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色一阴,八戒忙拍棒棒的脑袋,说:“少胡说!”
郑棒棒还是没分清东南西北,又嘻嘻笑着对八戒说道:“你以为邵波哥像你这死胖子啊!女人不就是件衣服,古倩和场子里的小姐有啥区别,脱光了还不是一个样?”
我忽地站了起来,眼睛一鼓,对着郑棒棒低沉着声音吼道:“够了没?要不要把你老婆也拿来和场子里的女人比较一下?”
一贯对我言听计从的郑棒棒,这时却出乎意料地扭头过来,瞪着眼看着我,说道:“怎么了?开不起玩笑?开不起玩笑就别坐这和兄弟们喝酒,自个死开。”
“哗”的一声,我把饭桌一把掀翻到了地上,对着郑棒棒一脚踹了过去,郑棒棒往后一退,闪了开来。兄弟们忙拉住我,龙虾站到中间做大鹏展翅状,隔开了我俩。一干人七嘴八舌说上了:“干吗嘛?自个兄弟玩笑几句,居然来真的了。”
我还是瞪着眼,对着郑棒棒吼:“行啊!你小子来脾气了,长翅膀了!”
谁知道郑棒棒比我更凶,一副社会上混混的凶神恶煞表露无遗:“嘿!小子!老子跟着大力哥多少年了,你不蹦出来,这火龙城本来是大力哥安排我过来给建伟哥帮忙的。老子把你当个人,你就是个人,不把你当个人,你还真就只是个小屁孩。学人扮老大,你还不够这格。”
我对着他就冲上去,可被西瓜八戒他们拖着,动不了。只得对着郑棒棒吼:“你这牲口,给我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谁知道郑棒棒阴阳怪气地对我嘿嘿一笑:“邵波,是谁滚还不知道,你还真以为建雄把你当个兄弟了不成?火龙城是谁的?建雄说了不算!”
说完郑棒棒一扭头,往火龙城里去了。
兄弟几个把我按在凳子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自家兄弟,吵几句都别往心里去”之类的话。
我慢慢冷静下来,暗地里觉得自己也还真幼稚,这性格和社会上的混混有啥区别呢。点上烟,也不吭声了。
半晌,龙虾说:“我上去说说棒棒去,喝了点酒,这老鬼便有点犯毛病。”说完便要扭头回火龙城。
也是龙虾扭头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龙虾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西瓜,眼神中好像暗示了什么一般。西瓜有没有递回个眼色回去,我却没瞅见。而我身边外表憨厚的八戒,也依稀在龙虾和西瓜的这一对视中好像看出了啥,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最后也并没有说啥。
龙虾走后,八戒和我对视了一眼,我点了下头。然后西瓜又继续开始说:“棒棒也只有这毛病不好,喝了点就分不清情况。”
八戒见龙虾已经走远,便打断了西瓜,说:“西瓜!棒棒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西瓜一愣,顿了顿,然后说:“不知道啊!他喝醉了胡说的吧。”
我便对着他说道:“西瓜,你们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我们能有啥事瞒着你呢?”西瓜咧嘴笑道。
“哦!”我点点头,然后冷不丁地问道,“建雄对你们说了些啥?”
西瓜脸色就变了,不吭声,低着头不说话了。八戒在一旁说道:“西瓜,我和你是打小就在一起的兄弟,我认识邵波也是你介绍的,我们仨在场子里也算走得最近的,总不成你还和别人是一伙了,有啥事不和我们兄弟们说了吧?”
西瓜叹了口气,说:“邵波哥,还不是你和古倩那事!其实你回来之前,建雄就找郑棒棒单独去聊了些东西,具体说了些啥咱也不知道,反正郑棒棒回来给我们说了,说你在火龙城干不久了。不过郑棒棒也不是那种没屁眼的,他始终还是说你是个兄弟,只是年纪轻了,有些问题上看不清形势。”
我点点头,脑海里回想起建雄很反常地要我去找沈公子麻烦的事来,似乎和今晚郑棒棒说的话之间有啥联系一般。我顿了顿,假装无意地说:“所以你们就按照建雄的安排,要我带你们去找沈公子的麻烦?”
西瓜脸红了,垂下头来,说:“那事完全是建雄哥的意思,我们几个也私底下说了,真那样做就太对不起你了,可建雄哥开了口,咱又不好不听,你说是吧。”
八戒越来越迷糊,问道:“建雄哥什么意思啊!西瓜,已经说开了,就全部说吧!”
