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琳琅急着追问:“你还没说人死没死呢!”
周安接着道:“那位员外真也是命大,本以为没救了,结果竟然缓过了气儿,我去了临县听知县报才知,他断续说了些当时的隐情。说是凶手来切他喉咙的时候,突然有位公子闯入,用胳膊替他格挡了一下,又跟那蒙面凶徒搏斗,这才侥幸活下来。只是员外慌乱间认不出人来,一时也不能让他去辨认尸体。唉……那伤口可真深,说话都有些漏气……”
他说完这些,却看到楚琳琅在紧张地啃手指甲,不由得失笑:“看把你吓的。放心,州里所有官员的府宅都增派了兵卒,那凶手杀不到我们的宅院!”
原来他误会自己的娘子被那凶案吓到了,赶紧出言宽慰。
岂不知,他娘子其实是紧张转着脑筋。
她想弄明白,司徒晟究竟是杀人的那个,还是挡刀救人的那个。她该不会是救下个杀人狂徒吧?
堂堂皇子少师,千里迢迢奔赴连州杀人,怎么听都不挨边啊!
可是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杀人的现场,这里有什么暗流旋涡?
周随安今日来卖弄公事,其实也是没话找话。这两日,他一直有心宽慰娘子,可惜楚琳琅似乎一直很忙。
结果没说上两句,周随安便又被拍门的婆子叫走了。
赵氏现在看儿子看得甚紧,生怕周随安再在楚琳琅这块盐碱地上白费功夫。
楚琳琅如今并不在意婆婆的心思。这一夜,她想周随安的时候甚至都不及想那司徒晟多。
那个男人,可真是与她八字相克,似乎次次见他都要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如此忐忑了几日,那重伤的员外也缓过来能去认人,认出尸体正是弄伤他的刺客。
楚琳琅确定了那尸体并不是司徒晟后,也长出一口气。
看来她并没有助纣为虐,救助了杀人凶手。既然是功德一件,司徒大人又不欲人知,那她就不必讲出来,让她自己卷入这些污烂事儿里去。
至于司徒晟说的占卜官运的话,也被楚琳琅抛在脑后,干脆了无痕迹。
楚琳琅心里揣着秘密,周随安也不见什么舒心事儿。
临县的行凶案子也不知怎么的,不了了之。
而他的死对头张显从京城里回来后,好似插了几根凤凰翎羽,一副镀金身的嚣张气焰,愈加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甚至有几次,张显阴阳怪气地在同僚面前让知府大人都下不来台。
至于掌掴过他的毛头小子周随安,张显更是一直不曾忘。
毕竟小人记仇,向来都是天长地久。
第20章 阴魂不散
先前陛下似乎剑指兵司,闹得兵司人人自危,像张显这类京城泰王一党,自然得了风声,要暂时低调为人,避一避风头。
可是这次,六皇子差事还没办完,就被陛下宣召回去,更是在群臣面前被骂得灰头土脸。
听说陛下嫌弃老六刘凌不中用,将他一路贬去了寂州掏淤泥修河道去了。
由此可见,泰王依旧稳得圣心,掌控船舵,这也让泰王一党心内大安。
既然如此,就算小舅子真有什么把柄在周随安的手上,张显也不怕了。
姓周的算个什么东西,不给他些排头吃,他还真拿自己当张家的祖宗了!
楚琳琅见此情形,本想找林娘子再说和一下,可是林娘子也变脸了,对她又是爱搭不理的样子。
楚琳琅知道,吞到肚子里的假账过了时效,只能劝周随安忍忍,他谨慎当差,不落人口实便好了。
周随安却一脸羞恼道:“谁让你跟她们家求情的?他还真拿鸡毛当了令箭,一个小小走马,能奈我何?”
若是以前,楚琳琅定然是苦口婆心地劝,可是现在不知为何,他不听,她也懒得劝。有些事,不吃足苦头如何能长教训?
可是小人之毒甚于蛇蝎,没过几天的功夫,就连琳琅新开的酒楼也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
那些差役索要的苛捐杂税,各种名头多如牛毛。若是细细争辩,那些差役便吊眼梢问:“怎么?周通判家的生意,就可以网开一面另起炉灶?”
