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确实想逃,但要声明:此逃非彼逃。
船夫跺脚:“你昨儿给学堂里的那几个孩子吃了什么肉?那些娃儿都害了病,请来的大夫都说没救了,已经报了官要捉拿你呢!”
作者有话说:
十七: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嘛
仪姐:孩怕


第18章
◎先生原来是姐姐◎
蓉塘这里的几个小学童,自打那日放学回家后,晚上便有孩子起夜啼哭,说是腹痛,呕吐不止。
不过,小孩闹肚子这本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病症,对于当地百姓而言,也自有一套处理的法子,不用过度惊慌。
这是郦阳县一带民间最常用的法子——把紫皮的大蒜捡几个,捣碎后取汁液,用温水加些许糖服用,治疗孩童呕吐腹泻,虽是偏方,但颇为管用。
那孩子正是跟杨仪很好的光儿,他喝了蒜汁糖水后,果真好了些,虽然还哼哼叽叽不止,不过已没闹腾的那么厉害了。
家长们安心多了,自以为无事,方才入睡。
不料到了早上,竟发现光儿昏睡不醒,脸色灰白,四肢冷如冰,阖家这才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最先想到的其实是杨仪,毕竟杨仪是这些孩童的老师,也是大夫。
谁知去找杨仪的时候,却碰到了蓉塘的另一户人家,也正焦头烂额地来寻杨仪。
两户人家本就认识,碰头一问,才知道他们家的孩子昨夜也是同样的症状,今早上虽然并未昏迷,情况却十分不妙。
可是他们都没找到杨仪。
偏偏昨日有孩童曾说起过杨仪把獐子肉带给他们吃的事,当时有学童家长知道,内心十分的恼怒。
虽然说羁縻州是个龙蛇混杂各部族聚居之地,但有的地方,汉人跟部族间,这个部族跟其他部族间,自然免不了矛盾重重。
就说在蓉塘,便有一大半的人不喜欢羿族人,对于羿人的说法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如传言羿人都是些不开化的野人,他们的东西是脏的等等……久而久之,传言便变得离谱,比如学堂的小书童们便说什么——“吃了羿人的东西,就也会变成蛮人。”诸如此类。
因为杨仪是外来之人,蓉塘村内本就有些自带敌意眼光的,再加上沙马青日时不时前来找他,更叫那些人暗中敌视。
不过他们却不敢对杨仪明目张胆如何的针对,这里有两个缘故。
第一,杨仪识字,可以教导村内的孩童。第二,杨仪会医术。两者都是极难得的。
所以就算有人暗中嘀咕杨仪,可也有许多村民是愿意她留在村内的,毕竟,绝对的利大于弊。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
有利于孩童跟村民的人,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得知了杨仪给小孩儿们吃了羿人给的肉,家长们疑虑重重,起初还不敢如何,毕竟吃蛮人的东西会变成蛮人,这种话是有些村民用来骗小孩子的。
偏在这个时候,又有几家的孩子嚷说不舒服,吐的吐,闹得闹,大半个村落鸡飞狗跳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惊慌了。
可是偏偏找不到杨仪,毕竟杨仪早给隋子云“绑”去救十七郎了。
村民们又从杨仪屋内找到没吃完的獐子腿肉,沙马青日母亲给亲手做的羿族的糯米饭,以及芒果,菌子苦笋等物。
可杨仪不在。
猜测变成了惊疑,惊疑又转为了怒恨。
有人开始揣测:“这杨先生肯定不是好人,他或许是跟羿人串通好了,对咱们村子下毒的!如今一定是跑了!”
愤怒的村民被煽动,几乎当场将杨仪的小屋给砸了。
幸亏龙王庙那边负责看守尸首的两个小兵得到消息,其中一人赶来,喝止了村民们。
村民们一合计,有人提议赶紧去追,有人提议报官。
但没有人再敢为杨仪说话,毕竟别的还好说,可现在遭殃的是几个小娃儿!
