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天两次登门的不是别人,是这位宁可跳船,也绝不与闺秀沾边,疑似隐疾严重的司徒大人。

  他为人谋算,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于是楚琳琅耐心陪坐一旁,待司徒晟饮了一盏,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的丫鬟做事毛手毛脚,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司徒晟垂着眼眸道:“不管她的事儿,是我晨时吃坏了东西。”

  说到这,他挥手让观棋拿了一张单子:“上午看见你时,就想将这单子给你,只是临时想起有急事,便先回了官署一趟。方才路过这里,便想着顺便给你送来。”

  楚琳琅展开一看,原来是长生库代卖的一些家私名册单子。

  这京城长生库有着特殊门路,可以代卖国库收缴查抄各个府宅的物件,虽然都是二手货,却有许多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

  司徒晟解释道:“长生库里有些用久的家私比市面上全新的要便宜很多,你拿着这单子,就可以找城西长生库的管事,看看有没有价钱合适的桌椅家私,暂且买来用。”

  这些抵押质库代卖的可都是大宅门里查抄家私,岂止是便宜,简直都能淘到宝。

  往往在叫价质卖前,就被各府有门路的人买走了,压根轮不到平头百姓叫价。

  楚琳琅一时不敢相信,司徒晟居然这么好心。

  司徒晟淡淡道:“别想着发财占便宜。那里太好的东西你买不到,也买不起,老实选点便宜的柳木桌椅就是了。那些东西质库看不上,都堆着当柴烧,一般给几个铜板就贱价处理,权当送人了。”

  楚琳琅看看自己现在家徒四壁的屋宅,的确连像样的桌椅条凳都没有。就连那日司徒晟在她家饮茶,也是蹲坐在洗衣的小木凳上喝的……

  他的心也太细了,居然想着给她这个……

  不过拿出单子的观棋很是不乐意,小声嘀咕着:“大人,您新分的府上也四壁空空,这可是主理大人特意给你寻来的方便,给了她,您今晚又要在门板上睡……”

  他还没说完,司徒晟一个冷冷眼神过来,拉着长音:“观棋——”

  观棋表示明白,不服气地回到:“不语——”

  说完便将自己的嘴巴一拉,表示就此封口不言。

  楚琳琅这才恍然,原来他小厮的名字是这么得来的。看来少卿大人很不耐自己的小厮太话唠,起个名字都是警醒!

  不过观棋被赶到屋外,嘴却不闲着,蹲在浆洗司徒晟衣服的冬雪身边,唠唠叨叨地就将大人遭受的不平说了个遍。

  原来周随安的那处木鱼巷的亮堂宅子,原本是应该分给司徒晟的。

  只是当初谢悠然磨着她姐夫,非要给六品的周随安提一提品阶待遇。

  可新入京各个品阶官员的府宅都分好了,临时掉换肯定要生口角是非。

  六殿下当时还没跟司徒晟闹掰,就将这事儿说给了司徒晟听,结果司徒晟毫不犹豫,便将自己分得的屋宅,跟周大人的调换了一下。

  司徒晟当时的原话就是,周通判家人口多,有老有小,住木鱼巷子的大宅子会方便些。他一个光棍汉,住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周随安原本该得的房,乃是个被抄家官员的闲置多年的房产。

  这房子年久失修,屋院里都搬空了,没有家私桌椅,若不投些银子,压根住不了人。

  偏偏司徒大人奉行节俭,压根不打算请工匠修缮。这些日子来,每到休息的时候,观棋就拎着锤子与大人在屋里缝缝补补。

  后来大理寺卿刘大人看他的得力干将过得这般拮据,便要了一张长生库的单子给司徒晟,让他去添置些家当。

  结果少卿大人慈善慷慨,转身又将这单子送给了闹和离的郎中夫人。

  用观棋的原话说,难道我们大人上辈子欠了你们周家的?

  待那主仆二人走后,冬雪将这些话学给琳琅听,她这才恍然周随安那处体面宅子的由来。

  如此一来,桌子上的那单子,便价值千金了。

  楚琳琅发现自己真是有些看不透司徒晟其人了。毕竟周随安有什么可讨好利用的?司徒晟为何这般大度,几次三番地帮衬?

