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一安淡淡地瞥了眼他,又看向杨仪:“不知叫我说什么?”
王参军道:“鸡鸣十里庄上飞尸之时,你在何处。”
“我已经说过多次,我奉旅帅之命去了后桥,处置殴斗之事。”
“你敢说你来去的路上,一直都有人跟着?”
闫一安道:“这是何意。”
王参军一拍桌子:“你能蒙混别人,但我们岂会不知,鸡鸣县跟照县虽是两地,但彼此接壤,后桥的方位,跟鸡鸣十里最近!来回最多半个时辰。而且跟你同去之人已然证明,你中途有事借口离开了两个时辰!只不过向来无人疑心你罢了。如今,你不如说说这两个时辰你去了哪里。”
闫一安轻描淡写地道:“就算我中途离开两个时辰,又如何,我只不过觉着乏累找了个地方歇息罢了。再说,飞尸案发的时候,没有人证的多着,不必拿这个来吓唬人。”
王参军看了眼杨仪,又道:“你负责处理后桥孙五打人的事,那你可见过孙五不曾?”
“他一直潜逃,如何能见。”
“当真没见过?那么,之前萧旅帅诈死要引飞尸案真凶现身之时,那个被烧死的面具人,不是孙五?”
闫一安很惊讶:“怎么那是孙五么?我又怎会知道这个?何况就算他是,又关我何事?”
王参军语塞。
陈十九郎在旁冷笑:“好一张利嘴,那么,我若要问你之前为何要对从之先生出手,想必你也自有说辞了?”
闫一安面不改色:“当然,我恼他们对旅帅无礼,又辱骂于我。”
陈献饶有兴趣地:“你的武功不错,之前为何深藏不露。”
“我只把主簿的分内之事做好就是,没必要把我自个儿所有都嚷嚷的举世皆知。”
“谁教你的武功?”
闫一安不言语了。
陈献笑道:“你为何不说?”
“谁教我的,还用说吗?”
“我自知道,但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当然是萧旅帅,”闫一安面色似冷非冷地:“是萧旅帅把我从北地来回来的,衙门里的老人谁不知道,稍微一想就知道是他教我的,何必多此一举。”
陈献看向杨仪。
杨仪开口:“之前我问闫主簿家中是否还有亲人,闫主簿十分不悦,你是孤儿?”
闫一安双唇紧闭。
“陈旅帅曾问过你多大年纪,你说已经二十有七,这倒不是说谎,不过寻常男子这个年纪已经成亲了,为何闫主簿仍是只身一人?”
闫一安讥诮道:“原来不成亲,也是罪名之一?”
杨仪道:“当然不是。我先前说闫主簿脸色不佳,恐怕身体有恙,之所以会如此问,不过是因为……闫主簿是否身有隐疾。”
闫一安的眼神凌厉了几分,不怀好意地:“怎么你还想给我把脉吗?”
杨仪瞥了他一眼,道:“其实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不举之症又不是不治之症,只要好好调养,对症下药,未必不能……”
王参军的眼睛瞪大了些,看看杨仪又看向闫一安,紧闭双唇。
陈献开始挠自己的下颌,仿佛终于等到了他喜欢听的。
闫一安却不等杨仪说完便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那个。”
杨仪道:“只凭着闫主簿没娶亲一事判断确实不够,那……沈仵作呢?”
闫一安脸色微变:“什么?他怎样。”
“沈仵作临死之前出精,是什么人肯为他这样,又是为什么他留下那六字遗言选择自缢。”杨仪道:“是因为你。”
闫一安眉头皱蹙:“哼,无稽之谈。”
杨仪道:“沈仵作并非痴愚无能之辈,他说过在检验尸首的时候,萧旅帅还有衙门内的人偶尔也会去看,这其中当然也有闫主簿了,沈仵作必定从尸首上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看出了你的破绽……只是他没有声张,也许是你用了点手段,让他甘心为你保密,至于什么手段,从沈仵作临死之状,或许可以猜测一二。也正因为如此,沈仵作赴死之前才会留那六个字。因为这确实也是他自做孽,上了你的圈套。”
小闫主簿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似乎想不屑怒斥杨仪,但又忍着没说。
王参军在旁闻听这些令人骇然的“秘闻”,如坐针毡,只能强忍。
陈献却透出一种满意的神情。
杨仪望着闫一安:“昨夜沈仵作被传到衙门,他大概是意识到秘密无法保住,你怕他泄露出去,便用手段威胁,逼他自缢。”
小闫主簿终于开口:“故事说的不错,你的证据呢?”
杨仪道:“我没有证据。”
小闫主簿笑:“是吗。那可真是遗憾之极。”
杨仪道:“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萧旅帅大概也不知道,他拼命想要维护你,而你……却已经命不久矣。”
小闫主簿脸色一变:“什么?”
