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猜楚琳琅时,这位娘子回回都能跳脱他的意料之外,还真不太好猜。
所以想了一会,司徒晟只能肯定一点:“且先不说我,若是你,只怕是在入宫的那会,你就已经跟家里闹开了。大约也是进不得宫中去的,这样生离死别,口是心非的苦情戏,你这辈子应该唱不起来。”
嗯……楚琳琅竟然能不反驳。因为司徒晟说得都对,要她看着心爱的人,却还要生硬拒绝,将之推到千里以外,她自己也是很难想象。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前方刀山也好,有火海也罢,只要有足够的信念支撑,她都能坚定下来,跟着自己心爱之人相守,一同前行!
不过这样的回答也太敷衍了,真是不能叫她满意。
“怎么能这么说呢!竟没有半点生死相随的情谊!你该、这么说,我若进宫了,你也要千方百计地入宫,无怨无悔,与我日夜相伴,该是多烂漫?”
司徒晟有些面色发黑地看着大言不惭的琳琅。
他也得入宫生死相随?
难道她不知,除了皇帝,还有年幼的皇子,能入深宫日夜相伴的,便只有……太监了!
他只能拖着长音问:“你当真让我这么入宫相随?少带几两东西进去也没关系?”
说完之后,楚琳琅也醒悟了这点,听他这么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
她扑过去按着他道:“少一点都不行!我们家阿晟年岁还小,还能再长大些呢!”
这个“年岁小”可是触到了司徒晟的逆鳞,他忍不住伸手便一把捏住了楚琳琅正坏笑的脸,贴着她的耳低低问:“怎么?不够你用的?昨夜喊够了,熬不住的又是谁?”
就在二人嬉闹的时候,却有人入夜来访,咚咚敲门。
原来是廖静轩身边的小厮来急急寻人。
据他所说,他家廖大人这几日心情都不甚好,平日总是乐呵呵的人,现在却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而昨日廖大人接过一封书信之后,神色大变,带着他匆匆去京郊破庙赴约。
可是到了地方,他跟人在林中密谈了一番之后,便让小厮先回来了。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也不见他家大人回来。
那小厮没了主意,想着廖静轩总来这里打牙祭,便来寻一寻,想要问问有没有瞧见他们大人。
司徒晟听了,只是又问了问,便让小厮先回去等他们家大人去了。
楚琳琅听了有些担心,生怕廖静轩因为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
还没等琳琅同司徒晟说上几句话,观棋又匆匆进来,说宫里那边传大人入宫,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城里找不到人,所以城中府里的小厮又寻到这边报信。
司徒晟听了,命观棋拿了官服来,对琳琅低声道:“我今晚和接下来的几日可能都不能回来了。你无事的话,也先不要回城,若有其他事情,叫下人回去办……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我回来再说。”
此时天边有响雷滚过,似乎是有一场大雨来袭。
琳琅让夏荷取了遮雨的蓑衣给他担心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事?是有大事要发生?”
司徒晟却说:“往后几天,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必担心,一切容得过后,我再同你讲。”
说完,他便匆匆而去了。
琳琅倚靠在门前,隔着大雨,一直目送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散在雨雾中。
这一场大雨,下得很透,居然连着下了足足三天,就连京郊通往京城的路段都冲坏了好几处。
而楚琳琅这几日都没有等到关于司徒晟的一点消息。
不过就在雨歇之后,铺垫好了道路的第二天,倒是来了位意外的访客。
当看到陶慧茹出现在她的门厅时,楚琳琅还真是有些意外之感。
毕竟她俩上次独处的时候,楚琳琅可是将这个虚伪阴毒的女人按在地上打。
自那以后,二人虽然也在交际场合见过,可陶慧茹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楚琳琅上下打量着陶慧茹,也没有请她坐下,只是玩味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陶夫人来此是有什么贵干?”
陶慧茹微微一笑,也不必主人相让,径自选了一把椅子坐下,优雅说道:“娘子好大的定力啊,居然一直都没回城。我今日访友,也是路过这,便想着顺道看看你,另外有些话要私下跟楚娘子你讲一讲……司徒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看着不心急啊?”