  不过男人间的友谊向来玄妙,万一司徒晟觉得跟周随安一见如故,是一对管鲍之交也说不定。

  他如此爱屋及乌,不计前嫌,连带照顾友人的下堂妻,真是又一位能载入史书的贤者!

  楚琳琅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人也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时时算计,在许多小事情上,他简直慷慨大度得令人咋舌!

  这等难寻的便宜,她可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只是去长生库挑选物件的时候,楚琳琅多带了一包银子。

  毕竟人得懂得投桃报李啊!

  在给自己挑选完了不太值钱的柳木家具后,她又特意挑了一套半新不旧的桐木大床,和其他简单些的木床,又配了些雅致的桌子、衣服箱子,外带一套藤木躺椅,用了一辆牛车,都运到了大理寺的门口。

  观棋正在外面,看楚夫人拉来这一车东西,不禁有些傻眼。

  听到她说,这是特意给司徒大人买的后,又是眉开眼笑,大呼夫人还算有良心。

  不过他正当值,而大人又在跟同僚商议事情,一时走脱不开,烦请夫人好人做到底,就着这车,送到司徒大人的府上去吧。

  楚琳琅闲来无事,倒是很愿意帮这个忙。

  当她听到他就住在城南的集萃巷时,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难怪他那日极力建议自己搬到集萃巷,还说那的治安好。可不好吗?感情大理寺少卿大人就在巷子里镇宅呢!

  等到家私运到,楚琳琅按照观棋的话,在大门旁的一块垫脚石下找到了铜钥匙,将屋宅大门打开,才发现观棋之前哭穷,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就这乱七八糟的旧屋子,只他们主仆两个人,怕到入冬了都糊不完漏风的窗户纸。

  这位司徒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小时穷怕了,处处舍不得花钱。

  他身穿旧衣就不说了,家里连个洒扫看门的老仆都不请,就将门钥匙往石头下一放,还真是家徒四壁,不怕贼偷啊!

  在搬家具的功夫,楚琳琅在宅子里外转了几圈,越发看不下去。

  就算是光棍懒汉过日子,也没这么糊弄的啊!

  最后她想了想,决定再次投桃报李,隆重还司徒晟一份人情,便掏了些铜板给夏荷,让她在街口的杂货铺子里买来裱糊用的窗纸,清漆,蜂蜡一类。

  然后琳琅在厨房里翻找出面,加了水,又加入一点点蜂蜡煮成粘稠的浆糊。

  一切都准备就绪,楚琳琅寻了根绳子充当襻膊,固定好宽大的衣袖,带着冬雪和夏荷开始里里外外地打扫,铺贴窗纸……

  当司徒晟赶回来时,刚入巷子口,就看到自己那昔日清冷的院子上空冒起来了炊烟。

  等进门时,主仆二人俱是一愣。

  只见原本还长满杂草的院子,就一下午的功夫,就剃头了似的干净。有些破旧的窗户也被翻新,不但贴着刷好了防水蜜蜡的窗纸,窗框还刷了一层清漆。

  待走进厅堂里,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已经摆了整齐桌椅,不知谁还寻了块湛蓝的布,做了几个小垫子系在椅子上,坐上去软绵绵的。

  而桌子上已经摆了几样热炒的小菜,闻着味道便觉得不错。

  就在这时,司徒晟的身后有人说话:“司徒大人回来啦?赶快洗手,等花雕酿鸭腿炸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只见琳琅用小垫子同色的蓝布包头,宛如仙女下凡尘,挽着衣袖子端着一盘豆豉青菜炒蛋,笑吟吟走了进来。

  观棋跟主子过的都是潦倒光棍汉的日子,从来不开火做饭的。现在看着桌上五六道热腾腾的家常菜,他手里刚买的素馅炊饼顿时不香了。

  司徒晟虽然听说楚琳琅来给他送桌椅家私,但他回来的太晚,本以为她早就走了。

  也是万万没想到楚琳琅竟然领着两个丫鬟,替他收拾了屋院,还为他做了晚饭。

  所以当楚琳琅摆好菜,盛好饭,很自然地招呼着他坐下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向城府甚深的司徒大人难得有些冒傻气,居然愣愣地问:“你……要在这吃饭?”

  楚琳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爷啊!她搭银子,费气力,又是买菜又是生火,累得半死。

  可这厮不说一声感谢就算了,还想做完饭就撵她走人?

