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眼时间之前是短假,光学计算机这边人不多,但你们最好也换了衣服。”
宫理和平树多披了一件研究所的外套,戴着胸牌,研究所内有些灯光与电梯还没有完全恢复,走廊上时灭时暗,但等进入光学计算机所在的灰色大厅,这里却是稳定明亮着的。
周春去:“光学计算机消耗的能源太大了,所以是单独有个核能电站为它供电,连操控系统都是特殊的,所以不受你们引发的混乱影响。”
空旷的灰色大厅内,只有十个左右的工作台的位置,显得就像是在体育馆里摆了十张学生座椅一样。
而大厅前端,有大约五六层楼高度的半弧形黑色屈光玻璃,如同墨镜一般,还能看到玻璃另一面的景象——
一片细如发丝的光,交织成海面波浪,在背后的真空室中起伏着。
宫理知道,那是六台激光相阵,在真空室内组成了复杂的驻波场。可以把它理解成极其精妙的镜子迷宫。
而后,复杂的36束相干电子,从各个角度以超高速度射入真空室,这些电子光在驻场波内回弹、衍射,层层转向,相互重组再次干涉。
可以理解成,36支可以随意转向移动的激光笔射入了这座镜子迷宫。
不断反射交汇的光束,就形成了极其复杂的可以变化的细密海浪。
光束海浪就像是无数纠缠的电线,而运算就像是可以在电线中以光速行进。
总之这些不断腾挪运转并且重组衍射的光网,在变化的每一秒,都仿佛有种混乱与秩序交替出现的美感,宫理透过黑色玻璃望过去,甚至感觉到恍惚。
光学计算机研究所的学者们已经见过太多次,他们甚至没有抬头看,就问宫理:“所以,你带来了命题吗?”
宫理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工作台旁边,仰脸对平树道:“还是你来,你手稳一点。”
平树从身体里取出一把小小的尖锐的激光手术刀,一包消毒湿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宫理额头,宫理笑起来:“不用!”
平树扳住她晃来晃去的脑袋:“你别乱动。”
他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托住宫理的脸颊,竟然打开激光手术刀,将闪耀的刀尖对准她眉心。
周春去和其他学者,瞪大眼睛,就看到平树咬紧牙,手指尖却极其稳地在她眉心割开一个食指粗的小小圆洞。
不单是剥去了眉心的一小块皮肤,还摘掉了里面类似头骨的金属保护壳,露出了几乎是直达大脑的孔洞。
他拿着镊子,将一枚小小的半球形银色金属,从她眉心中间的空洞中取了出来。
所有学者都看呆了,宫理就顶着脑袋上的孔洞,笑着拽起来平树穿着的衬衣,将手直接伸进了他肚子里。平树身子一僵,觉得当着其他人面前实在是太……他正想要去拍宫理的胳膊,让她把手拿出来,宫理已经掏出了一大把小龙虾味扭扭管,叼在了嘴里。
她额头上的孔洞,在她吸溜吸溜吃着东西时,开始飞速痊愈,宫理双腿交叠,看着平树道:“你的那半呢?”
平树半侧过身去,背对学者们,斜眼看她道:“密码是多少?”
宫理惊讶:“不能把保险柜直接拿出来输入密码吗?”
平树摇头:“当时就是用了同科其他人的特殊能力,把保险柜定在了我体内无法拿出来,必须回去才有人能给拿出来。你说密码就行。”
宫理道:“9Qe%K037#B。第三个e是小写的。”
平树背对着其他人,解开了衬衣在胸口往下一点的那颗扣子,将一只手伸进去,像是在体内识别盲文一样,摸着体内保险柜上阴刻的按键。
这样显然不太舒服,但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好意思,他背过身去耳朵红得透光。
因为之前宫理和他在床上的时候,老是喜欢把手伸到他皮肤下头作弄他,她还会说一些特别过分的话。
导致现在平树在很稀松平常的拿东西的状态下,都会忍不住想歪……
平树微微蹙起眉头,叹了口气:“输错了。再来一遍。”
宫理吃着扭扭管,丝毫没有在大事面前的紧张,笑嘻嘻道:“要不我帮你?”
平树斜睥了她一眼:“不用。呃……好了。”
他从体内用指尖也拈出一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半球形银色金属,和宫理那个半球立刻吸附合在一起。
银色球体浮起来,表面繁复的细致刻痕,开始散发出绿色的光芒,投射出了球形的全息影像。
在全息投影不断地数据合并递归之后,一行行数字与代码出现在了空中——
周春去前倾着佝偻的身子,瞪大浑浊的眼睛看向那一行行字符:“你是不是也在骗我们,这上面每一个命题看似复杂,但它的求解都是确认无疑的,甚至命题都不讨论无限集、不讨论‘每一个质数’!在我们眼里,这就跟加减乘除没区别!
这种求解,看似数字极大,看似步骤极多,结果也是一样的!”
