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汉子先前都是打家劫舍的亡命徒,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最后那为首之人干脆抽出了怀里藏着的短刀,要给人放血,吓得那些街坊们连连倒退!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喊:“衙役来了!”

  那几个本来也要抽刀的大汉一看形势不妙,干脆放了夏荷,再猛地推开围打他们的人,一路狂奔,上了巷子口的那辆马车便跑得没影了。

  楚琳琅看到那几个人上了原本停在巷子口的马车,终于走了,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原来方才引来了街坊时,楚琳琅便吩咐小厮王五溜去附近的街上寻维持治安的差役报官,所以差役们才来得这么快。

  虽然大汉们跑得没影,可琳琅作为人证得去官衙做个口供,琳琅巴不得去官衙呢!

  她也不知那些亡命徒有没有走远,自己若落单回去,会不会还遇到他们。

  不过她到了官府,倒是跟官府的大人说了实话,承认是自己放火避险,也愿意出银子,赔了那户人家损失,另外拿钱算作茶水钱,酬谢了那些帮她脱困的街访。

  不过就在她跟苦主商量赔偿金到时候,司徒晟却匆匆赶来了。原来那王五报官后,又溜回了侍郎府通知了司徒晟。

  楚琳琅跟在司徒晟的身后,低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我已经跟苦主谈好了价钱,赔了银子就能走。你来这一趟干嘛?何必惹一身腥臭?”

  她都没跟官衙表明自己是户部侍郎府的管事身份,就是怕累及了他的名声,惹下什么府中豢养恶奴的名头。

  可他一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司徒晟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此时入夜还是有些凉意。

  他将楚琳琅带上了马车,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人,我不来谁来?那些人有没有打你?在里面可受了委屈?”

  说完,司徒晟已经自顾自地检视起了楚琳琅,看她有没有受伤。

  楚琳琅微微一怔,从小到大,就连她的亲娘都没说过这般维护她的话,爹爹打她,娘亲只会叫她忍着,避让着。

  嫁入周家后,她更是习惯了冲在夫君的前面顶风挡雨,

  像今日惹得这般无缘由的祸事,换成前夫周随安来保她的话,只怕不会问缘由,就要在府衙里骂她不知所谓,白白给他惹麻烦了。

  司徒晟不问她闯祸缘由,却只关心她有没有受欺负挨打……

  方才被一群陌生汉子跟踪,劫后余生的惊悸在这静谧的车厢里渐渐发酵,她似乎终于可以软弱一下,找个可以撒娇哭诉的人了……

  楚琳琅看着司徒晟,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一瘪嘴,哽咽大哭地扑进了司徒晟宽大结实的怀抱。

  司徒晟最受不得这女人哭。年少时,隔壁小小的她可以将自己哭得整夜都睡不安稳,胸膛里的心脏会随着女娃娃的哽咽而隐隐抽痛……

  如今他的软肋似乎还是不变,只能忍着心疼,皱眉搂紧她,像哄婴孩般微微摇晃:“没事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个欺负了你?”

  楚琳琅才不管呢,这难得的女子柔弱一旦上头,不哭透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最后,司徒晟将她横抱入怀,亲吻着她的额头嘴角,她才渐渐止住了委屈,细说了今日有人跟踪自己的详情。

  司徒晟的脸色渐变,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也逐渐绷紧。

  楚琳琅觉得自己似乎吓到了大人,连忙缓和道:“应该就是些无赖拐子,看女子落了单,就想着掳人。”

  可是司徒晟却摇了摇头,笃定道:“他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往哪里去,所以那辆马车才会早早绕路堵在巷子口,等你自投罗网!”

  听他这么一分析,楚琳琅也倒吸一口冷气,对啊,她都没来得及想清这点呢!

  可是如果明知道她是侍郎府的管事,还要掳走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徒晟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毕竟在这京城里,敢白日犯下这等勾当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沉默地搂住了琳琅,终于自责道:“是我的错,我当初该听你的话,肃清内外院子……这些日子恐怕要委屈你了,除了府里和女学,你先暂时哪里都不要去。”

  看他不愿细说,楚琳琅也懂事不问。

  那日回来后,司徒晟安置了楚琳琅,让她好好喝了些安神汤,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让她好好睡一觉。

  而他呆在书房里略略思索了楚琳琅方才跟他详诉的事情经过。

  这件事,就是他的错,他竟然忘了自己如今算不得孑然一身了。他的府里如今是养着让他不能不在意之人,又岂能容得人肆意妄为?