  所以她赶紧夹了一个鸭腿放入自己的碗里,先不客气地大咬一口,然后笑吟吟抬头含糊道:“这时辰,回去做饭也来不及了,我就在这凑合一顿……哎呀,大人快坐,一会菜要凉了!我看你家人少,桌子也不够,就让夏荷她们同在一桌吃吧,不然她们一会热菜,还得浪费一捆柴。”

  说完之后,她又招呼着两个丫鬟一起上桌,不客气地大吃起来。

  开什么玩笑?虽则是表达感激,可她现在自立门院,银子花销不轻松,哪有做完一桌子菜,不吃就回去的道理?

  她今天可是荷包大出血了,不光要吃,还要多吃些,这才能回些本钱呢!

  这主仆同桌,并不合规矩,但是司徒大人穷得叮当响的家里,也不像是有狗屁规矩的样!

第33章 谁要改嫁

  看着楚琳琅这么不客气, 司徒大人难得的傻气也逐渐消散。

  他在水井边洗了手,便从容坐下,端起了饭碗, 然后对一旁馋涎欲滴的观棋道:“你也来一起吃吧。”

  观棋正等这句话呢, 忙不迭上桌,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烧肉入口。

  嗯, 不错, 入口即化,软烂极了,竟然有几分连州酒楼的味道!那蛋也炒得好吃,配炊饼正好!

  于是在这不大的厅堂里,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家, 主仆不分地凑合吃了一顿。

  夏荷和冬雪从来没跟主子一起吃过饭,都有些不好意思伸筷子。

  而楚琳琅嫁到周家后, 在婆婆面前吃饭讲究些规矩, 遇上宴客一类, 宁可不吃,也得维系官夫人的优雅。可如今在司徒大人面前,她倒是懒得装了, 只埋头吃饭, 下筷子只顾着狠准稳。

  司徒晟吃得不多, 看着楚夫人爱吃哪盘菜,他就会动动盘子, 将菜往劳苦功高的楚氏那里挪挪。

  跟楚琳琅有得拼的,就只剩下观棋了, 他今天跟大人当差, 误了饭点, 吃起来狼吞虎咽,配着自己买的炊饼,腮帮子甩得可香了。

  当观棋举着筷子夹向最后一只鸭腿的时候,桌下的腿突然被人踹了一下。

  不知所谓地抬头看时,突然发现主子淡然瞟了他一眼,迟疑之间,那鸭腿就被楚琳琅一筷子给夹走了。

  她一脸从容地将鸭肉剔下来,却分给了夏荷、冬雪两个丫头。

  这又让观棋大为吃味,觉得一样是奴才,怎么自家主子这么不疼他呢!

  待吃完了饭,司徒晟总算捡拾起待客之道,亲自烧水,给楚琳琅沏了清茶来品。

  这位司徒大人,吃住不甚讲究,却在茶道上很下功夫。摆在桌案上的茶具虽然只是普通的紫砂壶茶盏,可看着盘得油亮光滑的表面,足见平日被人时时拿来用。

  司徒晟沏茶行云流水,动作也是说不出的优雅顺畅。就连不懂鉴赏的楚琳琅也看直了眼。

  这些高雅名堂,好像周随安都不大懂,可是司徒晟做起来却从容雅致,自然极了。

  楚琳琅想起夏荷说过,瘟生那疯娘原是高门大户女子,看来是不假,所以再怎么落魄,曾经的官家子弟骨子里都有难以磨灭的气度。

  司徒晟沏好了茶,便递给了楚琳琅一盅。楚琳琅小口品酌了一下,不由得点头。

  难怪文人们就爱摆弄这些小茶盅,这么精心一品,味道的确跟大碗的茶不一样。

  不过窗纸糊完了,饭也吃了,茶也饮了,这时辰更是不早了,她也不宜久留,就此与君别过就要打道回府。

  就在要起身的功夫,大门处突然有车马喧嚣,紧接着便是咚咚敲门的声音:“司徒大人可在家?”

  大理寺少卿的应酬真忙,这么晚了还有访客。可是楚琳琅却不宜让人撞见她跟司徒大人在私宅共处。

  毕竟她还没有和离,挂着周家妇人的名头,若是被人撞见,传到周家耳中引起误会,反而多事了。

  可这宅院的后门被乱堆的杂物堵住,一时也打不开啊。

  司徒晟示意她莫慌,可以去隔壁偏房避一避。

  当楚琳琅领着两个丫鬟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时,不由得哑然失笑——好心来送家具,怎么反而有几分被捉奸的味道了呢?

