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龙笑着说：“赵警官，您这一提醒，我还真有点儿想起来了，孟老师确实和我联系过。他们最近几个项目销售情况不是很好，他的资金链出了点儿问题，想找我借点儿钱周转一下。”
赵云飞开玩笑说：“钱总，孟向明是您女儿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您也太不爽快了，让人家打了三次电话才肯借钱。”
“这事确实怪我，我最近比较忙，孟老师借钱的事也没太上心。不过说实话，我钱都准备到位了，哪知道他24号又跟我说钱不要了。”
赵云飞观察着钱江龙的表情，非常自然，没有任何紧张的神情浮现在脸上，正是这种过分的自然，让他觉察到一丝可疑，于是他决定进一步试探：“钱总，还有更巧的。”
“更巧的？”
“2月28日是凶手联系孟向明的那一天，3月13日是吴飞遇害的第二天，3月24日是孟向明自己遇害的前一天。”
钱江龙看着赵云飞，眼神中慢慢露出凶光：“赵警官，您这话我听得就有点儿不太明白了。”
赵云飞一直想捕捉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他其实有点儿失望，没想到钱江龙会暴露得这么快。他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茶水，感叹道：“亲生女儿的班主任还是不能和亲生女儿比啊！”
看到钱江龙略显诧异的表情，赵云飞接着说：“钱总，几年前您女儿毕业聚会的事情您都记得那么清楚，却不太记得孟向明这两个月给您打的三次电话？”
钱江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整了整领带，笑着说：“赵警官，您说做父母的有哪个不在乎自己孩子？”
赵云飞想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四肢软弱无力，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他闭上眼睛后努力睁开，还是看不清东西，头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
“赵警官？您没事吧？”
赵云飞眼前一黑，倒在了沙发上。
赵云飞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他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手腕和肩膀处传来的坠痛，他被人绑住手腕吊了起来。
“赵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啊！”
是钱江龙的声音！
赵云飞努力睁开眼睛，看见钱江龙和他的保镖正站在他的面前，四周都是水泥墙，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提供着充足的光源。另外，他还发现自己被剥了个精光，赤身裸体，活像屠宰场里去了毛等待被宰杀的牲畜。
赵云飞想说话，但是嘴巴被贴了胶布。黑脸保镖走向赵云飞，朝着他的腹部狠狠地打了一拳，随后撕开了他嘴巴上的胶布。赵云飞一边咳嗽一边忍受着腹部传来的痛感，但是他咳嗽刚停下，脸上又挨了保镖两记重拳。
钱江龙走向赵云飞，拿出手帕擦去了他嘴角流出的血水，然后将手帕扔在地上。
“赵警官，别人都说你傻，我本来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你确实很傻。你破了案子，凶手也死了，你还不见好就收？有些事情，没必要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更没必要傻乎乎地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赵云飞咳出一口血水，笑着说：“想不到钱总除了是企业家，还是个哲学家。”
钱江龙叹了口气：“赵警官，说实话，我很欣赏你。这年头，像你这样专心做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以你的能力，如果能为我做事，我钱江龙保管你提前实现财务自由。人生苦短，何必委屈自己呢！”
“钱总，你请我到这里来，不会就是想让我跳槽为你打工那么简单吧？”
“我钱江龙是爽快人，事到如今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放了你之后，你从警队辞职。以你的精神状态，上面肯定会同意。你离开之后，船厂的事情也就不会有人像你那样傻乎乎地接着查下去了。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你来我公司，年薪百万的位子你随便选。赵警官，你觉得怎么样？”
赵云飞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年薪百万很诱人。说实话，我赵云飞工作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钱江龙看赵云飞心动，于是进一步说：“赵警官，年薪百万只是底薪，如果干得好，还有奖金和分红。我钱江龙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的。你不信可以问问小黑，他当年来夏阳的时候身无分文，是我钱江龙收留了他，现在他住的是别墅，开的是路虎！”
赵云飞看了一眼小黑，接着问道：“钱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船厂的事的？”
钱江龙听完之后，看着赵云飞大笑起来，随后说道：“赵警官，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也算你命大，不然你真的没机会再来四海酒店找我钱江龙了。”
