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楚琳琅眨了眨眼道:“我是说,就算是大人您现在看起来呼风唤雨,是无所不能的国之栋梁,其实也是从小屁娃子一点点长出来的,总会有无力之时。做不到最好时,别太苛求自己,跟着自己较劲儿。连奴家这样的蝼蚁都懂得什么叫来日方长,徐徐图之。大人您若老这么拧巴,寿路太短,可就熬不到好时候了……哎呀呀,我又说错话了,您的鼻梁这般高壮,一看就能长命百岁!我不废话了,大人您早些休息吧!”
说完了之后,她不待司徒晟再出声赶人,立刻提着裙摆一溜烟出门去了。
所谓倔种,都是不听人劝的,连周随安那种蠢东西,有时候都不肯听她的劝,她也没指望自己能说服像司徒晟这般心思深沉的男人。
到底是她多事,忍不住碎语两句。就是不知那刀生没生锈,若是伤口感染可如何是好?
她走了一会,到了自己房门前时,才转身回望,却发现不远处书房的灯并没有熄灭。
窗棂烛影下,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然后慢慢伸手端着那碗,嗅闻了一下后,便一口口地吃着她炒的饭。
楚琳琅噗嗤笑了一下,觉得这男人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跟倔驴一般,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她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中。
到了第二日,她去厨房,发现连昨晚剩下的那些冰凉的饭菜,都被人吃干净了。
可惜那人跟他小厮一样,又把脏碗扔得满桶都是!
而观棋看大人神色如常,真是意外地惊喜。
往日司徒晟的心情低迷时,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一个人独处乃是常态。
观棋原本都打算第二日跟大理寺告假,可没想到主人这次心情调整的这么快。大清晨就若无其事地领着他出门,真是让人长松一口气。
只是临出门前,观棋还是有些不放心,立在院子里瞟了一眼主人包扎整齐的右手,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若是不舒服,还是请假歇息两日吧?”
司徒晟淡淡道:“干嘛休息?”
观棋被问得一窒,小声道:“你的心情……好些了?”
司徒晟瞟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用棍子敲打晾晒被子的女子,清冷说道:“又不是奶娃子,窝囊废,有什么心情好不好的?”
那女人说得对,他已经不是只能用泥娃娃泄愤的无力孩童,与其自怜自艾,不如静下心来细细谋划……
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连个差点被亲爹卖掉的弱女子都不如吧?
想到这,他举步便往外大步走去。
楚琳琅将脸儿隐在正挂着的被子里,却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少卿大人还真是小肚鸡肠,可是不能被人说嘴呢!逮到机会就得还回来!
想到这,她忍不住用手里的棍,朝着男人的背影比划敲打!
德行!下回再作妖不按点吃饭,害得她夜半上工加餐,就涨他三倍的工钱!
再说楚管事,除了偶尔要深夜规劝生闷气的东家,集萃巷子里的日子,过得其实很轻省。
司徒晟没有早起吃饭的习惯,往往四更天起床洗漱后,也不惊动管事丫鬟,就静悄悄去上朝。
他习惯与观棋回官署吃早饭,而平日的日常,只观棋一人就够,大部分情况下压根不必折腾管事丫鬟来伺候。
于是管事婆子也厚着脸皮,几乎每天都可以堂而皇之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楚琳琅如今不必侍奉婆婆,操持一大家的饮食嚼用,更不用时刻提心吊胆着夫君在仕途上的错漏。
做了别人家的仆役,除了偶尔在司徒晟回来的时候做做饭,竟然比原先所谓的官夫人还逍遥自在,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不过既然做了少卿府的管事,也不能太划水,总要寻些事情来做。
楚琳琅记得,司徒晟的名下还有京郊的二十顷职田。
依着司徒晟淡薄钱银、荒废院子的劲头,那职田大约他应该连去看都未看一眼。
所以请示了司徒大人后,楚琳琅这日带着两个丫头来京郊的职田看一看。
司徒晟府里没有车夫和马匹,他用车的时候一律都是官署里的,所以楚琳琅便租了辆马车,两个丫头一路颠晃来了京郊。
到那一问,职田的管事和守田的佃农,他们果然都没有见过少卿大人。
楚琳琅拿着职田的田契,仔细核对了一下,发现原本二十顷的职田居然被周围的其他官邸侵占了不少,往常报上来的租粟更是缺斤少两。
那管事原先看楚娘子年纪轻轻,还试图用些田地行内规矩一类,将她蒙混过去。
岂不知,眼前这位就是靠买卖田地起家的,她以前老家的田地都是亲自管理。
眼下虽然冬歇,可京城附近一年粮食几种,去年雨水是否充沛,她早跟街访府宅的管事们打听得明明白白。
这几个人以为她是年轻女子就能糊弄过去,那是门儿都没有!