  想到这,他起身走到书架旁边,在书架后的暗格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放入怀中,然后挥手叫来了观棋:“今日送楚娘子出门的车夫叫什么名字?”

  观棋道:“叫季仓,是厨娘王妈妈家的表亲,被王妈妈介绍入府的。”

  司徒晟点了点头,道:“把今天跟楚娘子出去的小厮也叫来,再让季仓套上马车,你跟我要出一趟门。”

  虽然已经快要夕阳下山了,不过大人去公署过夜办公也是常有的事儿。观棋点了点头,便吩咐马车备车。

  不过当马车出了巷子,司徒晟又让车夫驶出城门,一路来到了荒郊的乱坟岗边上。

  此时太阳已经压下山头,乌鸦也停满枝头,被车轮声惊到后,便是阵阵瘆人祭鬼般的乱叫。

  那季仓将马车停在了路旁,有些怯怯地问:“大……大人,您到底要去哪?已经到了乱坟岗的边儿上了。”

  司徒晟撩开车帘看了看,便下了马车,负手绕了两圈 ,然后一人朝着乱坟岗走去。

  季仓摸着胳膊看着四周,问观棋:“大人来这里,是要祭奠哪位先人?”

  观棋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家先人才葬在乱坟岗呢。”

  不一会,司徒晟回来了,又让季仓和王五拎着两把锹下来,寻了块平整的地方,让他俩掘土。

  王五不明所以,问:“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司徒晟靠在马车边,挑了挑眉,淡定道:“埋条不听话的狗……快些干,我们还能赶上府里晚饭。”

  王五不疑有他,立刻拿了锹开始挖,还跟观棋笑道:“听说今晚有楚娘子亲自下厨炖的花雕红肉,那味道可香了!不知我能不能讨些肉汤拌饭吃……”

  至于季仓,迟疑了一会,也拿起了锹开始挖起来。

  等挖好了深坑之后,累得满头大汗的两个人便扒着土坑的边沿要上来。

  就是就在这时,他们的双手突然被人狠狠踩住,司徒晟和观棋两个人拿了麻绳,就将他们的双手捆住。

  此时土坑边已经锤死了两根钉棺材的木楔子,将捆住他们手的麻绳挂在木楔子上,还站在深坑里的两个人便双脚离地了,哇哇乱叫地挂在土坑壁上。

  司徒晟半蹲着身子,看着哀求喊着胳膊疼的两个人,慢慢道:“知道我之前是在哪里当差吗?”

  “誉满”京城的大理寺酷吏,精通晋朝十大酷刑,谁人不知?

  见这二人都慌乱点头,司徒晟从怀里抽出了匕首,拍了拍他俩脸道:“我问什么,你们就说什么,若是不老实,那就不要怪我刀下无情了!”

  说到这,司徒晟顿了顿道:“今日楚娘子要出门的事情,你们透露给了何人?”

  王五听了抢先道:“我正吃早饭,冬雪就让我帮忙搬花篮,说是楚娘子要出门送礼。我压根都没跟旁人说过话啊!”

  季仓也赶紧道:“我也是,夏荷说楚娘子要出门,我就备了马车,并不曾跟人多言语。”

  司徒晟又问,到了祭酒府上呢?

  王五又是抢先回答,说他帮着两个丫鬟抬花篮入了府,楚娘子偷偷给两个丫鬟塞了鲜花糕饼,也分给他一些,他就和两个丫鬟在廊下分吃糕饼,不曾与外人言语。

  而季仓则说,送楚娘子到了祭酒府上,他就一直在马车里等来着。

  可惜这二人的话并不能让司徒晟满意。

  他森冷着脸道:“我知道今日有人出卖了楚娘子,所以才会有人半路堵她,若是你俩都嘴硬也不要紧,我这刀乃是精钢淬炼,顺着骨缝切你们,切到最后也卷不了刀刃。我一般都是从手指头开始,你们不招,我就先切你们的手指……”

  说完这话,他便一脚踩上了王五的手腕,然后伴着王五一声凄厉惨叫,几个血淋淋的手指头便被司徒晟扔在了季仓的面前。

  王五哭得泪流满面,大喊自己冤枉。

  这等血淋淋的画面,季仓这等寻常人如何见得?吓得他下身淋漓,窸窣尿了裤子。

  待司徒晟一脚踩上他的手腕子也要依样来切手指时,他便跟门挤了似的,声嘶力竭地高喊:“别!我招,我招,是我把楚娘子出门的消息传给我表弟的……”