楚琳琅听得心里一紧,可面上却不露声色轻笑:“你又不是司徒大人的娘,倒是将他的行程看得甚紧啊。你怎么知他来了哪,又去了哪?出了大事,还是小事?”
陶慧茹早就猜到,因为一场大雨的缘故,这个楚琳琅应该是还不知道城里的变故。
她一脸遗憾地摇头微笑,很是怜悯地看着楚琳琅道:“楚琳琅,你难道不知道,司徒大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祸乱宫闱,不知弄了个什么人,将宫里闹得乌烟瘴气的!如今东窗事发,龙颜震怒,他也是自身难保。我可是一片好心,前来提醒你,想给你指一条明路出来啊!”
楚琳琅微微沉下脸,低声道:“你再敢污蔑司徒大人一句试试!”
陶慧茹那次在竹林挨打,被打出了些后遗之症。这楚琳琅只要脸色稍微一变,她跟就耗子见猫一般。
陶慧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发现自己短了气场,连忙又刻意直起身子道:“我如何污蔑,陛下下了圣旨申斥司徒晟,以不敬君上之罪,将他抓捕入了天牢!这消息满京城都传遍了,怎么你居然悠哉躲在京城之外,茫然不知啊!”
楚琳琅知道,这陶慧茹再怎么敢骗人,也绝不敢随口胡编圣旨。她这么笃定地说,难道真有此事?
陶慧茹略显得意地看着她的脸,轻笑道:“司徒晟如今还在天牢里呢,你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了。我若是你,就该给自己想想退路,又或者你自己给自己赎买出一条退路出来。”
楚琳琅的眉眼不动,只是语气平平问:“如何来买?”
陶慧茹微笑着说:“你将我儿子的那封信给我,你我的前尘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还会给你一笔钱,算是酬谢。”
楚琳琅听明白了——原来这陶慧茹迫不及待来宣布司徒晟倒台的噩耗,就是为了敲打威慑她这个没了靠山的小商妇。
陶慧茹生怕那封信落入他人手,务必要亲自前来敲打她,探一探那信的下落口风,也是诱导着她利用这封信,跟陶慧茹做交易,给自己保一个前程。
楚琳琅不得不承认,这位陶姑姑拿捏人心的本事实在是太高了。
好似毒蜘蛛般,蹲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注意着猎物的一举一动,待时机成熟时,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吐丝缠绕,将落入网中的猎物狠狠勒死在手中。
若是个寻常妇人,此时一定被她的话搅得方寸大乱,起身去城中打探消息。
的确,没了司徒晟,陶慧茹这个毒妇想要拿捏她就轻松容易多了。
不过楚琳琅此时心里除了担心焦躁之外,更多的是暗暗警醒。
这个陶慧茹,必定跟太子存了什么阴谋,所以她才会得到消息这么快。
想到这,楚琳琅笑了笑道:“那信我已经交给了个稳妥的人,我若安好,它也安好,我若有不测,准保它让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呈到陛下的跟前,你信也不信?”
陶慧茹没想到楚琳琅这么沉得住气,她的情郎都入狱了,怎么不见她急?
不过也许是楚琳琅真不知事情的急迫,不过她诱饵已经送到,只要她知道司徒晟出事,不愁楚氏不乱了阵脚!
等到楚琳琅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时,自然急着到处求人救那司徒晟,到时候她就姜太公钓鱼,安稳等着这楚琳琅来跟自己谈了。
陶慧茹便站起身来,在临走之前,敲打了楚琳琅最后一句:“你的出身太低,以为钓个有本事的男人,就可以在这京城里乘风破浪,未免也太天真了!我若是你,还是乖乖识时务,早点离开京城的漩涡才好,这里的水太深了,溺死的王侯将相又何止千万?你啊,可千万别放着太平安稳的日子不过,为了个不会娶你的男人,一条路跑到黑!”
