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心里有点失望,因为他没发现杨仪头也没抬,更无任何特别留意他的迹象。
杨二爷却饶有兴趣:“让十七弟这样钟爱的,莫非是个难得的纯种狗?”
薛放恹恹地:“什么纯种不纯种的,不过是个土狗罢了。”
杨佑持又惊又笑道:“怎么对个土狗也这么上心?”
十七郎觉着这句话有点怪,忐忑地看了眼杨仪,说道:“常言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我重的当然不是狗了。”
此时,杨仪因要过门槛,不觉踩到了一角裙摆。
她刚倾身的功夫,薛放眼疾手快,探臂一捞,电光火石的竟把她揽了回来。
他的动作是出自本能,但当手臂搂了过去,却不知为何就箍紧了。
似乎是想把那些累赘的衣物都压下,试一试他看不清的底下的那抹纤腰。
杨仪忙推他一把。
薛放竟没松手,直到杨仪低声:“放开。”
小甘在旁差点把灯笼丢了:“姑娘没事吗?”
薛放慢慢撤手。
杨佑持也赶忙靠前:“没磕碰着?”
杨仪道:“没事……二哥哥,打这儿咱们分开吧,我先回去了。”
杨佑持看了薛放一眼:“好,你去吧,叫丫头把灯笼打低些……”
薛放上前一步,却给杨佑持一把拉住。
眼睁睁地看着杨仪随着小甘去了。
薛放看看自己的手,叹气。
不料杨佑持道:“十七弟,刚才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杨佑持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以为我傻么?方才看到大妹妹出来,你就忙拉我要一块儿走,才又那样……你总不会是对我这位大妹妹有意吧?”
“谁……”薛放愕然,急忙说:“别胡说,我只是觉着她长的有点像是我昔日的那位……我先前跟、那人甚好,见她长得像,才……”
杨佑持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是在老太太面前说笑,难道真像到那种地步?”
薛放道:“你哪里知道。”
他嘀咕了这句,又问杨佑持:“你觉着,她……这仪姐姐是不是恼我了?”
“大妹妹恼你?你是说因为方才你碰了她?”杨佑持认真一想:“我觉着不至于,你也是怕她摔倒了才伸手的,又不是故意轻薄人,大妹妹也非那种小心眼的。”
薛放看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总觉着她恼我了。”
杨佑持不由笑道:“罢了,还真把她当作你昔日的手足同僚了不成?走吧。”
薛放随着他往二房去,边走边回头打量,早不见了杨仪的身影。
这天夜里,薛放在客房之中,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总是情不自禁看搂过她的那只手臂,隐隐觉着有熟悉的淡香。
又想到当时抱紧了人,好不容易从那深衣叠裙底下试探到一点腰身,可惜只是一瞬。
他意识到自己好似在胡思乱想,又赶忙把头抱住,去想别的。
谁知过了会儿,脑海中仍旧是那张脸……在老太太房内,他跟杨佑持杨甯说笑,她端坐咫尺,垂眸淡然,神情微冷。
差不多快到三更天了,府内众人多数已经入了梦乡。
薛放猛地坐起身来,抓了抓头:“不行。”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虎摸~~


第111章 三更君
◎逐渐放肆,只守着她◎
小甘陪着杨仪回到院内,杨仪便叫孙妈关了院门。
“老太太到底偏疼三姑娘,”小甘扶着她进屋,一边小声说:“姑娘发现没有,今儿老太太看见三姑娘去了,那样高兴不说,尤其瞧见三姑娘跟那十七爷在一处说话,那种眼神……”
杨仪道:“什么眼神?”
小甘琢磨:“就是……长辈看小辈的眼神。”
“老太太眼里,谁不是小辈呢。”
小甘哼道:“姑娘不懂,你不觉着那十七爷跟三姑娘站在一块儿……”
杨仪轻轻一嗽。
小甘便忙止住:“是不是又走的累了?”赶忙给她顺气。
杨仪便道:“先前老太太亲给夹了一块鹅脯,我极少吃那个,大概有点不相应。”
小甘道:“既然不吃,何必为难自己,回头又弄得不舒服了。”
“老人家的好意,又是头一次,岂能推辞,待会儿吃一颗山楂丸也就罢了。”
进了里屋,杨仪正要解外衫,小甘握住她的手:“姑娘别动。我来就行了。”
杨仪始终不太习惯:“我自己……”
手才抬起,又给小甘摁着轻轻放下:“叫我来是做什么的?”