陈献跟王参军都是微惊。
杨仪道:“我曾经说过,若是跟尸首接触,尤其是像是飞尸案真凶那样丧心病狂,必会感染尸毒,前几具死尸也就罢了,鸡鸣十里庄的尸首已经腐烂,却还是被鸡/奸……谷道本就是聚毒之所,何况死后,我想如今小闫主簿的外肾必定已经受毒所侵,起了变化。也正因如此,你身上的香囊味道才会那样浓,因为你自知掩不住身上的气味。”
王参军忍不住捂住了嘴。
陈献啧啧了两声。
闫一安咽了口唾沫:“这又是你的猜想。”
“主簿若觉着仍是我无稽之谈,大可以当场除下裤子,给王参军和陈旅帅过目。”
王参军瞪向杨仪,开始后悔自己居然坐在这里。
陈献却盯着他的那个地方,似乎期盼已久:“怎么还不动手啊?赶紧!是要人帮你?”
闫一安的手向下处滑过去,本能地想护住,却又忙停下:“我从没听过如此断案的。何况从之先生不过是个大夫,你没资格……”
杨仪淡淡道:“我说的话,就是王参军跟陈旅帅的意思。你不信,大不了让他们再说一遍。”
闫一安嘴角微微抽动:“就算我……那也是因为先前我去过青楼,跟妓/女们鬼混所致,跟别的无关!”
陈献扬眉:“跟妓/女鬼混?”
杨仪却道:“小闫主簿能吗?”
“我怎么不能。”
“你不能。”杨仪依旧淡然冰冷的:“我一眼便能看出,你肝气郁结肾阳极亏,绝不能如正常男子一般行房。二十七岁,只怕闫主簿并没有过一次真正的阳起。”
王参军听着这些新词,觉着自己该悄无声息从此处消失。
陈十九郎却眯了眯眼睛:“闫主簿说去找了妓/女,巧了,我对这些很熟悉,你去了哪家青楼找的哪个姑娘,说出名号我立刻把人叫来。”
闫主簿的手开始发抖。
陈献扫了扫他的胯/下:“只怕你说不出来,只怕,真如从之先生所判断的,你根本就是无能,不举!哎呀可怜,快三十的人了竟然没尝过那种畅快淋漓的滋味,怪不得只能伏下身子去伺候男人,比如沈仵作?”
杨仪忍不住看向陈献,心情复杂。
没想到顶着一张颇为可爱的娃娃脸的陈十九郎,竟会说出这些令她都为之脸红的话。
这毕竟不是医学跟仵作的范畴,这是下三路的邪门路数。
尤其最后一句,更叫她五味杂陈。
不过这些话,陈十九郎自然不是随意说来过嘴瘾的。
身为男子,陈献很明白如何才会刺到闫主簿的痛楚,令他无法忍。
“闭嘴!”闫主簿果真大怒,浑身剧烈发抖:“我……我没有!是他先要挟我!”
第125章 二更君
◎异癖邪恋,怪物起源◎
隔壁厅内。
被薛放点了哑穴的萧太康听到这里,眼神一变,挣扎起身。
薛放摁住萧太康的肩头,指着他,没说话。
望着薛十七郎慑人的眸子,萧太康攥紧双拳,安静下来。
那边,小闫主簿话音刚落,王参军先惊了惊:“你说什么?”
闫一安皱眉,自知失言。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干他还是他没有干你?”谁知陈献见他似有退缩之意,即刻火上浇油:“他又要挟你什么?你又不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那么容易被要挟?”
“陈十九!”闫主簿大吼,若不是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此刻怕要冲过去。
杨仪先前正扶住额头,假装自己没听见这两句话,被闫主簿一嗓子震得颤了颤。
王参军左右看看:“闫主簿休要咆哮,你且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若是不开口吧,就也罢了。一旦开了口,就如同长堤被凿破,又有什么再可隐瞒的,何况也瞒不住。
闫一安深深吸气,他扭头看向杨仪。
“我能,你知道我能。”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
杨仪正被他突如其来的那一吼震得有点发晕,听了这句,几乎没反应过来。
陈献倒是极懂。
见杨仪没出声,陈十九郎慢悠悠地:“他怎么知道你能?他是试过还是见过?”
杨仪总算回过味来,听了这句,恨不得暴打陈献。
闫一安冷笑:“他自然见过。”
陈献双眸微睁,略惊讶,双眼滴溜溜地看向杨仪。
杨仪冷冷地瞅了他一会儿,将头转开。
王参军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忙道:“闫主簿,言归正传,莫要说些别的。”
闫一安却仍是盯着杨仪道:“你告诉他,我能不能。”
刚才是王参军觉着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位置,现在杨仪也有同感了。
仿佛只有陈十九才最合适留在原地。
因为他很乐在其中。
但杨仪无可奈何,这毕竟是她自己选的。
杨仪吁了口气:“我知道,你确实能。”
得了这句话,闫一安的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他看向陈献,似乎在提醒陈献,叫他好好听听。
陈十九郎有点意外:“从之,你刚才不是说他什么肾阳什么肝气……不举吗?”