说完,陶慧茹便冷笑起身走人了。
当陶慧茹走后,一直神态镇定的楚琳琅立刻腾得站起身来。
她记得司徒晟交代过,让她这些日子不要回京。所以她抬手唤了几个靠谱的小厮,让他们分别前往祭酒齐公府,还有三王府去打探消息。
待过了两个时辰,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回来了。
去齐国国公府的小厮,先回来了。他带来的消息跟陶慧茹说得差不多,那日司徒晟被临时召入王宫中之后,不知为何,惹得龙颜大怒,当时人就被扣入牢中,谁也不许探视。
齐老听到消息之后,试着入宫想要为司徒晟求情,可是却连陛下的面儿都没有见到。
这小厮的话倒是印证了陶慧茹所言不假。伴君如伴虎,司徒晟果然触怒了龙颜,被押入了监狱。
而去三王府打听的人,回来得略晚了些。他带回来的不是口信,而是陶雅姝亲笔所写的密密麻麻的书信。
楚琳琅迫不及待地展开看。陶雅姝的信中倒是写了那日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后几盆名贵的花正好在那几日陆续开了。
太后看着花期正好,不忍辜负,便让几个皇子的妻女,还有宫里有头脸的妃嫔都到御花园里看看。
陶雅姝当时跟着太子妃,六王妃他们去了。
赏花赏得开心的时候,这些贵妇人有说有笑,一转头,就看见一个满身酒气,满肚肠肥,光着膀子的粗鄙男人,不知从何处脚步踉跄扑了出来。
这一下,吓得宫妃们花容失色,纷纷逃散,偏偏太子妃走得慌了神,一下拐了脚,被那个男人扑倒在地。
一旁的宫女和嬷嬷急急奔过去扯人,偏那胖男人却有恃无恐,满嘴酒气高声大喊:“我乃皇帝的儿子,睡你们就是给你们的脸了!你们这些娘们,居然敢躲我!看我不让我爹将你们的脑袋都切下来!”
说着,那个油腻男人还在太子妃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狠狠啜了两口,直嚷嚷着宫里的女人香又嫩什么的。
太子妃当时被他压在身下,又惊又吓,翻着白眼,都要昏过去了。
那胖汉酒醉得厉害,嚷嚷的声音也大,直到这时,侍卫才姗姗而来,将他扶住,架着离开了御花园。
可是太子妃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扑倒在地,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堂堂一国太子妃被个男子轻薄,可如何能善了?
太子妃羞愤交加,哭着便要撞死在御花园的一角。这事儿闹得太大,连行宫里的太后都被惊动了。太子惊闻此事,也是急匆匆入宫。
再后来的事情,陶雅姝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最后司徒晟被叫入了宫中,在御书房里挨了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就被押送入了牢中。
陶雅姝将自己知道的都写在了信里,虽然讲述的仿佛都是别人的缠人官司。
可那信纸上却是点点水痕,可见陶雅姝写信时,是一边啜泣一边下笔的。
信的末尾只有这么一句“我心似明月,绝不照沟渠!”
虽然那日参加赏花会的女子们都搞不清楚,为何宫里突然跑出了耍酒疯的男人。
陶雅姝听了那男人醉酒之言,心里却一下就透亮了。
原来……这个压着太子妃耍酒疯的猥琐男人,就是司徒晟为陛下寻来的那个三皇子,也是她陶雅姝名正言顺的夫君啊!
这残酷的事实,简直将陶雅姝苟且偷生的残念都打得稀碎。
所以,她写信告知好友,关于司徒晟的近况,却止不住心内的悲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便全在了信末最后一句上了。
楚琳琅看完了陶雅姝的信之后,便再也坐不住了。
那个谷有金!怎么在宫里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还如此折辱皇亲国戚?又是如何无人阻拦闯入御花园的?