  原来这季仓有个在陈记茶庄谋事的表弟,前些日子找到他,说只要时不时透漏些府里管事主子的行踪,便可以给他五两银子的赏。

  季仓起初觉得蹊跷不敢,可是架不住那表弟游说,许了些别的好处,说这司徒侍郎在朝中得罪了人,官是做不长的,只要季仓识时务,将来可以给他安排到陈员外的家里当个小管事。

  陈员外在京城里可是有一号的,甚至有皇商的名头。

  季仓心动了,便在表弟表示楚娘子出门就通知他后,依此行事。

  今天,他将楚娘子送到了祭酒大人府上,转头就抄近路跑去通知了表弟。

  接下来他又按照表弟的示意,故意将马车驱使到人多的路上,诱哄着楚娘子下车。可接下来的事情,他真的就不知道了。

  司徒晟眯了眯眼问:“为何你表弟单单打听楚娘子?”

  季仓哭丧着脸道:“我表弟也没明说,只说她不识抬举,加上有贵人看上她的姿色了,想要约见楚娘子出来私会……”

  还没等他说完,司徒晟已经狠狠一脚踩下,疼得那季仓直翻白眼,哀嚎不断。

  就在这时,观棋已经把在一旁看傻了的王五拉拽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给他松了绑。

  王五看了看自己完整的手指头,又看看掉在坑里的手指头,一时愣住了。

  观棋好心解惑:“我们大人清正严明,怎么会动用私刑?那些都是大人方才在坟地苇席卷着的无名尸上切下来的。兄弟,不好意思,方才拿你做了儆猴的鸡,受委屈了……”

  虽然观棋亲切搂着王五的肩膀往马车边走,还不断强调他家大人遵纪守法,关于酷吏一类的谣传真是离谱得很!

  王五战战兢兢地听着,差一点就相信了。可惜身后季仓挨揍的哀嚎声不断,仿佛是铁拳捶沙包,听着动静,像是快要断气了似的。

  那天,一车人回来得甚晚,被揍成猪头的季仓,双眼都睁不开,蔫蔫地直往王五身上倒,吓得王五将脸贴在车壁上,一动也不敢动。

  路过大理寺的时候,观棋又将季仓一脚踹了下去,让相熟的衙役押着他入监,按与拐子勾结,掳掠良家妇女的罪来审。

  而观棋则拿了司徒晟在马车上写下的一封信匆匆赶往了四皇子府。

  司徒晟与大理寺当值的官员都是昔日同僚,只说自己府里的几个丫鬟差点被内外勾结的贼人掳走,需要审一审。

  那几个当值的以前可没少一起跟司徒晟蹭食盒子吃。对于那位貌美又会做饭的楚娘子也熟稔得很,一听说她和几个丫鬟在堂堂天子脚下差一点被人抓走,也是有些气到了。

  毕竟人家的食盒子、鸭油汤不能白吃!去捉拿这季仓表弟的差役也即刻出发,当晚就在刑堂问审了。

  这类拐子案,原是轮不到大理寺来问的,现在颇有些杀鸡用起牛刀的架势。

  而大理寺卿成大人却是第二日中午时,太子府那边派人来问询的时候,才知夜里还审了这么一桩案子。

  而此时大理寺的刑房已经按照季仓表弟的口供,拿到陈员外那了。

  等大理寺卿成大人急急赶到时,陈员外如同被剥皮的番薯,挂在架子上正用着烙铁呢!

  成大人恨恨大声喝道:“谁准你们这么胡来的!”

  跟大理寺的昔日同僚审了一夜的司徒晟先起身淡淡道:“不过是掳拐妇人的小案子,是我不让他们惊动大人您的!”

  成大人挑着眉冷声道:“司徒大人,您已经不在大理寺当差了,却跑到我大理寺来用人,如此越权,是何道理?”

  司徒晟冷冷道:“成大人,就是因为同僚一场的情分上,我才来给您圆这个场子。您知道昨日的花朝节,有多少妇孺被拐子拐走吗?”

  这类事情,年年都有,若是被拐的妇孺没有背景,大都也不了了之,也不会有人往上报,有什么可稀奇的?

