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霁之下楼, 见了旁人,总有种刚出浴室浑身水汽被凉风一吹的清醒,夜路深蓝, 路灯亮起,他进了便利店去买酒,店员也认识他,跟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柏霁之恍如隔世似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拿了几罐冰啤酒, 还有宫理喜欢的几个口味的烟弹, 到结账的时候, 就看见结账柜台旁边在卖避孕套。
他呆了一下。
忽然往后踉跄了半步, 潦草结账就往楼上狂奔。
宫理还在吃肉, 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来了,柏霁之拎着塑料袋, 站在门口胸口起伏。
宫理眨眨眼:“我要喝酒也没这么着急。”
他脱掉鞋子快走到她面前, 抓住她手腕,忽然半跪下来, 鼻音浓重道:“……我对不住你。”
宫理手里还捏着筷子:“啊?”
柏霁之又想去咬嘴唇,宫理眼疾手快的捏住他下巴:“别咬了。再咬嘴就烂了。”
柏霁之抬头看她, 眼里全是愧疚和负罪感, 他肩膀微微颤抖:“我……我们刚刚没戴……”他话都说不下去。
宫理明白了。
柏霁之深吸一口气, 强压住颤抖的肩膀, 抬眼看向她坚定道:“要不然你杀了我,要不然我们结婚好了。”
宫理:“哈?!”
柏霁之虽然年纪小, 床上又蹭又哼哼的, 但这方面简直就像个……古代的正人君子。
宫理伸手推开他脑袋, 忍不住开始狂笑:“你不会还要说出什么‘姑娘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之类的话吧。我是仿生人啊,否则我还不知道保护自己吗?你不要这么吓人的口气好嘛——”
她笑的不行, 柏霁之半跪在地上仰头呆呆地看着她。
他这句要负责的话,逗笑了宫理,似乎也打破了俩人之间的尴尬。
宫理捏了一下他脸颊,比看起来有肉,手感很好,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他总是冷淡的脸被她捏的嘟嘟可爱,宫理看向他下唇,道:“你刚刚哭什么?”
柏霁之垂下眼去,睫毛纤直浓密,眼睛在睫毛下不安的转动着。
宫理觉得端详他十分有意思。明明是之前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但宫理还从来没在这个角度看过他,也没注意过他这么多小表情。知道他脸颊手感这么好,她可能会忍不住在外头也想捏捏看的。
柏霁之想抬起手放在她大腿上,却又作罢,他低声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强迫你了……”
宫理:“噗嗤。”
草。她真的没忍住。实在是有点好笑。
宫理笑的快仰倒在椅子上,更是把柏霁之笑懵了,他摇着她,急道:“你笑什么!”
宫理手撑着桌子,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你真的是昏了头,好多事儿记不得了是吗?你打的过我吗?这世界上恐怕能强迫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吧——但你勾引我了,是真的。谁让你又叫姐姐,又哼哼唧唧蹭——”
柏霁之炸毛起来,面红耳赤的去捂住她的嘴。
他似乎意识到,宫理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而……不高兴。
宫理抓住他手腕,挣开笑道:“而且还捂我的嘴,不让我叫。你自己后来忍着又不叫唤了,但还管我叫不叫床,什么嘛!”
柏霁之脑袋已经跟蒸汽压力锅似的了,他圈起胳膊挡住脸,似乎想要用凉凉的胳膊给滚烫的脸降温。
柏霁之要不是耳朵毛茸茸的,估计都能红的滴血:“……因为、因为你一出声,就……”
宫理斜了他一眼:“你就受不了?”
柏霁之快羞的昏过去了。宫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真是床上床下两个人似的。
宫理拽了一下衣领:“别的都好,就是爱咬人真的受不了。”
柏霁之看向她脖子上锁骨上的齿痕,因为吃饭在慢慢治愈,脸色又渐渐苍白了几分。他忽然起身又跑走了,宫理放下筷子回头看他,柏霁之进了浴室漱了漱口,拿了个锉刀又跑出来。
他把锉刀递给宫理,
宫理:“这是你平时用来磨牙齿的?”确实,柏霁之也不像是能拉下脸来用那种啃着吃的狗狗磨牙棒的人,估计就是给自己买了个专门磨牙的锉刀。
他道:“嗯。有时候牙齿太尖了也会伤到自己。”
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张嘴,指了指自己的犬牙。
他让她磨牙。
确实她在床上说了类似的话。
宫理觉得,自己明明都想溜走了,干嘛还跟他说这么多,搞这么多牵扯。但又忍不住伸手捏着他下巴,将锉刀伸了进去。
他下巴尖尖的戳在手心里。
