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想要一雪前耻,鄂极国也同样,两者硬碰硬,把冻土之地几乎打成了废土之地。
而就在两方厮杀的天昏地暗的时候,薛放在夏州听着斥候随时传来的战况,跟众将领对着面前的地理图做相应的分析。
有将士建议趁机出击,坐收渔人之利。
薛放道:“这可不行,咱们是正义之师,不做那种趁人之危的事。”
“可是……假如让北原人收服了冻土,那北原下一步一定是来夏州。”
“那他们不还没来么,急什么?”薛放淡淡地说。
众将士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不是打心里信任他,早就又闹腾起来。
薛放只命他们看好地图,然后各自回去紧锣密鼓地操练士兵,不可懈怠。
先前有些怠战之意的将士,如今急切想战,却被他一力压下,众将士私下里议论纷纷,不过多半都是在讨论鄂极国跟北原的战况,以及打听猜测薛督军到底是什么意图。
鄂极国跟北原打了两天一夜。
这份劲头让薛放也觉着意外:“肥羊那家伙果然支棱起来了。不错。不知还能不能再支撑半天……”
谁知他正念叨着,外头便有人来报:“鄂极国的费扬阿带了几个亲随在城外请见督军!”
薛放笑道:“这人真可不念叨。”
费扬阿这次来,还是讨救兵。
这次他跟先前不一样,身上的衣袍不知被什么烧破了一大块,染着血,连胡须跟发丝都被火烤的变了色。
“快,薛督军救命!”费扬阿还没进门便先叫起来。
薛放道:“怎么了这是?谁放火烧你了?”
“北原人,”费扬阿一口气冲上来,咳嗽了几声:“我们的人已经撑不住了,薛督军快发兵吧。”
“发兵?”薛放疑惑地看他:“老费,你说什么话,我先前已经按照两国的约定,替你们把冻土镇夺了回来,我也已经撤出了冻土,冻土完全是你们掌控……两国已经互不相干了,如今又发什么兵?”
费扬阿愣住。
薛放义正词严道:“何况那是你们国中的事,我们岂能轻易干涉?除非是你又请皇上开金口许我出兵。不然可不能够了。”
费扬阿目瞪口呆。
薛放却又对他笑笑,推心置腹般道:“再者说,我这里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先前那场大战伤亡惨重,我正休养生息呢。定北城那边儿,还等着我去支援,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确实分不出兵力去你那里了。”
费扬阿心头一乱:“若不发兵,冻土很快就被他们夺回去了,下一步自然就是夏州。”
薛放哼道:“那也得他们敢,他们打冻土,我们没法儿插手,但只要踏入大周的疆域,那就不一样了。我们自然是师出有名。”
费扬阿见他这样坚决不肯发兵,心头微冷,突然听了这句,隐约觉察出一点不对。
但此刻他心慌意乱,竟无法认真想明白,只苦求道:“薛督军……那你到底该怎么才能出兵相助?什么我都答应!”
薛放叹道:“老费,别这么说,出兵这种大事,若在北境境内,自然是我说的算,但出了北境,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你们国内的事,我去伸手……不管打赢打不赢,都不好听。上回帮你们收回冻土,虽是皇上的意思,可军中那些因而伤亡的将士之手足,还背地里骂我、说把自己的人头送出去,为了别国拼死拼活,值得么?”
他从不是个爱讲理的人,可此刻突然变成了世上最“讲理”的,而话里话外绕不开“我的,你的,你国,我国”之类的话。
费扬阿瞪向他:“你、你的意思难道是……”
北境内的事情薛放才能做主,冻土不是北境的,他自然不会出兵。
那除非冻土是北境的范畴……但这怎么可能?
费扬阿叫道:“薛十七你……”
他望着薛放义正词严的脸色,后知后觉,回想当时薛放痛快利落撤出冻土,难道……难道从那时候起就预料到今日,从那时就开始了算计?
“这是不可能的,冻土是我们的地方!”费扬阿忍不住。
薛放反而满脸惊愕:“肥羊,你在说什么,那当然是你们的地方,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正因为是你们的地方,我才不能插手啊。要是我的地方,我岂会在这里干看着?”
费扬阿差点被他一口气堵死。
“你你、薛十七……我真真是看错了人,原来你才是最狡诈的那个……”费扬阿浑身哆嗦。
薛放啧了声:“什么狡诈,你闹误会了是不是?”
费扬阿正怒不可遏,他旁边一个心腹听了出来,忙道:“亲王,不要动怒,好好商议。”
薛放道:“对,你叫嚷也无济于事,不如赶紧让你们国中发兵就是了。我们大周有一句老话——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可是至理名言。”
费扬阿道:“让北原人打到这里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薛放瞥着他。
费扬阿的心腹用尽全力将他拉开,到了门外,才道:“亲王,你做什么得罪薛督军?”
