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正放着古老的黑白电视剧,埃及艳后在布景中歌唱着,阿拉伯语似乎夹杂着茉莉味的绿洲的风,吹进他们这间庸俗、脏污的小房间。
宫理竟然感觉很想抽一支烟。
然后转头渡到他口中试试。
她真的这么做了。
宫理满是干涸红色导液的手夹着电子烟,她抬起手吸了一口,仰头看他。原重煜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低头侧耳过来,她却伸手抱住了他濡湿的脸颊,吻了过去。
原重煜微微一愣,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亲吻。他身体僵硬,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是感觉宫理有些发干的嘴唇轻松就挤开他的唇,一丝白烟从他们唇齿间溢出,向墙纸剥落的天花板飞去。
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啊”,微微启唇,整个人从僵硬变成柔软,柔软的像是从内部塌陷下去。
原重煜余光看到那缕唇角溢出的那缕白烟飘散的时候,仿佛自己的灵魂也雾化,与其缠绕着一起弥漫在空间里
她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渡给他一口奶油味的烟雾,原重煜却胸口起伏,她以为他想挣扎,但他竟然眼眶红的更厉害了,手指轻轻捉住了她冰凉光滑的手臂,想要回应这个吻。
宫理却撤开唇,也挣开他的手指,并没有看他,只是又坐了回去,继续抽烟。看着电视里黑白老电影中男女主角们表演借位的亲吻。
如果这个傻子要喋喋不休的问“为什么吻他”,她已经想好了多种答案。
从给她和他台阶下的,到进一步要勾他上钩的。从当玩笑略过去的,到向他直剖心思的。
但原重煜竟然没说话,他的手握着她手腕,俩人靠坐在一起,真像一身伤逃到此处的末路狂花。宫理真的有点困了。
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他略有些哽咽和沙哑的声音,在她一旁低声喃喃:
“这个烟……是甜的。”
“你虽然骗我但我不生气,我知道你做事肯定有你的理由,你肯定不信任我和甘灯……”
宫理心道:我只是不信任甘灯,没有不信任你。否则也不会这样靠着你了。
他还在低声哽咽道:“你其实做了很了不起的事,你救了很多人,下层本来预计要死很多人的……”
“我明明都想好要跟你说一些话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你能够没事的话——”
宫理忍不住抬起眼看他。
原重煜却没看她,只愣愣的盯着壁纸看,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比哭起来还疼似的。
宫理有点不忍心继续使坏了,她想了想道:“如果我没事的话——”
她是要把心里的骚动说出口,顺便吓他一跳,笑嘻嘻的告诉他自己没事。
却没想到,原重煜呆呆的接着她的话,两人竟然同时开口。
“你就以后多多亲我好不好。”
“你要不要试试跟我当炮友。”
宫理呆住。
第二句是她说的。
宫理说完了,才意识到原重煜说了什么。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告白还是说……只是想亲吻?
原重煜也愣住,转头看她。
宫理结舌。
草。
太尴尬了。
宫理脑筋乱转,刚想用谐音梗糊弄过去,原重煜就不解道:“炮友……是什么?”
宫理:“……”她现在真的想去死。
突然,门铃开始狂响。
哦,谢天谢地。
原重煜警惕的望向房间的门,转过头看到宫理让他去开门的眼神,知道是来救她的人,又狂喜的光脚跑去开门。
他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罗姐拖着行李箱和大包小包,惊讶的看着半裸的原重煜,道:“宫理你他妈命都快没了还叫鸭?!”
宫理气得差点从腰上的洞喘气:“那是我同事!”
原重煜合上门,罗姐把行李箱扔在地上,按了几个按钮,一座简易的修理工作台展开,手术灯明晃晃的照在床上。
刚刚电视里的黑白电视剧也播完了,正插播着超爽R春梦限量版BD广告。
无声的、浪漫的氛围荡然无存。
原重煜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事儿,只上来帮忙拿东西,罗姐实在是受不了一个半裸高大的男人在旁边跟摇尾巴似的不停地拿工具递给她想帮忙。
她转头嫌弃道:“您要不穿件衣服,要不去旁边坐着。”
罗姐有点粗鲁的把宫理翻过来,看了一眼她的伤口:“嗯?你这伤口怎么自己长好了一小部分。控制的挺及时的啊。那你催什么催啊,这也死不——”
宫理忽然开口:“护士长!你要不先去帮我买几份快餐回来,我闻着楼底下挺香的。哦,回来之后你再洗个澡,你这汗出的就跟蒸桑拿一样。”
原重煜看看罗姐,又看看她,挠挠头:“好。”
原重煜走出门,又急急的走回来,他摸着脸:“要不给我什么东西挡着脸,我现在这样没法见人啊。路上太着急,我把面具给扔了!”
罗姐直起腰来,手里摆弄着手术刀:“……呃,一个想法,不一定对。你要是觉得几乎裸奔的出去买饭丢人,为什么不穿一件衣服?”
