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宏发起身:“无论你们要做些什么,我都不奉陪了。我要离开这里回家。”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没等其他人阻止,他就转过身来,憋红了脸,体内像有无限怒火,吼道,“你们谁把我的车钥匙藏起来了!”
“谁没事藏你的车钥匙啊?”葛浩成一摸自己口袋,惊慌道,“我的钥匙也不见了。”
不光车钥匙,他们的手表、首饰都不见了。难道幕后黑手费尽心机把他们聚到这里,就为图财?可他们里面只有葛宏发过得还算富裕,其他人也就将将维持生计,哪儿有财可图?
荒唐的处境让界心鸣理不清思路,只得叹了口气:“不然我们还是继续昏迷前的话题?也许我们能理清楚幕后黑手的目的,毕竟,只有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们才能找到应对办法。浩成哥,你接着我们昏迷前的话头继续说吧。”
“那我就继续了?”葛浩成见无人反对,清了下喉咙说道,“我收到了一封信,说趁白水村沉没之前,大家再聚一次。我没有你的电话无法求证,但白水村离我也就几个小时的路程,我也有些想见大家。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我们可能不会再碰面了,所以我就来了。至于那些吃喝的东西,也是信里提到的,说放在仓库里,让我帮忙招待下其他人。”
说完,他拿出了信。信的内容和葛浩成说的一样,落款确实是界心鸣,而且字迹也确实是界心鸣的笔迹。
“我绝对没有写过这样的信,应该是别人伪造的。”界心鸣继续说道,“我来这里的原因,之前也说过,就是为了林盼盼的死,不过我收到的是匿名信,而且信里的字都是剪贴的。”
路骏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我的情况和界心鸣类似,我也收到了匿名信。我也是为了林盼盼死亡的真相而来。”带着信的只有三人。葛宏发、王传明、周忍冬都没有带信,他们都说自己是为了聚会而来。
界心鸣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他的字对其他人而言并不陌生,他们都能模仿。不过,写信者通过一封信就能将他们都骗回白水村,无疑极其了解他们,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们回来,所以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在他们当中。
“我们回来的理由不同啊。”葛宏发说道,“我们再想想谁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谁会想把我们困死在白水村。”
葛宏发话音刚落,其他人就有了新的发现。
“我知道幕后黑手的目的了。”路骏找到了幕后黑手的留言。
仓库边墙处有一个黑色纸箱,上面放着一份信。信写得歪歪扭扭的,根本看不出来笔迹,可能是幕后黑手故意用左手写的。
王传明说道:“路骏,你直接念给我们听吧。”
路骏清了清喉咙:
朋友们、白水村长大的孩子们,欢迎回家。
烧烤还满意吗?有没有好好叙旧,追忆年少时光?至于为什么将你们喊回白水村,原因很简单。
你们还记得林盼盼吗?
十三年前,矿上发生了一场悲剧,她的时间永远停止了。你们当中有些是她的朋友,有些是她的亲人,有些是她的爱人……可她死得不明不白。
山鬼?这么可笑的理由,你们真的相信吗?
老一辈人将她的惨死推到山鬼的身上,你们居然也接受了?
你们只顾撇清自己,却从未考虑过她的冤屈。
这十三年来,她有没有入梦和你们聊聊自己的痛苦?
看你们生活得那么好,是不是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我说,林盼盼的死亡不是意外,是你们当中某个人的责任。
当年害死林盼盼的那只山鬼,就在你们中间。
这样一来,你们还能坐视不理吗?