杨仪只好杵在原地:“行行,都让你做行了吧,累坏了别叫。”
“这就算累了?跟我以前的日子比,这简直……”小甘一笑,没有说下去,只给杨仪解开了斜襟长衫的系带,又半蹲下去为她解织锦裙,“总之能跟着姑娘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我也甘愿。”
杨仪并没同小甘说笑。
她自己虽顶着杨家嫡女的名头,可打小也算是贫寒受苦的出身。
小甘虽只是三言两语,杨仪心中却有戚戚然。
她懂那种感觉,虽然她也知道,跟这世上更多的受苦之人相比,她甚至还不是最惨的。
小甘把裙子解开,却又张开手掌,在杨仪的腰间丈量了一下。
杨仪笑问:“你干什么?”
小甘道:“姑娘可不能再瘦了,我就不算是个粗壮的了,姑娘这腰恐怕只有我一半窄。”
杨仪笑道:“胡说,我又不是死的。”
小甘忙啐了两口:“大吉大利。”
盥漱过后,杨仪捡了一颗山楂丸吃了,又把先前没看完的医书拿了来,烛光下翻了几页。
小甘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又劝:“姑娘才好些,不如早点歇息,别把眼睛熬坏了。”
杨仪应了声,书遮着脸:“知道。”
小甘催促:“先喝了药吧,一会儿就凉了。”
杨仪只得放下书,举起药碗,试了试温度,皱着眉一饮而尽。
小甘又给她拈了一颗梅苏丸出来,送到她嘴边。
杨仪张口含了,含糊不清地:“你去歇着吧,我看一会儿也就睡了,”又叮嘱:“明儿记得把小连接回来。”
小甘答应着退了出去,又看了一遍门窗都关的严严的,才去外间小床倒下。
屋里屋外,安静下来。
杨仪慢慢地放下书,想到先前在老太太房内的情形,不禁叹了口气。
小甘方才没说完的话,杨仪却很清楚。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多心了,可老太太那一刻的意图,竟然连小甘都看出来了。
对着灯,杨仪默默地出了会儿神。
再看医书,每个字都认得,可是每个字都不懂。
心都乱了。杨仪将书放下。
外头好像又起风了。
有呼呼的响声,好像还有几声猫儿叫。
杨仪翻了个身,想到先前薛放跟杨佑持说起什么猫儿狗儿的。
当时她只低着头,仿佛并未在意,可他说的每一句,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甚至那一脚踩到了裙摆,也是因为听得过于出神,心里又想起了豆子斧头他们……才不小心的。
只是没想到薛放把她捞了起来,那可是当着杨佑持的面儿,他怎么敢的。
假如不是她推他一下,他似乎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不知不觉,拇指抵在唇边,她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啃着。
猫儿的吵闹声大了点,好像打了起来,那激烈的声响,让杨仪害怕它们会把彼此置于死地。
可很快,两只猫像是被什么打扰似的,各自骂骂咧咧,迅速远去。
她正有点安心,耳畔似乎听到一声咳嗽。
杨仪一怔,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杨易……”窗上被轻轻地一敲,他却又改口:“杨仪?我知道你没睡,跟我说说话。”
杨仪不敢相信,有点慌张地看向外间,生恐小甘听见动静。
她翻身下地,走到窗户旁边,将窗户轻轻打开。
眼前空无一人。
杨仪睁大双眼:自己的幻觉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我就说你没睡。”声音从旁边响起,带一点笑。
杨仪探身,才发现薛放竟站在窗户旁边,他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室内没有点蜡烛,杨仪恐怕再有光亮,会引得小甘过来查看究竟。
她退回床边:“半夜不睡,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翻墙过院,成什么样子?”
薛放本来想坐在她身边的。
可看杨仪散发披肩,又闻到一股幽香扑鼻,居然没敢靠近。
“有一句话想跟你说,不弄明白,我怕是睡不着了。”
“什么话?”
“你……今天是不是恼我了?”
杨仪一怔:“你就是为问这句来的?”
既然没点灯,两个人的脸未免有点看不清。
薛放搬了个鼓凳放在床边,凑近看杨仪:“就为这个。”
虽没灯光,窗户上却有点月光照进来。他的眼睛在淡色月影里闪闪发光。
杨仪略向后一倾。
薛放目光下移,突然一震。
她只穿着中衣,夏天的衣物何等单薄,加上又未裹胸,小荷尖尖,若隐若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瞬间炸开了,原来、原来是这样的!这简直是超乎他想象……不,应该说是从未想象。
薛放只管死死盯着,脑中一片混沌,又好像有什么在大声叫嚷,吵闹,欢呼,鼓噪,雀跃还有莫名蠢动。
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没来由地咽了口水。
杨仪并未察觉,只有些心烦:“好好地谁又恼什么?你……旅帅还是快请回吧,叫人发现了不是好玩的。”
薛放竭尽全力闭了闭双眼,把头转开不敢让自己再看,也不敢再想下去。
杨仪见他只管看向别的地方,也不出声,疑心他不高兴了。
“你回去吧,”她低头,声音也有些许低哑:“如今,彼此相安,已是足够,你毕竟是侯府的人,要跟这府里交际,随你,只不该像是今夜这样贸然擅闯……别人我不知道,只是在我,我不喜欢。”
她心里想的,是前世薛放跟杨甯“过从甚密”,小侯爷也是公然不在乎别人的眼神,随意出入三姑娘的院落。
可她不是杨甯。
随便他爱怎么样跟别人去交往。她也管不着。
薛放好不容易才把歪了的心扭回来。
他不是很懂杨仪这番话,而只是凭着本能回答:“你不喜欢什么?先前你不是说,你仍是你么,现在的你跟在俇族寨子的杨易是不是一个人?跟在永锡马帮和我同榻的是不是一个人?”