西瓜摸出支烟点上,眼神反而平和了下来,抬起头看看我,说道:“你和古倩的事,让古市长很生气,正好沈公子又过来闹了一场,所以建雄便要我们怂恿你带着大伙去干那沈公子,沈公子肯定会吃亏。沈公子吃了亏,自然不会罢休,结果便是他通过家里的关系,给你安个啥处罚条例。我们几个听了,便对建雄哥说,这种没屁眼的事,咱怎么做得出来?于是建雄哥又说了,到真要处罚你了,他就会出面,拿点钱给你,安排你出去躲躲。反正就是个打架嘛,躲个两月就没事了。到你离开了X城,就算给古市长一个圆满的交代了。”
我听得一背的冷汗。我这几个兄弟我还是知道的,就算包括和我刚刚闹上一架的棒棒,再坏也不会真坏到给我玩阴的,要整我去坐牢或者跑路。但建雄呢?死了的建伟哥是个人精,如果是建伟哥的安排,那我可以肯定,这种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绝不会是让我离开X城去躲躲,而是直接让我蹲了大牢。对我这几个兄弟这么说无非是让大伙安心,拿我看不清形势来做借口。
可建雄呢?一个多星期之前,建伟哥还在的时候,我所认识的建雄是个冲动暴躁的汉子,甚至是个很率性的人。但建伟哥一死,连我自己都感觉他一夜之间就完全陌生起来。那么,他给郑棒棒、西瓜他们说的这一套,又是什么样的最后安排呢?
我自己是学法律的,斗殴——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批评教育,或者拘留十五天;往大了就不好说了:故意伤害……反正破点皮对于一个案件来说便是软组织挫伤,定性为轻微伤,可以提起公诉。而像我现在这个情况,如果有人要刻意放大的话,可以安上当时最可怕的罪名——“流氓团伙”!那么,由这个斗殴事件,再加上我们哥几个平时一些纠纷啊,打架事件啊,直接就是一个现行的黑社会团伙。真按那样来办的话,我这主犯,少则七八年,重则枪毙都有可能。
想着想着,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
60.
西瓜说完这些,见我沉下脸,便也坐不安稳了,说先上去咯。
我点点头,看着西瓜也进了火龙城。心里觉得很不是啥滋味,突然觉得这世界也没啥意思:表面的要好背后,隐藏的却总是深不见底的人心。
八戒也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邵波,要不咱真跟着小军一起去深圳吧,他今天下午给我通电话说了一气,要我也和你商量商量,咱仨兄弟过去闯闯。”
我点点头,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权当是表示考虑他俩的意见。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对八戒说:“等这案子出个结果吧!就算最后查出来,真只是那瘦猴犯的事,咱这段日子的忙活,也算一个交代。”
八戒“嗯”了一声,然后问我:“古倩那事你准备怎么样?就这样了?”
我狠狠地说道:“再看吧!只要她确实对我有这意思,带她一起走就是了。”
八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聊到这,对面大门口一个服务员冲我们喊上了:“邵波哥!建雄哥打电话来,说找你有事说,要你去五楼他房间等他。”
我和八戒对视了一下,买了单,起身往楼上走。到五楼,八戒准备回我们自己房间,我喊住他,说:“一起进去跟我等建雄呗!”
八戒犹豫了一下,跟我进去了。
按开电视,和八戒胡乱说了几句,建雄便进来了。今天比较反常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莎姐没和他一起。
建雄进来便在我跟前坐下,俨然还是那个对我很是掏心窝的兄弟模样,说:“邵波!我哥那案子你是不是有啥发现了,今天也没别人。”说到这,他看了八戒一眼,继续道:“有啥发现你对我说下呗!”
我看着建雄,觉得这人一下很是陌生了一般,半晌,我说:“也没啥发现,就是有了一点点怀疑,都还没证据,啥也不好说,万一只是我自个的猜测,冤枉了别人也不好。”
建雄便追问:“那现在怀疑到的是谁?和哥我直说吧!咱哥俩有啥好瞒着的呢?”
我听着有点犯恶心起来,然后摸出支烟,也没递根给他,自个点上,心里一个冲动,忍不住就对着建雄说道:“建雄哥,郑棒棒他们对我说了些事,是不是真的?”
建雄闻言,脸色就有点变了,半晌才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然后建雄继续道:“邵波,我和你建伟哥,外人看着也蛮风光吧,实际上我们不过只是别人养的两条狗,那事我不想对你解释什么,你能不能理解我,我也不勉强。只是有一个结果可以告诉你,你和古倩那码子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只要你愿意,还是继续跟着我建雄干点事业。”
说完,建雄便看着我,不吭声。八戒在一旁问道:“建雄哥,古倩怎么了?”
建雄没有扭头,还是盯着我,回答的是八戒提出的问题,却明显是对我在说:“古倩昨天中午跟你们回来后,当天下午就被单位安排去武汉学习。具体这学习是谁安排的,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好像是对古倩说只学习十五天吧,实际上应该是半年。”
我“嗯”了一声,心里也有点酸酸的起来。古倩居然昨天下午就离开了X城,可并没有对我打招呼。可能,我只是她精彩生活中一个擦肩而过的过客罢了,她只是随意地把我的世界搅乱,然后又很洒脱地离开了,起波纹的只是我心里的这一摊死水。
见我没出声,建雄又说:“邵波,前几天沈公子那事,古市长的意思是让你离开一段时间。我的处境,你是懂的。已经过去了,不说了!好吗?”顿了顿,建雄把话题扯到建伟哥那案子上:“今晚找你过来,是要给你说我的一点点怀疑,看能不能对你这案子有帮助。”
说到这,建雄看了八戒一眼。我会意,说:“这案子八戒也一直在帮我,有啥说了没事,不是外人。”
建雄点点头:“邵波,我听说你去了趟五岭屯,是不是真的?”
