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能想到一个办法,让格罗尼雅没办法再插手原爆点附近的事情呢?
她心里默默有了想法,正捋顺着思路,忽然坐在角落里的平树开口道:“宫理。有想法就说出来吧。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宫理有些犹豫,环顾四周。
平树站起身来,朝她走过来,撑着桌子道:“现在这个任务的级别,恐怕是方体历史上都不多见的。你说了,每个人才能调动起自己的能力,让这件事更简单地完成。”
“相信别人,也是一种自信。对自己识人与调度的自信,对吧。”
宫理抬起眼看向平树。
老萍的方向,能看到平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了,似乎他也没有能说服她的自信,也怕她继续当独行侠又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宫理终于开口了:“……如果我们将格罗尼雅整座城市开出沙漠,冲向沙漠边缘的戈壁小镇,让它在众目睽睽下搁浅呢?”
……
在宫理简单讲完自己的计划后,房间内鸦雀无声,柏霁之先从屏息的状态中深吸了一口气:“那所有人,来详细跟她介绍一下自己的能力和履历吧。只有了解了,计划才有可能细化——”
宫理偏过头:“那要不就从三省身开始,你的能力是什么?”
三省身还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平树和宫理之间复杂缠绕的连线,走神时候突然点了名。一下子绷紧浑身软肉,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角里。
这、这……他要是说了,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全程围观吃瓜啊!
宫理还是决定要干员们一个个跟她去小房间聊天,毕竟没人希望把自己的能力和弱点暴露在太多人面前。
三省身被“约谈”的时候,努力的想让宫理忽略重点。宫理坐在小桌后,吃着干果,道:“你说你以前都是用来当镜子的?”
三省身在进入方体之后,因为考试中表现太差,后期厌学外加交流不畅,他的能力一直没得到重视。他最早,是分到情报部,给间谍干员的部门当“监督员”。
有些特殊的间谍工作,需要断绝社会关系,也需要训练出能够控制思绪的能力,就由三省身查看对方身上的“连线”,来观察对方在训练时有没有胡思乱想。
宫理也觉得很离谱:“你能力这么强,就用来做这个?”
三省身搓着手:“我能力也是在成长变化的,现在已经和刚进入方体的时候不一样了。我必须时时刻刻戴着这个头套。”
宫理眨眼:“如果不戴的话会怎么样?”
三省身缩着身子:“呃、我可以改变……一些些别人的想法,就像是在那些从大家脑子里冒出的图案上添加几笔,改改颜色。一点点改变,就像是掺上杂质,会很大程度上改变别人的想法。也、也不要觉得很可怕啊,我戴这个特殊镜面材质的头套不单是阻止自己的能力,也是因为在我改变他人的想法时,我自己脑袋里的想法,也会变成广播……就是会像是诗朗诵一样播报……”
宫理笑得不行:“太可怕了,你这能力这么强大,确实需要一点限制。”
三省身拿着手帕,从镜子方块的缝隙里擦了擦脸上的油汗,尴尬道:“……从我的能力变成这样开始,我的脸都已经变成棋盘格纹路了,夏天要是不做好防晒,我就是横竖几十条黑线……”
他正觉得成功岔开了话题,宫理却忽然笑着问道:“刚刚你在房间里,其实也能看到我脑袋里的想法,对吧。”
三省身:“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我真的注意力没放在您身上,而且您的想法并不太强烈,在房间里不算太显眼——”
宫理惊讶:“那谁比较显眼?”
三省身尬住了:“呃、啊……这个,这个就……”
宫理托腮笑眯眯地看他:“说嘛说嘛,我很好奇的,告诉我吧~”
三省身往后缩了缩,宫理的眼神就跟有什么超能力,他还没咬住嘴,话就飘出去:“主要是柏队长的想法在往您身上飘咳咳咳,还有那个——”
“柏霁之吗?”宫理看他表情尴尬,大概懂了,她很坦然地笑了笑:“我们俩确实以前很亲近。不过,你说还有,是谁?”
三省身艰难道:“收容部的那位平树……”
宫理反而有点惊讶:“平树脑子里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三省身倒吸一口冷气:“岂止有,还有两股风格色彩完全不一样的想法,而且也是往——啊。不、不不不不不没什么……”
他浑身直冒冷汗:完完完完蛋,他多什么嘴啊!点破四角恋关系这不是让当事人下不来台吗!
啊不对,三个点都连着一个点,这也不能叫四角恋吧!
宫理皱了一下眉头,看三省身那被紧箍的头套勒的变形的脸上藏不住的惶恐,笑道:“平树是跟我很熟啦,但跟小柏也不太一样……”
三省身内心狂叫:啊?哪里不一样!在我看来就是一模一样啊!甚至比人家柏队长的箭头还粗,颜色更粉,啊不对这样说好像有点怪但这就是事实啊!