相信说到这里,你们也明白了,聚会不是目的,找出山鬼才是你们逃离这里的唯一方法。
你们的交通工具都已经被我藏了起来,水坝将在六月一日下午四点开始蓄水,到那个时候,白水村就会被完全淹没。没有交通工具,你们谁也逃不掉,都会变成鱼饵。
只有在3天内找出真正的凶手,我才会把藏交通工具和车钥匙的地方告诉你们。
再提醒你们一下,不要赶最后时限,因为你们必须预留逃离蓄水区的时间。我在箱内放了一块手表,你们可以好好看看时间。
另外,为了避免你们狗咬狗,我也准备了指认规则,你们都给我按照指认规则来查出凶手。如果不按照我的规则,就算你们查出了凶手,我也不会给你们奖励。
“好了,信的部分结束了,下面全是规则。要我继续读下去吗?”路骏问道。
“这人疯了吧!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周忍冬惊呼。
王传明回答道:“你继续读下去吧。”
每个人身下的毯子颜色都不一样,在指认时,对应的颜色代表相应的人。
黑色箱子里有六个小布袋,布袋中有六张不同颜色的卡牌,背面是一样的,用来投票。
每次由红色开始,按照顺时针方向,轮流发言。玩家之间不得对话,一名玩家发言时,其余玩家不得发言。玩家发言阶段,可以提出对他人的指控或反驳他人对自己的指控。
最后是共同讨论阶段,反驳轮流发言过程中其他人对你的指控。
讨论结束,开始投票。每个人轮流将对应的颜色牌投入箱中,所有人投票完毕,最后统计投票结果,如果其中一人获得五票,则视作全员认定其为凶手,让其喝下同样在黑箱内的黑色药水,指认结束。
如果票数没有达到五票,则每个人将所有牌正面朝下丢入黑箱,重新分配卡牌,每人依旧是六张不同颜色的卡牌。此举是为了保护投票的匿名性,防止各位报复性投票。
重新分配卡牌后,再重复之前发言、讨论、投票的过程,直到投出凶手。
界心鸣听完,思考了片刻:“这个听起来倒是不复杂。”
路骏把手伸进黑色纸箱里,掏出了六个袋子。每个袋子里面都是背面一样的卡牌,正面分别是红、橙、黄、绿、青、黑六种颜色,还有一块手表,显示当前时间为上午十点二十分,箱子最里面是一瓶十毫升左右的黑色药水。
“光看包装,这好像是个咳嗽药水瓶子。”葛宏发抢过黑色药水,药水瓶上贴着一个瘆人的山鬼图案,他打开盖子一嗅里面的味道,“不行,这东西绝对不能喝。”
王传明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毒鼠药吗?”
葛宏发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这东西比毒鼠药还毒,应该是农药百草枯。”
农村里,有不少人用百草枯自杀,死时都很凄惨。如果是别的剧毒物,及时洗胃,灌入解毒剂还可能有救。但百草枯几乎是无解之毒,小剂量就能致死,类似于催化剂,会导致肺不可逆转地充血、出血、水肿、纤维化。百草枯进入人体后无法排出,极小剂量也能源源不断地引发反应,使得中毒者无法呼吸,活活憋死。
这十毫升喝下去,就算很快吐出来,也会导致死亡吧?
葛浩成走过去一脚踹翻黑箱子:“用这么儿戏的玩意儿就想让我们杀人吗?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王传明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没有摄像机什么的,这个山鬼怎么确定我们没有作弊呢?”
“除非山鬼就在我们当中。”
葛宏发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周忍冬停下了哭泣:“我们别听他的话,我看他就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我们不能正中他下怀。”
这时候,谁遵从山鬼的规则,谁就显得可疑。
“可我们怎么离开白水村,难道真的淹死在这儿?”葛宏发没有了手机和车钥匙,底气也全都消失了。
葛浩成提议道:“只要有车就好办,我们可以直接砸碎车窗玻璃。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只要将两条电线接到一起,就能发动汽车了,没有钥匙也没关系。传明,你是司机,在路上跑了这么多年,对车的了解应该比较深吧,你能不能用这样的办法发动汽车?”
常在路上的货车司机,算得上是半个修车师傅。王传明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试过,不过可以试试。”
葛宏发作为车主,立即说道:“那我们赶快去试试吧。”
临走前,葛浩成还带上了黑箱子。界心鸣看到后问他:“你带它干什么?”
葛浩成解释道:“万一失败,我们就不用再回来了,反正信里没有提到一定要在仓库指认凶手,有这个箱子就行。”
葛浩成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其他人没有异议,让他抱走了箱子。六人急忙跑回荒凉的白水村,村内依旧萧瑟,和他们进矿区前并无不同。这些断壁残垣、破旧房子之间不像是藏着人,更别说摩托和汽车了。
界心鸣提醒其他人:“村子不大,万一遇到什么事情放开喉咙大声呼救,其余人听到后都立刻赶过来。”
众人分头行动,确认自己的交通工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找寻却毫无头绪。两辆汽车、四辆摩托车全都不翼而飞,没有任何踪影,幕后黑手竟然在一夜之间转移走了全部的交通工具!