唇枪舌战了一番后,几个田地把式败下阵来,只作揖赔不是,说是下面记账的人搞错了数目,容得过后补上。
至于田地界限,他们丈量后也会重新标定界限,不敢短缺少卿府上一分一毫。
要知道五品官虽然不算大,可堂堂大理寺却是可以审问百官的阎王殿。
有多少高官都折在了大理寺的刑具之下,如今这位女管事两只眼睛都冒精光,压根就糊弄不过去啊!再死不承认,岂不是自己作死,要去大理寺剥皮?
料理好了职田的事宜,楚琳琅还去了附近的村子,买了些山货、新鲜的鸡蛋和肥鸭,还有一大块刚切好的山猪肉。
某人的手受伤了,总得吃些好的补一补。
司徒晟最近很忙,听观棋说在官署里,司徒晟也爱错过饭顿,往往吃的都是冷饭。
她想回去给他熬些鸭油汤,现在天凉,用砂锅盛着凝固的鸭油,带着也不怕洒。
东家想吃饭时,让观棋在取暖的炉子上热热,就可以泡着冷饭吃一口温热的了。
今日查账查得清爽,估摸着时间,今日能回去的早。
所以楚琳琅坐在马车上想着今晚的菜品,先做个猪油煨山菇,再炖个黄酒烧红肉,若是时间来得及,还要烙些香葱油饼。
她上次做的时候,司徒大人似乎很爱吃,只是观棋吃东西没眼色,也不知给他的主子留些,看来这次得多做些……
心里正想着呢,只听前面热闹喧哗的乐声,马车也被人潮堵住,暂时停了下来。
冬雪下了马车挤到前面看情况,不一会就跑了回来。她先跟夏荷窃窃私语,两个人对视,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跟楚娘子说。
楚琳琅看她们二人神色有异,便问:“听声音,前面是不是有接亲的车队?”
冬雪点了点头,也不顾夏荷拽她的衣袖,耿直说道:“是碎催人家接亲,迎狐媚子过门呢!”
楚琳琅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冬雪说的应该是周随安正在迎娶谢家的二姑娘。
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再不迎娶,那肚子也遮掩不住了。
楚琳琅与周随安提出和离的时候,便想到了人家有再娶之日,既然如此,自然不会在人家大喜的日子矫情难过。
嘹亮的乐声入耳,还是听得有些心烦。
眼看着马车堵住了过不去,楚琳琅干脆跟车夫结算了租钱,先下车,准备穿街后的胡同,走着回去。
只是下了马车,不免要望了两眼那婚队。虽然谢家似乎有意低调,没有铺出十里红妆的排场,但也是婚轿,车队一应俱全。
只见那马背上坐着红衣俊朗新郎,春风得意的笑,正在不停向四周的人作揖……
楚琳琅收敛了眉眼,一时在想:到底是自己对不住周郎。
想当初她与周郎成亲,寒酸得甚至没有一顶轿,更无高屋亮瓦。只是在简陋的茅草屋舍里,一对红烛,一块红帕,曾经年少的两个人在清冷陋室跪着对拜,却不小心撞了彼此的头,然后拉着手傻笑……
而如今,他加官进爵,红轿高马,洞房花烛,这等人生得意总算补全了以前娶了商贾庶女,只有寒酸婚礼的缺憾。
她不想再看,扭身想要离开,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同时有人惊喜低喊:“周夫人!竟然在这看到了你!”
楚琳琅定睛一看,呀,原来是连州故人——知府何夫人!
当初连州官员被一船掀翻,无一幸免,就连明哲保身的知府也被贬做了知县。
楚琳琅当初还很惋惜何夫人没法回京侍奉年迈老母,在寂州的时候,她不顾周随安劝阻,私下里跟何夫人通过几次书信。
没想到昔日闺中忘年交竟然在京城的街市上重逢了!