投影出来的命题看起来涉及的数字都是天文指数级别的,但在数学家眼中,虽然不能一眼求解,但也知道,这个计算就像是做一千万次加减法一样,是不可能出错的。
宫理道:“你就输入指令吧。
如果要骗你,我会出一道放在阀门里那样的看起来艰深又吸引人的题目,而不是这种题。而且,你都已经心脏里装上炸弹了,就先老老实实过了这23个小时再说吧。”
光学计算机的入口处,有巨沉的混凝土与重金属的卷帘门,就是为了防止使用时间被侵占或干扰,宫理走过去看了一眼,时间已经锁定在23个小时。
大厅侧面还有休息室和避难室,里面有洗手间和各种应急食物,她绕着边背着手溜达溜达,周春去和其他学者瞪了她一会儿,又有些怀疑有些泄气地盯着悬浮的绿色数字投影,十个人开始分工,在各自的工作台上进行录入和计算。
他们开始不断录入一部分题目和代码,按照代码的运算规则,光学计算机将按照规则不断衍生新的题目,然后求解。
在他们完成第一步的录入时,宫理拎着高跟鞋,穿着大厅侧面休息室里的无纺布纸拖鞋走出来,抱着几瓶矿泉水,对看着光学计算机的平树喊道:“这厕所可牛逼了,马桶圈都是自适应的,还能直接判定我有没有肠胃病、寄生虫,你快去试试——”
平树:“……”
他还是从她手里接过高跟鞋:“你累了就坐会儿啊,脚后跟还好吗?”
有些学者对于这些录入的简单题目本来就有些坐不住了,还看到宫理到处乱逛,小情侣交头接耳,就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周春去则紧盯着绿色数字投影。
题目看似简单,出题人却要求将各种解的坐标,自动生成组成三维的点阵图形……还要求如果某个命题有两个相互矛盾的解时,需要将这两个解标注成红色。
这些命题,最少的也要经历451道解题步骤,但以周春去的认知,这怎么可能出现矛盾的解——
他所在的工作台,将负责显示最终的三维点阵图,突然在一片黑底的白色点阵中,跳出来一对红点,他一惊,连忙在侧屏打开结果相矛盾的这两道题,高声道:“这是谁的工作台上的题目?!你们确认没有输入错?”
工作台后两个学者起身看向彼此,大厅内开始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几个脑袋凑在一起:“没有错,这两道题甚至不是手动输入的,而是代码根据规律自动衍生出来的题目——题目完全一模一样,甚至是都经历了597次的解题步骤,但是……结果却是矛盾的!”
在他们惊愕地开始翻看解题步骤,不停地相互对照时,宫理正穿着无纺布拖鞋,一路在墙根想找个电源插座:“靠,这么大一个大厅,连个插座都没有吗?”
最后是平树在休息间找到了电源,俩人烧了热水,又回到大厅盯着这些学者,顺便泡了两碗泡面。
宫理那碗里加了真空包装的的红烧蛙腿、烤肉肠和卤蛋,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她把旗袍卷起来,蹲在地上,拿椅子当桌子,一边看着光学计算机,一边吃泡面。
平树小口吹着面,他吃的还算清淡的口味,宫理那个是什么牛油十三香的泡面,整个大厅里都弥漫着味道,但那几个学者死盯着屏幕陷入了争执,再也没人看她和平树一眼了。
平树想把碗里的虾仁给她,宫理摇了摇头,他看着万花筒般变化着的光学计算机,叹气道:“你说算完了之后,我们的世界会有什么改变吗?”
宫理啧了一声:“不知道,但目前,我觉得那个能自动做便检的马桶对我的生活改变更大一些。
算下来,等咱们回去的时候,能直接去住新家了吧。你买的是水床吗?”
平树有点脸红:“……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那个大的全身镜,也都安装好了。”
宫理笑:“你想什么,我是为了配我的超级衣帽间。”
平树心道:那你在浴室里也要装全身镜,也是为了换衣服吗?
旁边还有别人,他不好意思直说,就是低头吃面。
刚刚在浮空岛上,望着夜空,平树一瞬间有种自己和她要飞进群星之间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在演算“最后的问题”的大厅里,吃着泡面聊新房子的装修。
宫理蹲累了,地面都是灰色的短绒地毯,她干脆坐在地上嗦面。
她吃饭一向很快,囫囵吞枣吃完了之后,就偏过头去看平树的侧脸。
今天很让人惊讶,平树在同僚面前表现出了亲密,甚至给她穿风衣,喝她的酒之类的。
平时在方体里,平树几乎不会主动到她的办公室来找她,甚至不经常和她一起吃午饭,他有时候会自己——或者说凭恕做了饭之后,带去儿童能力者协会找**一起吃饭,都不一定会来找她。
宫理本来就是方体里人人皆知又人人不甚了解的神秘角色,而除了一小部分熟人以外,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平树跟她生活在一起。
甚至还有一些过气八卦,传着她和甘灯,甚至是她和原重煜之间的事。
一般在会议上碰面了,平树除了会多看她几眼,也会规矩到有些无趣地跟她保持距离。
宫理这种爱搞花活爱搞事的性格,平树越是跟她在方体内保持距离,她就心里越是痒痒,忍不住跑去他在收容部的办公室去找他。
平树也不争不抢,之前的小办公室没有窗户,现在升职了一些,新办公室也没有窗户。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排挤了一样。
宫理坐在他那摆满文件和便签纸的小办公桌上的时候,把脚踩在他大腿上问道:“你这办公室的条件,真不是他们故意欺负你。”
平树把椅子朝她挪过去一点,手抱住她的腰,笑了一下:“没有窗户才好呢。”
宫理回过味来了。
不会这个家伙保持距离的行为,都是为了勾她来?
