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远侯忙道:“用什么药,你叫人告诉府里管事……千万别耽误了!”
薛放头也不回地:“知道。”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的身体如何了?”
扈远侯微怔,继而明白过来:“杨仪临行前派人送了药方给我,最近一直在按照方子服药,比先前已经好的太多了。”
“哼,”薛放一笑:“你有福……”
扈远侯望着十七郎离去的身影,想到他嘴硬心软,伤的如此,竟还惦记自己的身体……薛侯爷百感交集,轻轻一叹。
又过了两刻钟,斧头带着豆子跑了回来,原来他先前在巡检司,本以为薛放会去那边,所以不在侯府。
一个人一只狗见了薛放,自然也是有喜有泪。
斧头又问屠竹为何没回来,薛放只说留他给陈献当帮手,斧头便抱怨:“以后再有这出城的差事,十七爷还是带着我吧?”
地上的豆子仰头,“汪”地叫了声。
斧头忙道:“对了还有豆子!”
薛放人在榻上,笑道:“行,下次若还出去就带着你们。”
斧头却又后悔失言,改口道:“不不,等闲还是别出差的好。宁肯窝在城内,至少不会这么凶险啊?”
薛放正把吊着的手臂放下,左手扶着右手肘,慢慢垂落,一边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说这没志气的话。”
“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斧头努着嘴,眼红红:“可看十七爷这样,我可受不了。”
豆子也呜了声,上前舔了舔薛放才放低的右手。
薛放垂眸,恰好看到自己的手指因为被豆子舔,轻轻地抖动了两下。
只是斧头只顾伤感,没有留意到。
薛放唇一挑,把右臂抬动放在盘起的膝上,探出左手在豆子毛茸茸的头上摸了一把:“乖,明儿就见到你主人了。”
豆子抿着耳朵,笑眯眯,倒似听懂了。
杨家。
杨仪回到府内,入内见过了老太太跟众女眷们,杨达杨登都不在家,倒是杨佑维告了假,在家里专等着她。
杨仪知道她们都很好奇海州之行的详细,可惜她实在乏累,之前不过是因为面圣,强打精神罢了。
尤其是告别了薛放后,整个人的精神气顿时降了下来,脑中一片空白,短短的路,几乎就在车内睡着。
李老夫人跟众人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便知不能久坐,因为她的丫头都不在,就忙叫金妩跟邹其华扶着,先送她回去歇息。
杨佑维也一并跟了出来,给杨仪诊脉,又察觉她额头发热,便道:“你这是操劳过甚,伤了元气,以至于气虚烦热。”
边说边吩咐邹其华的丫头:“去取一副补中益气汤,要加酸枣仁,远志,麦门冬……去吧。”
杨仪正自头疼口干,心里略略地烦乱着,听了杨佑维开的药,跟自己的症状很是契合。
她赞叹道:“大哥哥的脉案更加精进了。”
杨佑维略带责备之意:“亏你夸一句,你自己的情形自己最为清楚,怎么不好好地着意调养?”
金妩道:“大哥,想来她哪里有这个空闲心思,听闻这次京畿巡检司去的这批人,多是带了伤的,连薛家小侯爷还差点落个残疾呢,大妹妹的心当然都在伤者身上,哪里还能顾得上自个儿的。”
她虽然不在,却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邹其华也道:“是啊,总算回来了,这就好。”
杨佑维叹了口气:“我去催药。你们陪着大妹妹吧。”
邹其华跟金妩两个没叫丫鬟,自己亲自动手,服侍杨仪更衣,又给她净面擦手,喂水端茶,忙前忙后很是仔细殷勤。
杨仪过意不去:“嫂子们歇着吧,我歇会儿就好了。”
两人道:“你在外头如何我们自然帮不上,好不容易你回了家来,自然得叫我们尽尽心。”
忙碌妥当,杨佑维送了药回来,说道:“听他们说,老二回来了。”
金妩抱怨道:“这个人可真是奇了!一大早就兴兴头头地去接人,如今大妹妹自己回来了,他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却要问问。”
杨仪忙道:“二嫂子不必问,是我拜托二哥哥去帮我做了件事。”
金妩这才笑道:“既然是你派的,我才放心。”
杨仪正喝了药,那边杨佑持赶来了,进门道:“我才去跟老太太说了句话,你们都在这儿?”
杨佑维问什么话,杨佑持道:“大老爷今晚在太医院值夜不能回来,咱们二叔像是去了巡检司。”
大爷问:“去巡检司做什么?”
杨佑持道:“听说巡检司内有几个伤者,本来是要大哥哥你去的,你今儿告了假,二叔就自告奋勇顶了你了。”他说着对杨仪道:“今晚上二叔恐怕会回来的晚些。”
杨仪却安心,道:“我原本打算晚上得闲去看看,既然父亲去了,倒也正好。”
邹其华金妩等人因为知道杨仪劳累,才服了药,想叫她歇会儿,便要走。
杨佑持道:“你们先去,我还有一件事。”
等他们出去后,杨仪问何事,杨佑持道:“就是那个廖大哥……哎哟,今儿差点惹出事来,把我吓半死。”
杨仪过于惊愕,坐直了起来:“怎么了?”