  就在这时,府宅大门已经被观棋打开,就听闻爽朗的男声笑道:“少卿大人的府宅子可真难找,我方才差点迷路了呢。”

  楚琳琅隔着房门,只听司徒晟稳稳回道:“不知四殿下亲临,卑职有失远迎。”

  看来司徒晟如今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这么晚了,堂堂四皇子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接下来就是一堆打官腔的客套寒暄。

  看来四皇子很是感念缉拿刺客那一夜,司徒晟肯手下留情,替他兵营的人放水。

  不然那个人若被拿住,再受人指使随口胡说些什么,必定要被太子殿下咬死,说是他派人行刺的。

  毕竟那刺客曾经是他的旧日亲随,如此明晃晃栽赃的人选,怎么看都像是他行刺皇兄。

  至于司徒晟之前帮助老六扳倒了叔父泰王,进而连累他母妃入冷宫的旧怨,四皇子绝口不提,甚是关切着司徒大人的冷暖,看样子是要送些管事仆役给司徒晟。

  四皇子如今失势,虽然陛下依然留着他做事,可风头不再似从前。

  所以夹着尾巴做人之余,四皇子难免要重新物色堪用之人,想法子再度起势。

  而这父皇新近重用的臣子司徒晟,虽然寒流出身,表面看起来硬邦邦不知变通,仿佛忠君孤臣一般,但依着四皇子刘镇看来,他其实油滑聪明得很。

  既然司徒晟已经跟老六闹僵,又不曾倾靠太子,他不妨主动示好,试探一下,看看此人以后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听到了四皇子的建议,司徒晟稳稳道:“四皇子的好意,卑职心领了,只是家中已经请了仆人,俸禄有限,养不了这么多人……”

  听闻此话,刘镇反驳道:“你身为五品大员,可家里只有一个小厮哪够?钱银的事情,大人不必担心,我送的这些人都是死契,他们的月例也不必你出,不过添几碗饭而已,花不了太多钱。”

  说完,他挥了挥手,不一会院子里就站入了一个管事,三个侍女丫鬟。

  四皇子刘镇是有备而来,他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司徒晟家中并无管事仆役。今日他亲自将人送来,司徒晟就算想推拒,也推拒不了。

  只要司徒晟将人留下,就此他和司徒大人便有了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司徒晟已经为了他,得罪了太子,又跟老六交恶。总不好自己将路走死,再得罪陛下另一个儿子吧?

  陛下年事已高,司徒晟若是聪明人,当明白从龙之功的重要。

  所以就在司徒晟表示真的已经请人之后,刘镇轻笑道:“若是请了人,怎么半天不见人奉茶?司徒大人,您搪塞我也太不走心了吧?怎么?本王的一片好心赏你几个人,是要卿之性命?”

  司徒晟垂下眼眸,正想着如何推拒时,只听不远处的偏房里传来了女子清朗动静:“大人,奴婢方才睡着了,可是厅上来了客人?奴婢这就穿衣服出去备茶!”

  司徒晟一愣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高声道:“管事既然已经睡下,就不必起了,只让丫鬟待客就是!”

  不大一会的功夫,冬雪和夏荷两个丫鬟就木着脸出了屋子,从厨房端了热水茶杯进了厅。

  司徒晟稳稳道:“皇子殿下明鉴,卑职真是已经请了管事,还买了丫鬟。您也看到了,在下的屋舍简陋,住不下太多人,还请见谅。陛下的好意,在下心领就是了……天色已晚,在下不耐熬夜,若四殿下还有事情,不妨留待明日朝上去说。”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微笑看着四殿下。

  如此明显赶客,再沉的屁股也坐不下了。四皇子目光阴沉地打量着突然冒出的两个丫头,心知没法再强留人。

  他也并不想跟司徒晟扯破脸,毕竟司徒晟现在是父皇眼前的红人,就算拉拢人,也要从长计议。

  可是被人如此打脸拒绝,到底是怏怏不快,那脸也阴沉似锅底。

  司徒晟恍如没有看到四皇子的脸色,只是一边在前引路,一边淡淡道:“听闻四殿下善凫水,当知在大江大河中,应顺势而为,切莫逆流而上。如今浪大,殿下韬光隐晦,当真是明哲也。可也要懂得,这气力要使在该使之处,不该用在卑职这穷巷陋室里……”