“我气不过,他算计我……”费扬阿叫道:“我咽不下这口气,索性让北原人打过来……他也讨不了好!”
“算计?”心腹苦笑:“亲王,你想想看,薛督军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三国之事,不是讲‘人情’的时候,而且他做的可以了,如果他想侵吞冻土,从一开始夺回冻土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占据不走,当初您跟众将士不也是这么担心的么?可他偏偏把冻土还给了咱们,是咱们没有守住……怪得了人家吗?”
费扬阿快把脚跺碎了,怒道:“你你……你替他说话?”
“这是实话,虽然很难听,”心腹叹道:“方才您说让北原人打过来,如果真到那地步,兴许也正中薛督军下怀,冻土落入了北原之手,他再跟北原打,夺走冻土,那会儿名正言顺,就未必再拱手让给咱们了……倒不如……”
两人目光相对,费扬阿道:“你想让我把冻土给他?不行!打死我也不能够!”
心腹小声道:“这会儿在冻土,可还有咱们数万的兵马,您若不尽快让薛督军松口,那些人就都死光了!那可是咱们一派的精兵,折损了他们,有什么好处?再丢了冻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朝中那些奸佞小人一定会趁机踩过来,倘若又没了兵力护身,那可真的是两手空空,如今不如且退上一步,保存实力……”
虽然费扬阿怒气冲冲,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心腹说的对。
薛放不发兵的话,不论如何,冻土都将落入北原手中,而且还将赔上自己一派的精兵,外加朝中的臭名。
但如果薛放发兵,“驱虎吞狼”,就算冻土落入薛放手中,那北原人也将惨败,且又能保存住自己的兵力,朝中怎么说……总也差不过前一种情况。
何况只要薛放出兵,跟北原人打起来,还不知道结局如何。
费扬阿心念转动,怒意迅速消减,他已经知道了该怎么选择。
哪怕明白这一切都在薛放的算计中,费扬阿也只能乖乖地钻进那个早就向着他张开的网罗了。
作者有话说:
17:我说要有光,要相信光~
肥羊:是是,十七爷就是永远的光~~(跪)
小黎:早知道这厮如此狡诈,为什么还要替他担心呢(捶头)
黑鱼:啊……仪儿?
17:混蛋!你在乱叫什么!是不是想挨打!
14:我说吧,面对仪儿就会开启小狗乱叫模式的人~~
jj又抽了!!


第541章 一更君
◎天外有天,最后决战◎
薛放当初夺回冻土之后立刻带兵退出,所谓“以退为进”,便是如此。
一来给了大周军马整休的时间,二来,也是为了今日的师出有名、名正言顺而铺路。
夏州这边的将士们操练数日,早就按捺不住,再加上薛放为今日做了不少准备,事先早安排好了城内军务,当下便要带兵出城。
不料众将领跪地恳求,因薛放的伤势之故,请他暂且稳在中军。
有将领道:“刚跟北原打了一场,我等都是心里有数了,必不会轻敌,也必全力以赴,就算并非督军掠阵,士卒们也绝不会后退半步,求督军以身体为要,且看我等杀敌凯旋。”
有的怕他不答应,便道:“督军还是把立功的机会多多让给我等,别抢了我等的风头才好。”
众人大笑。
薛放沉思片刻,敛容道:“既然这样,你们便去打个前锋。”
众将皆喜。
薛放又道:“千万谨慎行事,这一次北原人是铆足了劲要雪耻的……”望着众人略一思忖,“只记着一句话,穷寇莫追,拿下冻土即可。”
大家齐声答应。
又有老关屠竹等请命,他们毕竟是薛放的亲信,薛放负伤不便,他们自然义无反顾。
薛放亦准了,一声令下,起兵向着冻土重镇奔袭而去。
费扬阿见薛放留守,他也并没有跟着去,姑且留在夏州。
按照行程,明日之前军马便能赶到冻土,很快就会有交战的消息传回来。
是夜,费扬阿草草吃了饭,便来打探情形。
薛放其实也心急的很,恨不得立刻见输赢,可见了费扬阿反而装作平静无事之状。
他把公文放下,招呼道:“肥羊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会儿他们还未到冻土呢。而且夜间赶路必定快不了多少。”
费扬阿叹了口气,想到先前亲历的战事之惨烈,心有余悸道:“北原人这次可真是发了狠了,没想到他们在国内生变的情况下,还能这样凶……”
薛放转到他跟前,请他落座,道:“他们国内怎么了?”