就这一句话,让楚琳琅绝了跟这些阎王小鬼计较的念头。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的。他们隔三差五的查人赶客,本来挺红火的生意一下子清冷不少。
这酒铺开门的生意,长此以往也是要亏本的。楚琳琅当机立断,便决定趁着还没亏大钱,将刚到手的酒楼脱手,也绝了别人找茬的借口。
赵氏听了直些心疼,觉得这般太赔钱了!
而且这酒铺子挂起牌来,却无人问津。直到过了十多日,才有人来给价,可那价给的也是太低了。
楚琳琅找人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原来这铺子是那林娘子的小舅子找人来收的。
楚琳琅突然想起林娘子以前曾经细细跟她打听过这酒楼生意。原来那时,这赚钱的买卖就被人给盯上了。
周随安听说了,气得连摔三个碗,大骂张显一家欺人太甚。
楚琳琅也在愁,她愁酒铺子卖不上好价钱,更是烦忧跟张显这样有靠山的小人共事,只怕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司徒晟曾给自己批的那一卦,他说若有机会,最好挪动挪动……
可若想调任,也需得契机门路,不然的话,除非辞官不做,就只能跟这些蛇鼠苦熬。
这一日,周随安突然急匆匆回来,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将在花圃松土的楚琳琅拉拽回了屋子。
“你看,六皇子居然亲自给我写信了!”
原来六皇子被陛下申斥一顿后,便灰溜溜地去寂州修河道了。
他手里可用的人不多,便想起了在连州时,周随安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跟他讲过治理地方水利的心得,便觉得周随安是可用之才,于是写信来问他,愿不愿意调拨到他手下帮忙。
接到这封信,周随安如同接了烫手的山芋。
谁人不知,六皇子的差事办砸了,在陛下面前失了宠。
可六皇子却要将他招揽麾下。周随安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拿不定主意,便回来跟楚琳琅商量。
楚琳琅反复看了几遍,生怕自己读书少,理解错意思,让周随安再念给她听。
原来六皇子被陛下派去管理河道,缺了些能干的官吏,便想起了连州的周通判,想让他去寂州帮衬。
楚琳琅嫌周随安读得慢,又一把将信夺了过来,自己一行行看,磕磕绊绊地念。
周随安嫌她读得吃力,再次抢过来念。
其实他接到信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有了主意,所以念完之后,他低声说:“要不,你跟知府夫人说说,让知府大人上报连州军务繁忙,地方也要修筑水利,将我留用。我便有正经借口回绝六皇子那边了。”
楚琳琅想了一会,抬头看他:“为何不去?”
周随安气闷道:“你真当我傻?寂州是比连州还要穷困的地方,只有朝中不再启用的废臣才会被贬到那。我当初待六皇子甚是热忱,是希望凭自己的才学得了赏识,没想到他居然想拉着我陪他流放!”
楚琳琅若有所思,缓缓道:“人挪活,树挪死,我觉得去寂州也不错……”
周随安茫然瞪眼,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说,楚琳琅却起身绕着桌子转,梳理着心里的头绪。
她缓缓说道:“六皇子的才干,你也是领略到的。他何时自己拿过主意,大事小情都得问询他那个少师的主意。若陛下真觉得他差事办错,也是该先拿帮殿下办事的人重罚。可我听着陛下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虽然看似发配了六皇子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整顿水利,却留了那位司徒大人在吏部……吏部岂是闲杂人等能去的地方?他官职不高,却办着要紧的差事。由此可见,陛下并非厌弃了六皇子。”
周随安眨巴着眼,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节。
楚琳琅转了两圈,继续说着心里的想法:“在连州这地界,你也应该看明白了,水太深!到处都是兵司泰王的人,谁在京城都有可拜的菩萨。你没有靠山,又得罪了人,只怕在这要命的地方呆久了,要惹一身腥……所以,既然寂州跟连州一般穷苦,倒不如顺水推舟,换了地方吃吃苦也好。”
寂州不是肥差,六皇子并没有直接发下文书,而是写信问询周随安的意思,由此可见,六皇子并非专横跋扈之人。
他虽然是个冷门皇子,可冷门也有冷门的好处,免了往后的争权倾轧,正适合周随安这样不知变通的性子。
更重要的是,她决定信那司徒晟一次,若有迁走的机会,不要错过……
经过楚琳琅的细细分析,周随安的心绪大定。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不管怎样,六皇子虽然是皇室冷门,却是懂得欣赏他的。
到了皇子跟前,总比在这里受张显之流的腌臜气要强。
只是……他看着楚琳琅,迟疑道:“我若一辈子都在寂州挖淤泥修河道,你会不会嫌我没出息,白费了十年寒窗?”