先前杨佑持带了廖小猷,因他才进京,自然带他去看看这天子脚下的繁华世面。
廖小猷大开眼界,看什么都极新奇。
他虽长相威猛,个子吓人,但性子倒是极好,杨佑持说什么,他听什么。让杨佑持格外喜欢。
杨二爷在京内人脉广,自然也遇到几个相识,他只跟人介绍:“京畿巡检司的,廖大哥,才回京。”
大家当然知道薛放俞星臣去海州的事情,一听这个,便以为是剿灭倭寇的人,立刻另眼相看,所有人竟都十分客气。
廖小猷憨笑道:“我常听人说,京城的人最难缠,鬼精灵的,今日见了才知道是胡说八道,竟都是些大好人。”
杨佑持偷笑。
眼见将正午了,逛的也累了,杨佑持兴致高昂,便请廖小猷去酒楼上吃酒。
谁知这却犯了个大错。
廖小猷的食量极大,酒量更是极好,把杨佑持跟同桌的人都看呆了。
等反应过来劝他,已经有了七八分酒力。
这酒力发作,之前的话就忘了,哪里还听杨佑持的管束。
杨佑持叫苦连天,无奈只好把杨仪抬出来,廖小猷倒是依稀记得:“小太医?哦对了!我不能惹事。”
“那咱们回去吧。”杨二爷赶忙劝道。
廖小猷这个体格,倘若醉倒了,也得五六个人还未必抬的起来呢。
这句话廖小猷还是听得,于是摇摇晃晃地下楼。
谁知醉中脚步不灵便,竟撞到了个才进门的人。
廖小猷本是无意,但他体格在这里,那人竟被撞得几乎倒飞出去,被同伴们七手八脚地抢住,定神后,就对着廖小猷大骂。
小猷本就酒力上涌,只因为记得“小太医的话”,故而乖乖跟着杨佑持,被这么辱骂,如何了得。
他大吼一声上前,一巴掌拍飞两个,又把那喝骂自己的人猛然揪起来,不由分说就要扔出去。
以他的惊人力道,这么乱扔出去,十有八九就是个死。
杨佑持当时快给他跪下了,就在危急无法的时候,有个人喝道:“小猷还不住手!”
这个人的出现,仿佛救星一般,在所有人都对廖小猷望而生畏之时,他走上前:“你才来京城,就要闯祸么?你忘了你答应过杨太医的话?”
廖小猷直着眼睛看他,嘟囔道:“啊……是你这个白脸的……俺、俺当然没有忘!”
“那你手中的人是怎么回事?”
廖小猷的大眼珠转动,一眼看见手中被拎着半死的人,赶紧随手往旁边一丢:“俺也不知道,他自己跑到俺掌心里来的。”
被扔出去的人伸吟了声。
周围的人却因廖小猷的话骇笑起来。
杨仪听到这里,试探问:“是……俞巡检吗?”
本来杨佑持卖了个关子,想叫她猜,没想到杨仪一下子就猜中了。
杨二爷笑道:“可不正是俞三爷?得亏他打那经过,这才劝服了廖大哥,又劳烦他陪着我,好不容易把人送到崇文街去了。”
“崇文街……他去了?”杨仪咽了口唾沫。
杨佑持道:“当然,我一个人可降服不了廖兄弟,万一他中途又酒力发作蛮不讲理起来,我怎么办?对了……小连本来要回来伺候,我怕那些人忙不过来,就叫她先留下好歹看着廖兄弟,我就回来报信了。”
杨佑持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又想起来:“今日真是要多谢俞三爷,不然要出大事,你再猜不到差点给小猷摔死那人是谁。”
这个杨仪确实猜不着:“何人?”
“是御史台王监察之子,王珏王公子。”杨佑持苦笑:“你想,假如弄坏了他,那王监察跟御史台可会轻易放过此事?”
“什么……是王、王珏?”杨仪惊愕之余,啼笑皆非。
“啊,就是他,”杨佑持不懂她为何会这般反应,疑惑:“难不成大妹妹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
17:姐姐喜欢我~得意~
小黎:难道我就差了吗?嘤嘤嘤!
17:你这茶,滚开!
小黎:仪姐姐细看看,我也有腹肌的!
17:你来,我给你细看看!
11:不许吵架!
17:难道我不会嘤嘤吗?哼!
