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脚下一滑,向前栽倒,身后另外两人上来将他扶住,着急问:“伤着没有?”
胥宝沁定定地看着那三道身影,她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正是晓风,当下情不自禁,竟向着那边奔了过去。
这会儿晓风并没有察觉,而只是扶着斧头:“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呢?倘若才出来就受了伤,仪姑娘一定要生气的。”
斧头道:“我没有伤着,只是为了追上小乖才不小心。”
晓风替他看看膝盖,体贴地拍拍上头的雪:“总之小心些,别叫仪姑娘担心了。”
另一边站着的是决明,他却正看向胥宝沁的方向,呆呆地只是望着。
晓风扶着斧头起来,斧头则看向小乖的方向。
这才发现小乖已经跑到俞星臣身边,而在俞星臣身旁不远处却有一个身材纤娜的女子。
斧头不由惊道:“那是谁?”
正晓风也看了过来,虽然胥宝沁蒙着脸,晓风依旧立刻认出了是她。
他不由松开斧头,后退了一步。
胥宝沁几乎跑出了四五步,见状猛地站住了。
她看着晓风仿佛害怕的的模样,心仿佛在向下沉。
此刻斧头察觉了不对,看看胥宝沁,又看看晓风:“她在看谁,看你吗?”
他琢磨道:“我从没见过这女子,穿着似乎也不像是大周的人,到底是谁?半夜三更地她跟俞监军私下见面,莫非……是俞监军的什么人?”
决明在旁边小声地说道:“是他的……娘亲。”
斧头惊得眼珠都要跳出来:“什么?那是俞监军的母亲?这怎么可能……”虽说不可能,却又赶紧死死地打量胥皇后。
毕竟他知道决明自有一种能耐,难道……俞星臣不是俞家亲生的?
一瞬间心底无数念头风起云涌。
决明看了看他,手指了指晓风。
斧头瞥见他这个小小动作,才震惊地看向晓风:“啊?”
那边俞星臣随着走开几步:“娘娘……”
胥宝沁竭力定神,正色道:“俞监军,你们要如何我管不了,但是海纳……”她盯着晓风:“海纳不能有事。我要带他走。”
俞星臣道:“娘娘,你觉着晓风会愿意跟你走吗?”
胥宝沁回头,蓝眼睛里泪光闪烁:“我不是在跟你商议,你知道的,他这样的孩子,如果乱军冲来会是什么后果!”
小乖听她突然大声,便汪汪地叫了几声。
俞星臣看了看身边的狗子,又看向皇后:“‘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
“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胥宝沁气急,瞪着俞星臣:“当初在祖王城你能告诉我跟合都提前离开,为什么不为海纳着想?是要眼睁睁看着他陪你们送死?我一定要带他走!”
俞星臣欲言又止,转头看向旁边。
原来是晓风跑过来,也大声道:“我不会跟你走。”
胥皇后看向晓风,唤道:“海纳!”
晓风道:“皇后娘娘,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大周人,我在这里很好,你……你不用担心我,我也绝不会离开,你也不要再费心了。”
“海纳……”胥宝沁含泪,颤声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像是你父亲一样……都这么狠心……”
晓风眼神一变:“我父亲……”
胥宝沁捂住脸,深深吸气,她看向晓风,哀求地:“海纳,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答应我,跟我回去好不好?母亲……求你了。”
先前晓风斧头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戚峰在旁是看见了的,本想阻拦。
可付逍制止了他。
两人看着这一幕,戚峰并不知道晓风的生父是谁,只对付逍问道:“这女人到底是谁?”