自从胡氏小妾入门后,楚琳琅一直待他不冷不热,弄得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楚琳琅看出了他难得的忐忑,心里也突然也涌出酸楚,不过她并未显露,只慢慢说道:“我怕的从来就不是吃苦……放心,寂州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陪君走一遭!”
周随安听了,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发妻。
胡氏小妾虽然年轻稚嫩些,性子也乖巧可人,可她再好,怎及楚氏与他风雨同舟这么多年的情谊?
楚琳琅却嗅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略微刺鼻的胭脂味道,眉头不禁一皱——这是胡小娘惯用的玫瑰粉,琳琅并不爱闻,所以她借着替周随安研墨的功夫,顺势滑出了他的手臂。
有了楚琳琅这些定心的分析,周随安斟酌了笔墨,郑重写了一封信答复六皇子,表示六殿下的错爱让他诚惶诚恐。
士为知己者死,他愿意调任寂州,略尽绵薄之力。
调任下达的时候,张显幸灾乐祸,带着小舅子,还有一众同僚亲自来给周大人“送行”。
如今连州的清廉之风刮过,连州还是泰王的地盘,张显再不怕周随安查他的小舅子,言语里的尖酸刻薄毫不掩饰。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让周随安多带几桶水……听说寂州那地方总闹旱灾,楚夫人这么白嫩,恐怕一年也洗不上几次澡了!
若不是楚琳琅在马车里一直拧着周随安的胳膊,周大人又要从马车里扑下来,跟张显扭打在一处。
从连州城门里出来的时候,周随安气得已经哭出眼泪,他红着眼,哽咽指着连州城门的方向狠狠发誓:“总有一日,我要叫尔等鼠辈刮目相看!”
而赵氏则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生楚琳琅的气。她从知府夫人那听说了,这次调任本有斡旋余地,可楚氏却劝得儿子接受了调任。
那些连州的官眷都摇头叹气,说周大人有些想不开呢。而赵氏这才知道,儿子的调任居然有楚琳琅从中作梗。
这个毒妇!难道是记恨她背着给儿子纳了妾,便拿随安的前程泄愤?
所以这几日来,她不知骂了楚琳琅多少回。但楚琳琅向来是滚刀肉的高手,就算婆婆再怎么酸脸骂人,她也是假装风大听不见,从不顶嘴。
如此以来,赵氏也骂乏了,只是躺在马车里默默流泪,终日说不上几句话。
胡氏小娘一直在赵氏的马车里服侍,偶尔也会挪到楚琳琅的马车里坐坐,顺便告知她婆婆的情况。
听胡小娘说,婆婆中午喝了一整碗的鸡汤,楚琳琅就放心了。
这么能吃,还不晕车,应该是无大碍。眼看着就要到寂州了,就不知到了那里,六殿下会不会想着人安排他们的住处。
看桂娘将剩下的半砂锅鸡汤端给她,楚琳琅摇了摇头:“你喝吧。”
胡氏自是谢过大娘子。她入门之初,也很忐忑,毕竟楚琳琅恶名在外,是有名的河东狮。
可没想到,真正相处起来,这位大娘子却是个利落的干脆人,在她面前的规矩,竟然比在老夫人赵氏面前还要少些。
这一路来,胡氏宁愿在楚琳琅的马车上多呆一会,也免了听赵氏絮絮叨叨,怨东怨西的。
琳琅并不想做个和顺大度的娘子。虽然立志要做个通家好掌柜,可善妒这件事上,她一辈子都改不掉的,连带着跟胡氏小娘也不可能交心成为姐妹。
她离开连州时,将刚刚买下的酒楼以人情作价便宜卖给了知府夫人的堂叔。
就是让那姓张的一家干瞪眼,也占不到便宜。
可这样一来,又是亏了一大笔。楚琳琅在算计银子这点上,倒是像极了她爹楚淮胜,如此内伤,需得缓缓,哪里还有心情应对胡氏的奉承?