……
宫理将干员们一个个叫进房间里去聊天,其他人站在狭窄的天井处聊天。能从宫理所在的小房间的窗户,时不时看到耀眼的闪光,或是听到一些碎裂的声音,是干员们在展示他们的能力。
很多年轻干员出来的时候都是满脸兴奋,小声讨论着宫理相关的事情。
老萍拍了拍手,赶他们离开:“不要在这里聚集太久,你们在格罗尼雅都是有身份的,就分别离开吧,正好也有时间差。之后的联络通过光脑,记得给光脑设置离身销毁——”
当宫理跟最后一个谈完,走进天井里的时候,天井里只剩下平树,靠在幽暗天井的潮湿墙壁边站着发呆。
天井很深,高处的亮光只有小小一团,能看到许多上层挂着的绳子电缆,他们就像是井底漂浮的小水藻。
林恩的身影蹲在高处围栏上,宫理让他去警戒周围的情况,他就像个教堂顶上的石像鬼一样望着远方。
宫理想吸口烟,但是身上没有带,只能摸了半天口袋,道:“老萍她们去哪儿了?”
平树看她摸口袋的动作就知道,他竟然从自己身上拿出一盒有点皱巴巴的烟,递给她:“柏霁之十几个小时没吃饭早就饿坏了,让他先去吃点东西了。老萍和左愫想要在某个教堂偷偷加装信号增强器,毕竟现在跟总部的联络还是断断续续的。”
宫理低头看了一下那包烟。
万城本地的牌子。她以前买的。


第345章
还是那种什么提拉米苏味的烟。
凭恕还挑衅嘲笑过她, 说这口味就是ussy烟,宫理当时就笑他“怕跟人肌肤接触的老处男还知道什么味儿?”
宫理惊讶:“你把烟都从万城带过来了?”
平树垂头,他没说自己身体里带了很多她扔下的东西, 但烟随身携带是因为,只要拿出一根放在鼻子前面嗅一嗅,仿佛就能嗅到她似的。
要在以前他可能会心虚,可能会害怕她发现什么端倪, 但这会儿平树心里五味杂陈, 隐隐有种想豁出去的感觉。
她想要点烟, 但手抬到一半转头看向平树, 又放弃了。
平树却忽然伸出手, 从烟盒里拿了一根,递到他自己嘴边, 转头问她要:“点火器。”
宫理瞪着他:“干嘛?你不是不吸烟吗?”
她以为是凭恕, 但双目对视,那眼神明显是平树。
平树几缕黑发在额前晃了晃, 他小声道:“嗯。你说死就死,很让人生气。为了报复, 我把你剩下的烟都给抽了, 就剩这一盒了。”
他说“很生气”的时候, 声音那么轻, 完全不像是指责她的意味。但宫理就感觉自己像是个发面团,被他用力戳了一下似的。
宫理伸手从他唇间把烟拿走:“真的假的?干嘛吸我的烟呀。”
平树想说自己要不是那几根烟, 根本撑不住这场翻山越岭、跨越国家而来的没有目的的行军。但他眼睛看了她一会儿, 却什么都没说。
宫理手抖了一下, 又想起他说“路很远”时候的表情。
她快速把烟盒揣兜里,只把刚刚从他那儿夺来的烟, 叼在嘴上:“你真想吸的话,闻闻味算了。”
宫理把烟点上,也靠在了墙上,一团甜品似的香精云雾笼罩住了他们,她偏头看向另一边,盯着天井底部堆积成小丘的落沙,道:“……对不起。”
平树双手背在身后,掌心贴着凉凉的墙壁,抿紧嘴唇。他太容易被她几个字抚平心里的皱褶,突然就觉得都不委屈都不在意了。
只是忽然很想往她那边靠一靠。
平树看她吸着那根烟,忽然伸出手去,捏住烟嘴,从她唇间拿出来,放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
宫理转头惊讶:“喂,我刚刚嘴里叼过的!我告诉你,肯定沾上口水了!”
平树转过头去,后脑勺对着她,像是怕她把烟夺走一样,瓮声瓮气道:“你忘了,是你先从我嘴上把烟抢走的。”
他很拙劣地抽了几下,明显过肺了,被香味呛得难受,背过身去咳嗽起来。宫理这才发现,平树瘦了很多。
她们刚见面的时候,他把藏在身体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之后,净体重其实不怎么健康,瘦得过分,但在进入方体这段时间,他一点点健康起来。
可能是凭恕臭美爱健身,也可能是平树吃了不少有营养的食物,他有一段时间都在衣服的遮掩下有了薄薄的肌肉。
但现在看后背,又有点瘦的嶙峋的样子。
宫理忍不住想起刚刚三省身说的话。说平树坐在角落里,想的都是她。
宫理很想说服自己,是友谊的牵挂。但现在回想起来,其他人虽然很心痛于她的“死”,但谁都有自己的生活与工作,不可能也不应该为了一个影子般的传闻,一种低微的可能性,抛下一切奔波千万里来。
但是平树就来了。
宫理大概想明白的时候,心里小小地“啊”了一声。
平树吗……?