  司徒晟淡淡一笑:“我府上的几个丫鬟昨日差点也被拐子挟持,原来是贼人串通了我府上的马夫,里外应和,意欲诱拐良家。此类事情大约不是第一次发生,若是放任不管,不光普通人家的妇人,就算京城高门闺秀,只怕也要遭不测。所以昨夜,我已经写下奏折将此事报呈给了陛下,希望能够借这次机会,铲除城中的顽疾毒瘤!”

  我的天啊!成大人真是想要扶墙大笑了。

  就算他司徒晟在陛下面前再怎么受宠,也万万不该拿这些鸡毛蒜皮的治安案子打扰陛下。

  难道这些丢小孩和妇人的地方案子,能跟冗长繁重的国事相提并论吗?

第59章 顺藤摸瓜

  成大人觉得司徒晟太拿自己当一回事, 还举着陛下的大旗来吓唬他。

  他嘿嘿冷笑道:“你知道陈员外是谁吗?他不但是京城最大的茶商,还帮着承办大内御贡,过手的都是成千上万的银子, 岂能干拐卖妇人的勾当?你府上的丫鬟能卖几个钱?这分明就是他茶庄的伙计构陷。你如此押着人来审, 是要制造冤案?”

  说完这话,他恨恨瞪向配合司徒晟的两个下属, 准备过后再收拾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成大人可是心里清楚, 这陈员外的靠山有多硬!他受了太子的委托,要将陈员外捞出来。毕竟这位陈员外过手的生意博杂得很,似乎跟太子也是过从甚密。

  别说是掳个身份低贱的妇人未遂,就算是杀人命案, 人家也有本事将案子压下来!

  那两个协助办案的同僚, 无奈冲着司徒晟使使眼色,表示他们已经尽力, 只能暂时办到此处了。

  司徒晟没有说话, 只是抬眼看了看院子中央的日晷, 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

  就在成大人命令将陈员外放下,递些好茶缓神的时候,突然有人禀报, 陛下的圣旨到!

  传旨的太监说, 看见了司徒大人的急奏, 让陛下颇为震怒,京中有如此骇人案子, 简直天地不容,于是命司徒晟为此案的督案官, 定要将京城里的拐子一查到底。

  大理寺审问这种拐子案, 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陛下如此隆重下旨, 这岂止是用牛刀?简直是用屠龙刀杀耗子了!

  那刚刚被放下来的陈员外,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再次被挂在了刑架上,用来烙人的烙铁都换了更大些的。

  成大人方才训人有多威风,现在落地就有多惨烈!

  他在属下面前闹得个尴尬不能下台,又看那太监跟司徒晟低低说话,他压根插不上言。

  只是这案子出现如此惊人转折,他必须得立刻告知太子殿下知道。

  于是他出了刑堂后,立刻赶去了太子府。

  没办法,这事情闹得这么大,可不是简单捞人的事情了。他得跟太子表明并非自己不出力,实在是陛下的圣旨压下,俨然要小案大办特办啊!

  太子刘霆原本对这事儿并不太上心——给自己办事的人手脚不规矩,办事出格了,也是常有的。

  只要不太麻烦,太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下面的人一些恩宠。

  可是如今,这么个狗屁案子居然被司徒晟闹成这个样子,俨然已经撼动圣听,他知道这事儿有麻烦了,眼睛却不由得狠狠眯了起来!

  不一会宫里的眼线也终于把消息传递到了太子府。

  原来这事能闹这么大,还得感谢他那个好四弟。

  据说是他的四弟新得了南国荔枝,为了让父王母后吃个新鲜,一大早捧着叶子上挂露水的荔枝入宫里见静妃娘娘,而静妃当时正服侍陛下早膳。

  四皇子便剥着荔枝,将昨天他夜醉归来,巧遇司徒晟拿人,夜审大理寺的事情当成新鲜事讲给了陛下听。

  结果陛下越听脸色越沉,当听闻四皇子说,司徒晟想要细细查问此事,免得像往年地方拐子案无疾而终,却又苦于自己调出了大理寺,便给陛下写了一封奏折呈递上来时,陛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命大内总管将司徒晟连夜呈递的折子找出来,眯着眼看了看。

  其中有一句“拐人妇女看似小案,实则牵动人伦之大案,若地方能重视,则百姓疾苦声少矣”竟让陛下突然低沉落泪。

  接下来,就是陛下派人送去了那道圣旨。

  太子听到这里,心里明镜了大半,挥了挥手,让成大人先回去了,随时探听司徒晟那边的动静。

  之前太子压根没把这种狗屁事儿放在心上,如今他的脸色也变了!

