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西田先生有立山寅平先生的马吗?”
底井武八有些吃惊。立山寅平是前议员。
“西田先生手里真是有好马主啊。”
底井武八对玉弥说。
这并非恭维。立山寅平前议员的名字是经常见报的,在保守党中被称为“少壮派”。每次召开议会时,他的名字就会频繁地出现在报刊上。他曾经在与反对党的竞争中因奋勇当先而名噪一时。他还曾把委员长隔离起来,在单独审议的场合阻止反对党议员入场,还曾跑到议长席上去抗议等,十分活跃。当然,议员这类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表演欲,而立山寅平就更爱出风头了。
但是,这次总选举立山寅平落选了。他准备在下次选举中卷土重来。
如果西田孙吉有这位大名鼎鼎的立山寅平的赛马,他的西田马厩在府中拥有如此名望就不奇怪了。由于西田孙吉带着立山寅平的马去参加阪神赛马了,所以没有和山崎见面。也就是说,山崎虽然上衣背后沾了马厩的干草屑,却没有见到西田就回来了。
如果山崎没有和西田见面,自己原来预想的这条线就有些问题了。
山崎治郎离开家的时候,曾经对妻子说,可能出门两三天,但当时定不下来。底井武八由此推测,山崎一定是在外面和什么人会面,根据谈话的结果决定回家不回家。
他认为山崎在外面要见的人正是西田。
但是,山崎如果没有和西田孙吉见面的话,这条线索就断了。
山崎出门去见的人物又是谁呢?
底井武八眼前突然冒出了玉弥的脸。
——说不定就是坐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吧?
玉弥的男人是西田,那么西田就有可能让玉弥代替自己去跟他见面。山崎莫非那天早上是打算和玉弥在外面见面?她和山崎在神乐坂的餐厅里见过面,彼此也认识。
底井武八打算若无其事地刺探一下玉弥。
“玉弥小姐,我想问一下,你和山崎只是在神乐坂的那个餐厅里见过一次面吗?”
“是啊。哟,干吗问这个呀?”
玉弥打量着底井武八的脸色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以后,山崎可能也和你见过面。”
“绝对没有的事。”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那次在餐厅见面之后,他就没什么事情再找我了。”
山崎于六月十五日上午九点二十分,离开大田区洗足池的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已经过去四天了。
“只是作为参考想问一下,”底井武八问道,“六月十五日你在干什么呢,还记得吗?”
“什么?”
玉弥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你为什么问这个呀?”
“没什么,只是作为参考想问一下。请不要见怪。如果可以告诉我的话,非常感谢。”
“那天是星期一吧?”
“是的。”
“我还记得呢。因为是星期一,我每周一次要去师傅那里上清元的课。课从九点半开始,那天我去上课了。”
如果是九点半的话,山崎治郎九点二十分离开家的,他们应该没有时间见面。
“几点结束的呢?”
“清元的课中午结束。不过,接下来我还要去学习三弦琴。星期一,是一周之中最忙的一天,一般回到这个公寓都是下午四点以后了。然后,我还要赶紧打扮一番去置屋。”
“这样啊。”
如果玉弥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她应该也没有和山崎治郎见面。
已经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而且再追问下去,会惹得对方不高兴,底井武八决定撤退了。
“实在打扰你了。问了你这么多没用的话,对不起了。”
“哪里,也没好好招待您。为这事您也够费心的啊。”
底井这么一说,玉弥好像松了口气似的。
#2
底井武八回到报社,发现编辑部里非常热闹。
“喂,底井君。”
主编一看见底井,就瞪着眼珠,嘟起了嘴。
“找你半天了。你去哪儿了?”
“啊,去采访了。”
底井望着主编恼火的脸,吃了一惊。
“有什么事吗?”
“还问什么事呢,出大事了!发现了山崎的尸体。”
“什么?发现了尸体?”
底井仿佛被石头打了似的。虽说多少有预感,然而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惊愕万分。
“是的。下午警方告诉我们的,说是发现一具很像山崎的男性尸体,在福岛县安达郡町荒井附近,像是被人勒死的。”
“勒死?真的是他吗?”
底井声音亢奋地问道。
“嗯,还不能确认是不是他本人。咱们报社这边必须派一个人去,对方才能最后确认。”
“是。那派谁去呢?”
“山崎的太太已经先一步去福岛了。说实话,你一直在山崎手下干活,最熟悉他,本想派你去,可是找不到你,只好让他太太独自去了。”
主编不满地瞪着底井,似乎是责怪他刚才是不是去哪儿磨洋工了。
“真是对不起!”