就算不明缘由,光是听着,都觉得这里充满了阴谋算计,全都朝着寻来这个谷有金的司徒晟而去。
陛下显然也是恼了,不知那太子做了什么手脚,居然让陛下迁怒了司徒晟,将他捉入了监狱。
楚琳琅再也没法在京郊的小院里安稳避世,她得回转城里,想法子去见太后,了解事态的来龙去脉。
可是还没等她上车,隋七爷就拦住了她:“楚娘子,你忘了大人的话?这开弓没有回头的箭,箭还在天上飞着,你也要耐着性子再等等!”
楚琳琅错愕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安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她必须选择相信司徒晟。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平安归来,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安守此处,等着天上的乱箭落地之时。
再说城中,陶慧茹一直命人打听着楚琳琅的动静。
算算时间,她应该也是派人打听清消息了。接下来,便是楚氏阵脚大乱,救人的时候了。
只要楚琳琅入京,她一早就求太子心腹陈放安排的人就会开始行动,将几封军图塞到楚琳琅的马车里,。
然后城门守卫会以她盗卖军图为由,将她扣下来,押入大理寺监。
到时候,自然有各色刑具在等着这女子,就看是她的嘴硬,还是刑具硬!
一轮用刑之后,不愁她不交出那封书信。
陶慧茹爱子心切,是绝不容自己的赞儿出了岔子。
只要将信搞到手,而那个司徒晟又一朝失宠,锒铛入狱,那么她悬在头顶的刀刃便尽数解除,再无顾忌了!
可是计划如此周详,却迟迟不见那楚氏入城。
饶是一向沉稳的陶慧茹都等得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想要去找陈放,想问问他能不能就加派人手,直接闯了京郊的院子,将那楚氏拿住。
第105章 画蛇添足
可是陶慧茹去寻陈放的时候, 陈放却不在,据下人说是去了太子府。
她想了想,干脆借着探视太子妃的名头, 拜访一下太子府。
结果, 下人们引着她来到书房门口时,就看到陈放捂着青肿的脸, 从太子的书房出来。
陶慧茹吓了一跳, 待入了书房后,便向太子施礼,同时小心问道:“殿下是遇到了什么难心的事情?这般生气?”
太子抬头看着他的四姨母,满脸都是说不出的郁气。
陶慧茹也猜不出太子为何生气。
毕竟现在计划实施得很是顺利, 冒牌货顺利入宫, 司徒晟也因为受了这冒牌货的牵连而锒铛入狱。
不管怎么样,帮着太子实施的心腹陈放, 都应该是有功之臣啊!
可看刚才的样子, 太子很明显掌掴了陈放, 看着可不是普通的发火啊!
太子这时也终于开口说话了:“四姨母,我怎么总觉得这事儿……有疏漏啊!”
陶慧茹听得一愣,忙让太子说得详细些。
原来谷有金大闹御花园的这次变故, 并非太子刻意安排。
据太子后来了解, 那一直呆在宫中闲殿的“三皇子”喝了二两黄汤摸不着北, 便扯着一个给他送菜的宫女就往身下按。
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扯着裙便往外跑, 那谷有金便衣不遮体,脚步踉跄地往外追撵。
宫外值守的侍卫们不知为何, 恰好不在, 就让他这么一路跑到了御花园, 这才冲撞了入宫的太子妃,还有宫妃们。
等太子听到消息入宫时,看到太子妃哭得快要晕过去,自然勃然大怒,立意要闹个究竟。
这几日,他一直迟迟不见父皇的动静,不知为何。是不是失而复得,爱子心切,是以父皇一直不肯将这流离失所的三太子展示人前?
所以当时他还想:今天这一出闹剧,便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正好借着这次三皇子行为失当发难,引出这假货身上埋好的疑团。
毕竟这假货虽然有物证,可无论是请高手仿制的手镯,还有襁褓的布料全都留有暗扣,只要起了头,便可接连串起。
只是当初安排引导司徒晟找到这个假货的事情,太子都是一并交给心腹陈放去做的。
之所以将司徒晟引往北地,也是希望他能离京城远些,行程耽误些时间,他们准备也更充分。
太子本人虽然不曾看,当初却再三叮嘱这个假货的人选,一定要寻个跟父皇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也只有这样,东窗事发时,才能体现司徒晟用心的奸诈。假货越像,真相戳破之后,父皇的心里才会更恶心。
所以在太子的心里,这陈放派人寻来的男子,应该是个跟父皇一样,身材高大相貌伟岸的男子。
当那个醒酒的谷有金咕咚一声,满身油腻地跪在陛下与二位皇子的跟前时,太子一下被跪懵了。
这……这他娘的就是陈放找来的赝品?