她先伸手按了按,其实不只是犬齿,他好多牙齿都尖尖的,平日里他那么安静,这会儿张开嘴看那些牙齿,就显出几分攻击性来了。
但宫理其实不介意被咬两口。她感觉如果平日她把手伸到柏霁之嘴里,他都只会乖乖张着嘴,根本不敢用牙齿咬她,但在床上敢下口了,也是他情难自已昏了头的证明。
比如现在,宫理食指有点坏的去摸他靠后的牙尖,也扯了扯他嘴角,柏霁之有点慌神,但还是仰头张着嘴。
她捏着他下巴不许他随便乱动,他张着嘴感觉唾液都快从嘴角流下来,面上泛红,有点着急,尾巴都晃起来,在地板上拍来拍去。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宫理在欺负他,但他宫理认真又含笑的眼神让他晕晕乎乎的,他也知道这点小欺负他不能生气,但以他的性格实在是觉得口水流出来太丢人了。
他着急起来,宫理都听到尾巴拍在地板上啪啪的声音,她盯着他无措却又着急的表情,正要收手的时候,柏霁之手一下子摁在她大腿上,然后合上嘴叼住了她手指。
果然他清醒的时候还是很要脸嘛。
宫理眯眼:“你咬我。”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松开口拿出她手指看:“都没有印子。”
宫理笑起来,柏霁之看到她手指湿润,有点不好意思,拽起衣服按着她的手擦了发,低声道:“你也没给我磨牙啊。”
宫理盯了他耳朵一会儿,忍不住去捏了几下,手感真的好啊,耳朵里的绒细密柔软,他身子有点抖起来。柏霁之忽然变了个姿势,从坐在地上改为半跪在地上,像是对她效忠一样。
但宫理知道,他是怕自己下头又起来,被她瞧见。
她想要伸手摸摸他脸颊,但又收回了手,她道:“我吃饱了。”
柏霁之抬眼看她,几缕乱了的头发搭在他脸前,他鼻翼两侧泛着绯红。
他以前不会想歪,但现在会忍不住琢磨,这句话到底是哪个意思。
但宫理已经扶着他肩膀起身,道:“我回去了。困了。”
柏霁之结舌,就看到宫理头也不回的穿上鞋子,朝门外走去了。
……
昨天还好像夏天,今天又突然降温起来,温度直逼初冬。
柏霁之深吸一口气,他戴着围脖,脑后细辫今日有些松散,搭在身前,穿了件毛衫和短风衣,就像在楼下接青梅竹马一起去上学的学生。
路上有些也要早上去上学的年轻女孩朝他的方向看过来,毕竟柏霁之容貌相当耀眼。
但柏霁之却只两手插兜,看着楼上。
他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左愫也从楼上下来。
她对柏霁之招手:“要一起走吗?”
柏霁之结舌:“啊、我其实是在等……”
左愫笑起来:“我知道了,你要不叫她起床?她总是睡过点。”
正说着,宫理从电梯里出来,她背了个大包,戴着墨镜,穿了双过膝的靴子和短裤,显得比平日成熟些。
柏霁之见了她之后忍不住有点脸红,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宫理看到他之后一愣。
柏霁之想要僵硬的跟她打招呼,宫理却从包里拿出耳机准备戴上,一边系着过膝靴子在腿后的系绳,一边抬头道:“你在等我载你去上班吗?抱歉,我今天直接要去出任务。”
柏霁之一怔。宫理将银白色头发别再耳后,柏霁之不知道是自己的视角变化了,还是她戴着墨镜穿着长靴就很有气场。
她像个女明星。
就是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扁扁嘴唇,一点都不觉得肚子叫丢人。柏霁之把风衣兜里热好的花生面包递给她。
宫理惊讶,但她也没有客气,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
哪个女明星也不会这样吃东西,柏霁之觉得有点疏离的那个宫理又一下子回来了。
她预约的一辆出租车朝这边开过来。
宫理竟然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拉开车门,她脸鼓的像个仓鼠,幸好她没有涂口红。宫理想对他说什么又实在是说不清楚,只好指了指光脑,意思是一会儿发消息跟他说。
柏霁之提着的心落下来,笑的眉眼弯起,对她点头。
便利店里忙活的师弟师妹们,就瞧见那位平时总很冷淡的小少爷笑的金瞳就跟早上融化的太阳似的,轻轻踢了一脚路边翻滚的传单,才往上班的路走去。
路上,柏霁之走的都觉得尾巴像是降落伞一样轻盈,脚落在地面上却有想跳的冲动。他收到消息:
宫理:[说来,你平时会看晚间节目吗?]
……
“缪星该到了吧?”
缪星要来奥黛尔节目的消息,在昨天放出来之后,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来拍到这位神秘的真话女人。
一般来说晚十点时段的明星,这个时间段就会来到楼下了,穿着大牌新装,以绝美的姿态,在闪光灯下沐浴、接受采访,这个过程最起码要持续三五十分钟。
奥黛尔晚间节目大楼外的这条路,是多少明星出所谓“街拍”名片的梦想之地,无数人凭借着晚间节目的“风头”与被无数记者抓拍的绝美照片爆红。
今日飘着一些细雨,天气很冷,但缪星迟迟没到,记者们听到远处有些争执声——
“凭什么出租车不能进去啊!”