杨仪并不回答,只望着小闫主簿道:“照县这里第一个出事的,是那个被马车撞死的男子,你……莫非是从那时候发现你有这个癖好的?”
闫一安显然更愿意跟杨仪说话,因为杨仪最“懂”他。
她一开口就说到了他的症结。
“不是。”闫一安否认:“在那之前,我出入过几次验房,看过沈暂处理尸首,我第一次看见那些尸首躺在那里,就……”
他咽了口唾沫,手悄悄地攥紧,好像在竭力克制什么。
陈献在旁边坐着,自然察觉小闫主簿这些异常,也发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一惊,看了眼杨仪,想起之前杨仪跟他说起,——他们在查看沈仵作尸首的时候,本以为闫一安是害怕,但杨仪却说他是“兴奋”。
此时,陈十九郎总算有点明白这兴奋是何意。
杨仪先看了眼王参军,见他呆若木鸡。
她只得继续问:“当时你可做了什么?”
“没有,”闫一安回答,“我以为自己疯了,被自己吓到,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再去验房。但是……”
但是在那之后,许多个夜晚,他都能梦见那具尸首,起初他就如同沈仵作一样,在那尸首上抚摸,查看,可很快动作就变了味。
他竟然开始跟那些尸首缠绵,亲昵,颠鸾倒凤,无所不用其极。
而在那些梦境之后,他惊讶地发现了自己居然……
有了阳起之势。
杨仪说他“不举”,她的话准,但又不准。
在见到那具死尸之前,闫一安从少年到青年,一直都有个毛病,那就是无法阳起,俗称的阳/痿,“不举”。
直到梦见那尸首,他总算有了变化。
对他而言,就仿佛无限晦暗之中,出现了另一种可能。
他开始偷偷摸摸地往沈仵作的验房去,有那么一两次,沈仵作不在,他独自面对那些尸首,在亲手碰到尸首的瞬间,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那种感觉太过新奇刺激,就如同上了瘾一般。
闫一安其实也曾自控过。
那段时间,他想过去青楼,甚至谋划过多次。
但一想想要在那些见惯风尘的女子跟前袒露自己的、或者再招致那些人的百般羞辱嘲笑……他就更加萎缩了,连一点想头都没有。
他忍了许久,直到被马车撞死的那男子被送了来。
沈暂检查过死因无碍,其家人自领了回去。
殊不知在那之前,闫一安也碰过那尸首。
平心而论,死者的相貌不算英俊,但闫一安便为之深深着迷,他无法自控,终于在死者家属将其下葬之时,把尸首偷走。
他果然如愿以偿了,抱着那冰凉而僵硬的尸首,闻着那淡淡的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臭恶气息,他竟有了生平最难以想象的快活。
闫一安说完。
厅内陷入罕见的寂静。
连唯恐天下不乱的陈献都皱眉噤声。
小闫主簿异于常人的癖好,显然也是陈十九郎所不能接受的。
还是杨仪先开了口。
“那……为什么要把尸首再送回去?还换了衣裳?”
闫一安歪了歪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闫一安想了想,竟一笑:“我心里有个念想,总觉着他们没有死,自然不该穿那些死人的衣裳……我给他们换了家常的衣物,把他们送回去,也许……”
他的眼睛竟亮了一下,看向杨仪道:“也许他们会活过来。”
杨仪虽不愿承认,但是她知道,这一刻说出这句匪夷所思的话的闫一安,是真心的这样以为。
“活过来?”陈献终于又出声,他讥诮而满面嫌恶地:“怎么活?难道是因为死后又被你奸了,气的活过来?那你还真得庆幸他们没有活过来,不然就该去第一个找你了。”
闫一安淡淡地:“找我又如何?你当我害怕么?”
陈献道:“你当然不怕,你如果怕,就不会跟死人干这些龌龊之极的事了。”
杨仪生恐陈十九郎的话会激怒小闫主簿。
不料闫一安不为所动:“死又如何,活又如何,谁说死了不如活着的好,也许你试过就知道。”
陈献的大眼睛鼓了鼓。
王参军一连串的咳嗽,就仿佛感染了杨仪的体弱。
“罢了罢了,”然后他道:“闫一安,鸡鸣十里庄的尸首又是如何?”
闫主簿沉默半晌,道:“巡检司这里出了事后,我不想再干了。可那天……听说十里庄死的是个十几岁的,我……”
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那里呼唤着他,不可抗拒,逼得他抛下所有的顾虑跟忌讳,去后桥的时候找了个借口离开。
那尸首确实不好看,已经丑恶到无法形容,但在闫主簿眼里,却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无上奇异的美妙,甚至比他之前试过的所有都令人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