狗东西是哪只眼睛看出来,这货色跟父皇像?
也难怪父皇迟迟不肯对外公开寻到三皇子的消息了。就这么一口一个“爹”的油腻乡野男子,真是生生油花了人的眼睛!
不过陛下倒是很有慈父的派头,这刚认下的三儿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调戏了他的另一个儿媳妇,陛下还是态度温和地让谷有金慢慢解释,并且给太子介绍,说这是他失散多年的三弟。
若是他有不足失礼之处,他这个当大哥的要多担待些。
就算是假的,太子也被父皇的偏心眼给气着了。
难道只要顶着老三的名头,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在他头上拉屎?
事情已经安排周详,没有道理让太子妃也受这种腌臜气。
当听闻陛下跟他解释,这是他失散了许久的三弟时,便开口提出质疑,表示想看看这个三弟的信物证明。
那龙镯拿来时,太子身边带来的老太监如事先安排好的那样,颤颤巍巍地陈情,表示他之前是服侍先皇后的,分明记得这手镯当初是先皇后作为嫡母,赏赐给三皇子的。为了给孩子祈福,皇后赏出去手镯后,请工匠在龙眼处再加了个小小的“福”纹。
就是不知,这个旧物手镯上有没有这点细节。
当时陶皇后被人构陷,辩解已经来不及,自然也不及说出孩子戴的手镯玄机。
所以这些细节,卷宗上可没记载。得是像老太监这样原太子府的老人才知。
当然,当初呆在皇后姐姐身边的陶慧茹也知道这个细节,特意让太子在足以以假乱真的镯子上留下这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破绽。
皇帝听了,命人拿来手镯一看,那龙眼光滑,并无什么纹路。
可是当陛下命人找来先皇后当年赏赐给其他皇子的旧物手镯时,这细细观瞧,其他如黄豆大的龙眼上还真都有个小小的福纹!
就像太子原本预料的那般,陛下果然因为这个假造的镯子起了疑心,即刻又命专人去细细查寻这个谷有金的其他凭证。
而这卷宗当时由司徒晟把持,若是有人刻意造假,司徒晟自然摆脱不得干系。
待织造局的熟手老宫人来辨那襁褓布料,认出襁褓皮子的织造纹理并非先皇后那时内供的布料,这几十年间,内供的布料纹理早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原本是铁证的贴身之物,全成了假造的。
陛下半晌不语,问司徒晟,为何差事办成这般地步?
司徒晟认错倒是痛快,立刻承认自己不察,办了这么久的案子,都没有太子身边随便一个太监知道得多,他愿自请其罪,自惩不察之罪。
陛下倒是从善如流,说既然司徒大人有心请罪,那便暂时入监牢里去反省一下吧。
当即下令拿住办事不力的司徒晟,将他入狱,留待查清真相,事后再审。
当看到侍卫将那谷有金捆绑上堵了嘴巴拎提下去,而司徒晟也被押送入狱的时候,太子都不敢相信,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
只是那个谷有金实在可恶,竟然如此羞辱太子妃,连带着太子也跟着失了面子。
不过若能就此绊倒司徒晟,也绝了以后再有什么三皇子寻来的后患,他赔上些面子,也值了!