偏偏胡小娘就是短了眼色,只觉得大娘子好说话,却没察觉大娘子压根不想说话,只一味讲着她乡里七姑八姨的趣事,闹得耳朵嗡嗡响。
趁着等船的功夫,楚琳琅借口吃饭涨肚,便带着夏荷沿着驿站旁的河道略走了走,终于躲了清净。
就在不远处,有个渡口,来往船只都是趁着河水解冻,春水上涨的时候往寂州这个地方运动货物。若是换了旱季,水路也走不通,运输大件的货物就不方便了。
她们之所以停留在这,就是在等船。周家满府的家当都是用船运来的。
算算日子,应该是今天到。楚琳琅要亲眼点数数目,看着东西装上车,再一起前往寂州。
此时春意渐暖,楚琳琅干脆坐在一旁的茶摊上,要了一壶花草,配着自己带的油果子吃。
刚喝了一口,就听扑通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落水,然后一艘要靠岸的船上传来了女子怒吼:“司徒晟,你欺人太甚!”
楚琳琅听到这名字,便觉得脖子一紧,结果那有些发干的油果渣正好卡住,噎得她不上不下。
一旁的夏荷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大掌已经伸过来拿起桌子上的茶,递给了楚琳琅。
第21章 护送夫人
楚琳琅喝了一大口,总算缓过气来。
她抬头这么一看,只见递茶的居然是久未见到的司徒先生。
他依然穿着那身洗得泛白的衫,带着股说不出的洒脱气韵,目光沉静立在她的桌旁,冲着她抱了抱拳道:“楚夫人,别来无恙。”
楚琳琅咽了咽,连忙起来给司徒大人还礼。这一低头,便看见了这位的下衣摆和鞋子竟然湿哒哒的。
看这光景,他应该从那艘还没停稳的船上跳下来,淌着水上的岸。
这就有些厉害了!
楚琳琅好奇地越过他的肩膀往后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彩绸长裙,细眉大眼的明艳少女正气呼呼地从船上追撵下来。
她脚程甚快,后面的丫鬟婆子都有些跟不上。
这位小姐看见司徒晟丢下自己跳水下船,还跑到茶摊前跟个容貌明艳的女子还礼相谈,立刻追过来,脸色不善道:“她是何人?”
楚琳琅也很好奇,能把司徒大人逼得跳船的是哪位巾帼英豪?