他们转头,就瞧见这段路的远处,被封住的路口处,一辆黄色出租车不被允许进入路段。
当然——这条路都是给明星、上流们的豪车用的,他们不论是借的还是买的豪车,会代表着他们品味与财力的一部分,在路口放行后才会停在大楼前的红毯处,等俊男美女走出,闪光灯亮起。
有许多人转过头,就看到缪星脑袋从车后窗伸出来:“算了算了!咱们下车吧,没送到我预定的目的地,零头可以不收了吗?稍等——我还有个打车九折券加一个五元代金券……”
很快,就看到出租车上下来了三四个人,就是缪星和她的经纪团队。缪星裹着一件厚大衣,领子立起来,还戴了条围巾,在降温的今日看起来非常暖和。
她从出租车上拿下老好几件裹着防雨布的衣服,背着她满满当当的大包,然后几个人又在吵吵嚷嚷中,打开后备箱,拖出了几个箱子——
缪星就抱着衣服,跟上次那个助理小姑娘一起冒着细雨朝这边快跑过来。后面跟着的两个男的拖着箱子。
记者们呆住了。
她的团队到底有多野鸡,难道不知道奥黛尔晚间节目下头的红毯环节吗?
缪星抱着大包靠近这里的时候,也呆住了,她缓缓顿住脚步,惊愕又小心翼翼的朝无数记者的方向看过去。
而这条被封的马路对面,还有些地位不够到红毯旁的记者,就站在路对面的栏杆后,架着摄像机,他们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叫道:“缪星!缪星!看这里!”
缪星一下子转过头去,脸上的茫然与不安被马路对面的镜头捕捉。
对面闪光灯猛地闪耀起来,红毯旁边围栏后的记者也动了起来——
虽然每天奥黛尔晚间谈话节目的红毯照,一般都会登上各种电子刊,但能大爆大火的还是少数。缪星穿的跟个要去给冷库看门的保安一样,还拎着大包小包,就这照片哪怕不好看,话题性也赚够了!
而且要是别的明星,最后用的照片都要反复问他们公司,等他们亲自确认修图后才能发出来。如果拍到丑照放出来,还可能被发律师函,得罪那些娱乐公司。但缪星背后的经纪团队显然没实力也不懂行,那谁还怕啊!
拍他妈的!
第125章
宫理看到记者们疯狂围上来, 心里了然开始进入了演技状态。
但在外人看来,却是缪星突然被围绕的闪光灯所惊吓,一阵风吹来, 她抱紧包只想躲避开镜头,快速往楼内冲。
风吹开了黑色风衣的下摆,露出了她没有鞋跟的罗马凉鞋与白色长裤,也吹掉了她头上挡风的帽子, 她甚至顾不得捡帽子, 只是转过头拽住了身旁的助理——
无数闪光灯捕捉下了这一幕。
直到她跑到旋转门前, 被摄像师团团围住。
路对面过不去的摄像师已经拍不到了, 大家有些泄气, 纷纷低头检查照片,其中一个摄像师低头翻着照片, 忽然倒了一口冷气。
好些人围上来:“你拍到了什么?”
照片中的缪星在道路上奔向大楼的瞬间被捕捉, 她奔跑时的动势是红毯上、摄影棚里绝对拍不到的。而她似乎为了拽住助理,脸正好朝这边转来。
缪星身后疯狂的闪光灯就像枪口闪烁的火光般对准了这个女人, 她帽子被风吹落在地,几根发丝拂在脸上, 露出苍白的面容。她五官那样凛冽美丽的同时, 眼底有疲倦, 嘴唇紧抿, 脸颊略凹,像是在逃命般奔跑着, 脚边是她踩起的积水, 雨中的街道映射着她的身影。
这张照片不像是任何明星红毯照或大片。
而像是一张电影海报。
只要她的头顶, 她身影旁,加上钢笔写下的电影标题, 这就是一部时代浪潮的爱情片、迷茫奔走的公路片。
一个在战争炮轰中逃难的年轻女人;一个疾奔追车中怕爱人已经乘车离开城市的惊惶女人。
没有那些精心准备好的珠光宝气,那些营造氛围的夺目,没有划定好的清纯或艳丽。她甚至没有化妆,这张毫无准备却冲击人心的照片,就像是在珍珠钻石绸缎包裹中,突然支棱出了一株雨林的蕨草,一柱喀斯特地貌的岩石。
周围许多围过来看的摄影师都低头失语的看着这张照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似乎又有了喧闹。
宫理脚步不停,多少记者只抓拍到了她后背。
到了门口,旋转门前的保安并不客气,直接说她来的太早了。
奥黛尔作为知名晚间节目主持人,自己也投资做产业。她相当独断霸道的,这整栋楼都以她命名,大楼外每天替换她的形象照,再火的明星她也经常在节目上不给台阶下,有人讨厌她的倨傲,有人喜欢看她尖锐的样子。
在她的录制大楼里,一切都要按照她的规矩来,比如说她定下嘉宾几点到,就不能早来。
宫理上节目的时间段是在晚上十点,节目组建议他们三点半来,因为四点钟才可以进,正好留出一点时间给外面的记者采访拍照。
但节目组也没想到宫理会跟个去赶车回家的务工返乡人员一样抱着包就往里闯。
结果现在还没到四点,她进不去了。
不过大楼旋转门边的保安也开始让摄像师和记者退回栏杆后,维持了一下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