原重煜呆住:“你说得对,可我没衣服啊。”
罗姐现在相信他不是鸭了。
这要去站街,都能被一身器官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罗姐指了指衣柜,那边挂了两件大牡丹花的浴袍,原重煜恍然大悟,穿着浴袍,跑出去了。
宫理抚额:“……”
原重煜走出门还在想,还是来的这个烧伤半张脸的修理师强啊,她一来,都还没做什么,宫理就这么有精神,说话都不咳嗽不虚弱了。


第47章
罗姐手指拿起一截纤线, 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翻飞,在宫理破碎的侧腰上修补。
宫理:“你一会儿千万别说我受伤不重,死不了之类的话。”
罗姐看她。
宫理清了清嗓子:“他刚刚以为我差点死了呢。”
罗姐扯了扯嘴角:“你这伤口确实也很严重, 主要是失液过多……哦,我懂了,骗男人玩呢。”
宫理咧嘴笑了一下:“吓吓他而已。你能帮我把裙子下头,呃, 七条短裤给脱下来吗?泳裤就留着吧!”
罗姐其实也猜得到她的超能力跟衣服有关, 但掀开宫理的裙子, 她还是笑喷了:“不行, 让我拍张照发给平树!”
宫理拿起一个枕头朝她扔过去:“这还是平树陪我一起买的呢!”
罗姐本来还想闹, 看着宫理嘴唇苍白,连忙压住她:“行行行, 赶紧修, 我不拍了,你别乱动, 裙子这一块我就剪开了啊。”
宫理有些可惜,这条裙子剪开估计蓝色特效就废了, 但想到还有一堆电子□□可以找甘灯报销, 她点了点头。
宫理看到视野下方又一堆消息提醒, 必然是她的数值界面又上涨了不少, 宫理点开,随意扫了一眼, 就愣住了。
理智与武艺都有所增加。甚至潜行也有提升。
但有一个她以为没救了的数值增加了。
魅力。
就在数分钟之前, 魅力数值缓缓上升了5。那正是她亲吻原重煜的时候。
……
池昕凭记忆在平板上画了一个鬼脸的图案, 又加上了TEC三个字母,递给旁边的秘书:“去查一查这个。不仅这个, 飞行器坠落的位置你们也知道了吧。”
秘书道:“可是没有发现宫理小姐的尸体。”
池昕嗤笑:“当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就死了。飞行器的座椅上应该有些红色导液,你们拿去化验。”
几位眼部改造成集成摄像头的秘书,用双眼记录TEC的图案后,点头退下。其中一位负责生活的秘书道:“池总,您是否需要尽快进行身体与精神检查,毕竟接触了污秽者是很危险的。”
池昕不耐道:“我进入休息舱的时候会做的。之前你们跟宫理接触过,难道就没有查过她的义体化程度吗?”
秘书轻声道:“至宫理女士消失前三日的最后一次扫描,她的义体化程度还维持在23%左右,各项威胁程度均在E以下,这与今日描述的她的状况,相差十分远。”
池昕捏着眉头:“……”
“夫人已经回来了,正安顿在卧房。”
池昕起身,换了身衣服,大步往卧房走去。走进房间,木制嵌条的墙壁,茂盛的油绿盆栽与天顶处的藤蔓,模拟日光的平凹灯,还有编织的地毯、毛皮的沙发,使得房间看起来如此生机盎然。
而这些来源自然材料与植物,在霓虹辉煌的万城,正是用金钱也换不来的最顶尖的奢侈品。
栾芊芊还穿着白裙,坐在藤椅上,长发披肩,如同电光工业之前丛林里的精灵仙子。
池昕走近过去,将双手放在她肩膀上,松了口气:“还好吗?你今天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他怀疑宫理那疯女人,会找上栾芊芊。
栾芊芊摇摇头,她仰头看向池昕,手指温柔缱绻的抚过他指节:“池哥哥,你呢?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池昕微微一顿,垂头亲吻她额头:“没有。”
两个人在目光没有对上的时刻,都心底暗松了口气。
……
另一边,原重煜穿着大花浴袍,站在汽车旅馆对面的炒饼摊旁。店主满是刀痕弹痕的铁臂,将塑料片一样的“饼”切成条,跟合成蔬菜粉炒在一起。
但其实就是不停的打开各种人造肉、合成调味酱与转基因鸡蛋的塑料包装,把他们搅和在一起而已。
旁边几张钢铁桌子还倒在地上,是被食客们推倒用来挡子弹的。旁边的一个卖衣服的摊子似乎准备收摊了,原重煜过去买了几件简单的衣服。
他不知道宫理的尺码,就对着店家一阵比划:“屁股大概这么宽,腰大概就这么细——”
店家就扔给他两件情侣T,还有一条裙子一条裤子。刚刚□□乱斗的面包车已经开走了,街上倒着几个生死不明的人。
没人看,也没人报警,几个胆大的孩子上去对这些倒地的人搜刮,甚至还想把人拖到巷子里。
原重煜拿着饮料,脚上踩的是旅馆里的塑料拖鞋,他看炒饼还没好,就转身走过去,驱散了那帮孩子们。
低头一看,躺在地上被砍刀开了胸,呼气就像破风箱的,也是个孩子。他叼着饮料瓶,弯下腰去,握住了那孩子的手。
孩子的胸口缓缓愈合,他剧烈的咳嗽着,睁开眼,抽噎着、恐惧的看着原重煜,转头仿佛自己还在父母怀中,而不应该在□□枪战的街头。
原重煜松开了手。
那孩子从生死边缘清醒,警戒的看着原重煜一眼,立刻低头去摸包里快掉出来的塑料包粉末。
几包粉末还在,他狂喜起来,抱着包拔腿就跑。
若是在原重煜刚来万城的时候,他一定会大喊着让这孩子停下来,要查查他包里是什么东西,教育他一番,甚至是没收那包里的祸害玩意。
但原重煜现在已经学会,不能这么做了。或许没有包里的货,他转头就会被上头教训,拐个弯就死在路口;或许有了包里的货,他会发一笔横财,然后半个月后在某个烂尾楼里吸食过多抽搐而死。
他只是看着那个孩子跑了,听到店主说:“你的炒饼好啦!”
