣裙,那么她当然也会有这个关系买到香港出的碟。 这些细节,她并非没有辗转思考了一下,只是一直没有宣诸于口而已。
想起亦寒学校同学们的传言,亦寒和路晓,他们之间,看上去亲密无比。
不是不嫉妒的。
不是不嫉妒的?
暖暖心里一动。
亦寒侧过脸低下头,眼神中带些戏谑,双眸清亮亮地直直望进暖暖的眼里,慢条斯理地说:“上次我带路晓来吃哈根达斯,因为感谢她帮我买了《跨越九七演唱会》的碟,这是事先许诺请她客的。结果没有想到她选了哈根达斯,真是个资产阶级小姐。不过老爸不是说过,欠别人的人情一定是要记得还的!对吧?”
话尾的“对吧”拖的特别长,之后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这个洋冰淇淋真的好贵。而且味道太甜了,比较合你嗜好甜食的口味。趁我手里还有大洋的时候,我很愿意让我们家公主大人再敲一记竹杠!”
“别人”和“我们”,口气上的亲疏天差地别,暖暖当然是听出亦寒口吻中的刻意而为之了。但他的眉眼之间似笑非笑,好像看透她的小心思一般,还是让她有点羞恼。
“去去去,你就一嘴的口甜舌滑!”神色之中已经享用了这样的口甜舌滑。
女孩的心思毕竟多变,转念一想,便说:“才赚了一点点小钱,就胡乱花了。你生日我说了算,我来请你吃冰淇淋。”
“好。”亦寒快乐地答应,不拒绝,他知道无需拒绝,也不想拒绝。
“不过……”暖暖翻书包,拿出自己的小零钱袋,翻来覆去数了数,“我只有二十块钱,恐怕请不了你那么高级的哈根达斯。”眼睛一转,看见路旁的第一食品商店门口正摆着冷饮柜,便说:“勤俭持家,五块钱两只的光明火炬。”
“没意见。”
暖暖买来光明火炬,和亦寒一人一支,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大冬天的,两个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聊天。
亦寒说:“其实我就是特别想买《春天》这张碟送给你。”一边小心地一口一口吃冰淇淋,微微前仰身体,不让冰淇淋沾到脖子上的新围巾。
暖暖疑惑道:“为什么?”
亦寒有些神秘地笑笑:“不告诉你。”
暖暖用力拍了亦寒肩膀一下,差点让他的鼻子撞上他手里的冰淇淋:“你小子就会使诈,不知道怎么编派我了是不是?”
吃了两口冰淇淋,继续道:“虽然你这马匹拍的我很开心,不过以后还是不要给我买这些贵的要死的CD了,现在家里也没有音响可以放来听啊!等有一天我加入了资产阶级,一定要亲自去香港扫货,能买到的统统搬回家。”一脸向往地说。
亦寒忽然指指街对面的正在摆咨询台的旅游公司,摊位前不少人驻足询问,一边高高架着宣传用的易拉宝。
北美高等学府游火热报名中……
“你看那里,旅游公司都拿美国大学做噱头了。”亦寒说。
“是啊,光去旅游有什么意思,要么就去那里读个几年书才像样。”暖暖说完转头看亦寒,他正愣愣地看住那易拉宝,看得很仔细的样子,好像在辨析那上面的每个字。突然,他站起身子,对暖暖说:“我去瞅瞅。”
说着便一溜烟跑去对面,暖暖就见他的背影隐没在那些人群当中。但时间并不长,一忽尔亦寒就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回到暖暖身边。
“原来有齐常青藤联盟学校的资料,可以好好看一下了。”亦寒说,掩不住的一脸向往。
等暖暖吃完冰淇淋,准备起身回家的时候,亦寒对暖暖说:“等我富裕了,一定买一台最好的音响给你听CD。”
暖暖只是默默的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许是该出去看看的。”说完,悄悄看了一下亦寒手里捏的紧紧的那些旅游资料。
他们同样有一脸向往的梦想,可是却是那样天差地别。
暖暖想,亦寒或许应该飞的更高。
爸爸既然那么信心十足,极力扶持亦寒去寻找更好的前途,她又有什么必要反对?
那么,亦寒心中的那些顾虑,就让她去打破吧!
暖暖对牢亦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口吻,说:“好歹我们家一定要出一个精英的,你可寄托了我跟爸爸的双重希望,加油啊汪亦寒同学!”
让我飞
分班的事情沉埃落定,方竹选了理科,而林暖暖和杨筱光还是分到了小王老师带的文科班。放学的时候三个人一起走,讨论年级里分班的情况。
“阳光好像没有交申请表。”暖暖说,因为恰好看见阳光高瘦的身影正在她们前方。
方竹说:“他要出国了。”
暖暖和杨筱光都讶意地看着方竹。
“真的?”
方竹点头:“应该是去荷兰直接念预科吧!”