“旅帅!”杨仪急忙喝止他。
薛放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但却更离不开眼前的人了。
他开始庆幸没有点灯,这样,杨仪恐怕看不清他的脸色,也看不清他正拼命四处乱窜逐渐放肆的目光。
他的喉头又动了动,终于闷闷地说:“白天……我不过是玩笑,他们也不知道咱们之前的事,不会疑心你。”
杨仪愣住:“什么?”
薛放道:“你不是因为我开玩笑说你眼熟,才恼我的?”
杨仪愕然:“谁是因为这个……”
他听出来:“不是因为这个,又是为什么?”
杨仪自知失言。
薛放倾身:“你不告诉我,横竖今晚上我是睡不着的。”
杨仪忙推住他:“我……真没有恼,你别问了。”
薛放攥住了她的手。
杨仪一惊,试着要抽回,薛放却鬼使神差地说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女孩儿呢。”
她觉着这话不对:“没发现又怎样,发现又怎样。”
薛放心头一阵恍惚,是啊……怎样?
“我只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不是‘先生’,而是‘姐姐’。”他回答。
杨仪想起他叫自己“姐姐”,不禁又有点莫名脸热,奋力把手抽回。
“杨仪,”薛放觉着,明明两个人都坐在黑暗里,他心里却仿佛有一团火,今晚上只怕真要睡不着了,他索性起身,挪到她身边坐下,“你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杨仪给他吓了一跳。
赶忙要起身,却给薛放一把拽回来:“别走。跟我说说,我又不是外人。”
她几乎是挨着他坐了下来,他身上衣袍整齐,暗蓝的缎服擦着她单薄的中衣,垂在腰间的革带顶在她的腰间。
杨仪觉着这很不妥,可他是这样死心眼的人,这会儿要他走,除非她能把他扔出去。
“有什么好说的,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我就想知道,”薛放盯着她,眼神热切:“我听说过杨府的事,也听说过你的事……但是,我没法儿把杨家的大小姐,跟杨易想到一块儿去。”
就算现在他正守着她,盯着她,他依旧犯着糊涂。
杨仪叹了口气:“你非得叫我自揭疮疤?”
薛放一震:“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仪垂头。
两人都没开口,室内跟屋外一片安谧,风声中,有草虫的叫声,仅此而已。
“这里的事你既然都知道,也不必我跟你说了,”杨仪绞着双手:“我从小跟着我娘,没回过杨府,所以……那时候跟你说的话也不算是骗人,我自知道我跟杨府格格不入,也不想沾他们的光,也不喜欢大家子的生活,因此不想回来。”
薛放点头:“唔,俞星臣必定做了什么,逼得你回来了?”
猛然提起这个人,杨仪觉着身上都冷了几分,她抚了抚手臂:“他写信告诉了父亲,我本来打算到金陵就走的,谁知……遇到了父亲。”
薛放恨恨道:“别叫我再看见他,不然定要打他一顿。”
“不行,”杨仪忙叮嘱:“这是在京内,你无辜殴打朝廷官员,是要吃官司的。你得改改那个性子了。”
薛放十分喜欢她这谆谆教导、一心为他的口吻,他乖乖从了:“好,我知道,我想别的法儿教训他就是了。”
杨仪叹道:“不过,想来我回来也有好处,不这样,又怎么知道你在找我……又怎么知道你安然无恙呢?”
当时她自以为必死,而既然死得其所,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后来侥幸得命,又以为薛放接受了她的“死讯”,所以安心而遁。
谁知道他竟一路锲而不舍,寻寻觅觅。
所以竟觉着按照俞星臣安排的回京,也不算很差。
薛放一阵血涌,忍不住又握住她的双手。
“你别总这样。”杨仪抗议。
但他的掌心太过暖和,竟叫她没法狠心抽回,索性由他。
杨仪垂首:“总之无非就是这些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薛放道:“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只要你说的,我就爱听。”
“这是什么话。”杨仪苦笑:“还真的要说一整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