王传明一拍脑袋,带着怒气说道:“山鬼在信上写的是交通工具和车钥匙的位置吧,所以说他把我们的车也都藏起来了。”
路骏将信交给其他人确认了一下,山鬼写的确实是交通工具和钥匙的位置。
葛宏发仿佛看到了希望:“光一夜,他不可能变走这么多车,也不可能把车子放得太远,如果车子都在十多公里之外,那我们根本来不及拿到车离开这里,所以他一定把车藏在了村子里。”
界心鸣补充道:“或者是村子附近,车子不是桌椅板凳之类的小东西,如果要藏,一定会留下痕迹。”
“嗯。”周忍冬点了点头,“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比起幕后黑手准备的“杀人游戏”,他们更乐意玩这个特殊的“捉迷藏”。而且他们都是本地人,虽然有十三年没有回来,但对故乡还留有一些印象。至少现在,他们对找到车子更有信心。
界心鸣又提议道:“鉴于我们当中可能有幕后黑手,我觉得两人一组会比较好,一旦有所发现,立即通知其他人。”
两人一组相互监督,此举可以避免山鬼故意掩盖线索。
“那么浩成哥和我一组,传明哥和宏发哥一组,剩下的人一组。”界心鸣分组时特意分开了几对冤家,三组分成三个方向前去搜索。
葛浩成急匆匆地走在前面,看到房子就闯进去看看,四处翻找。
界心鸣多年后再一次踏上白水村的土路,心里又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他甚至能回忆起来这些房子原先的主人是谁。
这栋是陈叔的。他们家院子里种了无花果,每年树上都会结很多果子,陈叔会把无花果分给街坊邻居。
这栋是刘姨的。她家喜欢做咸肉炖笋,一炖就是好久,到最后肉香四溢,勾得家家户户在下一餐都炖上咸肉。
那边拐角是葛老头的小卖部,所有小孩子都喜欢在那儿附近转悠,因为货架上有小玩具,还有一分钱好几颗的水果糖。有时候,葛老头会让小孩子帮忙做点事情,给的报酬就是几颗糖果……
恍如隔世啊。过去的一切都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
界心鸣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他和林盼盼各自的家了。
白水村很贫瘠,地处山间,缺少耕地。最早过来建村的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所以村内姓氏多样,不像有些村子只有一两个大姓,全村人都沾亲带故。
林盼盼和界心鸣虽不同姓,却真的是姐弟。林盼盼的妈妈是界心鸣的大姨,所以林盼盼是界心鸣的表姐,虽然不是亲的,但自小一起长大,和亲的也差不多了。
界心鸣抢先踏进林盼盼家,门锁已经腐朽,他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林盼盼死后,她父母因为伤心过度,相继离世。按照农村的说法,这家已经绝户,整栋房子也就废弃了。
他多么想在这里捡到一件林盼盼的遗物,让他心底的哀思能有所寄托。可眼前所见,只有布满尘网的半腐家具和满是污垢裂缝的墙……
葛浩成见界心鸣一动不动,便开口提醒他:“你在发什么呆?我们时间有限,快去下一个地方吧。”
白水村大部分房子都很久没人住了,里面积满灰尘,如果有人进入,一定会留下痕迹,没有痕迹的地方,其实没有继续搜查的必要。
界心鸣被葛浩成喊醒,离开林盼盼家,可心中的不舍之意使得他不断回望那栋破败的老房子。
“想你姐姐了?”葛浩成问。
没等界心鸣回答,他便自说自话:“这一家确实可怜,要是我的亲人遭遇了这种事,就算十多年过去,也还是意难平啊。”
前面几百米就是葛浩成和葛宏发的家。按照本地习俗,父辈需要为儿子建新居,用作婚房。条件好的人家会给每个儿子各建一栋,条件差点的就只能建一栋,用隔墙隔好,分给两个儿子住。葛浩成和葛宏发一起长大,虽然长辈之间关系不睦,但没有影响到两个小孩的关系。或者反过来说,正因为家长有禁令,不许两人一起玩,当初两人的关系才能那么要好。
“我能问个问题吗?”界心鸣看着葛浩成,说道。
“你问吧。”葛浩成说道。
“你和宏发哥是怎么回事?”界心鸣诚恳地问道。
对于此事,他很好奇,包括王传明和周忍冬的事,有机会的话,他也想搞明白。
葛浩成唾了一口,恹恹道:“成年人的事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外乎钱。你为他掏心掏肺,他却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唉,算了,不多说了。”
一提到葛宏发,葛浩成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变得和冬日的寒夜一般,阴沉得化不开。
“还是认真一点找线索吧。”葛浩成看着界心鸣叹了口气,“如果找不到线索,你可能就危险了。”
“我?”界心鸣脑袋嗡的一声,有些发蒙。他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此刻被葛浩成一语点破,大脑反而变得一片空白。
葛浩成继续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很可疑吗?”
“我哪里可疑了?”界心鸣问道。
“你真的没有自觉吗?”葛浩成说道,“山鬼搞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林盼盼?和林盼盼关系最好的又是谁?准备一下吧,如果真有人要找你麻烦,你也要想好说辞,想想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
“身正不怕影子斜。”界心鸣说道,“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我也相信其他人不会失去基础的判断力。”
“希望如此吧,人在绝望中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你可要小心一点。”葛浩成说道。
界心鸣小跑几步,紧紧跟在葛浩成身后:“你看起来就很正常,还会好心提醒我。”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绝望。”葛浩成苦笑一声,随后便闭上嘴,不再说话,直到搜索结束。
他们这一组没有任何发现。其他组呢?
界心鸣看着其他人的脸色,就明白了—他们也没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