  刘镇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听出了这位司徒大人意有所指,他不由得定住了身子,探究问道:“您的意思……”

  司徒晟依旧淡然表情,只是淡淡道:“年岁大的人都念旧,衣不如新,可人却不如旧。四殿下当仔细想想,为何官家待您之期许,与其他皇子不同。依着卑职看,您莫要再白用气力在朝堂上……”

  刘镇的表情一愣,眼睛也逐渐圆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司徒晟的意思。

  陛下的皇子众多,他之所以能与太子分庭抗礼,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母妃深得陛下宠爱。

  可惜他当初一时心急,竟然错靠了泰王这棵大树,本以为就可以稳住朝纲,积攒人脉。哪想到却遭了逆王牵连,落得满盘皆输。

  如今,他的母妃静妃受牵连被贬冷宫,而他在朝中也如过街老鼠,除了几个亲随,百官避之不及。

  本以为这司徒晟也是势利眼,才如此不给他情面,可他方才之言,分明已有所指,在点拨着他啊!

  父皇人老念旧?不费气力在朝堂?那是要他花气力在宫中了……

  想到这,四皇子茅塞顿开,忍不住朝着司徒晟抱拳拘礼:“先生!您当真是大才!”

  于是他再不顾给司徒晟脸子,只一脸诚恳地谈到过几日宴饮的事情,邀请司徒大人务必到场,便带着那些仆役告辞而去了。

  等人走干净了,司徒晟这才打开偏房的门,楚琳琅正闲坐在条凳上嗑瓜子。

  见他进来,琳琅这才拍

  

  拍手里的瓜子皮道:“好了,时辰真是不早了,既然大人要早睡,奴家也就告辞了。”

  司徒晟抿了抿嘴,道:“谢谢夫人方才出声帮我解围,只是……你如此太不谨慎,万一他看到你,你的名声何在?”

  楚琳琅没想到自己好心帮他,他居然还训起自己来了。

  她瞟了司徒晟一眼:“因为我知道您脑筋灵光,就算事前没有串词,也绝对能应付过去,不会叫我抛头露面啊!再说了,我一个快要下堂的妇人,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只是别带累大人,落得沾花惹草的名声就好。”

  如今听来,还真是她多余了。这位司徒大人可是个哄人的高手,明明撅了那位四殿下的面子,但仅凭着云里雾里的几句话,就哄得那位乐呵呵地走了。

  这等玩弄人心于股掌间的本事,还真是高妙!

  听她这般以“下堂妇”自嘲,司徒晟的浓眉蹙了蹙,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忍住了,只是道:“天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去。”

  说完,便不容拒绝地让观棋去取灯笼去了。

  于是在夜幕低垂时,司徒晟一路踏着晚霜,将楚琳琅送回去。

  如今深秋将要入冬,早晚温差甚大,楚琳琅穿得不算太薄,但是到了夜里也冷得打起哆嗦。她也是没料到自己会耽搁这么久,连像样的厚披风都没带。

  她离了周家后,也没有自己的马车,外出用起衣物也不方便……

  她心里正想着,突然一件泛着皂角清香的大氅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琳琅哑然回头看,才发现司徒晟将他黑色的斗篷给了自己。

  这可怎么使得?楚琳琅连忙要脱下,嘴里还喃喃着这样不好。

  司徒晟听了清冷道:“披件衣服,失不了名节。而且一个快要下堂的妇人,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难道冻坏了花钱买汤药喝就好?”