“你不知道?”费扬阿问他,便说:“听说是他们国中……皇太后跟皇后两派不对付,闹得几乎打起来,嗨,一言难尽。”
薛放想起之前的晓风的事,这两日他已经知道了晓风逃了回来,却只字不提。
只做不解地说道:“他们两个女人,不过是你挠我一把我抓你一下,不算什么吧。”
费扬阿瞪大眼睛:“不算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古以来,后宫里的女人闹腾引出多少大事?不小心弄得天翻地覆都有呢。”
薛放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故意笑道:“我读书少,竟不太懂。横竖今时今日我们朝内并没有……你这样明白,难道你们那也有这种事?”
费扬阿啧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国内虽不是后宫的事,但朝上也是钩心斗角的,哼,我不瞒你,我还怀疑我们朝中有北原的人呢。”
薛放忙问:“当真?这又怎么说?”
费扬阿看他满脸认真,不由“好为人师”起来,何况他一腔苦闷也没别的人说,趁机便道:“比如先前北原占据了冻土,朝中有几个败类竟说,反正北原势大,占就占了,要是贸然开打,惹怒了北原,那就会引发倾国之乱……诸如此类的话。”
薛放皱眉道:“哦,原来是些软骨头。”
“可不是嘛,”费扬阿嘀咕了声,看看薛放,不由道:“十七,说句我心里的话,与其把冻土给北原夺走,倒不如给你。”
薛放正拿着火筷子在挑弄炭盆中的火,闻言笑起来:“肥羊,你真是我贴心的人,有好的总想着兄弟。”
费扬阿嘿嘿笑了两声:“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不中听,但不得不服,你们国内有那么多能人,你就不消说了,还有永安侯!俞监军!一个是菩萨下降,救人无数,一个更是神机妙算,杀人无数……”
薛放眨眨眼:“你说杨仪我明白,你说俞星臣我怎么不懂?他那种斯文君子,只怕连只鸡都不会杀,哪里杀人无数了。”
费扬阿道:“你在北境做事如此顺利,不都是他在背后整肃军务替你解除了后顾之忧?若说你是最快的刀,那他也是个磨刀的人……”
薛放先不由自主点点头,却又立刻“呸呸”了两声:“你打什么比方不好,这个我不喜欢。”
他就算是一把刀,那也不要俞星臣来磨。
费扬阿又笑,却正色道:“那我就说祖王城的事吧,我说俞监军杀人无数,可是谎话?”
薛放听了这句,才叹息道:“这倒是是真的。”
把一个城的人马都埋在雪中……还有被波及的北原大营,世上几人能做到,果真费扬阿没说错。
费扬阿满面惆怅道:“要是你们几个在我朝,哼,这会儿哪里还怕北原?就算打到北原的西京都是不在话下的。”
“你想的倒美。”薛放忍笑,瞧了瞧炭盆中的火炭,看到扬起一串火星,当空飘舞又消散。
有那么瞬间,薛放的目光一闪,好像心中有个什么奇怪的念头掠过。
但又如此飘渺,抓之不住。
费扬阿忽然又道:“不过,你们大周虽然能人辈出,可也有危机啊。”
薛放忙敛神:“什么危机?”
费扬阿道:“这还用我说么?都知道你们朝中皇帝病重,可是储君的位子还没有定呢?我不信你们朝内不会为了这件事而争斗。这种事一个闹不好,也是伤筋动骨血流成河的,最凶险不过。”
薛放拧眉,费扬阿倒是实在,专门说真话。
“肥羊,你果真有些见识,”薛放点头:“之前倒是有点小看你了。”
费扬阿先是笑,想了想,问道:“以前你叫我‘老费’,现在又改叫‘肥羊’,什么意思?”
薛放抿了抿唇,道:“不要多心,我只是随口叫的,显得咱们亲近不是?你要不喜欢,我改口……”
“不不,那倒是无关紧要的。我只是好奇而已。”
次日,消息陆续传回,
夏州军马赶到冻土,来不及休整,便行冲入。
将士们群情激奋,英勇无双,很快冲乱了北原人的阵脚。
眼见战事将反败为胜,突然间,出现了谁也想不到的变故。
传令官从门口一跃而入,迅速地奔向厅内:“督军,督军!”
他的声嘶力竭,薛放一下站起来:“怎么了!”
传令官跪倒在地,仰头禀告:“督军,丹崖启云那边传来消息,鄂极国的人突然攻城!”
此刻费扬阿也在身旁,本以为说的是冻土的事,闻言惊的头皮发麻:“什么?”
薛放瞪向费扬阿:“你……你们这是何意?!”
“我不知道……”费扬阿惊心动魄:“这消息可是真的?会不会弄错?!”
传令官道:“十万火急,丹崖启云那边请求督军速速派兵援救!”
费扬阿本来六神无主极为惊恐,望着薛放涌出杀气的眼神,忙道:“薛督军,我真不知此事,如果这是我的主意,我还会留在这里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