黑鱼:默默裹紧了衣袍。
小年快乐啊,宝子们~~


第294章 三更三更君
◎八字相合,婚期将近◎
杨佑持问杨仪是否见过王监察之子王珏。
确切说来,杨仪这辈子是没见到王珏的。
但前世则不同,且印象深刻无法忘怀。
那当然是在前世杨甯的及笄礼上,王珏因为口没遮拦冲撞了薛放,被十七郎揪起来一把扔进了池子里,几乎淹死。
是杨仪指点了杨登才将他救了回来。
这次倒好,王珏没有被淹,反而差点儿被小猷摔死。
而且,竟是被俞星臣及时救下,这阴差阳错,不知是何造化。
杨佑持又浅说了有关铺子的几件事,提到铺子,他自然是滔滔不绝之意,只因看出杨仪需要休息,就没敢细说。
因小甘跟小连都不在,金妩派了自己两个心腹的丫头,彩霞跟晴儿在这里照看。
杨仪到底是累的很了,杨佑持去后,她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过了两个多时辰才醒了一次,喝了两口茶,又睡了过去。
而这一夜,在崇文街那边儿,小连跟瑶儿负责照看着廖小猷。
起初看到杨佑持跟俞星臣送了这么一个人来,小连吓得不轻,瑶儿因“见多识广”,表面还撑得住。
只是廖小猷醉醺醺的,眼睛都半睁不睁,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将栽倒。
而假如被他这庞大身躯压到,那必定就扁了。
瑶儿也不由地心惊。
杨佑持笑说是杨仪的主意,拜托小连跟瑶儿多照看着。
小连本来想回去伺候杨仪的,听这样说,自己若走了,只剩下瑶儿,如何使得?这几日她跟瑶儿已经感情日进,自也舍不得叫她一人操劳。
只好暂时打消回去的念头。
幸而廖小猷虽看着凶恶,但并不惹事胡闹,也不打骂叫嚷,被引进房内后,他把外衫一扔,自己倒在榻上呼呼大睡,除了发出了山响般的呼噜声,竟极为安分。
两个丫头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夜间,廖小猷的鼾声一直传到了后罩房里去,把其他婆子仆人等都惊动了。
半夜,小猷醒了,叫嚷着口渴,小连跟瑶儿两人壮着胆子,送了水进来给他。
廖小猷似醒非醒,瞪圆了眼睛看了她们俩半晌,竟然说道:“多谢姐姐,嘿嘿,你长的真好看。”
这会儿是瑶儿挡在小连身前,听了这句,脸色一变。
醉了酒的男人说这种话,又是在深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在心惊,可廖小猷只是说了这句,便又张开手睡下了,并无其他动作。
反而弄的两个丫头半宿无眠。
到了次日,廖小猷醒了,又说饿。
厨房没见识过他的饭量,不知深浅,结果……廖小猷把这院子里六七个人的饭食全都吃光了,竟还意犹未尽。
瑶儿忍不住悄悄地问小连:“姑娘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的活宝贝?”
众人正大眼瞪小眼,门外有人来寻,原来竟是老关。
老关是来接廖小猷回巡检司的,他道:“十七爷让斧头特意去提醒我,让我别忘了把小猷带回巡检司,我好一通问,才知道在这里呢。”
廖小猷早走了出来:“小太医叫你来接我的?”
老关道:“是十七爷。”
“哦……是小太医的夫君,那也行。”廖小猷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咱们就走吧。”
他旁若无人地说着,又想起一事,猛然回头。
身后几个奴仆吓得一震,不知如何。
廖小猷却向着瑶儿、小连拱了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这个人粗鲁,昨夜劳烦两位姐姐给我喂水,有惊吓到你们的地方,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瑶儿望着他的浓眉大眼,语塞:“没、没什么。”
目送他偌大的身子神奇地钻入马车里,瑶儿跟小连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了。
见老关要上马,小连却想起来:“关爷,之前护送姑娘往海州的那位梅爷,可好吗?”
老关皱了皱眉,终于道:“他伤了手臂……如今在巡检司内养伤。”
小连一惊:“伤的厉害?”
“左臂断了。”老关低低说了这句,带人离去。
老关领了廖小猷回到巡检司,先带他去见冯雨岩。
冯雨岩的正厅内,葛静跟孟残风都在,也听说了薛放带了一个大个子回京。
当廖小猷来到厅门口的时候,厅内的光线都为之一暗,众人齐齐转头,看到廖小猷真容,各自惊啧。
这才知道所谓“大个子”,不是夸大其词而已。
如今薛放被封了五品的怀远将军,俞星臣被赐爵,不过两人实际的职位还是在巡检司,至于宣王府典军、端王府的咨议参军,也都是光耀的名衔,以示皇恩浩荡罢了。
冯雨岩看廖小猷相貌不凡,心里是喜欢的,可又知道他性情鲁直,在巡检司内恐怕又另外生事。
但这等人物往外推,又舍不得。
葛静在旁看了出来,便对冯雨岩道:“将军,如有疑虑,暂且不必收编,就叫他近身跟着小侯爷、权当是个侍官就是了,等历练过后,觉着妥当……或者他立了功,那时候再顺理成章地收入巡检司,岂不好?”
于是一拍即合,冯雨岩便叫廖小猷去领一身军汉的衣袍,暂时负责跟在薛放身旁就是了。
他还担心廖小猷不会满意这个安排。
不料廖小猷并没在意,只问道:“这里有吃饭的地方么?”
冯雨岩跟孟残风都愕然。
葛静笑道:“有有有,先前小侯爷在这里住着,每日自有饭食供应,不必另外花钱。你若也在这里,自然也少不了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