  楚琳琅瞪了他一眼,这厮就爱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嘴。

  不过他说的在理,汤药可是很费钱呢。她现在手头紧可不能再多花费了。

  这件黑氅虽然旧了些,但是还带着它主人的体温,披在身上温暖极了。

  就在这时,司徒晟又缓缓道:“我这几日在想,你如此坚定和离,可是你的女儿周家未必肯放手,她还年幼,离不开母亲,要不要我帮你想些办法……”

  楚琳琅苦笑打断:“不必了,还是跟着亲人好,何必叫她跟着我受苦。”

  司徒晟顿了顿:“父母和离,儿女寄养在母亲那的也很多,不如我与周随安说,让他同意先放在你那里,以后待她大了嫁人时再回周家……”

  楚琳琅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跟周随安缘尽,小鸢儿却无辜,她不想戳破鸢儿并非自己亲生的事实,让这孩子背负私生女的名头。

  所以她再次谢绝他好意:“她有祖母父亲疼爱,以后也会有新的嫡母,还是不必带出来的好……”

  司徒晟的浓眉紧蹙,似乎忍了忍,还是硬冷说道:“你是怕带不走她,还是怕带着孩子影响你以后改嫁?你也不想想,一个孩子没了亲娘,家里还会有谁疼她!”

  楚琳琅没料想从这位大人的嘴里听到这么情绪浓烈的指责,不由得停下脚步,错愕看向司徒晟道:“司徒大人,你……”

  而司徒晟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毕竟眼下说的是楚琳琅的女儿,并非是曾经年幼的他……

  前面就是胡同口,而两个人的话题也成功说僵了。

  司徒晟就此停住,冲她拱了拱手,便冷硬转身,不欢而散。

  楚琳琅最恨人对她冷热无常,直冲这司徒晟的背影恨恨嘟囔了一句:“狗屁的改嫁!当你们男人的裤子里藏着海底珍宝?好不容易甩了一个,还要继续捞下个?”

  等楚琳琅领着两个丫头来到了大门前,正准备掏钥匙开门,突然旁边的阴暗处传来怒气滔天的声音:“他是何人!你为何要跟他深夜晚归?”

  琳琅吓得一哆嗦,定身一看,才发现是周随安怒气滔天地在跟自己说话。

  她不禁皱眉:“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天太黑,更何况又下起了雾,离得有些远。周随安并没有看清方才陪在楚琳琅身边的是谁,但这并不耽误他朝着楚琳琅发火:“你也知晚了?为何还要跟男子同行?他到底是谁?”

  楚琳琅并不回答,只是问:“你与母亲商量好了吗?何时签定和离书?”

  周随安从来没有发现这楚氏这般气人,她向来都是很能让自己省心的。可如今他还没给和离书呢,她就随随便便与男子夜游而归。

  而且……方才他顺着门缝往院子里看,居然发现院子里晾衣架上还晾着男人的衣服!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如此水性杨花之人!

  楚琳琅听他指控,明白了,他一定是看到冬雪洗的那件司徒晟的衫。

  她只淡淡道:“家里都是女眷,怕遭贼,所以挂件男衣吓唬人用……那位的肚子不等人,你也要快些,若是没有别的问题,明日便可请保人见证,你我将文书签了吧。”

  周随安却并不信她的解释,眼睛里慢慢泛起了红,方才的那一幕,让他的牙根都冒酸气。

  他咬牙问:“楚琳琅,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这么坚决和离,到底是生我的气,还是早在外面,跟什么野男人勾搭上了。谢家的安姨母说得没错,岂能容你予取予求……哎呀,说话便说话,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原来周随安话刚说到一半,楚琳琅突然四下寻看,然后操起了邻居放在门口用来挑粪桶的扁担,朝着周随安的后背就狠狠拍去。

  周随安猝不及防,被拍得趔趄,连忙护着脑袋躲避。

  楚琳琅今日连着被两个男人指责德行有亏,心里正是憋气,两条纤细的胳膊挥舞着扁担虎虎生风。

  一边打,她还一边磨牙狠狠念叨着:“我叫你一口一个野男人!我让你一嘴一个勾搭上!”

  周随安从小到大都被赵氏宠溺养大,哪受过这样的打?

  更何况打他的人,竟然还是昔日敬他为天的娘子!

  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后背疼,还是男儿的自尊更疼。

  他只能靠墙抱头气恨道:“琳琅,你怎么能这样,你曾说过无论多难,都会一直陪我走下去的!”

  他的眼角含泪,委屈说话的样子,依稀还能辨出他曾是她昔日爱慕的周家少年郎。

  楚琳琅终于歇了手,仰天凄惨一笑:“是呀,我是说过,可是君不愿再与我同路,我又能如何……”

  周随安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坚定的光,终于绝望地明白:他的妻,真是下定决心要与他和离了。

  这几日,谢家与六皇子那边都在不断派人施压,让他们将铺子抵偿给楚氏,尽快了解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