都是因为在玉弥的公寓里耽搁了时间,才回来晚了。
“那么,请马上派我去吧。”
底井武八兴奋地说道。
“我们也是这样考虑的。你马上出发吧。”
“请等一下,想问一下具体的情况。”底井贴在主编的桌前,“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的呢?”
“还没有详细报告发来,不过据说装着尸体的旅行箱是从东京寄出的,因此当地警方推测被害者有可能是东京人,便给警视厅发来了照会。”主编回答。
“什么?尸体装在旅行箱里了?”底井又吃了一大惊。
“是的。”主编也紧锁着眉头。
“那个箱子据说是从田端寄出的。因此,接到当地警方照会后,警视厅调查了管片内所有离家出走和去向不明的人。报社只接到过警视厅和山崎太太打来的电话,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你到了当地之后,就会搞清楚的。”
“那么,我马上就走。”
“好的。原本应该派两三个人去的,可是人手太紧张,不好意思,就你一个人去吧,看情况灵活处理。”
“明白。”
底井武八当即从主编手里接过了差旅费。
“到了那边,马上报告。”
主编叮嘱道。
“放心吧。对了,是福岛县的什么地方?”
“安达郡町的荒井。”
“在哪里下车呢?”
“我也不清楚,你得去查一下。”
底井武八找出编辑部配备的分县地图册。看到福岛县安达郡的荒井,字很小,最近的车站是五百川。
底井武八赶往上野站,十分钟后有一趟快车。他购买了去郡山的车票。虽然从郡山到五百川只有两站地,但因为是快车所以小站不停。
到郡山要四个小时。从上野出发时已经是傍晚了,抵达郡山时是晚上八点半。
底井武八直接去了郡山警署。虽然他不知道安达郡荒井的警署具体在哪儿,但知道它离郡山不远,所以他估计在这个管片之内。
一到警署,只见灯火通明,但只是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警察。
“噢,是那个案子啊。”
底井武八一打听,警察这样回答道。
“往最里面走,贴着‘搜查本部’的地方就是,应该有人在的。”
底井武八沿着昏暗的走廊往里走去。狭窄的走廊两边分割成了几个小房间。
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贴着一张长条纸,上面用毛笔字写着“旅行箱杀人案搜查本部”。房间里亮着灯,从玻璃窗上可以看到人影晃动。
山崎治郎真的被杀死了,底井武八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现实的压力。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你是谁?”
一个挽着衬衫袖口的警察回头问道。
底井武八说明来意后,被领到了房间中央。
在正中央的桌子前坐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胖警察,敞着衬衫,抽着难闻的烟。接待的警员把底井带到他的面前。底井递出自己的名片,胖警察也给了底井他的名片。名片上写着“郡山警署警部补臼田与一郎”。
“大老远的,辛苦了!”
臼田警部补先问候道。
“我是这个案子的搜查主任,请坐吧。”
看到被害者工作单位派来的人,搜查本部里的气氛也活跃起来。臼田警部补旁边还有三四个人,大家一齐看向底井。
“我还什么也不清楚。”
底井武八脸色苍白地说道。
“我听报社的主编说,山崎的尸体在这附近被人发现,就马上赶来了。能不能肯定就是山崎呢?”
底井先这样问道。
“应该是没有错的。”
胖警部补回答。
“他的太太刚才来了,确认了尸体。”
看来是没错了。
“我明白了。”
臼田警部补拿起了部下交来的资料。
“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所以先大致说明一下情况。尸体装在一个旧箱子里,十七日上午八点被人发现的。场所是荒井,距离这个车站两站地左右,靠近福岛的五百川。”
警部补说道。
“这个是现场的照片。”
他从一个厚厚的信封里拿出照片给底井看。好像是今天早晨拍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画面是草丛中刚刚被发现的箱子。附近都是田地,草丛的周围是树林,是很常见的乡村风景。
因为知道箱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虽然是一个很普通的箱子的照片,也感觉可怕起来。
“这是附近农民发现箱子时的状态。农民觉得奇怪,就报案了。派出所的警察先去看了之后,再向我们报告的。这是打开箱子时的照片。”
警部补又拿出一张照片来。一个男人蜷缩着身体被塞在箱子里。看样子是四肢被折起来,勉强塞进去的。他的脸是侧着的。
照片上的脸虽然黑乎乎的,但毫无疑问是山崎。
“怎么样?肯定是这个人吧?”