司徒晟并不介意别人撞见他落汤鸡的窘状,虽然下摆滴着水,却依旧沉稳优雅地做着介绍。
原来这位看起来有些跋扈的少女,名叫谢悠然,乃是朝中五品将军谢胜的小女,还是六皇子的小姨子。
六殿下的小姨子此番随着母亲一起来看望姐姐,正好在京城与来寂州公干的司徒晟同行。
至于方才发生了什么,逼得司徒晟跳船,这两位从京城来的贵人似乎都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谢小姐听到楚琳琅原来已经成婚嫁人,而且是六殿下调任官员的官眷时,面色微微缓和了些,可依旧带了些不屑,冲着楚琳琅流于表面地客气一笑。
楚琳琅偷眼看了看司徒晟的胳膊,看着他从容负手,似乎伤势已经大好。
那次城外土路相遇,是他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所以这场合,她只是客气寒暄了一番后,便寻了借口,先回到马车驻扎的路旁。
周随安刚刚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听闻司徒晟也来了寂州,连忙整理了衣衫去见司徒晟。
司徒晟倒是很得闲,他也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先是跟周随安寒暄了一会,先目送了谢夫人和谢悠然上马车入城。
然后,他让自己的几个随从帮衬着周家卸船。
不过看到那个跟在赵氏身后,梳着发髻的胡氏时,司徒晟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楚琳琅一眼。
卸船的功夫,周随安带着楚琳琅与司徒晟坐在茶摊,共饮茶水。
男人相见,总是会往国事民生上聊。
聊了一会寂州本地的风土之后,周随安很自然地便聊起了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命案。
“说来也是巧了,在连城受重伤的员外,他的儿子正好也在寂州为官。听说这几个月里,先后有五位退隐的官员被杀,他们还都曾在连州负责辎重运转,管理地方军务。说起来也巧,我前些日子,还寻访过曾跟他们共事的官吏,这凶手究竟与他们何愁何怨,竟然千里行凶,挨个杀人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在低头饮茶的楚琳琅真是要强自按压下一口冷气,慢慢地用杯子遮住了自己震惊的脸。
她当初为了帮衬夫君,费心搜集了连州之前几年的官吏名册,还找了熟悉旧事的小吏,以供夫君参考。
这些日子竟然死了这么多人,而那些死者,竟然跟她给夫君的名册如此雷同!
要知道,她当初也将这一份名册,原封不动地给了司徒晟……
想到这,她趁着饮茶的功夫,沿着杯沿,不动声色地半抬起头,瞥向坐在对面的司徒晟。
不凑巧,司徒晟也在饮茶,在单手扣着的杯盏间露出了一双犀利冷意的凤眸,也正紧盯着她……
四目相撞,楚琳琅落得下风,不敢与他对视太久,立刻低头去吃果盘子。
不一会,货物卸完了,茶摊的茶水也凉了,于是众人纷纷上马车,浩荡往寂州城赶去。
六殿下看起来别来无恙,还是那么瘦弱而不怒自威。
眼看着周大人与司徒晟同来,少不得要摆一摆宴席,款待英才。
除了诸位大人,寂州的官眷也都来了,顺便也算是给六王妃的胞妹接风洗尘了。
一时间大厅热闹非凡,众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能被派来寂州的,不是官场倾轧的败将,就是些不善攀爬的老实头。此地的官风与连州那种军事要地截然不同,带着寂州特有的淳朴。
诸位大人们彼此说话也不用暗藏玄机,需得加着万分小心。
周随安只跟这些同僚打了个照面,就觉得舒心顺气多了。
诸位官眷夫人们都不太擅打扮,看到谢悠然满身的时兴花样子都纷纷咋舌,夸赞京城里的小姐会穿搭。
而连州来的楚夫人也不错,虽则不见名贵布料,可容貌如此昳丽,也叫人忍不住上下打量。
谢小姐仪态端庄地坐在姐姐谢王妃身旁,看着这些冒着土气的官眷们,只是客套勾勾嘴角,并无攀谈结交的意愿。
她的目光扫视,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男人——在一群矮粗老胖的番薯里,只有司徒晟仿若辉月星辰,叫人忽视不得。
除此之外,便都是一群庸物了……哦,那个叫什么周的大人也勉强能入得人眼,听说他老家是水乡江口,南方公子如玉,倒是另一种温润气质。
想到今日那司徒晟为了避开自己,竟然跳下船去,谢悠然一直心中有气,趁着空闲跟身边的姐姐抱怨:“司徒晟实在可恶,姐姐要让六殿下狠很罚他!”
六王妃谢东篱也听闻了些妹妹与司徒大人的恩怨,对于妹妹的心思尽是了然,忍不住轻声提醒:“你也老大不小,再不是小孩子。司徒大人虽然是六殿下的少师,但也是外男,不能不避嫌。你戏弄人本不应该,人家司徒大人躲你有什么错?”