“真没有想到。”暖暖看向阳光的孤独的背影。
他正走到校门口,夹在大群的穿校服背书包的同学们中间。门口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噌亮的耀目的车身,让不少学生侧目。
忽然,车门开了,下来一位中年女子,穿藕荷色套装,利落的盘头,身姿高挑,看不清楚眉目却能感觉出那身的风姿绰跃。
中年女子直直朝阳光走来,要拉阳光的手臂,被阳光一个利落的闪身给避开。她正和阳光争论什么,不停想要拉住阳光,阳光左右避开,最后决然地越过她,飞也似的奔跑而去,拐个弯,跑得连影子也没有了。
远远的,只能看见那中年女子颓然地垂下自己的手。
“那个人,是阳光的妈妈。”方竹说。
“啊?”暖暖和杨筱光一同惊讶。
方竹闭口再也不多言。
每个少女都有每个少女不同的青春的经历和青春的秘密,有些秘密是连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不能分享的。
晚上,暖暖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多时候望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月亮,发呆。
似乎有家邻居在放音乐,传来的歌声也隐隐约约。
“转眼就各奔东西……”
略略想了一下,是老狼的《同桌的你》。
高三好像一条分界线,那些相处多年的同学,还有身边最亲密的人,那么快就要各奔东西,孤身上路,各自去走各自的人生路。
越想越伤感,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倒水。
转进厨房,黑暗中,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前,正吸烟。
未亮灯,恍惚间也看不清楚。
那人转过身,黑夜中,轮廓模糊。
“亦寒?”暖暖下意识辨认,觉得轮廓依稀彷似亦寒。
“暖暖,这么晚还没睡?”是林沐风。
暖暖拉亮灯。
“哦,是爸爸呀,你怎么也睡不着?”
看见林沐风脸上深深的疲惫和眼睛下的眼袋。
“吸支烟,就要睡了。”林沐风对着女儿笑,安抚地,可掩不住心事重重的样子。
暖暖倒水,两杯,递一杯给林沐风:“爸爸,你说吸烟有害健康,还不保重自己,多喝水清清肠。”
林沐风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暖暖也跟着喝水。
“爸?”暖暖握着茶杯,欲言又止,担心地。
林沐风接过女儿手里的杯子,直接在自来水龙头下洗杯子,边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快去睡觉吧!”
暖暖并不想走,看着林沐风躬着的背影,她踌躇了一下,又唤了一声:“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沐风的身子稍稍僵直了一下,只说:“你们只要管好自己的功课,其他问题不要瞎操心。”
暖暖看着爸爸的背影,第一次发现,那佝偻背脊的爸爸,看上去,那么显老。
高三势必是一场高度紧张下的忙碌,暖暖还要在周日去师大的美术老师家里重新练习素描。
每一届即将考艺术类院校的学生都会报读一些考前班,譬如美术设计,或者编剧表演之类的。这位师大的美术老师也教考前班,定在周六,而暖暖周日的补习是老师的开小灶。
第一次见到暖暖的时候,美术老师对暖暖说:“这就是林医生家的千金啊!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姑娘。”后来看到送暖暖来的亦寒,又道:“林医生的儿子跟爸爸年轻时候一定长得蛮像的,样子都老好的,林医生福气不错的哦!”
教艺术的大约都对美有格外多的注意,但这位医生说亦寒像林沐风,让暖暖仔细琢磨了好几下。也许是在一起日子久了,对于一些细枝末节她也不甚注意,听这老师一说,她倒是觉得亦寒和爸爸,轮廓真的有点像。揣摩,是不是人与人时间待久了自然而然就像了?
美术老师说起林沐风来,口气里满是敬仰和佩服。
有一回暖暖画完,和美术老师闲聊,说着便说到自己的爸爸身上。
“你爸爸真不错,是个好医生。”美术老师赞扬。
“老师原来就认识我爸爸啊?”暖暖问,心里想不是说是爸爸那位在师大当物理老师的同学给介绍的吗?