没有窗户也是因为可以更肆意,更封闭,更有偷情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他办公室的隔音不错,那张小小的沙发也恰到好处,平树甚至不用把套或者某些玩具放在办公室,而是放在身体里就够了。
不过,因为有段时间宫理来的太频繁,她的脸虽然因为权限不会被人看到,但她那懒散的走路姿势和穿衣风格,也让不少收容部的干员开始疯传八卦。
宫理倒是无所谓,但她觉得平树可能不太喜欢。
宫理就稍微收敛了一点,大概有一周都忍着没白天去找他。
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决定把ROOM书典用在正道上——正大光明的偷情。
她正打算把平树的办公室记录在书典内,回头直接通过打开他房间内的衣柜门就直接过来。
却没想到,她这一周没去,平树却在她在办公室里躺着摸鱼的时候,主动来找她了。
他抱着一大堆文件当作是来汇报,把文件放在她那张摆满零食的大办公桌上,就走向门口。
宫理以为他送一趟文件就走,刚要从地毯上起来,就看到平树把她的办公室大门锁上了。
她光着脚,穿着热裤和吊带,撑着胳膊坐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平树走过来。
平树眼睛并不直视她,装作对她的茶几很感兴趣的样子,另一只手却在解制服的扣子。
啊,平树是那种最习惯于泯然众人的性格,在好多干员都不好好穿制服的情况下,他是一定会在上班期间穿全套制服戴方体徽章的人……
他到她偌大的长绒地毯边,脱掉了鞋子,膝盖抵在地毯上,朝半躺在地毯上晒太阳的宫理爬了过来。
直到他爬到她上方低头看着她,宫理忍不住笑起来,躺倒下去,拽开仅剩几颗的制服扣子,手往里探,惊讶道:“你平时不是从来不戴着钉来上班吗?”
毕竟某些场合会有义体扫描或金属扫描,很容易就在图像里看到他打了钉。
平树咕哝了一声:“唔。昨天忘了摘了。”
他制服里穿着衬衫。
很奇妙,衬衫一看就是挺便宜的款式,他穿衬衫既有点翩翩的气质,但也像是工作人员穿制服,衬衫在他身上显露出又普通又独特的感觉。
平树说罢就压下来,两个人像两只晒太阳的猫一样扭在一起,宫理从他的“舔毛”里嘴唇发麻地挣扎出来,笑道:“我这儿可都是整面的落地窗——”
平树喜欢咬她耳朵:“这窗户又不是真的。再说……让别人看见也没什么不好的。”
胡闹的结果,就是地毯上有些痕迹太可疑,他怕她下午开会洗澡麻烦,就没弄在里面,但是宫理作弄他作弄的太凶,平树没来得及去拿几张纸巾就……
平树面红耳赤的擦地毯,但还是很明显。
宫理不得不直接往地毯上倒了些红酒掩盖痕迹,让二十二把地毯送去扔了。
但二十二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也发现沙发子。
宫理一看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不小心”。
再联想到,平树主动来办公室找他的前一天,宫理在会议上为甘灯的某个决策说话,甚至还投出了第一个同意票……
哎呀。
她倒也没收起来,直接就大剌剌地把那个套和纽扣,放在了自己办公桌上。
第二次平树真的拿文件找她签字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果然脸上尴尬又羞耻,有些挂不住,结结巴巴说自己丢了东西。
他想伸手把纽扣和套拿走,宫理却拍了他手背一下:“我的东西,谁让你随便拿的?”
到现在,那两样东西还摆在她办公桌上。
不过平树到现在,也没有在方体内跟她牵手,或者是在万城里拥着她的习惯。
俩人在别人视野里,几乎还像以前那样,如好朋友般相处着。
甚至同住的时候,平树再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节目的时候,也并不会特别主动地摸她或者抱她。
但只要是整个家里的灯开始一盏盏熄灭,他们躺到床上的时候,平树的痴缠劲儿绝对是宫理最难以抵抗的。
他感觉对每天都做这件事有种执念,哪怕是凭恕也行,总之必须有点肉体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