平树啊。
宫理当时就有种吸多了烟躺在沙发上渐渐发晕往下滑的感觉。
宫理竟然不太吃惊。
也不是说她早就想到了,就是感觉好像她也没法界定平树到底对她而言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朋友吗?但又与左愫、老萍那样的朋友关系大不相同。
平树仿佛是永远在她余光里跟着的人。
就是那种,一起看了风景会说出她心中感慨,一起走累了他会叫她歇歇脚,一起驾车外头风吹雨打他总会抓着方向盘。
平树对她的好,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超过界限的,宫理知道他是喜欢照顾他人的性格,他一直也在把别人眼里如同鹰隼的宫理当雏鸟对待,但现在宫理想来,他好像对别人并没有这样的照顾……
他好像是宫理认识的人里,看起来最脆弱的,却也是最稳定的,她总感觉平树像是水中的浮力一样托着他般。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只是四顾茫然,心生恐惧。
回想一下最近这段时间的关系,有哪个能善始善终,小原被她惹哭了,柏霁之委屈了很长一段时间,甘灯也算是被她小小利用了……
平树的话……
平树听她沉默那么久,以为宫理又要道歉了,但她却忽然大笑起来,打破有些凝滞的氛围:“也是,你还咬了我一大口呢,出了那么多血。”
平树想起凭恕咬的那一口的触感,心里一个激灵,条件反射道:“那是凭恕干的。”
凭恕在平树脑子里瞪大眼睛:“靠!你卖我,我那点情绪,肯定是因为你分泌了什么多巴还是巴多胺,把我也给影响了!我才没有——”
宫理仰头靠着墙,笑得不行:“我的天,他怎么每次一生气就跟个护食的柯基一样,嗷嗷乱叫没完。”
平树想说:他以为你死的时候都又骂又哭了呢。
但宫理笑了几声,转过头看他,眼睛还是弯弯的:“哎,你要是生气也干脆骂我几句算了,或者你要是踹我,我肯定不还脚。”
凭恕:“等什么呢,踹她啊!看看她那副拿捏别人的得意嘴脸。”
平树太知道凭恕的刀子嘴,宫理甚至还伸出手:“要不你再咬一大口吧。”
平树手指从唇边夹住烟,别过身去朝后伸着胳膊,将那支烟递给她:“……我已经不生气了。还你。”
他只是做做样子,杏眼偷偷转过去垂眼看她。烟嘴都被他紧张的嘴唇抿得发扁,宫理应该嫌弃了。
却没想到宫理竟然真的接过去。
平树吓得心里乱跳,转过头去就要阻止她跟他轮流抽一支烟。跟她双目对视,宫理似笑非笑地拿着那支烟,看着烟嘴,简直就像是在看他嘴唇一样。
平树简直是眼睛不知道该跟她对视好,还是盯着那支烟好,要不然干脆装作不在意好了。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时隔许久再次在她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宫理看了他耳朵一眼。忽然笑容顿住了,将烟头按在墙上,扔掉在地上又踩了踩:“不吸了。别给你也培养出烟瘾来了。”
踩烟头纯属是宫理的习惯性行为,在万城无数没有公德的人中属于有点消防意识的那种。
但平树低头看那个烟头,仿佛被踩的不是烟头,是他一样。
宫理心里突然惶恐起来,恨不得原地跟跳桑巴舞似的张牙舞爪起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哎呀,走吧。我还要暂时再扮演几天陛下,你难道不跟我一起回去?”
平树被她推了一下肩膀,才回过神来:“我倒是赞同你回去,你已经是宫殿里没人管得了的魔王,只要你站在明处就还有王的身份,姐妹会又没集体决议把你废掉,就不会有人公开害你。但我几乎是从后厨那边不辞而别的。”
宫理:“哎,我可是王哎,给你安排一份工作还不行吗?真不行你就委屈一下,被我标记一下,然后做出关系说不明白的样子,那些侍女会装死糊弄过去的。”
平树叹气:“我是Beta,标记不上的。”
宫理眨眼:“啊是这样子吗?试试呢?真不行就抹一点味儿。”
她伸出手指,到后颈腺体处一阵揉搓,感觉腺体热热的,就将手指要往平树脖子上蹭:“别介意,就沾沾味儿。”
但平树已经胸口起伏,仿佛都有点吞咽困难了,他眼角生理性地泛红,吐了口气道:“……别乱揉你的腺体好吧。”
宫理嘴上说着“抱歉”,手指在他脖子上抹了几下,平树顿时觉得她手指揩过的地方隐隐发烫,又像是香膏沁进了他皮肤下头。
平树有些别扭的伸手摸了摸脖颈,忽然感觉到锐利的目光从斜上方刺下来。
那个刚刚蹲在高处的石像鬼林恩,正转头定定的看着他。
……
从平树回到宫殿中来,果然人多口杂的后厨就炸开了锅,尤金这个Omega刚失宠,平树这个Beta竟然跟陛下西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