之后几天的事情,也都如太子先前安排的那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绝对能坐实司徒晟作假的罪证。
当试图混淆皇嗣的罪状一样样呈递上来时,太子却有种心悬在半空,不落地之感。
事情进展得明明很顺利,他却莫名地有些烦躁,感觉自己可能也被影响到。
果然如太子预感的那样有了变故。
谷有金被押送到刑司,不待上刑具,就迫不及待招供了。
当初他因为卖肉起了纠纷,打瘫了乡里一个老翁,原本是要吃官司的。可偏有人找到他,说可以帮他寻到富贵亲人,如若日后有人来找他认亲,他只要乖乖跟去,就能坐享荣华富贵。
而他腿上的痣也是那人寻来的一个纹身高手,用了一种特殊的染料,后种上去的。
那人还说,若是以后有人问谁给他点的,他一定要死死咬住,是个叫司徒晟的找人给他添的“福痣”。
当谷有金的呈堂证供摆在陛下面前的时候,陛下还特意提审了司徒晟,问他如何看这口供。
年轻秉正的枢密使大人,看着那口供,冷笑一声,轻轻道:“拙劣至极,臣不屑辩之,清者自清,臣相信陛下的圣明!”
一直督办此案的太子如坐针毡,是彻底慌神了!
因为这个谷有金压根也不是他安排的啊!
他更不会画蛇添足,叫人伪造黑痣,还特意叫假货去咬司徒晟的名字啊!
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原先设下陷害司徒晟的计谋可比这个高明千百倍!
而现在陛下查出的这些伎俩却拙劣不堪,叫人都看不下去了!
司徒晟接下来的话,更是句句恶毒得很,他又对父皇道:“太子身边竟然有熟谙三皇子手镯饰物的太监,为何先前不进献给陛下一用。若是太子殿下肯早早割爱,下官一定能早早明辨,也不至于被个乡野村夫蒙蔽,犯下这等笑话!”
皇帝听了,并没有说什么,不过满是褶皱的眼里,却投来犀利眸光,看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太子道:“世间事,就是有太多的凑巧。比如这太子妃入宫,那个村夫便凑巧饮醉。别人都跑开了,偏太子妃腿脚不便,被那醉汉扑倒,若不是太子听了太子妃受了委屈,关心则乱,也不会凑巧又带了个熟谙旧事的太监入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太子?”
很明显,陛下顺着司徒晟的话头,又联想到了谷有金大闹御花园的由头,便是拿着话,一句句咚咚敲打着太子!
于是原本立意诬陷人的太子,如今却成了要急急辩驳的那一位。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布线了那么久,到头来,却是要他自证,他跟这个假货没有关系。
这可跟他当初的设想,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啊!
可是到如今,他也无力回天。
谁叫这假货如此不堪,父皇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相信,父皇更不信司徒晟会故意造假,弄出这么个不堪假货来。
如此一来,当初迫不及待,急急跳出来打假的他,竟然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太子原本就有构陷司徒晟的意思,皇帝这么问,太子原本该是心虚才对。
可是这次太子被陛下愣是问出了无尽的委屈之感,气得都快要流出眼泪。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父皇解释:孩儿是打算做坏事,可是这件坏事真不是我做的啊!
而皇帝显然也不打算听他的解释,毕竟这场闹剧实在不堪,除了暴露出太子不堪为一国储君的肚量之外,任何细节都不堪为外臣所言!
陛下甚至都懒得斥责太子,仅仅是语气和缓道:“朕让人跟当时在场的宫妃解释,太子妃在宫中被醉酒的“侍卫”不小心冲撞到。她受了委屈,你身为她的夫婿,还是多在府中陪陪她吧……至于这假冒三皇子的事情,慢慢查,总能查他个水落石出!”
太子听得脸色煞白,他宁可被父皇痛斥,也不想听到这般看似宽容和缓的话。
因为父皇对那些不再寄以任何厚望的孩子,也向来都是这般冷淡的口气,就算眼看着他们犯下大错,也懒得动一动嘴巴。
而这次构陷司徒晟的案子,显然是彻底砸在手中了。
若真查下去,他手下做的那些事情,如何禁得住查?
搞不好,这都能成父皇废黜了他的借口!
同样焦头烂额的陈放也终于得到了回复,下面的人说当初挑选的明明是个文质彬彬,养在秀才家里的书生,压根不是什么粗鄙屠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