原重煜甩头不去想这些,多想想他最想救的宫理已经安全了,心情也好了几分。他叉腰站在摊边大声道:“多加辣!多加——再多加!哈哈哈哈!加!”
他拎着塑料袋回到汽车旅馆的房间内,轻手轻脚的放下几分炒饼,就看见罗姐对他比了个“嘘”。
原重煜探头,发现宫理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原重煜压低声音:“你把她关机了?”
罗姐轻声道:“她不是那种能关机的类型,只是睡着了。”
红裙在腰部被彻底剪开,她睡得很安静。罗姐继续维修,中途二人吃了炒饼,罗姐看了眼原重煜那份加辣椒加到致死量的炒饼:“你跟平树肯定能吃到一块去。”
原重煜:“平树?啊,是老跟着她的那位吧。”
罗姐心里有点不平,多嘴道:“嗯,宫理最好的朋友,他俩天天形影不离的。”
却没想到原重煜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意思,反而开朗道:“好呀!下次去食堂吃饭,我可以请他们俩一起!”
罗姐:“……”她抽了口烟放弃了。
罗姐彻底修理完,她的套装裙都已经汗湿透了,外头天色也蒙蒙亮了。
罗姐松了口气:“她账单我给记着了,我没空等她醒来了。你陪着吧。你也是方体的人不是吗,你们一块回去就是了。”
原重煜立马站起来:“我来付账吧。”
罗姐倒是无所谓,就是她的付款请求发过去,原重煜那边似乎常用账户余额不足,他抓耳挠腮的从几个账户里凑出钱来。
罗姐有些想笑,她倒是觉出来宫理为什么会挺喜欢眼前这位了。
她拎着行李箱走了,天空逐渐变成深蓝色,再有一两个小时就会天亮,原重煜一下感觉房间内有点太安静,他不敢挪动宫理,也不太敢靠近,只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身汗该去洗澡。
原重煜站在淋浴头下,安静的脑袋终于胡思乱想起来。
他本来从网上摘抄了许多告白话语,比如什么“做我XXX的女人吧!”
网上还说,XXX要填写男人的职务才更帅,组合一下就是——做我护士长的女人吧。
他没说出口,有些后悔。
一切的指南手册,都在她偏头亲吻过来的时候,都在她因为血而发粘的手指扣住他后脑的时候忘却了。他甚至记不清她贴过来的脸的细节,记不清触感或她的睫毛——
他看着眼前的瓷砖上凝结的水珠。
对,就像两颗滑动的水珠,越来越近,表面张力比不过拉扯向彼此的拉力,然后无声的啪一下,化作一滴水珠。
他就是想再亲一下,再再亲一下,然后一张口,那句话就说出了口。
啊——好后悔!他就应该说那句“做我护士长的女人”!那才是正经的告白啊!
怎么突然改口了呢?她真的听懂了吗?
……以及她说的那句“炮友”是什么意思?
原重煜好奇起来,他在淋浴头下,把湿透的头发捋到脑后去,打开光脑,开始狗哥搜索:
“炮友。”
他瞪大眼睛。
淋浴头下一片沉默,过了半晌,传来某人脚滑摔倒在地上的痛呼声。
宫理被这一声痛呼惊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发现房间里没人,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自己腰上的伤口已经治好了。
罗姐走了吧。原重煜还在?
果然不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传来原重煜揉着腰的闷哼声。她觉得有点尴尬,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原重煜嘴里低声嘟囔些什么,又似乎在看到她之后突然噤声。
原重煜感觉自己脸红的脑袋都要炸了,他头上披着浴巾,蹲在床尾,看着宫理堪称天真纯净的睡颜。
又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光脑上的狗哥搜索搜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