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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魔女失望的嘁了一声:“好歹杀他几回玩玩嘛。”
数百米之外的魔女得到命令,发动了传送能力,在林恩周边的魔女们一个个化作白色水蒸气,风一吹消失在原地,但还是有个魔女临走之前,朝他释放了一道极细的闪电。
林恩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开,但还是错开了方向,那闪电直接在他胸膛上留下一片叶脉似的紫红色痕迹,如此高压的电流,单看也知道有多疼。
他直接被电的痉挛倒在地面上,但他艰难的爬起来时候,却仿佛是觉得周围有坏人,对宫理来说太危险了——还在打着转似的寻找。
林恩掌心按在许多碎裂的玻璃珠上,雨水冲刷,他嗅不到一点宫理的气息,他只嗅到了满地的死亡,以及一些魔女离开的痕迹。
山低头看着踉跄在停车场上发疯的林恩,打了个响指,也化作一团白雾消失在了原地。
天即将明亮,在空荡荡的汽车旅馆停车场上,只剩下满地尸体、嘶哑喊着的林恩与被他手拨动的玻璃珠子。雨渐渐停下,雨丝变得细且疏。
远处汽车旅馆三层的那件小房间里,半干的吊带还挂在椅背上,已经冷却的被褥皱皱巴巴的卷在床上……
浴室昏黄的灯,照亮了门口大大小小交错的湿脚印,只从窗户里依稀能听到渐渐停歇的雨声与泣血似的呼唤声。
……
此刻。万城之中。
外头又下起雨来。
雨水从密密麻麻的大楼中滴落下来时,已经变得轻缓,就一丝丝落在夹层玻璃上。
宫理坐在他腰上,胸口起伏,缓缓从剧烈的心跳中平复下来,她松开了攥着牵引皮带的手。
林恩终于能大口喘息了,吸气时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声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眼睛看着她。
宫理手指上有刚刚太用力勒他时,硌在掌心的红痕,她迟疑了片刻,伸手解开了牵引绳上的金属扣,将那根叮叮作响的皮带扔在了地毯上。
在林恩颈部清晰可见的伤疤上,有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但这个摔不坏折不烂的家伙,很快就平稳了呼吸,脖颈上的勒痕也消失了。
宫理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轻轻念叨道:“……还不能杀你。”
林恩没有接话,他只是把脖子昂起来,被汗透的掌心抓住了宫理的手,将她手放在了他脖颈上。
宫理眯起眼睛,两只手都握上去,他的血管在她手底下跳动,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将近三年过去了。
其实玛姆在宫理当时受伤没多久之后就死了,林恩杀了她主控的替身,毁了她相当一部分精神力,就导致玛姆能力大不如前,被逐出了姐妹会。
她离开格罗尼雅,也失去了姐妹会给予的大量灰烬,没过多久就被魔女联盟谋杀,死在了沙漠边缘。
玛姆死了,林恩按理说是真的自由了。
宫理也动过一些去找林恩的念头,那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她真的差点被他杀了。
而当宫理在某次行动中,看到了林恩的身影。
公圣会没让他杀人,而是那他来试死,林恩身上的铠甲比之前更旧更沉,更多锁链与魔法禁制,她甚至能看到因为过瘦,铠甲关节处的缝隙在乱晃。
宫理也失望到了极点。
这家伙还是会乖乖当公圣会的狗啊。
谁知道当时说要保护她,是不是因为那些在公圣会面前的誓言。
这样的林恩根本不值得她救——
她下定决心不再管他,如果公圣会胆敢派林恩来袭击她,她一定会痛下杀手。
直到稻农提出了某个将颠覆世界的计划,这个计划的“药引”,就是林恩。
他的血液就是他不死能力的来源,稻农需要他的血来稳定实验。
此刻,宫理找回他,让他住进自己的家里,用来说服自己的也是这个理由——“计划需要他”。
既然他只是个提供血的工具,那带他去找稻农的时候,为什么要在街头拽着他的手,为什么要在浴室里亲吻他,为什么要再跟他……
宫理忽然松开握着他脖颈的两只手:“我已经知道杀死你的办法了。
其实很简单,把你推进什么高温的熔炉或者搅入滚烫的飞行器涡轮,一定会让肉体化成灰,让你血液蒸发,你就彻底死掉了。”
她撑着沙发靠背,赤裸的坐在沙发上另一边,拿起茶几上的电子烟,她脚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电子烟上的灯光照亮了宫理的鼻翼,她吐出果味的烟雾,笑道:“等把你用完了,就将你杀掉。”
林恩也缓缓坐起来,他身上还有点可疑的污迹,但他没有擦拭也不知道遮挡,只是坐在她旁边,骨头像是能从肩膀里支棱出来,胳膊垂在腿上,绿眼睛看着她。
他半晌道:“好。”
宫理觉得他目光刺眼,故作奚落的看他一眼之后就转过了头。
宫理看向客厅角落里的脏衣服堆,忽然捏着电子烟朝他递过去。
林恩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叼在嘴边。
但他不会吸,甚至连灯也没有亮起,只是用牙齿咬着烟嘴。
宫理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恩:“……?”