谁不心疼,谁敢反对。
这半天的功夫,有腿快的早已从外村又请了大夫来,毕竟救人要紧。
大夫早在路上听说了症候,进了病患家中,望闻问切,点头道:“果然如我所料,这是痢疾,大家不用慌张,能治。”
村民们听说能治,先都大大地宽心,赶忙恭候大夫妙手回春。
大夫连药方都没有写,现从药箱内取了一盒药丸,笃定说道:“这是痢止丸,用温水服用,一枚见效。”
羁縻州这边儿,气候湿润,瘴气,蛇虫均多,而水土不服是最常见的症候。
但此处却也专门有一种草药,民间叫白龙须,又叫痢疾草,对付这种病症是极为效验的。
大夫所取的这痢止丸,就是从深山中采到的白龙须特制而成,起效快,几乎是药到病除。
村民们忙各自取了药丸,去救孩子们,谁知服药之后,娃儿们的情形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糟了几分。
大夫不明所以,诧异之余赶忙又手写药方,叫人去抓。
时下治疗痢疾,最快的其实就是痢止丸,可既然此药无用,只能再服汤药看看。
汤药也是有方可依循的,无非是用白头翁,木香,黄柏,黄连,芍药,秦皮等清热化湿、行气止痛的药。
等村民们把药抓回来给孩童熬好服下,奇迹并未发生。
尤其是之前晕厥的那孩童光儿的气息已经渐渐地微弱了,浑身冰凉,命悬一线。
杨仪过河之时,村中已经有人得知消息,许多村民手持棍棒等物冲了出来,红着眼等在河边。
薛放看不到河边那乌泱泱的人,却在流动的河水之外听见许多嘈杂的辱骂叫嚷。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杨先生,你人缘好的很啊,才离开了一宿,他们就想你想的聚众而出,列队欢迎了。”
杨仪惦记着那几个学童,不想听他的揶揄:“情形不知如何,旅帅且请在此处等候。”
她又吩咐圆儿跟豆子:“你们两个就跟着旅帅在此,我处理了事情后再说。”
原来杨仪因不晓得村中的情形如何,心想万一有个妨碍,岂不连累了这才出魔窟的小姑娘,豆子更不消说了,别因自己被无辜牵连。
至于十七郎……他当然是个通天的人物,可如今是个“瞎子”,身边只带了两个听使唤的兵。
就算他有盖世之勇,但自古却也有一个词:众怒难犯。
杨仪说完转身要上船,脚才迈出去,腰带突然一紧!
原来是薛放突然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腰带。
当然,十七郎毕竟看不见,所以抓住的也不止是腰带而已。
不知是他的手太大呢,还是杨仪的腰太细,他这么凭着直觉一抓抓住的,几乎是她一把后腰了。
不管如何,薛放稍微用力,竟生生地把她拽了回来。
杨仪双足几乎离地,仓促后退,几乎撞入十七郎怀中。
他身上有一点很淡的汗意,又不像是单纯的汗意,因为不难闻,倒有些像是被海风吹的海水的味道,底下若有若无又夹杂着一丝薄荷气,真是又醒神,又颇为惊人。
薛放毫不避忌地垂首:“先生什么意思?”
“旅帅你先、请放手!”杨仪手足无措,而且衣裳都给他揪了起来,领子被拉扯的勒在脖颈上,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杨仪知道只要薛放愿意,他可以跟抓起王珏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自己拎起来扔入清河之中。
薛放呵了声:“我才弄明白,原来你是想撇下咱们,自己跑过去蹚浑水看热闹。”
杨仪把领子扒拉了一下:“不是!我是为了旅帅着想……”
“你要真为我着想,就别自作主张。”薛放的声音压低了些,好像带点威胁:“再敢扔下我,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管你能不能救命。”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杨仪听见自己的上下牙齿对在一起,发出响声,只是分不出是咬牙切齿,还是吓得打战。
突然,薛放的袖子被拉了拉,是苗圆儿。
小姑娘仰头望着薛放,眼睛亮晶晶地,她怯生生的:“哥哥不要生气,不要把姐姐扔到河里去。”
薛放一愣,不知为何,握着杨仪腰的大手突然松开了。
杨仪略有点狼狈地“着地”,她来不及整理衣襟,先看向苗圆儿。
果然薛放问道:“你方才叫她什么?”
苗圆儿抱住杨仪的腿,依偎着她,嫩声嫩气地唤道:“姐姐呀,姐姐。”
“圆儿!”杨仪的心跳都要停了,不知苗圆儿为何竟有此“神来之笔”。
她赶忙回想,是不是自己不经意在哪里露出了破绽,给小姑娘察觉了?
杨仪顾不上理会别的,也没察觉豆子已经在他们“拉扯”的时候,早先轻巧地跳上了小船,此刻正跟船夫一起“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个。
围观的,自然还有一河之隔的气势汹汹的蓉塘村民们。
这边,薛放稍稍俯身。
系在脑后的蒙眼布条自肩头荡落,随风撩动,有几分飘逸如仙的意境。
他问:“你为什么叫他姐姐?”
杨仪的手抽了抽,要去捂住小姑娘的嘴。
幸亏薛放的眼睛看不见,不然只凭着她此刻的反应,就会知道那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仪姐:到底是我哪只马脚露出来了呢
十七:手,腰,啧……


第19章
◎给她撑腰◎
河对岸的蓉塘村民自然听不见这边的说话。
他们只觉着奇怪,杨仪不是已经投毒潜逃了么,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娃儿跟一个“瞎子”。
毕竟如今薛放已经改头换面,就算是驻守龙王庙的他那两个士兵也未必认得,何况是这些村民。
但等了这半晌不见他们上船,便有人叫嚷:“杨易你别想要逃!我们已经报了官!”
“快找船来过河,把他抓住要紧!”