付逍道:“北原的皇后。”
戚峰几乎跳起来:“什么?”他看看胥宝沁,又盯着付逍,以为付逍在说笑话。
付逍则望着晓风。
“御驾亲征”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引弘吉的重兵折返,付逍当然最清楚,也知道一旦交战,生死难料。
他当然希望晓风是安然无恙的,但……他更欣慰晓风的选择,晓风是真的长大了。如果岳屏娘知道,也会为他骄傲。
虽然,假如晓风选择跟胥宝沁离开,付逍也绝对不会说什么。
“你回去吧。”晓风握着手,似乎也在克制什么,他道:“不要忘了,合都还在等你。”
胥皇后猛然震动。
晓风低着头,道:“我、我已经有一个对我很好的母亲了,还有付叔,还有仪姐姐他们,他们对我很好,但是合都只有你,好好地照看他吧,皇后娘娘。”说着说着,晓风的声音都哽咽了。
胥宝沁当然听得出来,她想把晓风紧紧抱入怀中,也想要大哭一场,但她从来不会当着人的面落泪。
她死死地盯着晓风,恍惚中她又看到了薛靖的影子,相貌虽有不同,但这般宁折不弯的脾气性情,如出一辙。
手指甲几乎扣进掌心,胥皇后用了毕生极大的克制,她转身。
在回身的瞬间,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俞星臣还站在原地,此刻倾身:“娘娘,请多保重。”
胥皇后抬眸看向他,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咬着牙,一步一步,走过篝火堆,向着前方雪夜茫茫处而去。
晓风在后望着她,眼见胥皇后的身影越来越远,他身不由己仓皇追了几步。
眼见皇后的影子似乎停下,晓风却又忙转身,假装不看她。
胥皇后默默地看了会儿少年,一笑。
这次她加快了速度,飞步离去。
距离大周驻地一里之处,有一队人马正静静等候。
听到马蹄声响,他们纷纷迎上皇后,簇拥着她上了马儿。
大周这边暗中戒备的斥候跟侍卫们见状,才也陆续撤回。
胥宝沁一行飞马向前,一气冲出了十几里地,才放慢了马速。
陪同的心腹看出她心情不好,便道:“娘娘勿要担心,弗邑关的骑兵天不亮就能抵达,何况若论起骑兵精锐,大周兵马是比不上的,必定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原来在胥宝沁来见俞星臣之前,弗邑关的守将便制定了突袭之计。
毕竟相比较大周,他们对于关外的这片地形更为熟悉,而且他们的骑兵无往不利。如此天不亮的偷袭,一则可以打大周军马一个冷不防,二来也是试探大周的底细。
另一个心腹则道:“这弗邑关太过着急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以逸待劳,也够这些大周人受的了,何况明日最迟傍晚,弘吉亲王带兵返回,迟早也有他们的好看,只怕这‘御驾亲征’容易,再要回大周可不一定了。”
胥宝沁许久没有出声,过了会儿才道:“派人去拦住弗邑关众人,传本宫的旨意,让他们退守关内。不许轻举妄动!”
心腹们震惊:“娘娘……为何如此?”
“谁敢抗旨不尊,就给我杀,”胥宝沁冷道:“速去。”
众人明白她的脾气,哪里还敢说别的,急忙派人去拦截弗邑关的军马。
胥宝沁放慢了马速,又想了会儿,说道:“派人往西北去,找到弘吉亲王,告诉他……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让他不用着急!反而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负责传信之人从北原境内一路往冻土方向,在次日正午之时,遇到了弘吉的大军。
将皇后的意思告诉了弘吉。弘吉沉吟。
几个将军围着他,询问道:“殿下,不知娘娘是何意?”
弘吉道:“娘娘的意思自然是……”望着面前众人,他打住,却一笑道:“娘娘不过是想让咱们谨慎行事而已,还能如何。”
打发了将士们,只留两三心腹人。其中一个知心之人悄声道:“殿下,皇后娘娘的意思,应该是……所谓大周皇帝御驾亲征一事并非是真的吧。”
弘吉哼道:“难道我不知道?可现在咱们已经离开了冻土,难道还要再返回去?索性将错就错。”
他思忖了会儿,道:“就算御驾亲征不是真的,但还有俞星臣,更还有永安侯杨仪!只要拿住了他们,在北境来说,比拿住了皇帝更有用,至少也算将功补过。”
一人道:“殿下说的是,当初鄂极国想用丹崖启云来换永安侯杨仪,如今若用一座冻土来换她,倒也相应。”
商议至此,弘吉反而命加紧行军!完全不顾道路难走,士卒疲惫,底下的将士们风雪兼程,苦不堪言。
这日寅时的时候,俞星臣披了大氅,在灵枢陪同下,出来走了一圈。
小乖紧紧地跟着他,爪子在雪地上时不时印落奇怪的梅花痕,十分趣致。
此刻士兵们早已经整装待发,正收拾营帐。
戚峰跟付逍几乎彻夜未眠,昨夜胥宝沁去后,俞星臣便吩咐戚峰,留神北原人在天亮之前偷袭。
所以戚峰一夜打起精神,督促巡防。
不料竟然无事。
经过斥候侦查,在前方八十里开外,曾发现大批兵马践踏的痕迹,可见敌军确实曾有调度,只不知为何并未付诸行动。
这出乎俞星臣的意料。
他在跟胥宝沁会面的时候,隐约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本来算着天亮前必有一仗的。
可再怎么料事如神,他毕竟是个男子,又怎能尽知胥皇后的心思,千头万绪,千变万化。
这点小小地变故,让俞星臣心生不安。
他知道自己“御驾亲征”的障眼法,是瞒不过胥宝沁这种人的。
万一皇后从中做点什么,导致弘吉的大军并没有如他们所料般返回,那……
俞星臣略忐忑,只是不敢对任何人说。
胥宝沁觉着他这调虎离山的计策,是在自寻死路。
但现在俞星臣却生怕那只“老虎”不来。
其实不止是俞星臣,黎渊,戚峰,杨仪,付逍……他们个个都是这样想。
然而,该来的终究来了。
正午之后,日影偏斜。
西天边上忽然永琪一片阴沉的云色,像是乌云密布,将要落雪。
朔风都更冷冽了几分。
最先赶到的派出去侦查的斥候,一匹马从雪地中疾驰而出,大声叫道:“将军!将军!”