宫理看着他,林恩后颈的骨节都是突出的,胸廓下面还有肋骨的形状。
她想摸摸他后颈弯起的头发,但伸出手又只是落在沙发靠背上,但宫理又觉得——林恩不值得她这么瞻前顾后,思考太多。
宫理突兀的抬起手来,拽住他后颈的头发,朝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林恩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宫理刚想说自己让他坐的离自己近一些,林恩就整个人自顾自的朝她倒过来,整个人依靠在她身上。
宫理被他挤得差点没坐稳。
他吐出一口气,忽然放弃撑着自己,彻彻底底的靠着他——像是满是伤痕的狮子脱力的靠在梅花鹿身上,宫理僵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屋里开着空调,俩人身上的冷汗在变干,有些冷,但她不想调整温度,就在有些冷的房间里抱着热乎乎的家伙,刚刚好。
宫理从他嘴边拿走了电子烟。
她捏着电子烟,忽然道:“你想知道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林恩回答的比她想象中快:“想。”
宫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说太细致了:“总之……我就算是加入了魔女这边吧。
我很赞同她们的观念,不过我跟那个山,性格不太合,她老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歌很酷,人有点无趣。”
“我也帮了她们非常多,因为魔女的人数很多,我们也在从公圣会手中抢人,让那些突变出超能力的女孩们不必被掠走,不必被消除记忆。
但你也知道希利尔大肆污名魔女,她们很难聚会,很难有安全又隐蔽的场所,我就用自己的能力,为她们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空间。
你可以想象,那些空间就在城市的缝隙里,既在这里又在那里,公圣会永远都找不到——”
怪不得刚刚他们穿过一个个空间时,林恩听到墙壁内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包括乐队的声音。
“我们这群魔女,很多都是圣女出身。
大家都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知道出身在哪里,远方在哪里,然后就这么聚集在一起,但又不是相互依靠的什么好姐妹之类的。”
宫理忍不住手比划了两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和空间。我感觉,虽然我是造房子给大家住的人。
但她们好像不需要别人给她们一个家,她们自己就是自己的家——”
宫理说的有点混乱。
她或许没有向其他魔女直接说过自己的感受,反而对着只会倾听的林恩,说出了自己心里模糊的想法。
她就这么赤裸着,抱着膝盖,身上压着林恩,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吐着电子烟。
她说自己作为魔女当中非常重要的一员,虽然跟山关系一般,但这三年来因为协助魔女们做到了很多曾经不敢想的事情,她也几乎快成了新国魔女联盟里的前几号人物——
正说着,忽然客厅的金属正门处,传来了争执与撞门的声音。
宫理其实早就习惯了,她特意选住在比较鱼龙混杂的街区,也方便随时隐身消失。
但林恩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飞身而起,一把拽住宫理的手腕,紧盯向门口。
宫理被他拽起来,才发现林恩拿起了刚刚捆着他脖子的牵引皮带,只是他已经迅速缠在了手腕上,随时都能甩出去当武器。
林恩过于紧张,甚至连脊背上的小块肌肉都在抽搐,汗毛直立,宫理都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不至于吓成——
宫理忽然意识到,上次他们做了之后,就出了那样的事,他潜意识里把这片刻的享受与极度危险的恐惧联系在了一起。
条件反射就以为,亲密之后一定会遇上什么可怕的事。
宫理缓缓抬起手,将一只手放在了他后背上。
林恩缩起肩膀,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偏过头来看着她,那表情既像是受到极大安抚,又像是“你动动手指我就上去把他们都杀了”似的蓄势待发。
直到撞了门的醉汉嘟嘟囔囔的走开,宫理才道:“……总会有这样的事,别一惊一乍的。”
林恩又侧耳听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缠着皮带的手。
“你睡在这里吧。守着这道门。”
宫理给他下了命令,她知道命令就像是项圈一样,能给他安全感。
林恩果然重重点了点头。
宫理走向卧室,就在她即将合上门之前,她忽然道:“你为什么之前一直在为希利尔做事?为什么不离开公圣会?”