“那个开枪打我的人是钱总的人吧？”
钱江龙指了指黑脸保镖：“我钱江龙请人只请精英，只要能认真做事，把事做好，多花点儿钱没关系。那天晚上开枪的人就是小黑。”
赵云飞的目光转向黑脸保镖，对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早应该想到，张家三兄弟的背后金主就是钱总。”
“张家三兄弟简直就是废物，一群人抓不住一个人。最后还是得靠小黑。对了，赵警官，我提出来的第一条路，你觉得怎么样？打不打算和我钱江龙一起打天下？”
赵云飞笑着说：“感谢钱总的赏识，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平时也就喜欢抓抓坏人，年薪百万的活我可干不来。你刚才说我有两条路选，那第二条呢？”
钱江龙脸色瞬间就变了，冷冷地说：“第二条路就是死！”
赵云飞长叹一口气：“看来我要去和我老婆团聚了。钱总，我死之前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你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吧？”
“你还有什么问题？”
“孟向明的死是不是和钱总有关啊？”
钱江龙又笑了，他指着赵云飞，边笑边摇头：“赵云飞啊赵云飞，我真是服了你了，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心思关心案子。我非常佩服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我钱江龙今天就全部告诉你，也好让你死而无憾。孟向明的死的确和我有关，是我让小黑弄死他的。”
“孟向明的死和您女儿的同班同学梅瑰有关，对吧？是您女儿把梅瑰逼死的！”
钱江龙摇了摇头：“只能说那个梅瑰心理素质太差，我家丹丹就吓了吓她，哪知道她就当真了，要死要活的。我咨询过律师，那孩子的死，我家丹丹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当时孟向明联系了我家丹丹，丹丹一紧张就把恐吓那个孩子的过程告诉了他。孟向明帮我想了办法，最后让丹丹和她朋友成功置身事外。我为了感谢孟向明，给他介绍了他们公司的第一笔生意，之后我们也就不再联系了。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哪知道2月下旬的时候孟向明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有人知道了那个女孩的死和我们家丹丹有关，还说事情曝光之后我们都会倒霉。一开始，我没想过要杀他，我安慰他说没事，我这边想办法解决。哪知道几天之后吴飞死了，孟向明又打电话给我。那个时候，我也没打算杀他，只是让他不要怕。后来第三次电话，他说他要自首，不然全家都会没命。我这才动了杀心，让小黑把他做掉了。”
“为什么要在夏阳山杀死孟向明，你知道梅瑰当年就是在孟向明被吊着的那棵树下自杀的吗？”
“这我当然知道，我钱江龙在夏阳的人脉广着呢！我是故意让小黑在那棵树下吊死孟向明的，我就是想告诉那个姓高的，他想曝光当年的事，下场就是死！涂黑孟向明的脸是想告诉他，我钱江龙不怕任何人。”
“你为什么又让小黑把孟向明的车开到吴飞遇害的监狱去？这样警方肯定会把吴飞的案子和孟向明的案子联系起来，最后很有可能会查到你女儿头上。”
“我可没那么傻，小黑只是把孟向明的车藏到了附近的树林里，不知道怎么就被那个高凡发现了。后来我怕小黑暴露，就让小黑找人做掉这个姓高的，小黑就向我推荐了张家帮，他和张家帮的张超以前一起在东南亚当过雇佣兵，觉得张家的人还可以。哪知道张超的兄弟能力太差，坏了大事。”
“把船厂作为交易地点，是不是也是钱总授权的？”
钱江龙向赵云飞竖起了大拇指：“赵警官，你是个人才，我的第一个建议，我真心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当时张超接到高凡的电话之后有点儿害怕，就找小黑商量。我让小黑安排他们在船厂交易。顺便说一下，船厂那块地已经被我买下来了，只不过还没公示，那里环境不错，我打算盖个度假酒店。我给小黑的要求很简单，张家兄弟和高凡都得死。但是哪知道，高凡会联系赵警官，我更没想到会来那么多警察。还好你反应快，躲过了小黑的子弹，不然那天晚上你也死了。”
赵云飞闭上眼睛，心中的疑惑基本都已解决，就差当年钱小丹等人如何逼梅瑰自杀的细节了。不过他宁愿自己永远不知道这些细节，因为他怕真实的场景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他又想到了梅瑰寄给高凡的那封信，周彤告诉他，在信中，梅瑰写下这样一句话：“我没想到，天堂里也藏有魔鬼。”这样看来，钱小丹就是一直伴随在梅瑰身边甚至到毕业都不肯放过她的魔鬼。
赵云飞睁开眼睛，感叹道：“钱总，我和你女儿视频聊过，想不到她拥有天使般的面容，却有着魔鬼般恶毒的内心。”
钱江龙狠狠踹了赵云飞一脚，吼道：“不要侮辱我的小公主！那个神经病高凡杀死了那么多人，他才是魔鬼！”
赵云飞忍住剧痛，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一个问题：“我车里的窃听器是钱总找人放的吧？”
“是的，就在你自己住的小区的地下车库放的。我手下有个小伙子，只需要五秒就能打开你的车门。不过，我真没想到，堂堂赵警官竟然会因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变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可悲啊！后来我让人把录音剪辑好寄给了报社和你们公安局，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你不插手，那几个案子就够你们刑警队查的，到时候就会不了了之，成为死案。结果，你竟然还在偷偷查……唉，赵警官，你让我怎么说你？我已经想不到再用什么词夸你了。我只能说你赵云飞，牛！放心吧，我不会让小黑像对待孟向明那样对待你，我敬你赵云飞是条汉子，我会让你死得有尊严，死得像个男人！小黑，好好招待赵警官，到时候就在船厂送赵警官最后一程。”