戚峰众人策马上前,那斥候忙着指了指西天的方向:“来、来了!”
话音未落,地面忽然簌簌开始发抖。地上的积雪在阳光下瑟瑟颤动。
戚峰一马当先,凝神远望,看了好一阵才总算发现那偌大的乌云之下那一片,原来跟乌云不同,那是……北原二十万的精兵,铺天盖地。
“他娘的,终于没白等……”戚峰眼睛一瞪,振臂高呼:“列阵!迎敌!”
作者有话说:
黑鱼:(勾手指)你过来呀!
胥烈:这题我会,他看着是一只好吃的胖头鱼,其实是一只鲨鱼
黑鱼:一尾巴拍死你!
17:大家都退下,让俞大人表演绝技
黑鱼:斯文的吐泡泡~
下章两只应该就能会师啦!各种意义上(づ ̄3 ̄)づ╭


第546章 二更君
◎力挽狂澜◎
黎渊所穿的甲胄,是皇帝在御驾亲征、上阵之时所穿武弁服。
俞星臣命北境的高手匠人以最快速度给他置办了一套,再加上江公公指点,从旁伺候,姜斯这大内侍卫也是现成的,就算皇帝身边的人,都会被吓一跳。
行军的时候,为了方便,黎渊便暂时脱了衣帽,依旧如先前般蒙了脸,出入行事。
斥候回来报信,黎渊正在杨仪的车驾旁边随行。
杨仪车中,决明,斧头,晓风三人挤在一起,还有两只狗。
因为昨夜的事,杨仪有些担心晓风,虽然他不说,但眉宇间依旧有些忧愁之色。
再怎么样,胥皇后是他的亲生母亲。
而且皇后自从跟他见面,对他又是那样无微不至的好。
他不愿意皇后伤心,但也实在不能选择北原。
晓风问付逍自己的父亲是谁,付逍迟疑半晌,道:“这件事,不该我来告诉你。或者……等薛督军回来后,让他跟你说好么?”
“为什么是薛督军跟我说?”晓风越发懵懂。
付逍摸摸他的头:“自然有道理。”
晓风想不通,私下里询问杨仪。
杨仪虽然知道,但既然付逍不肯告诉,那付逍的意思自然是得让薛放开口比较好,毕竟论起来,晓风应该是薛放的亲侄子。
斧头见不得晓风不高兴,他鬼主意多,便撺掇道:“你问决明,他兴许知道。”
原来昨夜斧头见决明一下指出皇后是晓风的母亲,而且决明又有那种能耐,所以如此怂恿。
晓风急欲知道真相,偷偷地问决明。决明支吾了半晌,说不出来。
斧头见豆子的爪子在地上摁出一个个爪印,便道:“说不得的话,那你写出来也行。”
决明眨了眨眼,慢慢地划拉了一个字,缺些比划,但却是很清楚的一个“薛”。
斧头没想到八卦竟八卦到自己头上,跺脚道:“完了,晓风的爹是我们十七爷!坏了坏了,千万别给仪姑娘知道。”
晓风猛地震了震:“什么?”
决明有些吃惊地看着两个,就在这时,车驾启程,付逍来催他们上车。
斧头碎碎念,正欲上车之时脑筋才转过来,抓着晓风道:“不对,我想错了,不可能是十七爷,毕竟你的年纪跟十七爷差不多……哎哟,吓死我了。”
晓风本来就觉着不太可能,但真的不可能了,他竟有些淡淡地失望。
如果父亲……是十七爷那样的人,该多好。
就在戚峰下令列阵迎敌的时候,决明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忽然挥手指了指。
斧头问他做什么,决明有些焦急:“前、前面。”看斧头不懂,便拉拉杨仪。
杨仪正在留心外头的动静,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她回头看向决明:“怎么了?”
决明竭力道:“姐姐,不能……在这里,”伸手指着马车东北的方向:“那边,去那边。”
杨仪心中一动:“你说这里不适合迎战,想去别的地方?”
决明赶紧点头。
杨仪心头急转:“你去给大家领路好不好?”
决明眨了眨眼,终于点头。
杨仪探身叫了黎渊,飞快说了一句。
黎渊过来把决明抱到马上,赶到戚峰身旁。
戚峰愕然,回头看了眼马车处,既然是杨仪所说,他也并无二话。
于是黎渊抱着决明在前,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而行,而大军在他们之后,浩浩荡荡,竟偏离了原先的路。
倘若北原军这会儿隔的近,他们必然会以为,大周的兵马这是慌不择路地要逃。
而决明看似毫无章法的随便乱指,比原本想要列队迎敌的方位,竟又过了足足十七八里。
决明回头看向西北,咬了咬唇。
黎渊问:“这里可以么?”
决明指了指前方远处,那里是很平坦广阔的一处雪原,只稍微看着有些枯树乱枝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