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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怀念那夜杨仪给他喂药的甘甜,这两日他每天十几碗的喝,感觉身上都散发着药气,一看到药汤就要……
不过,想到杨仪的那句许诺,薛放把心一横。
他捧着碗,大口大口一气儿喝光,最后用嘶哑的声音抱怨:“这要不是她开的药,我非得把那大夫好一顿揍!”
屠竹赶紧塞了一颗蜜枣给他嘴里含着,不叫他多嘴。
这边屠竹各种哄劝,厢房里小甘就轻松的多了。
自从那夜杨仪给黎渊把伤口料理过后,黎渊就一直歇在这里,也不曾往外跑过。
杨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十分乖巧,到点儿喝药,吃饭,换药……极为配合。
小甘都忍不住被他感动了,背地里对着屠竹很是称赞,说他懂事,乖巧,武功又高,而且还……楚楚可怜之类的话。
吓得屠竹捂她的嘴:“千万别叫十七爷听见了,不然可要了不得。”
小甘反而笑道:“我称赞他,又不是说十七爷不好,十七爷自然是顶顶好的那个。”
只是黎渊虽然有千百种好处,只有一件事让小甘疑惑,竟始终不知他长的什么样儿。
这日杨仪被两个大夫请走了,小甘伺候黎渊喝了药,见他盘膝在炕上运气调息,她便不敢打扰。
过了会儿,黎渊重新躺倒,小甘才敢开口:“黎大哥,你是南边的人?”
黎渊沉默。
小甘道:“我知道你跟姑娘是在南边认识的……或者你也是跟姑娘一样,去南边办事的?”
“嗯。”黎渊应了声,又补充:“我四处走。”
“那你家是哪里?”
“我没有家。”
小甘听了,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怜惜,她想到了自己。
谁天生是没有家的?不过是因为生出变故而已。
小甘叹了口气:“原来你跟我是一样的。”
黎渊扭头看她。
小甘一笑:“我小时候家里倒是好的,后来父亲犯了事……一家子,家破人亡了……我也就没有了家。”
黎渊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小甘道:“不过我还是幸运的,竟然给我遇到了姑娘。”她抿嘴一笑:“以后姑娘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了。”
黎渊的目光朦胧了会儿:“是吗?”
小甘心头一动,不敢再说这话。就说:“不过这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你未必跟我一样……是不是?”
她本来没指望黎渊回答,不料黎渊道:“我确实跟你不同。”
小甘疑惑:“嗯?不同吗?”
黎渊道:“我倒是没有家破人亡,甚至……”他的目光闪烁,冷哼了声:“像是你这样,反而干净。”
小甘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明白这句的意思:“这、这就是说你还有家人?那你家人在哪里?”
黎渊本来枕着双臂,朝上躺着,听到这里就转过身背对着她。
小甘呆了呆,知道他不想再说下去,于是便努了努嘴,没有再说。
过了会儿,屠竹在外头叫小甘出去。
她放下手中捡的药,撒腿跑出门:“竹子哥哥什么事?”
屠竹打开手中一个纸包:“昨儿十七爷嚷嚷说喝药喝的厌烦,仪姑娘就交代让买了些蜜饯果子之类,好多呢,十七爷吃不了,你尝尝。”
小甘吐了吐舌:“你偷偷拿十七爷的东西?”
屠竹笑道:“这算什么打紧?”捡了一颗糖渍梅子送到她嘴边。
小甘张嘴吃了,又甜又酸,笑道:“好吃。”自己也捡了一颗蜜渍金橘放进屠竹嘴里。
两个人嚼着蜜饯,你看我我看你,什么话都不说,笑意都是甜的。
吃了几颗后,小甘又格外要了些:“不是我吃的,回头我给黎大哥吃去,别看他从不叫嚷药苦,但又怎会不苦呢?吃点儿这个总是好的。”
屠竹拉她走到厢房门口,叹气道:“你偏偏有心。你以为仪姑娘只叫给十七爷买了吗?你瞧这是什么?”说着从怀中又另外拿出一包没拆开的:“这也有呢,不光是这里,前面宁旅帅,十九爷,小梅大人他们那里都有。”
小甘捂着嘴笑:“还是姑娘想的仔细。”
屠竹笑眯眯地看她道:“这些你就吃了吧,你要爱吃,回头我叫人特给你买一包。这里的蜜饯比京城内的味道更是不同,你觉着呢?咱们临走之前,好歹带一点儿。”
小甘连连点头,又说:“买一些,回去我给小连吃。”
于是两人又分开,小甘拿了那包蜜饯进内,见黎渊还是背对着自己,就蹑手蹑脚走过去,把那包东西放在他的枕边。
小甘重新坐下捡了一会儿药,院子外又有人来:“甘姑娘。”
她忙起身跑出来:“什么事?”