林恩:“他说。玛姆并没死。如果找到你。玛姆,还会让我。杀你。”
宫理沉默片刻:“玛姆死了。她死了这件事,你应该能感觉到。”
林恩干巴巴的挤出几个词。
“嗯。我知道,希利尔骗我。但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
宫理鼻子酸了一下。
林恩无法相信自己了。
他能感受到精神控制他的玛姆已经死了,但他仍然不相信自己——
宫理固执道:“……那你也可以离开公圣会。”
林恩表情有点迷茫,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但唯有一点是确认的:“我。住在地下。那个房间。就是你唱歌时候那个。”
“如果你要我。能找到我。”
这就是林恩的逻辑。
被抛下,就回到最早被“捡走”的地方。
宫理感觉自己嘴用力扁起来,才能压住眼眶,她转过脸看向房间,强忍着没有吸一下鼻子。
她觉得林恩多希望她说出一句“我要你”。
但宫理半晌后只是道:“睡吧。”
她走进卧室,将卧室门关上,但很快,又背着手将门拉开了一条门缝,交换着他们领域之间的空气。林恩依稀听到宫理说了一声“晚安”,他立刻就想回一句,但嘴巴像是被粘住。
他说不上来,盯着那条门缝,感觉已经瘪瘪的晒干的空壳一样自己,像是被水泡发了,在疯狂的充盈起来。他甚至感觉自己肋骨都要被疯狂的心脏砸碎。
林恩趴回了沙发上,他没有盖被子,只是看着那条门缝,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嘴唇咕哝了一下,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轻轻道:“……晚安。”
……
这样的未来持续了一段时间。
林恩睡在沙发上,宫理始终没有让他进卧室。
早上宫理从卧室起来的时候,林恩一般都已经醒来了,他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者撑着胳膊在窗边往外看。
宫理也给他买了一套牙刷,虽然只有一处洗脸池,但林恩总会在她刷牙的时候才过去刷牙,他个子高,站在她后面,俩人照镜子谁也不挡谁。
不过宫理很快就发现,林恩有时候早上起来刷过一次牙,还会跟着她起床时再刷一次。
宫理给他网购了一些衣服,基本就是各种运动服,偶尔有一两件牛仔外套,买的都是最大号,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衣架上似的。
林恩不太喜欢牛仔外套,似乎觉得抬手臂的时候动作受限制,但他很喜欢牛仔裤,宫理问他,他说划在地上的时候更耐磨,也更防刀割。
宫理喜欢下楼去对面的市集吃早饭。
她总是小馄饨配个鸡蛋,或者是贝果配一杯咖啡。
一开始林恩不敢多吃,他总是吃的量跟她差不多,但后来宫理给他点了好几份,他也吃的完,甚至是煎饼吃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还是那副专注的食欲很好的样子。
宫理想起以前在逃亡的时候,他在酒店自助餐厅,可以从她坐下到她离开一直吃不停——
要驱动这样的身体处于备战状态,他一定需要很多能量。
宫理就每次多给他点一些,然后自己也边吃边玩光脑,细嚼慢咽到俩人吃饭的速度能同步。
之后宫理就会带她去稻农的实验室,她会把他留在那里抽血,一开始稻农还有些担忧林恩会不会暴起,但宫理握住林恩的左手,让他左手抓住试验台旁边的金属栏杆,然后捏了捏他的指节,道:“我回来之前不要松手。”
稻农发现,林恩真的能全程左手抓着栏杆,根本不会松开一下,甚至都不需要动动麻木的胳膊,只会在宫理的脚步快接近时,目光早已朝她的方向望去。
稻农这才安心下来。
她也渐渐明白,宫理为什么愿意把他捡回来了。
对于宫理这样有些散漫,有些不太成熟,总是怀揣着迷茫与不安定的家伙而言,一个这样的旅伴或伴侣,是多么让她感觉到安心的事。
宫理大概会把林恩“寄养”在稻农这里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不等,她有时候会去做自己的事,或者是完成魔女们的某个委托,但也有时候她单纯是去玩了。
林恩或许能从气味上辨认出她去了哪里。
林恩有时候也会看到一些魔女,去往他隔壁的实验室里抽血,甚至有些魔女看起来比老萍还要年长,或者是受伤体虚,也在被抽血……
之后宫理可能会带着他出去吃饭,林恩显然还不适应人多的地方,总显得过分警惕。
哪怕是宫理给他戴上鸭舌帽,也难以掩盖他那双显得过于警惕与对世界陌生的眼睛。
她带他回家之后,宫理有时候会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会躺在地毯上打游戏,但他们……一定会做。
有时候在浴室里,有时候在厨房里,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在林恩睡觉的沙发上。
从一开始林恩还对“行程”不太了解,到后来,他默认只要回到家里,就有可能用上他,于是从进家门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甚至在宫理去衣帽间、去书房的时候,他都会立刻跟上来。
甚至是当她拿起浴巾说要去洗澡的时候,林恩就跟听见摇铃的巴普洛夫的狗一样,立刻起了反应——
宫理看到之后,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但她又会在浴室门口招手,让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