原来这位李知府走的是太子一系的人脉,当初被贬,是被无辜波及,实属无奈。
不过多年的老知府,家底还是很厚实的。在穷乡做了一年知县之后,再经过一番割肉疏通打点,老知府终于咸鱼翻身,被调到了京郊临县做了知县。
听何夫人的意思,如此虽然是平调,又是在京城远郊。可来年就可以略微再晋升一下,怎么的都比在远乡苦熬强。
而李大人调回京郊之后,自然要在京城走动,联络一下旧人,自然而然地就跟昔日同僚周随安联系上了。
周随安如今的品阶可比老上司要高,幸好以前李大人并没有跟张显之流一般为难过他,再见面时互相抱拳也不尴尬。
在老上司面前扬眉吐气,也算是人间爽事之一,所以周随安很热情地接待了昔日上司,这次迎娶新妇,也盛情邀请了李大人参加。
听说那谢家不知为何,打着陛下提倡节俭的旗号,有意精简婚礼,所以谢家的来客并不多。
可是周家赵氏却觉得自己儿子此番娶的是高门大户的女子,岂可小家子气?竟是拿出了压箱底的钱银操办,又让儿子广发请柬,趁机收些份子钱回来。
如此一来,不光是周家的亲戚,许多跟谢家交好的官员,也收到了周随安的请柬。
只是周谢两家亲友众多,随亲车队也有些坐不下。
李大人在京城一众官员里可排不上号。他老人家很知趣,竟然不坐迎亲马车,只跟着迎亲的小厮随从充人数,挺着大肚子一路走得气喘吁吁。
可是何夫人却觉得丈夫如此,太丢人!这么大的年岁了,何必如此捧昔日下属的新贵臭脚?
加之她听说周随安攀了高枝,居然与楚娘子和离,另外娶了六皇子的小姨子,简直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再看丈夫捧着肚子跟队,满头大汗的样子,她跟着丢不起人,干脆缓下脚步,站到路边,却不巧正看见了楚琳琅。
这下酒宴都不必吃了,她让丫鬟去跟丈夫打声招呼后,拉着楚琳琅的手先去了附近酒楼吃茶。
何夫人向来是包打听,现在周家如此惊变,她更是好奇其中的原味,想从楚琳琅的嘴里知道些新鲜的。
不过楚琳琅并不想说周谢两家的丑闻,毕竟她也拿了谢家的补偿,就没有痛快嘴巴的必要了。
可是何夫人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啊,就是为人太厚道,那谢家千金是挺着肚子入门的吧?”
楚琳琅听得一愣,忙问她从何处知道了。
何夫人笑了,低声道:“这京城宅门里的事儿,传得比乡野里都快!周大人当初差点被叫到大理寺提审的事情,谁人不知?好端端的,谁会休了糟糠之妻?好奇的人大有人在呢。另外谢家都是什么亲戚啊,自己还往外泄呢!”
原来这两家遮盖严实的丑闻,竟然是谢家那个搅屎棍姨妈给泄出来的。
安姨母的夫君安广权在京郊为官,官职不大,恰好跟何夫人的夫君也认识。
安家的妻妾也多,院子的耳目更杂,那夫妻俩当初从谢家回来吵得天翻地覆,结果被两个趴墙根的妾侍听去了。
这些隐私八卦一传开,那还不快?安家姨母不知怎地明明知道院墙漏风,却压根不管下面人的嘴。
很快谢家千金的丑事就又从安家的侍女婆子的嘴里,传到了外面去,何夫人如此包打听,自然也听了全须全尾。
虽然楚琳琅没有接话,可何夫人试探说完,看着楚琳琅的反应表情,便笃定了这丑闻竟然是真的。
她气不过,一拍琳琅的后背:“你啊!白得了悍妇名头,抓着这把柄,怎么不闹得天翻地覆?居然还让了正妻的位置给她,你傻不傻啊!”
楚琳琅也没想到,谢家的口风这么不严,如此隐秘的家丑,连何夫人这样刚从外乡回来的人都听说了。
就是不知,今日成礼时,有多少人的眼睛,暗搓搓盯着谢二小姐的肚子看笑话……
现在听何夫人说她窝囊,她也只微微一笑:“我不是夫人您,没有娘家靠山,跟这些人闹翻了,自己又能落下什么好?我拿了钱银铺子出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岂不清闲自在?”