来的是县衙里的一个侍从,不敢进门,站在门口道:“杨侍医说,让我来要一个‘保和丸’的方子。”
小甘便叫他稍等,自己回了厢房,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张方子。
正欲出去,无意中抬头,炕上竟不见了黎渊的踪迹。
小甘一愣,左顾右盼,并无他的踪迹,可那包蜜饯却还在。
此时外头那人还等着,小甘想了想,反正黎渊很听话,恐怕是解手、或者怎么去了,待会儿自然回来。
于是先出门,把那张方子给了对方。
那人去后,小甘跑回厢房,等了会儿,仍不见黎渊。
她忙把屠竹叫出来:“见没见到黎大哥?”
屠竹说道:“没听见他出来啊?”
小甘吃惊:“就一会儿的功夫去哪儿了?我出去找找……”
屠竹忙拉住她:“你别去,要找也是我去。”
两人正说着,就听里头薛放道:“不用管他,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要真走了,也随他。”
两个人商议的声音并不大,薛放竟也听见了。
屠竹跟小甘彼此对视,各自咋舌,赶紧又往外挪了挪。
小甘生怕薛放这又是赌气的话,小声道:“姑娘叫我看着他,万一有个什么呢?我到门口瞅瞅……”
屠竹拉住她:“虽说如今这里无事了,但也难保……你看着十七爷,我去探一眼。”
小甘只得听他的,自己走到薛放卧房。
却见十七郎正盘膝坐在榻上,听见动静,眼也不抬地说:“他鬼鬼祟祟的,叫他走了倒好。”
“是……”小甘只管陪笑,不敢答话,生怕说错了话。
杨仪从小梅的房中出来。
原来小梅的手臂这几天疼的厉害,伤口处肿胀,细看他臂上皮肤之下,隐隐透出些青紫的痕迹。
加上他因为伤处疼的厉害,越发不思饮食,懒怠吃东西的话,伤处好的就慢。
杨仪跟两个大夫商议后,多加了一味“保和丸”,保和丸出自元代朱丹溪的《丹溪心法》,可以助消化,又能缓解胸背之痛,正是对症。
而除了原先定的当归补血汤外,又用了四君子汤加减。
才出了院子,杨仪竟看到门口停着一顶简单的藤制软轿。
她本来以为不知是给谁的,扫了眼就要走。
不料旁边一个县衙管事忙拦住了道:“杨侍医,请上轿吧。要去哪儿只管说。”
杨仪愕然:“我?”
那管事笑道:“当然,杨侍医各处走动,这县衙虽不大,但您走来走去,始终劳乏,加上您身体单弱,不如坐这个,又快,又省事。”
杨仪这才确信是给自己的,笑道:“谁出的主意?我不用。”
管事道:“是……是十七爷身边的关爷想的法子,说是若您累病倒了的话,这帮人可就没指望了。杨侍医,您看……都准备好了,还请别推辞了。”
杨仪听说是“关爷”,便知道指的是老关,略一思忖,自己来来回回的,确实有些力有不逮,既然他们准备了这个,不如且顺势从之。
于是对管事道了谢,又对两个轿夫行礼:“多谢两位大哥,劳烦了。”
轿夫忙不迭地还礼,其中一个红着眼睛说道:“您真真是客气了!这次若不是京畿巡检司的几位,海州就给那些倭寇霍霍的不知什么样,杨太医又是为了救治众人,我们能够抬着您,也算是尽了点力,心里高兴着呢。”
另一个道:“就是就是,再说杨太医您也太瘦弱了,啧啧,我们简直不用费力……”
管事怕冒犯了杨仪,忙呵斥:“怎么说话呢!”
杨仪笑道:“原来我瘦一些,倒也有好处,不然我还不敢坐了呢。”
大家看她毫不在意,才也都笑了。
于是杨仪坐着藤轿,又去前厢房探望几个重伤的士兵。
果真这些轿夫健步如飞,比她自己走都快一倍不止。
过角门的时候,杨仪因坐的高,惊鸿一瞥,竟似看见了一处角落中黎渊的影子。
他仿佛在跟一个什么人说话。
那人向着他俯身,恭恭敬敬行礼的样子,黎渊却满脸不耐烦,抬手一摆。
杨仪讶异,待要叫轿夫们止步,他们早大步流星地抬着她经过了,杨仪只能转头尽力往那边瞧,却给一堵墙挡住,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边,黎渊缓步折回了厢房。
小甘正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猛地看见他慢慢地回来,惊喜交加。
忙上前拉住,又连珠炮地问:“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怎么没看见你出门?”
黎渊只“嗯”了声,没有说别的。
正要进房,就听旁边有人道:“哟,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黎渊抬头,却见薛放被屠竹扶着,右臂用布帛吊在脖颈上,正站在门边挑衅般望着他。
“我为什么不回来。”黎渊淡淡地:“这又不是你家。”
薛放“嘶”了声,回头对屠竹道:“你听见了?我好好地跟他说话,他张口就要吵架!这可怪不得我。”
屠竹只得陪笑:“十七爷……”又赶紧向着小甘使眼色。
黎渊哼道:“谁跟你吵架了,我没有那个闲心。”
小甘见势不妙,忙拉住黎渊:“对了对了,该喝药了……我刚才还愁药都好了,该去哪儿找你呢。”
黎渊目光闪烁,忽然说:“仪姐姐给我的蜜饯,可还在?”