警部补立刻窥视着底井武八的脸问道。
“是的……是他。”
“那么,为了慎重起见,请仔细看看这个吧。”
警部补又拿出一张照片给他看。
那是尸体从箱子里拿出来之后,平躺在草地上的照片,脸部拍得很清晰。
山崎治郎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张开,舌头伸了出来,从嘴角流出了黑紫色的东西,大概是血迹吧,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绳索勒痕。
底井武八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直想呕吐。
“就是这个人,肯定是山崎治郎。”
狭窄的房间里虽然很热,底井武八的额头却直冒冷汗。
“那么死者的身份可以完全确认了,非常感谢。当然了,夫人是直接认领尸体的。你作为报社的同事,给你看照片时,一眼就认出来了。可以肯定是他了。对我们来说,确认被害者的身份是非常重要的。这类案子,只要知道了受害者的身份,就等于侦破了一半了。”
警部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请底井武八抽,可是底井武八根本没心情。
“那么,我想问一下,你对于山崎遭遇不测的原因有什么看法?”
警部补心情愉快地问道。
“完全没有。”
底井武八用脏手帕擦着汗。
“要是对我们有所隐瞒,可就成问题了。”
警部补喷出了一口烟。
“有的人觉得死者可怜而顾虑重重,不愿把一些情况告诉我们,可是,如果不告诉我们,死者反而得不到安息。你不是每天都和山崎一起工作的吗?”
“是的,每天一起工作。山崎是我的上司。”
“那么,你应该知道很多情况的。我想有些情况连他的太太也未必知道。比如说吧,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情,等等。怎么样,请协助一下我们吧。”
“我自然一定协助,但是,我想山崎好像没有这方面的事情。”
虽说山崎治郎和玉弥在神乐坂见过面,但绝非男女之交。他之所以被杀,似乎还是和追查冈濑正平有关联。但是此事绝对不能说出来。
“是吗?好吧,那就请你想起来时,再告诉我们吧。”
警部补慢悠悠地说。
“我说一下我们对案件的调查情况吧。我们查看这个箱子是十七日上午十点。箱子上系有寄送的地址。寄出人和收件人是同一个人,名叫吉田三郎。是从田端站寄出,寄往郡山站的。这个箱子是前天,即六月十六日被领取的……”
警部补对底井继续说下去。
“箱子很旧,给人感觉使用的是旅行用的旧箱子。打开后,里面铺着油纸,油纸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吉田三郎的地址在哪里呢?”
警部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
“是东京丰岛区池袋8-508。字写得很难看,估计是用左手写的。当然了,用惯钢笔的人,用毛笔写字也会很差劲。”
“死因是被勒死吗?”
“是的,颈部有很深的勒痕。使用的凶器没有找到,大概是麻绳一类的东西,绕了三圈。”
“死后解剖情况是怎样的?”
“解剖是下午进行的。根据尸体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大约是五十个小时以前。”
“就是说,”底井武八算了算,“是十五日晚上了?”
“是的。只是死后经过五十个小时的话,很难判断准确时间,会有五六个小时的误差。”
“那从寄件人的住址里自然也没有找到人了?”
“是的,没有找到。起初通过警视厅查找的,回答是,查无此人。我这边后来在十八日早晨,派人去了东京,他们发回的报告也证明住址是虚构的。”
“可是,在郡山站不是有人来取行李了吗?站员应该记得那个人的穿着和相貌吧?”
“问题就在这里。”
警部补有些发愁的样子。
“询问了负责取包裹的站员,他也记不清了。因为包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再说,一般也不会对每个取包裹的人都那么注意观察,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根据那个站员的模糊记忆,拿着行李牌来取包裹的人,是一个四十二三岁的男人,戴着鸭舌帽,穿着风雨衣。”
“脸部特征呢?”
“这个比较麻烦。因为站员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那个人戴着眼镜。”
“取包裹的时间呢?”
“是十六日晚上九点左右。因为有取包裹的记录,应该是准确的。发现箱子是在十七日上午八点,就是说,是在取走箱子后过了十一个小时才发现的。”
“箱子多重?”
“根据邮寄单,是七十二公斤。被害者的体重是六十一公斤。就是说,十余公斤是箱子和装填物的重量。”
“在田端站,这个箱子是由托运员拿进来的吗?”
“是的。不是搬运工。”
“田端站的行李托运员记得托运人的相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