钱江龙说完便离开了。
“赵警官，得罪了！”
赵云飞终于听到了小黑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来自地狱。随后小黑开始疯狂地击打赵云飞的腹部、头部和腰部，就像在击打沙袋一般，狂风暴雨般袭来的疼痛很快就让赵云飞失去了知觉。
赵云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扛在肩上，手脚也被麻绳牢牢地捆住了。他的双眼又肿又痛，看不清四周的环境，但是能听到江水的声音。
“我们到船厂了？”
赵云飞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时才发现，嘴巴上没有再被贴上胶布。
“到了，赵警官，你待会儿就自由了。”
依然是那个嘶哑的地狱之声。
自由！赵云飞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确实很快就自由了，他可以去和楚楚相聚了！
江水声越来越大了，赵云飞推测他们已经来到了码头。就在他以为自己头部很快会与之前错过的子弹再次相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抛了出去，也就在这时他才明白钱江龙说的让他死得有尊严是什么意思。钱江龙是想让他和高凡一样，溺死在夏阳江中。
赵云飞本能地快速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坠入江中。刺骨的江水瞬间将他整个吞没，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这应该就是死亡前的宁静。赵云飞已经感觉不到肢体的任何疼痛了，可能是冰冷的江水麻痹了他的知觉，但是他的大脑却开始变得异常清醒，曾经的欢乐时光像一帧帧画面，快速从脑海中闪过，他甚至可以看到楚楚正穿着一身白衣在水中朝他缓缓走来。
自己已经死了吗？赵云飞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在深深的江水里了，却没有任何窒息带来的恐惧感，反而有一种阔别已久的感觉从体内传来并迅速蔓延全身。
“陆上猛虎，水中蛟龙，空中雄鹰。云飞，你还记得以前在部队的日子吗？手脚捆起来根本淹不死你！”
赵云飞觉得这个声音不像是楚楚，更像是自己的声音。他小心地屈膝调整姿势，又憋了大约一分钟，他开始蹬腿让自己慢慢浮出水面。吸入空气之后，赵云飞感觉更加清醒了。随后，他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不停地往下游游去。他不知游了多久，就在他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了不远处江面上的几艘渔船。
2017年4月8日 星期六
“爸爸，他醒了！”
赵云飞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他想睁眼，但是没有力气；想说话，嗓子里却像是被撒了把沙子，又干又疼。不一会儿，有人把他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随后他听到一个粗粗的声音：“来，喝点儿水。”
赵云飞张开嘴巴，一股温暖的液体流入他的口腔。他一直喝着，直到眼睛睁开才停下。
一张黝黑沧桑的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大兄弟，你终于醒了！”
赵云飞下意识地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条渔船上，身上也被披上了衣服。
“老哥，谢谢你救了我。”
中年男人笑了：“还好我看见你了，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被人伤成这样？”
“有手机吗？”
“有。”中年男子赶忙掏出手机，“你要打电话吗？”
“帮我打个电话。”
赵云飞一边说号码，中年男人一边摁，电话刚接通他就又昏了过去。
赵云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病床周围都是警队的同事。
“飞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老赵，是谁干的？妈的，我卢辉这个刑侦队长不当了也不会放过他！”
“师父……你快告诉我们！”
赵云飞的头疼得厉害，身体也滚烫，他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伤口感染了。他努力想坐起来，但是被宋雪及时制止了。
“你就躺着吧，你这次受伤很严重。你还记得是谁打你的吗？”
赵云飞看看宋雪，又看看其他人，虚弱地说：“孟向明是钱江龙派人杀死的，凶手是他的保镖小黑，小黑还杀了高凡。梅瑰是被钱江龙的女儿钱小丹逼着自杀的。”
卢辉听完看了一眼宋雪，严肃地说：“宋雪，你就在这儿照顾老赵，不要让他离开。大牛，通知特警队，我们马上去四海酒店！”
其他人离开之后，宋雪坐到了赵云飞的身边，满眼泪水地看着赵云飞：“飞哥，你的检查报告我都不敢看，太吓人了！”
赵云飞突然开始咳嗽，宋雪赶忙扶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咳嗽停止后，赵云飞轻轻地说：“还好我命大，不然再也见不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