可是何夫人并不认可,她这辈子勇斗一宅院的小妾,从不言败。
更何况像楚琳琅这样,好不容易扶持出来一个京官相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自己放手不要了?
第40章 婚礼意外
不过事已至此, 再说也无用。
听闻楚琳琅如今竟然跑到了大理寺少卿府里当管事,何夫人先是叹息摇头,复而眼睛一亮。
她叹息的是好好的官夫人怎么变成了别人府上的下人。可眼睛一亮却是觉得这样一来, 她岂不是在少卿府有了人脉?
京城官宅里的管事啊, 若也能排个官职品阶,何夫人高低得给它定个七品的品阶!
若是府里的主子给力, 坐在至关紧要的官位上, 府里的管事不用干别的,光是应酬往来人情,稍微往外卖卖消息,就能赚个钵满瓢平, 正正经经的肥差啊!
这么一想, 何夫人不禁钦佩起了楚琳琅——人才啊!能屈能伸得很!不当六品官夫人,却转身去管了个五品要员家的钱袋子。
啧啧, 不亏是楚氏, 这脑袋瓜子还真没白长!
大理寺少卿啊, 那是正经的要害位置。有了楚琳琅,何夫人觉得自己以后也算在少卿府上有了稳妥人脉。
当初楚琳琅将酒楼贱价卖给了何夫人的亲戚,何夫人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
于是乎, 顺水推舟, 何夫人也还她一大份, 告诉她最近荆国在与朝廷商议开市的事情。
这可是封禁了近十年的商市啊!
据说昂贵的丝绸和铁具运到那边能卖出五倍的高价。若是能得先机,第一批弄到出关的商牌, 财运便滚滚而来。
何夫人有亲眷在边关有商队,已经抢占商机弄到了商牌。何夫人准备入股, 便问楚琳琅有没有兴趣一起做?楚琳琅身在京城, 如果能打听到朝中这方面的风吹草动, 那么她可以不必投银子,就直接算琳琅入干股一份。
楚琳琅并没有立刻应下来。给别人投银子的事情,若不打听清楚,就算是熟人介绍的,也容易鸡飞蛋打。
而且这等国事,她岂能随便打听来泄露给旁人?
楚琳琅向来有自觉,以前她是周家娘子,便尽心督促扶持夫君上进。如今她领了少卿府上的闲职,不用司徒晟吩咐,她都会把嘴巴闭紧,不去瞎打听她不该知道的事儿。
楚琳琅手头虽然没有大买卖,但是有一笔钱银在钱庄生息,另外有老家铺子的红利,更有夏荷兄长的盐牌子分些红,拢共算起来,也还过得去。
这通市的商机虽然不错,可她想到荆国使节在京城遇刺的骚乱,就觉得此事并不安稳。
现在不是冒进赚银子的时候,她想了想,最后便笑着婉拒了,并且劝何夫人也慎重。
这为商经营的要义,是太平安稳。可她总觉得北地,尤其是荆国那边变数太大。
虎狼嘴里的肉,不吃也罢!
何夫人如今对北地商队信心满满,听楚琳琅的担忧,只觉得她太谨慎了。大不了,她先去趟趟路子,待赚了银子,再捎带上楚琳琅。
最后两个忘年闺蜜互相交换了地址。何夫人让琳琅得闲的时候,到自己府上坐坐。
闲聊了一会后,楚琳琅便与她告辞了。
她听了何夫人的那一番话,虽然不想与之合伙,却突然想起夏荷说过,她兄长夏青云最近托人带话,也是准备运船去了北边贩盐,大约他也得了风声,知道北边油水多。
记得上次她见夏荷的兄长时,还是五年前,夏青云当时未及二十,为人已经颇为干练了。
他这些年靠着楚琳琅给的盐牌子起家,听说今天又扩增了一条船。
虽然不常见面,可每年的分红夏青云从来都不敢拖延,总是让人按时给女东家带过去。
想着夏荷说,她兄长托人带话说,这两日就到京城,然后再一路北上。
楚琳琅倒是想要好好跟夏家大兄弟聊一聊,如果情况允许,她想自己攒出个船队来,从事贩盐的老本行。毕竟贩盐才是她熟悉的行当,这比跟别人合伙做买卖靠谱些。就算以后盐牌子被收回,那船也可以卖,亏也亏不了太多。
当然,她也要跟夏家兄弟说说,尽量别去北边。夏荷就他这一个兄长,赚钱也要安稳些才好。
就这么一路盘算着,等楚琳琅回来的时候,发现司徒晟今日竟然白天就回来了。
楚琳琅不由得微微一愣,因为按照她所想,司徒晟跟周随安私交不错,加上同朝为官,司徒晟应该去吃周家的一杯喜酒的。
这样的话,就算他回来吃晚饭,也得等日落以后。
可他这么早就回来了,岂不是连观礼都没去看?