小甘一愣,隐隐觉着大事不妙,结结巴巴地说:“还、还在。”
黎渊瞥了薛放一眼:“那就好。”
薛放目瞪口呆:“他、他在说什么?什么蜜饯?”
作者有话说:
17:我一眼就看出你这人很茶
小黎:是哦,你很有心得
黑鱼:咳咳,我就围观看看~
17:你也不是好的!啊啊抱紧我的姐姐!
第284章 二更二更君
◎恨不得天天被你欺负◎
屠竹心里清楚,黎渊这是故意这么说来气薛放的。
偏偏十七爷很容易中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计。
他只得苦笑劝道:“十七爷,那只是小事,还是先回屋……你瞧这眼见又要下雨了,仪姑娘可是叮嘱过多少次,这伤口沾不得水,吹不得风,叫仪姑娘知道你在外头,必定会不高兴。”
他把杨仪抬出来,薛放不得不忌惮三分。
抬头看看天色,十七郎嘀咕:“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放晴。”转身向内,又想起来:“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他刚才说的你也听见了,怎么杨仪给他蜜饯了吗?”
屠竹哭笑不得:“哪里是仪姑娘亲手给的……”
冷不防黎渊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来:“你以为只有你有?你未免太霸道了,仪姐姐对谁好还得经过你允许不成?”
小甘急的道:“黎大哥,黎大侠,求求你可别说了!”
薛放只觉着自己的头顶冒出了几团火焰,回头喝道:“臭小子你出来!”
谁知黎渊道:“我只听仪姐姐的话,她叫我好生养伤,不要跟人争执,你想要跟我动手,等她回来我问问她许不许,她要答应的话,我自然就不客气了。”
其实这些话,就如同那些蜜饯,杨仪几乎对宁振,老关,小梅他们都说过,也都给过,薛放自然更不消说了。
只是黎渊这会儿故意说起来,倒好像他有什么不同,大有反客为主之意。
小甘不知该怎么办好,又晓得黎渊在故意气薛放,她就不顾冒犯地大胆说道:“黎大哥,你要还这么着,我可要告诉姑娘了!”
黎渊已经躺在了炕上,闻言道:“你告诉她什么?”
小甘道:“我告诉他,你招惹十七爷,诚心惹他生气。”
黎渊哼道:“那是他自己爱生气,再者说,他惹人生气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吗?”
“十七爷哪里惹您生气了?”
黎渊哼了声,道:“让我替他说?我的脸皮没那么厚。”
小甘听他酸溜溜的,不由嗤地笑了。
黎渊道:“你笑什么?”
小甘叹了声:“我笑……先前还以为您是多可怕的人呢,没想到竟也……有时候比十七爷还……”
黎渊听前一句,反应还平常,听了后一句,双眼微睁:“比他还什么?”
小甘捂着嘴笑道:“比他还喜欢赌气使性子呢。”
黎渊白了她一眼,转过身。
打开那包蜜饯,拨拉了会儿,捡了一颗糖渍梅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吸吮。
此刻外头薛放的声音低了,应该是屠竹把他弄到了屋内。
薛放本来不依不饶,谁知小甘的那两句话传入了他耳中,倒是提醒了他。
他瞪了一眼厢房,回到里间,屠竹就把那蜜饯的事解释了一遍,薛放听说县衙里的人都有,才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单单给那小子东西。”
屠竹小声道:“十七爷,您也太容易中计了,要是没跟仪姑娘定下倒也罢了,如今两家都议亲了,你又何必生些别的闲气呢?”
薛放半喜半忧:“我哪里生闲气了,你难道没听说过?烈女怕缠郎,这姓黎的来路又不正,叫他在跟前转来转去,我可不放心。”
屠竹道:“那您想怎么样?就算没了他,可还有别的人啊,难道就不叫仪姑娘身边儿有人了吗?”
“别的人没他那么可恨。”
屠竹笑道:“这可不一定。”
薛放瞪眼:“你什么意思?”
屠竹后悔自己又多嘴了:“总之我的意思是,让十七爷放宽心,您就算信不过别人,难道信不过仪姑娘?她心里眼里可只有你的。”
薛放听见最后一句,才又笑道:“这是当然。”
屠竹道:“所以别多想了,有这时间,多运功调息几次,看看这右手臂能活络不呢?”
幸而屠竹跟小甘齐心协力,才把薛放跟黎渊两个别扭的家伙摁了下去。
那边,杨仪给重伤的士兵们一一看过。
其中一个因从城楼上摔下,伤着了头,昨日才醒,另一个,则是被刀贯穿入腹,伤及脏器,情况反复,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