谢悠然见姐姐不愿帮衬,气得又是脸儿微鼓。
此处人多,姐妹也无法倾心相谈,不过六王妃觉得好好说说自己的妹妹了。
妹妹的那点心思,让人一目了然,无非就是看上了容貌出众的司徒晟。
可是人家司徒晟都没等谢家开口,就早早在六殿下那封了口,只说他母亲年前刚刚过世,他要为母守孝三年,这期间,他不想考虑成家之事。
若这么算,等他守孝完,谢悠然就是快二十岁的老姑娘,可耽误不起。
更何况父亲早有思量,想要将她许配给御史台王御史的三子。
如今朝中,太子储君与泰王扶持的四皇子暗斗得厉害,目光长远些的官吏都不敢站队,图个左右逢源。
谢胜将军更是个中翘楚。他当初肯将大女儿谢东篱许配给刘凌,图的就是无功无过,女儿太太平平。
别人嫌弃的冷门皇子,却是安稳太平一辈子的去处。
而王御史身为清流,更是为人秉正,谢大人很看好王家,便有意结一下亲家。
可惜这么好的人家,谢悠然就是不愿,直说王家的三儿子丑得如池中泥蟾蜍,她死都不会嫁!
那位三公子其实就是脸扁了些,身材肥壮了些,嘴大了些,脸上长了些红疙瘩,除此之外哪有那么不堪!
再说王公子要是好看,又哪轮得到谢家?
想到这,六王妃也是摇头叹气,不想再跟气包子妹妹多言,反而拉着楚琳琅说起话来。
一场酒席下来,楚琳琅与六王妃相谈甚欢,俨然结成了闺中密友。
谢悠然一边酌酒,挑着细眉笑道:“楚夫人可真会哄人,我姐姐是慢热性子,从没见过她跟谁一见如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姐姐的嫡亲妹妹!”
楚琳琅觉得这话酸得冲鼻子,她摸不准这位谢二小姐的脉,也不好接话,只是笑着替两位夹菜。
可是谢悠然的脸又臭了起来,夹枪带棒,挤兑了楚琳琅好几句。
好在楚琳琅天赋异禀,直觉耳旁邪风呼呼作响,至于谢二小姐说什么,她全不放在心上。
宴席过后,谢王妃跟楚琳琅表达了歉意。
她母亲生下妹妹后就一直病弱,有高人算出生下的谢悠然与夫人的八字相冲,须得送到外姓人家避到八岁才可接回府中。
谢家人信了,就将谢悠然寄养在了老家外祖的表亲家中,直到八岁时,这位谢二小姐才回府。
也许是表亲不敢怠慢,一向娇惯她的缘故,谢悠然有些被宠坏了,若有言语冒犯,还请楚夫人莫要挑理。
楚琳琅这才恍然,为何六王妃这么好的教养脾气,却有个王八性子的妹妹。
不过谢二小姐能把司徒晟那么个城府深沉之人逼得跳河,的确是骨骼清奇,有些本事在身!
周随安来了寂州后,官品不变,依然做着通判。不过寂州河道整改工程甚大,这通判可不是什么清闲差事了,他须得整日往河道上跑。
楚琳琅听周随安抱怨了几次河道上的伙饭,简陋得很,有时候甚至冰肚子,闹着要吃她亲手做的酥肉白汤面。
所以这日到中午时,她带着大大食盒给周随安送饭来了。
不过当她带着夏荷与小厮来到河道边的遮阳棚里时,周随安并不在,只有司徒晟一人在看桌上的河道图纸。
见她来了,司徒晟表示周大人跟着六殿下去临县的河道巡查去了,一会就应该能回来了。
说来有趣,司徒晟不是调到了吏部当差嘛?为何会来寂州?
楚琳琅觉得此人似乎带了些煞,到处招惹血雨腥风,自己每次遇到他都会倒霉。
饭既然送到,人也不必留在这,更何况她现在看着司徒晟就犯怵,更得避让些。
听她要回去,司徒晟却走出了工棚对她说:“周大人没同你说,最近寂州地界不太平,出了几次商人财物劫掠的案子,周大人不在,我护送夫人回去吧。”
说完,也不待楚琳琅婉拒,他便挥手相请,让楚琳琅先行。