司徒晟回来时,似乎顺便逛了街,还买了许多的零嘴,都是蜜枣果脯子、麦芽糖一类的,装成一碟碟。
可这每一样,都是琳琅爱吃的。她偶尔嘴馋,会让夏荷买些回来的。不过司徒晟并不爱吃啊,记得平日里,她给大人,大人都不吃呢。
果然司徒晟并没有吃,只是说买后才尝了尝这些东西,发现不合口味。见楚琳琅回来了,便让她拿去和冬雪她们拿回屋子吃。
这不由得让楚琳琅瞟了他几眼。
司徒晟顺带买了些书,是街坊里时兴的带插画的连环画册。这些画册每一页都是美美的插画配着几行简单的字,给启蒙小儿看,最是得趣。
只是这类雕花排版的书价格不菲,都是富户人家给小姐孩童消遣所用,并不像是饱读诗书的少卿大人的爱好。
司徒晟将画册给了楚琳琅,告诉她这些画册子很好看,无聊时可以看看。
冬雪和夏荷也没料到司徒晟突然回来,两个丫头躲在一旁小声嘀咕,说刚刚遇到了碎催婚队,害得她们不能坐车,一路走回来,现在两腿酸软,又马上要给大人做饭,真是有些累人。
司徒晟耳朵灵,竟然听到了。
他抬眼瞥了楚琳琅一眼,斟酌道:“现在还没到饭点,我只是顺路回来,并不饿,而且一会还要回衙门办事。后街刚开一家酒楼,同僚说那里的菜味道不错。你们若饿了,可以去那里吃,再打包些回来,等晚上我回来时,你们就不必烧菜了。”
观棋却趁着司徒大人去洗手的功夫,在旁边不满嘀咕:“不就是周家成亲吗?用得着这么哄人?我看楚娘子也并不伤心啊!公署里这么忙,却非要折腾一趟……”
楚琳琅这才恍然,难怪她觉得司徒晟今天有点怪怪的,居然拿她当小孩子似的哄,又是连环画又是小甜嘴,现在居然还要花银子让她们去外面吃……
难道……他觉得今日周家迎亲,她这下堂妇会暗自憔悴心伤,所以特意买吃的和画册来分她的神?
楚琳琅一时想起小时候,某人藏在泥娃娃肚子的那块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司徒晟这时回来了,正一本正经地介绍着手里拿着的一本画册。
刚起了头,却看见楚娘子噗嗤捂嘴笑,他一时蹙眉。自己翻开的这一页正是孟姜女哭长城,满篇凄惨,笑点何在?
难道……凡是女子死了丈夫,都应普天同庆?
楚琳琅也不待他再细讲,只接过了画册,甜笑道:“这几本不用大人说,我都觉得好看,我一定将这几本认真看完……外面的菜贵量又少,还是别出去吃了。我早晨去了职田,买了好多新鲜的蛋和肉,等你晚上回来再烧菜给您吃!”
说完了,她便招呼着两个丫头将从职田买来的东西搬入厨房。
现在过了中午,的确不是吃饭的时候。
司徒晟见她眉眼轻快,并不像愁苦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什么。
楚琳琅给司徒晟沏了茶,然后又拿起他买的果脯子吃,然后故意问:“今天府衙怎么这么清闲,,大人您白天就回来了……就没有什么宴请应酬?”
按理说,他跟周随安私交不错,是将好宅子相让的管鲍交情啊!难道周随安不念司徒晟的好,只记得讨要和离书的仇,没给司徒晟请帖吗?
司徒晟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不善交际,与诸位大人并无过多交情,府宅里有喜事一般也请不到我。”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被文人败坏的“酷吏”的名头真是又臭又硬,司徒晟在京城里的人缘并不好。再加上跟六皇子闹掰以后,司徒晟更落得为人势利的名头。
除了四皇子这样别有居心的拉拢之人,还有那个有些缺心眼的李成义将军,琳琅还真没看到司徒晟跟谁有私交。
不过这样一来,大人的应酬不多,要随的红包便也不多了,难怪他之前能积攒下那么多的银子!