在所有吵闹声中,有个嗓音力盖群雄一鸣惊人:“十七爷,十七爷!真的是您!我总算找到您了!是我,是我呀,我是斧头!”这声音恍若破锣,极为突出。
周围的村民都停下来,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那出声之人。
河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个身着蓝衣的少年,头上还扎着双髻,背着个包袱,正跳脚向着对面拼命招手。
十七郎正等圆儿回话,听到对岸的唤声,缓缓站直了身子。
杨仪的手差一点捂住了圆儿的嘴,赶忙悬崖勒马,假装把手握住地缩了回来。
“那是……在叫旅帅么?”杨仪看向岸边少年,平复乱了的心跳。
薛放自言自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船终于向着对岸开去,满满当当一船的人。
波涛微涌,薛放靠在船畔:“圆儿,你还没回我的话,为何叫他姐姐?”
杨仪心头咯噔。
苗圆儿左顾右盼看看两人,眨了眨眼:“姐姐……姐姐就是姐姐呀。”
女娃儿的声音清澈纯净,语气天真无邪,衬得薛放仿佛问出了个奇怪的问题。
杨仪情不自禁握住了女娃儿的小手。
赶在十七郎追问之前,她轻描淡写道:“小丫头又知道什么哥哥姐姐?童言无忌罢了,旅帅竟对着个三岁的娃儿追问这个,难不成旅帅以为在下真的是……大可不必。”
她天生体弱,说话总不能高声大气,习惯了低低的音调,加上语速不快,听来并没有女子的娇柔,而只让人感觉温文绵和。
薛放抬手做出一个要挠胡子的习惯动作,却忘了自己的假胡子已荡然无存。
他在想事情,心不在焉,手指扑空,下意识地赶紧摸摸脸颊,这才想起之前已经去了伪装。
薛放将双臂张开搭在船沿上:“谁让先生相貌出色如好女呢,小丫头多半是以貌取人才叫你姐姐的。”
“旅帅过誉了,”杨仪暗暗松了口气:“若论生得出色,在下又哪里比得上旅帅分毫,若非之前以假面目示人,圆儿恐怕也会认错。”
薛放哈了声,正欲开口,忽然苗圆儿认真地辩解:“圆儿不会认错的。”
杨仪知道这孩子虽是童言无忌,但自有一股本能的灵性,自己本是回击薛放的那句话,可却担心圆儿真的再说出什么来,便悄悄地捂住了她的嘴,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明欺负薛放看不见。
“十七爷,十七爷!”对岸声嘶力竭的呼唤越来越大。
杨仪回头:“不知那少年是旅帅的什么人?”
薛放淡淡道:“一个不相干的跟屁虫。”
杨仪没有再问,而是转头看向岸上,她先是观察过蓉塘的那些村民,又多看了那少年一会儿,总算从模糊的记忆里捞出了这少年的影子。
——斧头,京城内扈远侯府跟随薛放的小厮。
杨仪曾经在杨府见过他一次,据说他是往杨甯那边带信送东西去的。
船很快到了对岸,那些村民几乎要一拥而上,两个士兵先下船维持秩序。
叫斧头的少年却越发尖声地:“十七爷!您的眼睛怎么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杨仪先下了船,把圆儿接了下地。
因士兵们都去拦着村民了,她只好亲自去扶十七郎。
“旅帅慢些。”她的手正要扶住薛放的手臂,冷不防斧头莽莽撞撞地冲过来,竟生生地把她撞开了几步。
斧头自己死死地抓住薛放,少年的眼睛慌张乱转:“十七爷,您的眼睛是……”声音里居然已经带了哭腔。
“给我闭嘴。”薛放的反应很冷淡。
此时在他们身前,那两个士兵已经拦不住群情激奋的村民了,有人因不能靠前,便把手中拿着的棍棒向着杨仪的方向扔了出去:“害人精!你还敢回来!”
杨仪正被斧头挤开,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察觉有东西冲着自己飞来。
偏偏苗圆儿因为见她几乎摔倒的样子,便撒腿跑来要扶。
杨仪见危险,想也不想,往前一扑把圆儿抱入怀中,以身体挡住孩子。
如果被那木棍击中,以杨仪这身板,不死也要重伤。
可就在杨仪咬牙准备忍痛的时候,全场突然鸦雀无声,而那预料之中的痛却并未降落。
怀中的圆儿动了动,探出小脑袋,突然惊喜地叫:“哥哥!”
杨仪迟疑地抬头,也跟着惊怔,原来十七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旁,右臂就在她的头顶。
而他的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本会砸向她的木棍。
薛放将手中的木棍戳在地上,冷冷道:“谁扔的,给我滚出来。”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明明是个“瞎子”,实打实地蒙着眼,可就在木棍将砸落杨仪身上的时候,他突然身形如风地掠到她跟前,头都没转一下,一伸手就把那木棍准确地拿捏了,简直神乎其技。
而这一声喝问更是气势骇人,一时竟没有人承认。
斧头跳起来,不由分说先行鼓掌:“十七爷厉害!我看见了,就是他!”
他指着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敢在我们爷面前弄这个,简直是关老爷跟前耍大刀,你死定了!”
跟随薛放的那两个近身侍卫,其中之一上前扣住此人。
杨仪倒是认得:“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