  狗屁的夜醉巧遇,还有他妈的进献荔枝!这是一肚子孝心撑得睡不着,才大清早入宫吧?

  太子吧嗒了一下嘴,才琢磨过味儿,自己这是跳进了九连环啊!

  分明就是司徒晟倒戈了老四,给自己下的套儿啊!

  然后太子又命人叫来了陈放。

  那陈员外昨夜是在红坊花船上喝花酒时,被大理寺的人给被抓走的,所以陈放今天清晨才得了信儿。

  原本以为他请太子放话,再让成大人出面,很轻松就能将人捞出来,没想到临近中午了也不见放人。见太子唤他,他还以为有好消息了。

  哪知他给太子刚刚施礼,身子还没站直,太子已经冲了过来,朝着他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蠢材!你没事招惹司徒晟家的管事婆子作甚?手脚这般不干净,还让人抓了满屁股的把柄!”

  陈放一向在太子面前得宠,哪里受过这等窝心脚?

  他一时惶恐,连忙跪下道:“那妇人不识抬举,不肯为殿下所用,我那堂叔一时气不过,便想给她些教训。这事儿是我堂叔命人做的,我并不知详情,就是抵死不认,那司徒晟又能奈何?难不成还要屈打成招?”

  太子都要气冒烟了,两眼圆瞪,冲着陈放的面门狠狠唾了一口:“啊呸!还给点教训?你那堂叔压根就受不住刑,又被司徒晟那厮一通引导,被拷问了一夜便什么都招了。他说是那妇人得罪了你,你就指使他掳了那妇人要给些教训!”

  陈放没想到堂叔这么没种!还咬出了他!更没想到,那个他一直都不太放在眼中的司徒晟,居然敢如此不管不顾地行事。

  不知司徒晟用了什么阴毒法子,这堂叔顶不住刑,便拿他出来顶,真是他娘的了!

  陈放顶着一脸的唾沫不敢擦,心里也是恨得直痒痒。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事并不大,只赶紧认错道:“殿下,实在是我那堂叔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哪里是那等没有王法之人?只是眼下,还是将人先弄出来为妥,毕竟我那堂叔还替殿下您跑着几单生意,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恐怕……”

  陈放话说一半,就猛然警觉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太子刘霆投射过来的眼神都是阴恻恻的。

  他摸着牙道:“晚了,这人捞不出来了,陛下已经任命了司徒晟为督案官,亲自督查此案!司徒晟那个酷吏!若经他的手,就是块石头也要张嘴说话的!”

  陈放彻底惊了,大睁着眼,再次失言道:“这……这他妈是什么狗屁案子?怎么能劳动陛下亲自下旨?”

  太子还是不解恨,又冲过来狠狠踹了陈放一脚,也爆粗口骂道:“岂止是司徒晟,连老四那个碎催都搅进来了!这他妈哪是冲着拐子案去的?你他娘的!怎么收拾那妇人不行?非得弄拐子掳人那一套!你难道你不知我父皇有心病一块?往年父皇若听闻京城里抓着的拐子,哪一个不是得去刑部过一遍堂?”

  陈放还真没注意过这些,可是听太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他瞪大眼道:“那陛下是为何……”

  太子摆了摆手,懒得再说陈年旧事。他打了人,又骂了一通后,渐渐缓过一口气来了。

  归根到底,今日这小案闹得那么大,其实就是司徒晟立意要跟他撕破脸了!

  这小子当初几次去禁庙提审他的叔父,一定从泰王的嘴里知道了也听到了当年的太子府旧事,更是知道了父皇的逆鳞。

  所以他这次,干脆借着府里女管事差点被人掳走的由头,拿京城的治安和拐子嚣张扯大旗,让老四出头,挑动了父皇的陈年心病,然后这小子就可以狐假虎威,拿着陈员外冲着他下刀子了!

  若不是司徒晟算计的是自己,太子还真想夸夸他好计谋,算计人心真是稳稳当当。

  可是现在,不是计较手下愚蠢的时候。

  掳掠个妇人算什么,可那陈员外一直在替自己跑着大宗的买卖,这些生意一旦见光,那可就是震动朝纲的大事了。

  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

  想到这,他挥手招来陈放,又是低低吩咐了几句。陈放垂头听得,不由得瞪大了眼,手臂都微微一颤,可他也知如果再办不利索,只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要被断掉的尾巴了。

  他也不敢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当天下午,那个陈员外在受刑之后,昏迷在了他的监牢里,谁知就在狱卒转身的功夫,就发现那陈员外的脸伸入了牢房的净桶里,活活被污物溺毙而亡。

  若是受不住刑罚,自寻短路,这样的死法太别致了!