就在这时,司徒晟却问:“你这么问,是急着撵我走?怎么?我白天就不能回自己的宅?”
司徒晟为人清冷,加上大理寺铁血酷吏的威名,绷起脸时,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迫感。
方才夏荷与冬雪一时走累了,才不小心在大人面前抱怨了两声。
现在听大人这么一问,以为他要拿着楚娘子立规矩撒气,立刻噤若寒蝉,一脸担心望着坐在条凳上的楚娘子。
不过琳琅可不怕司徒大人的冷脸。这种臭表情,她真是从小看到大,够够的!
她殷勤地替司徒晟拿起一块果脯,放到了司徒晟的茶杯里,又替他续了热水,笑吟吟道:“大人总能白日回来才好呢!不然家里就三个人,哪有借口做这么多的菜?以往都只能给你做晚饭,若您以后能回来吃午饭,我们也能跟着改善伙食呢!”
虽然明知楚娘子在言不由衷地奉承,可司徒晟还是挂着一抹淡笑,端起他并不爱饮的酸甜果脯茶,饮了一大口。
他想若是以后不忙,中午步行回来吃饭,倒也不错。
只是自己的官署离集萃巷子远了些,家里没马车,总用公署的也不方便。
得空得去选马,定一辆马车。家里有车的话,楚娘子再出门去看职田,也不必雇佣马车了。
另外府中也该添些仆役了,免得老是累得家里这三个金贵的时时做着粗活,背着他再抱怨他吝啬。
可这样一来,这处宅子也太小,住不下许多人……
见司徒晟突然沉默不说话,楚琳琅也识趣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祈祷大人公务再忙些,她会贴心地配好鸭油汤,让他在公署吃得舒爽。
不然他总回来,自己和两个丫头白天摸鱼的时间都没有。
过些日子,她还得张罗买船打点自己的生意,须得时时往外跑呢!哪有功夫时时伺候大人?
等司徒晟喝够了茶,跟琳琅说,他晚上回来得晚,不要做复杂的,他想吃酥肉面后,终于带着观棋出门回公署了。
等他们走了,家里剩下的三个女人又可以松懈下来了。
冬雪一边切肉,一边嘟囔:“司徒大人的样子长得这么好,可他绷起脸来,总是让人不敢接话。难怪以前六王妃说,六殿下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呢!”
说起来,虽然六殿下和昔日少师最近交恶,坏了师生情分,两人也不再私下见面。
可六殿下是个懂礼数的,逢年过节该有过场却没断过。
起初还好,只是惯例年节的过场。可是最近,六殿下仿佛是按照二十四节气在给司徒晟备礼。
虽然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是些时令补品,可是也能让人体会到六皇子的心路变化。
随着时间推移,六皇子似乎越发思念他的恩师,只是拉不下皇子的脸面。
于是六皇子还找了他的四哥,请他代为撮合。
毕竟四皇子最近似乎与司徒晟走得很近,六殿下便求告上门,看他能不能替自己说说情,让少师原谅他当初醉酒失言。
不知四皇子是怎么跟自己的六弟应承的。反正四皇子是拿了这事当笑话讲给司徒晟听,看样子并不是很诚心地替六弟求得老师的原谅。
楚琳琅回想起上次四皇子登门时,她正给四皇子奉茶,便听四皇子说:“老六说了,谁家还没有个歪瓜裂枣的亲戚,他要知道谢家的姻亲是那等子德行,当初绝不会跟少卿大人您张这个嘴。唉,这个老六啊,就是耳根软,拎不清。前些日子,我那六弟还因为西北少雨赈灾不利的事情,挨了父皇的训,让他罚跪书房。父皇大骂他不懂得开源节流,脑子最近像蒙了猪油,总是提些混蛋主张……”
楚琳琅当时不过听个只言片语,但也听出四皇子的话有挑拨的嫌隙。
这简直是将六殿下说成了狗屎一堆,谁挨着都得熏一身臭。
四皇子也是猴精一个,知道老六前阵子受重用,全是这位锦囊少师的功劳。
现在老六失了少师助力,又是原形毕露,就是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