我“嗯”了一声。
建雄说:“我也是知道你去了五岭屯,才把怀疑往莎姐和刘司令身上放了下。最开始觉得你这怀疑是比较多心,但这两天你们莎姐的一个反常举动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举动?”我皱着眉,其实那一会心里很乱,但还是告诉自己理性点,强迫着自己的思绪跟得上建雄哥的话。
建雄说道:“要知道,你莎姐跟了我很多年了,始终也只是个情人。尽管我们全家都知道她的存在,包括我老婆也都认了,但终究只是一个我身边的女人罢了。早几年我有想过离婚,不耽误了莎姐,给她个名份。可那时候我哥——就是你们建伟哥一直反对,因为我岳父是省委一位退休的老领导,离了怕影响不好。到这两年,我儿子也大了,便也没考虑过离婚这事了。有时候莎姐又扯到这事上,我便推说是我哥不同意。”
建雄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两天,莎姐又老是说起要我离婚的事来。她说建伟哥也走了,没人阻拦我和她的事了,要我开始着手办下手续。我便冲她发了火,说我哥才走几天啊?这样做对得起他吗?就这样暂时压着这事。可是我一寻思,再结合你们专门跑去五岭屯查以前的事,我觉得莎姐这两天吵,要我离婚这事,是有点蹊跷。邵波,包括刘科对你莎姐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故意装傻,问道:“刘科对莎姐什么事啊?”
建雄回答:“刘科一直对你们莎姐很好,尤其年初刘科离婚了,今年一直缠着莎姐,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们莎姐也故意对我说了,我权当没听见。可刘科出事以前的一天,阴阳怪气地叫我出去吃过一顿饭,说他和莎姐在十几年前就好上过,只是那时候怕伤害了我,所以没让我知道。”我听了回来就问莎姐,莎姐说他放屁,我便没多想,毕竟刘科那人满嘴的假话。可那事没过几天,刘科就出事了。
我点点头,说:“建雄哥你的意思是……”
建雄也点头,说:“对!我怀疑你们莎姐有问题。”
我“嗯”了一声,继续抽烟。建雄见我不发表啥,便也不说话了,看着我。
冷不丁地,我爸对我说的这凶手应该还会有动作的猜测,在我脑海里闪过:如果真按我们怀疑的杀人目的,那么刘科的死,建伟的死,岂不是都是为了让莎姐能嫁给建雄。那么到现在,刘科和建伟两个绊脚石都没了,阻挡在莎姐面前最大的阻碍,岂不是……
我连忙问建雄:“莎姐今天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建雄愣了愣,说:“我刚和她吵了一架,就为离婚的事,然后她气冲冲地找她哥诉苦去了。”
我忽地站起来,问:“莎姐和刘司令知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建雄露出一脸的问号:“知道啊!”
我一扭头,冲着八戒说:“你现在就去看看刘司令在不在楼下或者在不在宿舍?”
八戒会意,忙往外跑去。建雄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来说:“你的意思是莎姐和刘司令会对我老婆和孩子……”
我按住他肩膀坐下,说:“还不能肯定。”
然后我把二楼一号房和一楼那洞的事,以及刘司令房间里笔记本上摘抄的峨眉刺的事,给建雄说了,建雄听着,额头上便开始冒汗,站起来要往外跑,说:“这孙子有胆杀人的事我还真信,他们不会真对我老婆孩子下手吧。”
我再次按住他,说:“等八戒回来吧。”
建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坐下。


第十三章 正义
61.
见建雄慌张的模样,我问他:“为啥说刘司令有胆杀人?”
建雄拿出支烟,手明显有点抖,我给他点上。他连着两次要开口说,嘴角抽动了两次,最后似乎狠了下心,说出了以前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当年建雄和刘司令每天一起在山上胡转的时候。都身体棒,又正是那年龄,精力很足。天天在山上跑,逮着啥就是啥倒霉,一干生灵稀里糊涂在两大劳动力手里丢了性命。
有一天,两人转进大山深处,发现有狼的痕迹。要知道,小兴安岭靠近人住的地方,很少有狼,在当年山里生灵还多的年代里,也不例外。而那天找到的狼的脚印,依稀分辨出应该是条落单的土狼。
两人就比较兴奋,兴冲冲地顺着脚印往山深处赶。结果在一个大树旁边,真发现了一个山洞,应该就是狼窝。
就在两人一咬牙,准备上前端这狼窝时,背后呜呜的动物嚎叫声响起了,一扭头,居然是一头成年的公狼正瞪着建雄和刘司令,低声发出警告。建雄那时候壮得像个门板,刘司令虽然没建雄的身板,但在山里天天吃肉,满山乱跑,自然也有一股子力气。但面对着这么头野狼,却也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