  可压根没人看见有人靠近牢房,只能认作他自溺在净桶里。

  而那陈放也被成大人似模似样地叫来询问了一番。

  虽然有陈员外之前的证词,但是陈放坚称自己与楚娘子素无往来,压根不知此事,不过堂叔以前就惯拿他的名头做些勾当,他也是没有法子。

  于是这场拐子案,便以太子眼前得势的皇商,在大理寺狱中畏罪自尽而最终结案。

  陈放被放出来的时候,是司徒晟亲自相送的。

  司徒大人十分体贴,亲自替陈大人披上披风,

  不过系绳子的时候,司徒晟面带微笑,眼睛紧紧盯着陈放,一字一句道:“以后,离我的院子远些,再敢伸手进来,您走得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说这话时,他手上微微用了劲儿,陈放差点被披风勒得透不过气儿。

  为了保住太子,陈放已经命人杀了自己的堂叔,没吃到肉还惹了一身腥,亏大了!

  如今,再看这个曾经可以让他任意奚落的年轻人,他眼中的狠戾竟然让陈放不敢直视。

  一个卑贱的女下人,何至于司徒晟如此大动肝火?陈放觉得,这就是司徒晟找借口向太子亮剑——没事少招惹他,不然的话,他就是有本事搅得你天翻地覆!

  现在司徒晟乃是四品侍郎,官阶比他高了一头,不知他还握着什么要命的把柄,陈放不敢再招惹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都是误会,我一个小小武将,如何敢招惹侍郎大人您呢?”

  这件案子本也不大,不过整个诡异的过程,却不能不叫人私下理论。

  谁人都不知道,这司徒晟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哪般?

  自从那天出事之后,第二天,侍郎府的院子里多了一副陌生面孔。

  据司徒晟说言,这个看起来面容似枯树皮的矮瘦老头姓隋,楚琳琅唤他隋七就行。

  隋七不爱讲话,也不知是不是耳聋,反正以后她出门时坐的马车,都由他来驾。

  而原来的马夫季仓连同厨娘都不见了人影。楚琳琅不清楚司徒晟为何会突然换了马夫,而她出门时的跟班,除了夏荷、冬雪两个丫头外,小厮依旧是王五。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那天跟着司徒大人出去后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有些神经兮兮。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敢伸筷子夹肉。

  跟楚娘子出门的时候,王五的脖子也伸得老长,警惕地望向四周,一副生怕陌生人靠近的样子。

  楚琳琅看他的反应好笑,便问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王五紧张兮兮道:“大人让小的以后听差机灵些,要是楚娘子再出什么岔子……大人……就真的要砍我的手指头了!”

  说到最后,半大的小子居然眼泪鼻涕一起流,看得夏荷与冬雪都傻眼了。

  不过放着年轻力壮的车夫不雇佣,换了个老马夫,这里有什么门道。

  楚琳琅后来问了司徒晟,司徒晟沉默了一会道:“隋七是我一位故人的亲兵,武艺高强得很,你可以放心他的。”

  出琳琅看了看那老者微微直不起的腰,真有些怀疑,武艺高强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司徒晟开口做了安排,她照着听就是了,其他的事情,则需要她自己来妥善处置。

  如今,侍郎府里所有的仆役籍贯还有背景都被楚琳琅登记在册。也许是王五乱坟岗惊魂的遭遇,院子里剩下的仆役们都谨慎了许多,再不会像之前的马夫季仓一样,被人轻易收买了。

  侍郎府院子的这点小风波,很快也被京城里比较大的动荡淹没了。

  原来司徒晟查处了那件拐子案虽然无疾而终,可是却牵引出了陈员外利用通往北地的路牌,名义上贩运粮茶,实际上却是私卖禁物的案子。

  陈家茶庄原本已经开往北地的船只,被毫无预兆地突审,竟然查出了许多硫磺硝石等禁卖的货物。

  陈员外名下不光是自己的船队运这些,那些辗转从他手中租了路牌的船只也都不清白,有许多船也被塞了禁运的货物。

  当市舶司的官兵来查的时候,陈记茶庄上下又被抓走许多掌柜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