美术老师像说故事一样:“去年我妈去人和医院开刀,托同事才托到你爸爸那里做手术。塞了几次红包都被你爸爸给退回来了,他跟我说,手术是包在他身上的,绝对不会让老人多受罪,要我们不要多操心。后来手术做的很成功,不过我们一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就跟你爸爸说,不管怎样,这样的朋友我是要交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你爸说你今年高考大概会去考艺术类,我就说如果要补素描找我绝对没有问题。”
暖暖恍然大悟,爸爸竟然在去年就已经替她安排好一切,远远早于小王老师的建议。
知女莫若父,从来都是如此。爸爸很早就替她做了一个最适合她的选择,他为儿女所做的一切都是给儿女们找了一条最适合自己发展的路。
回家的时候,暖暖对亦寒说:“我觉得出国对于你的学业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那对你的未来的确更有帮助。”
亦寒点点头道:“我和爸爸有谈过,爸爸是希望我能在外面把本硕读完之后仍旧回来,我也这样想。而且放假的时候也能回国,我会努力打工赚探亲机票费的。”
“嗯。”暖暖应承着,觉着心情明媚,对自己和对亦寒的那在林沐风的护航下的未来,充满希望。
参加工大纺院的专业课考试那天,带着五月的初夏的闷热,零落的蝉鸣。林沐风亲自送暖暖来到工大,看着工大那宽阔的中央草地和上面正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或看书或闲聊的大学生,不是不向往的这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的。
考生大多是由家长陪送过来,在设着考场的教学楼前,
林沐风说:“不要紧张,爸爸相信你会成功。”
暖暖橹起袖子,重新扎了一下头发,好像要跑八百米似的。手里拿好一只笔袋,里头装着昨晚林沐风、亦寒和她一起削好的各种型号的铅笔。
“我也相信我会成功的。”睫毛弯弯,对着父亲很有信心地笑。
考试分上下午两场,上午画石膏像,下午画人物肖像。因为暖暖早就在师大美术老师家里把石膏像练习个纯熟,画起来顺风顺水,一气呵成。到了下午,肖像模特被监考老师领了进来,是一个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的男大学生。应该是经常被请来做模特,对这套程序很熟悉,坐在讲台上的座椅上,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便给了教室里每个角落的考生一个可入画的角度。
暖暖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正是模特的左侧面,眼神直射的方向。
大学男生很年轻,眼神中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暖暖打好轮廓,勾勒局部,画到眼睛的时候,靠近画板,仔细刻画眼睛的神采。
完工之后,把身子后仰,远看画面全局。
这眼睛,画的像亦寒的了。
炯炯的丹凤眼,按照美术角度上来看,眼瞳比眼白比例要大,这样的眼睛,真可以称得上是美瞳了。暖暖失了一下神,抬头对比一下模特,明显不是模特脸上的狭长的眼型。
用橡皮一下一下,把那双美瞳擦去。
考试结束后,暖暖好像卸下了一件大任务,感到有些累,慢慢走下楼梯。快到一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林沐风正站在教学楼大厅里的橱窗前,仰头看橱窗里的报刊资料,双手背在身后,握着一瓶饮料,身子立得笔直。在旁边那些已经有点东倒西歪的等候孩子的家长中,真有些鹤立鸡群。
好像和女儿有心灵感应一样,等暖暖步下最后一级台阶,林沐风正好一转身,正对住她,笑着挥挥手上的饮料:“考了那么久,渴了吧!来喝点东西。”
暖暖快乐地向父亲跑去,接过饮料,打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仰头的时候看到父亲的带笑的眼睛,第一次觉察出原来父亲也有一双和亦寒很仿似的美瞳,那么明亮,那么亲切地看着自己。
学校里,高三的学生们也在倒计时的状态下做最后的冲刺。美术专业考试成绩下来了,暖暖不出自己意外地榜上有名,一鸟在手,胜于二鸟在林,暖暖在这紧张氛围中,倒是有些轻松下来。
“我听方竹讲,阳光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应该是得到了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入学通知了吧!真厉害,高三都没有结束呢!”自习课的时候,杨筱光一边低头做英语习题一边和暖暖低声咬耳朵。
“他真强,总算脱离苦海了。看我们还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暖暖也低声附和。
“你也不错啦!算尘埃落定了,未来的广告大师!”杨筱光对暖暖眨眨眼。
暖暖报的专业正是纺院的广告设计,其实工大纺院的服装设计和室内装潢专业才是招牌专业,之前林沐风仔细和她讨论专业的问题时候分析过,服装设计和室内装潢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专业,恐怕毕业之后在工作定位上会很死。暖暖又不见得对这些专业真的很热衷,要面对这样局限性的工作早晚会不耐烦。这么一看,广告设计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就算以后就业,可选择的行业也会多不少。
林沐风做出的选择都是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的。
“对啦!”杨筱光道,“我听说张国荣明年可能来上海开演唱会。”
“真的?”暖暖惊喜。
“嗯。”杨筱光也兴奋起来,“我一直盼着能亲眼看他的演唱会呢!”声调不由得也高了八度,前排的同学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杨筱光赶紧压小声音:“想想明年就兴奋,过自由的大学生活,又可以看到张国荣的演唱会,真幸福,哈哈哈!”越想越觉得开心,忍不住眉开眼笑地陶醉起来。
暖暖也跟着开心,明年,真是值得向往。
可是,明年,亦寒也许就要走了,离愁猛然萦绕心头。
很多人的高考几乎都是全家倾巢而出来送考生,林暖暖也不例外。她走进考场,回头望,林沐风和汪亦寒并立在那里,向她鼓励地笑。
亦寒的个子已经窜得比林沐风要高了,站在一起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好像她坚强的后盾。
那一刻,信心洋溢。
她能感觉出踏进考场的时候,正向自己的广阔的成人世界中的未来,踏出第一步。
考试的第三天,终于将最后一门的政治考卷交到监考老师手里,暖暖抹了把额前的汗,整理好文具,迎着下午的刺目的阳光走出考场。
高三一学年的闷情闷气一股脑烟消云散,看天天蓝,看草草绿。
杨筱光正陷在人堆里对题目,暖暖上前把她拽出来:“好啦,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要再做马后炮的事情了。”
“哎呀,我分析说明题答的主干方向好像不对,郁闷,郁闷!”杨筱光唉声叹气,转而又喜悦开,“不过简答题,单选多选好像全部正确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